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沒說話，但是眼里已盡是淚水，眼眶上也多了幾分紅暈，手上卻是下了狠力，像是真的要治他于死地。

    整個過程楚長安都處于一個極其麻木的狀態(tài)，與其說是沒躲過，不如說是不想躲。

    就差那么幾個時辰，這么多人便可活下來，然而就是差了這么幾個時辰。

    以前手上沾染再多鮮血，殺得也是該殺之人，所以楚長安從未覺得有何不妥。但是現(xiàn)如今，數(shù)以千計(jì)的無辜之人死于自己手上，總歸是和以往大不一樣的。

    “放……手……”楚長安反應(yīng)過來趕忙伸手去掰開蘇世元的手腕，然而對方這一次大抵也是拼了命，根本掰不開，而且身邊圍觀的將士似乎都被釘在了原地，一個上前幫忙的都沒有。

    也是，楚長安這罪名當(dāng)定了，在大多數(shù)眼里怕是死了更好，別再出來禍害蒼生了。

    “幾個時辰之前我也是這么求著你的，然而你卻充耳不聞?！?/br>
    如期而至的并不是幾近死亡的窒息，而是如獲新生般的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拿下，拴好，別讓他跑了?！碧K世元說完便撿起地上的方子，臉上又恢復(fù)一如既往的平靜。

    不得不說，這些鎮(zhèn)北府一路跟著蘇世元的，這種時候還真不吃素。知道楚長安從京城帶來的那一幫不和他們一伙兒，一部分人選擇了先處理這些異徒，剩下的才來顧著楚長安。

    楚長安自然不會任由他們處置，下意識的抽/出了腰間的短匕。

    然而右手并沒有想象之中的聽使喚，還沒發(fā)力，手中的短匕便先一步落地。

    也就是慢了這么一下，給這些鎮(zhèn)北府的將士們找到了間隙，一把將他按倒在了地上。

    蘇世元忽然笑了，雖然這笑的比哭還猙獰，但的的確確是笑了。

    “知道你這右手是怎么回事兒嗎？”不等楚長安回應(yīng)，蘇世元便接著說道，“蛇毒噬骨，不是刮出來就能根治的。不過這玩意兒本意也不是來害你的，只是你運(yùn)氣不好，給遇上了?！?/br>
    楚長安忽然想起來當(dāng)時太醫(yī)見了這傷也奇怪，也說這毒是出自北方，但楚長安去的是江南，不應(yīng)當(dāng)。只不過當(dāng)時實(shí)在是疼，只顧著往蕭寂身上蹭，并未注意意這些細(xì)節(jié)。

    “長安，或者說應(yīng)是不叫這個名字，從一？長兄？”說到這兒蘇世元反倒是笑的愈發(fā)燦爛了，大抵是笑的太多，甚至面部已經(jīng)開始抽搐，“當(dāng)初給你灌藥推你下水，我可是因?yàn)檫@件事自責(zé)了許多年，但要知道有今天，只恨當(dāng)初沒把你徹底淹死再走?！?/br>
    這話里信息量實(shí)在是有些大，楚長安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從一這個名字，理應(yīng)是只有蕭寂會叫的。而且楚長安當(dāng)初一直生長在邊塞，對京城世家的了解僅僅限于有所耳聞……

    不過說起來，對于流浪街頭之前的事情，楚長安的確沒什么印象了倒是真的。只不過那時也小，哪怕是無人刻意為之，也沒到記事的年紀(jì)。所以對段空白的過去，楚長安一向沒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如今看來，事情遠(yuǎn)比想象之中要復(fù)雜的多。

    “沒想到是么？不過也是，那個小王爺當(dāng)初撿你回去的時候，可是一直知道你的身份。不然為什么那么多流浪的孩童，偏偏選了你？他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知道蘇家對你有愧，只要你在他身邊一日，京城的這些世家就礙于面子一日不敢動他。不然你以為就憑他那點(diǎn)兒單薄的手段，父親憑什么讓他安穩(wěn)活在現(xiàn)在。以前多次向安德王府要人，一次也沒要成過?！?/br>
    “不過你也是命大，真是命大，當(dāng)年推下運(yùn)河沒死，寒冬大病也沒死，最后入京死了，本以為這些秘密就能就此雪葬，但誰料到你能命大到這種程度。當(dāng)然，這些事情你的小王爺永遠(yuǎn)不會告訴你，告訴你你只是他早就預(yù)謀好的籌碼，留在身邊也是為了利用。畢竟他在你心中可是救命恩人，自然是要把這個恩人的角色扮演到底?！?/br>
    蘇世元說了一連串，好不容易停下來了，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寒風(fēng)順著口灌了進(jìn)去，又是引來一陣陣咳嗽。

