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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迎風咳血還能篡位成功嗎在線閱讀 - 第94節(jié)

第94節(jié)

    柳清泉自稱學生,便是自認公主門生,投桃報李,秦秾華親手扶起他,笑道:“本宮也不過是在陛下那里提過你的名字,且是在稱贊你在華選中的表現(xiàn),和殿試無關。你有此成績,是自己功勞。”

    事實如何,柳清泉心里清楚,他默默記在心里,再次向玉京長公主行了個禮。

    這一次,她沒有攔他。

    柳清泉低眉斂目道:“學生已按公主所言轉告陛下,果然如公主所說,陛下沒有追究?!?/br>
    秦秾華微笑:“那便好,多謝你了?!?/br>
    “學生不敢?!?/br>
    “我還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公主于學生有再造之恩,又借御醫(yī)為我母親治病,學生萬死不辭?!?/br>
    “你可要想好了,這或許是比萬死更難的事?!鼻囟屓A斂了笑容,淡淡道:“我希望你做一件事,讓你前途盡毀的事。你可以拒絕,這是你的自由?!?/br>
    柳清泉一愣,神色幾變。

    半晌后,他揖手道:“學生愿意?!?/br>
    “你可想好了?這事一做,說不好,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仕途上更進一步了。”

    “學生想好了。”柳清泉低著頭,沉聲道:“學生有自知之明,穆裴兩黨把持朝政,若憑我自己的實力,這輩子也不可能進士及第。學生愿聽公主吩咐,只要沒有傷天害理,學生還是那句話——萬死不辭?!?/br>
    秦秾華唇邊重新露出笑意,她示意柳清泉上前一步,對其低語數(shù)句。

    柳清泉神色復雜,沉默片刻后,問:“……公主能否解學生一惑,此舉為何?”

    霞光萬丈映照游廊,影子條條鋪陳腳下。

    游廊中有片刻安靜,秦秾華揚起唇角,在瑰麗霞光中開口道:

    “你認為自己是何種人?”

    “……”

    柳清泉神色猶豫。

    “清泉是在怕說出實話,讓人覺得驕傲自大嗎?”

    “……學生慚愧,世人言‘一葉障目’,想必就是如此,學生確實無法公正地平價自己?!?/br>
    “你對自己的評價,的確不公正。”秦秾華笑道:“無論你心里如何認為自己,本宮都要說,你的才能,遠不止你眼中一角?!?/br>
    不單柳清泉愣住,便是秦秾華身邊的心腹宮人,聽聞此話也又驚又畏地打量著他。

    “我先前問你,你認為自己是何種人?!鼻囟屓A說:“在我眼中,你是首輔之才?!?/br>
    柳清泉渾身一震。

    “而你問我,此舉為何。”

    “道可以濟天下,而命不通于天下;才可以致堯舜,而運不合于堯舜。這便是本宮眼中的你?!鼻囟屓A緩緩道:“清泉之才,只有在內外安定時才能最大限度展現(xiàn)出來,這是為民為天下之道,若是折損在自相殘殺中,豈不可惜。”

    柳清泉沒想到自己在秦秾華心中竟有如此之高的評價,竟能比肩堯舜,他一時失了從容,臉上又是激動又是感動。

    秦秾華揚唇一笑,與他擦身而過。宮人們如過江之鯽從兩旁經(jīng)過,柳清泉還在回味公主留下的最后一句。

    “若想絕地求生,只有破而后立?!?/br>
    他終于明白了秦秾華的用意,轉過身,朝她的背影一揖到底:

    “公主的教誨,學生明白了!”

