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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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君子坦蕩蕩,沒有什么不可以說的,監(jiān)察之人可以證明程氏清白,也可以起警示作用。 啞嬸凝神想了許久,再抬頭:“老身姓馮鳳溪人,本名馮莫鳶?!?/br> “你也是鳳溪人?”褚青娘驚訝,半句鳳溪口音都沒有。 “是,和那位欽差大人是同鄉(xiāng),不過十歲時(shí)被賣到宮里為奴,二十五歲出宮,帶著銀錢投奔哥哥?!?/br> 后邊怎樣啞婆,不,馮莫鳶沒說,只淡漠說了一句:“鳳溪男人倒是慣會忘恩負(fù)義?!?/br> 用的鳳溪口音。 從宮里熬的活著出來,卻被被親人背叛,褚青娘溫?zé)岬氖郑兆●T莫鳶:“原來是故鄉(xiāng)人。” 出了秦安郡,她們就是故鄉(xiāng)人。 馮莫鳶拍拍褚青娘:“我寫個身契給你,什么時(shí)候程家出籍,什么時(shí)候我出籍?!?/br> 啞婆和她相伴三年,總是體貼在不經(jīng)意間,褚青娘怎么舍得:“馮嬸……” 馮莫鳶卻下了決心:“就這樣吧?!?/br> 報(bào)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不問來歷不問去處,每月比腳夫還高的月錢,完全的信任,青娘對她的好,值得她再信人一回。 看馮莫鳶一手顏體,遒勁有力寫下身契按下指印,褚青娘心里澀澀的暖。曾經(jīng)那么艱難,幾乎乞討為生,馮嬸也不肯賣身為奴。 “何必再出籍,青娘給姑姑養(yǎng)老不好嗎?” 姑姑?馮莫鳶啞然看青娘,看她微紅的眼眶,看她溫溫的笑容,默了一會兒,笑:“成,姑姑等你養(yǎng)老?!?/br> 褚青娘挽住馮莫鳶,側(cè)臉依在她肩膀,馮莫鳶拍拍褚青娘胳膊,笑道:“放心” 魏文昭聽魏奇說完,沒什么表示,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東珠:“讓呂頌和書信一起送回去,給夫人用?!?/br> “是”魏奇瞬間明白了,回去再進(jìn)一步必然的,世家大族,魏家是得慢慢講究起來了。 魏奇帶著人要走,魏文昭拿起手冊,又吩咐一句:“順便告訴呂頌,后日清晨起錨去新縣。” “是” 等人都走了,魏文昭對著書冊上的字,忽然笑了一下:“還是這么倔。” 也不知道說的誰。 又想起那一年初見,她笑著說:“我叫褚青娘,從今以后我照顧你。” 騙子,說到就要做到,魏文昭嘴角溢出一點(diǎn)笑。 嗯,不過這么倔,還是要敲打敲打。 第21章 褚青娘剛把家里安排清楚, 魏奇又來回稟“老爺吩咐后日清晨啟程, 到時(shí)候派車來接姨娘?!?/br> 譚蕓芬聽了就不高興:“你們欽差來了一個月也沒見著急,這會兒又說走就走,家里東西還收拾不收拾?左鄰右舍親朋故舊還告不告辭?” 按理魏奇作為魏文昭心腹,完全不用懼怕姨娘身邊的丫鬟,可……了解整個經(jīng)過的魏奇沉默告退。 只是他要走,譚蕓芬還憋著火沒處撒:“哎, 這下你們老爺稱心如意了, 門口那倆門神,是不是也能弄走了?” 并不能, 雖然可能性不大, 可萬一新姨娘帶著孩子跑了呢? 等人走了, 譚蕓芬對著院子撇撇嘴:“奶奶,以后惡人奴婢來當(dāng)。”