    楚長安雖然是被按在地上，但這么多聽下來，已經(jīng)忘記掙扎了，之是在雪地里面目瞪口呆，一時間有點(diǎn)兒消化不了這么多信息。

    二十余年來所有的信仰似乎都崩塌了一般，仿佛從一開始看到的所有都是假的一樣。

    理智告訴楚長安眼前人的話不可信，無憑無據(jù)，就是氣急了瞎說的。但是至于到底信了還是沒信，他自己心里比誰都清楚。

    畢竟能現(xiàn)編一個如此看似沒有漏洞的故事，一般人可做不到。但若是本來就有其事，只是敘述事實(shí)，便簡單許多。

    而且從一開始，就有人提醒他，蘇家原本是有三個兄弟的。

    楚長安最開始本以為張硯說的是他自己，或者只是當(dāng)時喝醉了出現(xiàn)了錯覺，但如今看來，周圍所有人都比楚長安看的透徹，只有他一個人是被蒙在鼓里的。

    “空口無憑，你當(dāng)我會信？”楚長安臉上雖然是不信，但心境已經(jīng)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然而楚長安剛說完，最外層的衣物就被身邊將士手中的利刃給劃開了。

    沒了斗篷的掩飾，很容易就能看的出楚長安這個姿勢，是在護(hù)著懷里的東西。

    以往蘇世元遵守為臣之道，便是信任這個君王是個熱愛百姓，與自己志同道合的好君。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兒，把蘇世元所有的熱愛一把火都燒盡了，要是還能再繼續(xù)安分守己，當(dāng)真是對不起這個名字。

    如今既然已經(jīng)是翻臉了，便再也顧不得往昔的種種理解。

    楚長安懷里的東西是將士們用刀硬挑出來的。為此胳膊上沒少挨刀子，只是楚長安顧不上疼痛，若是能護(hù)住懷里的東西，再挨千刀他都愿意。

    持此物者，自可稱帝。本是蕭寂給予他的信任和希望，現(xiàn)在卻是被蠻徒搶了去。

    拆開錦棉，蘇世元也楞了一下。

    上次見到這物件，是蕭瑟給他的 。當(dāng)時因著燙手，趕忙命人悄悄放回了永昌宮，如今故物重逢，也不知真的是天意還是怎么地。

    “謀反乃是死罪?！蹦呐率且呀?jīng)淪落到這幅境地了，楚長安還是不忘多說兩句，“宮里深處的人彘，將軍該不是沒見過罷？也想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

    “人彘？是勝是敗還說不準(zhǔn)。”蘇世元瞧著他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又將手里的玉璽掂了掂。

    “而且即便是敗了，長兄和我誰被做成人彘還說不定呢。反正燒成這種天理難容的事情你都做了，再多背一條罪名想必也無妨?！?/br>
    ☆、第六十二章

    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楚長安腦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比起身上的疼痛，還是蘇世元的話更加有沖擊力一些。

    哪怕是真如蘇世元所說，一開始蕭寂待他就是抱有目的性/的，楚長安也會這么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即便是到最后真是說開了，也最多是形同陌路, 好聚好散。

    但絕對不會做謀反這等茍且之事。

    然而蘇世元沒有給他說話的機(jī)會, 只是讓將士們把他五花大綁的給拽了下去關(guān)了起來。

    其實(shí)哪怕楚長安真的是回到京城，光是燒城屠害無辜這個罪名, 都足以讓他的腦袋在城門上掛上個十天半月的了。明知道回去也沒有什么好結(jié)果，楚長安依舊是希望能回去，哪怕只是給蕭寂報(bào)個信再死也比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待著強(qiáng)。

    不過事實(shí)證明, 這一次蘇世元估計(jì)是認(rèn)真的了，壓根沒有給楚長安跑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