    ……

    三天后,慶祝進士及第的瓊林宴在粉色合歡花盛開的絳雪苑舉行。

    此次代表天壽帝出席瓊林宴的使者是同為憐貴妃所出的燕王和漢陽公主,原本是賓主盡歡的事,卻因一件眾人意料不及的事,鬧得不歡而散,漢陽公主也提前離席。

    原來是新科探花郎不知吃了什么豹子膽,竟敢拒絕漢陽公主的酒,據(jù)說,燕王當場就險些讓探花郎滾出絳雪苑。

    因柳清泉在宴上得罪憐貴妃的愛女,一日后,便被一紙任書發(fā)往嶺南擔任番禺知縣,乃進士及第者中第一個公布任命的進士。

    嶺南有多苦大家都知道,在各個茶樓的說書先生口中,簡直就是一個鬼神之地,那什么南蠻子不必說了,還有殺人不見血的瘴氣,在京城百姓眼中,被發(fā)配嶺南,還是嶺南最窮的地方做知縣,那和流放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柳清泉高中那日,眾人向他祝賀,恨不得當場結為異姓兄弟,赴任之時,卻只有一名老仆跟隨,人人避之不及。

    京中接連幾日都在談論探花郎的遭遇,紛紛言:人生大起大落,不過如此。

    秦秾華把柳清泉的母親在郊外義莊安頓好,返回宮中時,在康穆門前遇見了正要出宮的穆世章父子。

    她走下馬車,在即將換乘的鳳轎前看著穆氏父子向她心思各異地行禮。

    “二位是從文淵閣出來么?”秦秾華慢慢道:“穆首輔面色不虞,想來是政事不順,首輔為國盡忠,實在是辛苦了?!?/br>
    穆氏父子都聽出她的言下之意,穆世章古井無波,他兒子就沒那么深的城府了,不但難掩不快,甚至反唇相譏。

    “微臣和父親不比公主每日宮里宮外的奔波來得辛苦?!蹦碌煤兔媛蹲I誚,拱手道:“瓊林宴上發(fā)生的事我也聽說了,這柳清泉,實在是不懂事,我聽說此人是公主所辦新學中選出的魁首……叫什么華選之子?公主的一番心血好不容易打造出一個探花郎,如今卻要發(fā)配去那瘴癘之氣橫行、圣人之道不彰的地方……真是太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秦秾華面不改色,微笑道:“世人都以為三鼎甲里穆氏門生會占一席之地,誰成想,這三鼎甲都是裴大人的門生,就連二甲第一,也不在穆氏門生當中。這功虧一簣的個中滋味,只有兩位穆大人才懂啊?!?/br>
    穆得和被她話里話外的諷刺刺得面色漲紅,剛要出口還擊,穆世章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攔了攔。

    “公主說得是?!蹦率勒侣柪难燮は?,鷹似的銳利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她:“以前是我們小看了對手,才會被人鉆了空子,導致功虧一簣,然而世上還有一句話,乃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老臣既已發(fā)現(xiàn)了錯誤,便斷不會讓這錯誤繼續(xù)下去,玉京長公主,您說是么?”

    “自然。”秦秾華笑著頷首。

    看不見硝煙的交戰(zhàn)到此結束,秦秾華坐上鳳轎離去,穆氏父子站在原地目送。

    “父親,長公主欺人太甚,在我們和裴氏之間挑撥離間,害得我們錯失一甲,難道我們要忍下這口氣嗎?”穆得和面露憤色。

    “不正?!蹦率勒锣溃骸八秊楹斡惺褵o恐?”

    “父親!”

    “住嘴!”穆世章怒瞪他一眼,壓低聲音道:“此事定然沒完,你去燕王府遞個信,要他近日收斂一些,不要中了玉京長公主的jian計?!?/br>
    穆得和臉上閃過一絲不服:“……是。”

    鳳轎緩緩而行,結綠走在窗邊,低聲道:“回公主,穆世章和穆得和乘車離開康穆門了?!?/br>
    “穆世章謹慎多疑,想必是派人給燕王報信去了?!?/br>
    秦秾華手執(zhí)一卷書冊,靜靜翻至下一頁。

    “只可惜,他慎始慎終的性格,兒子孫子還有外孫子,沒一個繼承下來的。燕王得了消息,便是原本不想鬧事,現(xiàn)在也想鬧到我跟前看看了?!?/br>
    “公主果然料事如神。”烏寶適時送上一個香噴噴的馬屁。

    “說點有用的。”秦秾華道:“福祿膏的事查得怎么樣了?”