譚蕓芬想的很明白, 她家奶奶原本是嫡妻,沒道理被個賤人壓一頭。再說她們又不求寵爭愛,怕他們什么。 褚青娘笑:“好” 這日下午, 褚青娘穿著家常衣裙, 領(lǐng)著童兒去和文大娘告別。因?yàn)橥瘍涸? 文大娘不好放開傷心, 只是拉著青娘手眼眶紅的不行。 褚青娘笑著安慰她:“從今往后再不用風(fēng)吹日曬,童兒有爹,我也能再見到孩子們,挺好的?!?/br> 真要這樣好, 當(dāng)年何必瞞著身孕,一文不名從魏家離開??晌拇竽锞彤?dāng)自己是傻的:“是啊,孩子們指不定多想你?!?/br> 等青娘走了,文大娘一個人捂著嘴,在屋里哭的撕心裂肺,這孩子多委屈,多委屈。 丟了嫡妻名分,丟了祖宗家業(yè),最后被逼著回去做妾,眼睜睜看著自己孩子,叫別人母親。 這委屈,這委屈,找誰說。 青娘要支撐一家子,青娘要給孩子撐起天,青娘沒法哭,她替青娘哭。 童兒還懵懂,牽著母親手,既有爹娘團(tuán)聚的欣喜,又有疑惑:“娘真的高興嗎?高興跟爹爹回去,他們家新夫人怎么辦?” 褚青娘彎腰,摸摸兒子粉嫩臉蛋,笑容和悅:“童兒高興嗎?” 小孩兒有些羞澀,想到可以把他抱很高的爹爹,小臉蛋紅紅的,有些扭捏:“高興?!?/br> “童兒高興,娘就高興。”褚青娘給出答案。 童兒覺得哪里不對,很快找出不對的地方:“娘高興,童兒才高興?!?/br> 褚青娘笑笑。 第二日清晨,褚青娘煥然一新,帶著程萬元拜訪陸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從那以后,懷安陸家和褚家關(guān)系更為密切。 最初,陸家穩(wěn)穩(wěn)站在褚家之后,讓褚家落地生根;后來褚家拉著陸家再上一層樓。 然后左鄰右舍一一告辭,心軟的婦人,落淚的不知多少。 二碼頭的腳夫們也沒忘,褚青娘親自去告辭。一人一包炒花生,回家給老婆孩子吃,那些長幫忙的又多了核桃。唐觀是四色禮,其他巡差管事,則是兩樣點(diǎn)心。 褚青娘團(tuán)團(tuán)福身,謝謝大伙兒幾年看顧。 懷安,褚青娘安安穩(wěn)穩(wěn)待了五年的地方,要離開了。 該辭別的都辭別了,馮莫鳶問她:“吳俊那里怎么辦?” 如果吳俊沒有向她示愛,按他們交情應(yīng)該親自去一趟,只是現(xiàn)在不合適了:“姑姑親自去一趟,替我辭行?!?/br> 第二日清晨,魏奇領(lǐng)著一頂青呢小轎來接褚青娘。最后看一眼小院,小院里烏泱泱一堆人 ,表情都是難舍難離。 就是丈夫如程萬元,也忍不住難受。 青娘眼睛從程家、文家,一張張傷別離的臉上滑過,阿鳳抱著康哥兒,嘴唇一顫就哭了:“青姐,我舍不得你?!?/br> 文大娘昨天哭的過分,眼眶還紅的不自然,盡量讓神情泰然道:“記得長來信。” 馮莫鳶最淡定,也忍不住吸吸鼻子:“快走,別誤了時(shí)候?!?/br> 來時(shí)孤身無依,走時(shí)有這么多親朋。褚青娘提裙跪下,文大娘連忙攔:“這怎么使得!” 馮莫鳶攔住她:“讓她跪吧。” 褚青娘對著文叔文嬸三叩首,童兒也懂事的跪下,童言清稚:“童兒不敢忘記文爺爺、文奶奶救難之恩。” 文大娘再忍不住,嗚咽一聲,轉(zhuǎn)頭靠在老頭子肩上哭,她救的丫頭好苦的命。 褚青娘又起來,對著程萬元、馮莫鳶欠身屈膝:“剩下的事,辛苦先生、姑姑。” 程萬元拱手:“必不敢負(fù)家主信托之恩?!?/br> 馮莫鳶:“去吧,好好陪陪孩子們?!?