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圍甲聯(lián)賽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棋界立刻發(fā)生了一樁轟動全網(wǎng)的大新聞——日本新人王工藤修殺敗程延清，單槍匹馬殺到二將羅爽面前！這已經(jīng)是三十年來都沒有發(fā)生過的事了！

    上個世界80年代前，日本的圍棋水平遠超中國。為了中國圍棋的發(fā)展，日本棋院和中國棋協(xié)聯(lián)合舉辦了中日圍棋擂臺賽。擂臺賽雙方選手按順序?qū)Q，敗者出局，直至一方戰(zhàn)至“主帥”倒下，決出勝負。

    當時，圍棋在發(fā)源地中國早已不負當年光彩，可以說是近乎被遺忘的競技運動。聶衛(wèi)平、馬曉春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為國出征，屢屢挑戰(zhàn)強悍的日本棋手，最終爭得榮譽，成為民族英雄。即使在通訊水平相比現(xiàn)在而言極其低下的時代，聶馬也成了國民如雷貫耳的名字，圍棋更是因此走進了大眾的視野。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擁有國民知名度的圍棋終于得到了國家的重視，資金、人才到位，制定出更加現(xiàn)代化的訓練方式，自那以后的歷屆中日圍棋擂臺賽見證了中國圍棋的騰飛。終于，在最后一屆擂臺賽上，中國的五將單槍匹馬干掉了日本的所有棋手，輕取主帥，這承載著國家榮譽的擂臺賽宣告告終——取而代之的是將韓國納入體系的中日韓三國圍棋擂臺賽。

    將近半個世界以后，中國早已成為棋壇當之無愧的霸主。魏柯、程延清、羅爽、王旭……80后、90后天才輩出，老將寶刀未老，棋壇一片欣欣向榮，在賽場上取得了驕人的成績。而日本棋界則因為后繼無人、訓練方式老舊的原因，出現(xiàn)了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在Goratings上，世界排名前三十被中、韓棋手瓜分，日本圍棋第一人，只能排到第30名后。

    所以中日韓三國圍棋擂臺賽，素來是中國隊與韓國隊的秀場。根本沒有人想到，一個此前默默無聞的日本棋手竟然能連連殺敗韓劍、王旭、程延清，直殺到羅爽面前！不但棋院開始慌了，輿論也開始關(guān)注這一場圍棋國戰(zhàn)。

    對于這個局面，大眾是非常憤怒的。自從謝榆上線，圍棋在短短幾個月時間里就受到了大量的曝光，吸引了眾多迷妹，其中不乏無腦吹捧者?！胺劢z吹得那么牛逼哄哄，結(jié)果被日本前鋒連挫三人”，這種落差讓一些噴子趁機落井下石、冷嘲熱諷。

    而對于路人來說，他們原本并不討厭成天掛在熱搜榜上的圍棋國手，但三星杯可以全員晉級、圍甲可以動不動剃人光頭，怎么到了三國擂臺賽上就被打成孫子？是不是沒有盡力？中國圍棋隊能否負擔得起國家榮譽，在慘烈的成績前打上了問號。

    相比前幾次熱點，今次棋圈內(nèi)部反倒是相對理性的，雖然這種理性不乏驚恐。工藤修讓他們想起了曾經(jīng)被日本棋手所支配的恐懼。所有棋迷聯(lián)合起來，尋找工藤修的對局棋譜，po在網(wǎng)上供職業(yè)棋手研究。

    中國棋院幾乎徹夜燈火通明。老一輩、中生代、新生代棋手齊聚一堂，分析工藤修的走法。韓劍、王旭、程延清三人現(xiàn)身說法，講述對戰(zhàn)工藤修的心得體驗。這位此前默默無聞的棋手今年才開始冒頭，他的走法十分大膽，極其怪異，“與其說是深不可測，不如說他有魚死網(wǎng)破的決心?！背萄忧鍑@惋道。

    走法怪異、作風大膽，原本應該是他的形容詞，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面對工藤修時是有心理包袱的。前頭韓劍和王旭連輸兩場，導致他趨向于保守，心想無論如何要贏下這盤，沒有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出自己的優(yōu)勢。到后來，面對工藤修不要命地拼刺刀的走法，轉(zhuǎn)眼就是一百多目的輸贏時，即使程延清出了名的膽大包天，也忍不住冷汗津津。這可是在國戰(zhàn)上，這個人真是……

    “非常對不起大家，我當時狀態(tài)比較低迷，辜負了大家的信任。”王旭除了道歉無話可說。在他沒有守住工藤修的半個月后，他在圍甲第25輪上親手擊敗了這位小將。他不是沒有實力，只是當時因為走在家庭與事業(yè)的交叉口，把這種糾結(jié)低落的心情帶到了棋盤上，導致出了太多差錯，優(yōu)勢局被翻盤。