    “回公主,奴婢一共鎖定了二十七人,其中二十一人已到戒斷末期,面容麻木僵硬,暴躁易怒,另外六人雖未性格大變,但行事反常,也有人目擊到他們身上長有樹皮狀異物?!?/br>
    “是誰在宮中流通福祿膏,查到了么?”

    “查出來了,但是……”

    “但是什么?”

    “用福祿膏控制他們,來獲取情報的,是……”烏寶停頓片刻,把聲音壓得更低:“是春回殿的夕霧姑姑?!?/br>
    夕霧二字讓頭也不抬的秦秾華終于放下書卷。

    她還記得每次她去春回殿,都是這個叫夕霧的宮女為她引路,在她記憶中,此人是春回殿的老人,不知伺候了周嬪多久,因為手腳麻利,人情通達,大家都尊稱她一聲“姑姑”。

    “不要走漏風聲?!彼f:“入夜后,你隨方正平走一趟,務必保證沒有漏網(wǎng)之魚?!?/br>
    “喏?!?/br>
    入夜后。

    秦秾華伏案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快樂的工作。

    烏寶忽然匆匆從外走進。

    “公主,出事了……”

    秦秾華的第六感在這時起了作用,電光石火間,她有種預感。

    烏寶接下來所說的話,證實了她的第六感。

    “夕霧姑姑……在房里上吊身亡了?!?/br>
    第63章

    七月上旬, 玉京城中熱浪滾滾, 蟬噪聒耳。

    富貴人家有儲冰降溫, 家境一般的,只有轉移陣地避暑,城外的曲江便是一個好去處。

    恰逢會武宴今日也在曲江邊舉行, 江邊往來人群不絕, 公子騎馬, 小姐搖扇,除了感受江風,也是為了一睹新科武進士的英武之風。

    會武宴不如瓊林宴一般盛大,場地也不在禁苑,曲江邊上一夜多出的木制水榭, 便是會武宴舉行的地方,就連護衛(wèi),也只有外圍幾個驅趕平民的帶刀侍衛(wèi)。

    水榭里聊得熱火朝天, 武進士們談論最多的,不是別人,而是前幾日外放嶺南的探花郎柳清泉。

    “……看來這穆家還真不能得罪, 你看, 連圣上欽點的探花郎得罪了他們, 都免不了一句話就被外放了?!?/br>
    “聽說那地方叫什么……番禺縣?聽都沒聽過, 好像是廣州府底下的一個縣, 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老百姓窮得都沒褲子穿?!?/br>
    “嶺南瘴氣橫行, 這探花郎有沒有命活著回來都說不準了……”

    一個精瘦精瘦的馬臉男子打斷水榭里的談話,朗聲道:“你們猜猜,今年會是誰來出席會武宴?”

    “有什么好猜的?”隔壁桌一個矮壯男子嗤笑一聲:“反正來的都是搶不到瓊林宴的人。”

    文舉一向比武舉受人重視,矮壯男子的話沒人反駁,事實如此,每次瓊林宴才是香餑餑,他們會武宴,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話是這么說……你們真的一點都不好奇這次會來的公主是誰?”馬臉男子嘿嘿一笑:“現(xiàn)在未出降的公主只剩七八/九了,漢陽公主前幾日出席了瓊林宴,肯定不會再來會武宴,剩下的只有玉京長公主和鳳陽公主,若這次來的是玉京長公主就好了,聽說,圣上為長公主的婚事很是頭疼呢……”

    “就你還想尚公主?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水榭里響起一陣笑罵。

    一個武進士忽然起身,沖水榭外半人高的草叢大喊一聲:“誰在那偷聽!”

    水榭外巡邏的帶刀侍衛(wèi)行動迅速,立即包圍了草叢里想跑的矮個男子,這一圍,眾人才發(fā)現(xiàn)此人竟然不是躲在草叢,而是躲在一件扎滿野草的兜帽衣服里!

    他往地里一趴,不仔細看,還真沒辦法發(fā)現(xiàn)這里躲了個人!

    矮個男人留著兩撇小胡子,被發(fā)現(xiàn)后干脆在地上打滾撒潑,哭喊著辯解:“青天大老爺,草民就是在這里曬太陽睡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