/br> 小轎載著母子離開,院里女人壓低聲音‘嗚嗚’哭做一團(tuán)。最是心硬的啞婆馮莫鳶,也取出帕子沾眼角,那動作竟然也是體面雅致的。 欽差要走,懷安縣大小官員都來送行,因?yàn)樗咸锏氐氖?,好些獲利的鄉(xiāng)紳百姓也來送行,運(yùn)河碼頭烏壓壓一片人。 鑼鼓喧天,彩色的萬民傘高高撐起,撐在魏文昭身后。 直到一頂小轎來了,鑼鼓聲停,魏奇掀開轎簾:“老爺在等您和公子。” 五尺外魏文昭笑吟吟:“童兒來爹爹這里?!?/br> 童兒看看娘,娘點(diǎn)頭,小孩子高興的撲過去:“爹爹!” 魏文昭抱起孩子,笑問:“想爹爹沒?” “想了!”清脆有力。 魏文昭看一眼褚青娘:淺碧衣裙凈挽發(fā),發(fā)間兩根金簪,腕上一根赤金扁鐲,典雅清麗。眼里多出幾分滿意:“青娘走吧?!?/br> 周志通,連忙領(lǐng)一干人彎腰送行:“祝大人一路順風(fēng)?!?/br> 魏文昭抱著童兒正要上甲板,忽然有人喊道:“等等!” 陸華安帶著管家過來,走到褚青娘面前拱手:“此去山長水遠(yuǎn),褚娘子善加珍重。” 身后管家奉上程儀,一盤雪花銀,譚蕓芬默默上前收了。 周圍人默默抽氣:我的娘,這得有一百兩吧,面面相覷。最主要都是懷安人,誰不知道陸舉人,曾向碼頭褚娘子求婚。 于是眾人眼睛,就在欽差、陸舉人、褚青娘之間溜來溜去。 魏文昭恍若未聞,笑的溫文爾雅:“青娘,莫耽誤時(shí)辰?!?/br> 這一笑,眾人眼睛瞪大了:我的天……我看見桃花開了。什么陸舉人,根本提鞋帶也配不上! 魏文昭淺淺勾勾嘴角。 吳朗急的在外邊推來推去:“讓我們進(jìn)去,讓我們進(jìn)去!” 可惜抬的擔(dān)架,怎么也擠不進(jìn)去,吳朗忍著痛支起身:“阿朗,扶哥過去?!?/br> 一瘸一拐擠到碼頭上,船卻已經(jīng)要離開了,吳俊跛著跛著往前奔,對站在船頭的魏文昭大喊:“大人,褚娘子才來懷安,帶著沒出襁褓的孩子,被多少人恥笑?!?/br> 魏文昭遠(yuǎn)目,看見那個屠夫一瘸一拐追船。 “隨便那個混混都想占她便宜,一個孤苦女人帶著孩子,風(fēng)吹日曬碼頭上討生活,大人~你永遠(yuǎn)都不知道,她背地里流過多少淚?!?/br> 吳俊喊得聲嘶力竭,恨不能把自己心喊出來“大人~她不容易啊~” 不容易三個字,是六年時(shí)間,兩千多個日子,一天一天積攢的。 拖著肚子打短工,忍著漲奶賣花生,地痞、流氓、地頭蛇,是她費(fèi)盡思量,巧笑晏晏應(yīng)付下來。 “大人~您善待她,別再辜負(fù)她~”吳俊終于力竭,撲到在碼頭。 魏文昭冷臉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屠夫,轉(zhuǎn)身走進(jìn)船艙,不滿道:“這就是你當(dāng)年的倔強(qiáng),如果聽我安排,何至于白白吃那么多苦?!?/br> 童兒忽閃忽閃眼睛,有些不能明白:“爹爹為什么要訓(xùn)娘?娘那么辛苦?!?/br> “她該,要是她肯聽爹爹的,童兒也不用跟她顛簸流離,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br> 褚童不太明白,因?yàn)檫@太復(fù)雜了,不是因?yàn)榈⑿路蛉?,娘才不得不離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