    “我是先鋒，想一口氣斬了日本隊，所以下得比較兇。工藤修以前也沒這么強啊，我就沒有把他當回事。他也一直下得弱弱的，很怕我的樣子?！表n劍撓撓頭，“結(jié)果他埋了個坑，強殺了我的大龍。”

    王旭扶額：“人家好歹是日本新人王，你也太自大了?！?/br>
    “日本國內(nèi)第一都排不上號，我哪里會想到新人王這么陰險狡詐?！表n劍吐了吐舌頭。他是中國隊里年紀最小的，今年才只有十五歲大，做夢都想先鋒斬主將，結(jié)果自己第一個被斬了，不知道有多郁悶。

    一直在旁旁聽的謝榆聽到此時，長長地松了口氣。

    “怎么？”謝榆最近情緒低落，不太愛說話，程延清很擔心他的狀態(tài)。日本隊全須全尾，中國隊卻只剩下二將羅爽和身為主將的他了，說壓力不大是假的。今天的研究會，謝榆一直不動聲色地旁聽著，這時候突然嘆大氣，程延清心都揪起來了。

    “什么嘛，我以為這個工藤修有多厲害……”

    羅爽道：“不弱。”

    “是不弱，但也不強。除了韓劍，我們四個的棋力應該都在他之上?！敝x榆的眼神掃過程延清、羅爽以及王旭。

    “什么叫除了我？！”韓劍氣得簡直要掀桌。

    謝榆分析道：“他能連贏三場，運氣的成分很大。嗯……說運氣也不合適，應該說是心理戰(zhàn)？第一場利用了韓劍的輕敵；第二場暫且不論，王旭你那時候太低迷了，給他撿了個漏；我敢肯定這兩場是誤打誤撞。但是有了這兩場的鋪墊，他陰差陽錯造勢完成，大家都在傳日本有個新銳天才，老程的壓力就驟然劇增。他因此故意采取了跟老程相同的棋風，壓制住了老程的優(yōu)勢，這才導致最后老程拼刺刀束手束腳，拼不過他——老程你本來不應該被他詐唬，你想你是三將，輸了還有我和羅爽，跟他硬碰硬，他絕對下不過你。”

    程延清聽了心里美滋滋，但依舊板著臉：“誰跟你老程？”

    謝榆抄起桌子上工藤修的棋譜：“他的很多走法挺復古的。我們現(xiàn)在不常用，所以乍一看見會覺得棘手。他應該研究過很多古譜?！?/br>
    “吳清水老先生開發(fā)出現(xiàn)代定式以后，古代圍棋定式就勢衰了。再加上古代圍棋和現(xiàn)代圍棋規(guī)則不同，要想老樹開花，可并不容易?！蓖跣穹治龅?。

    “那我們把他慣用的定式給捋一遍，想想破解辦法吧?！敝x榆提議。

    陳恭熹院長看著熱火朝天的研究室，表情漸漸放松。他以為橫空殺出的工藤修會打亂中國圍棋隊的陣腳，然而還沒等他下令，謝榆這個主將就把幾個人湊在一起，該反省的反省、該研究的研究，看來他可以省下那些擔心了。

    謝榆捧著厚厚的棋譜回家時，在樓梯上拍拍羅爽的肩膀：“小羅，不要有心理壓力，他下不過你?！?/br>
    羅爽點點頭，看著謝榆輕快的背影，低聲道：“那可不一定。”

    第二日，中日韓三國擂臺賽傳出消息：二將羅爽不敵工藤修，讓日本前鋒沖到主將魏柯帳下！當晚，魏柯、工藤修、國戰(zhàn)三個詞條登上微博熱搜榜。

    如果說此前，圍棋國戰(zhàn)只是引起了小范圍的恐慌，現(xiàn)在卻是全網(wǎng)通報，所有人都回憶起了當年聶、馬出征的榮光。

    半個世紀以前的中國國手在逆境下綻放出多強大的戰(zhàn)斗力與意志力，現(xiàn)在的中國隊就承受了多少罵名。這不是中國不擅長的項目，這是中國的傳統(tǒng)優(yōu)勢項目，圍棋在中國發(fā)源，并在這里制霸全世界，被一個日本先鋒過五關(guān)斬六將殺到主將帳下，這對于泱泱大國來說是何等的恥辱。民族主義點燃了大眾的憤怒與恐慌，幾位國手的微博紛紛淪陷，即使是棋士魏柯的微博下亦是吃了□□一般的噴子，揚言若是魏柯戰(zhàn)敗，就要求他退出棋壇！

    羅爽關(guān)閉了頁面，臉上浮現(xiàn)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輸給工藤修，是他深思熟慮后的結(jié)果。

    日本隊的五人，分別是新人王工藤修、天元寶井太一、小棋圣小林和彥、棋圣宮崎幸，主將是本因坊井山明秀。這五個人，即使是井山明秀，羅爽也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