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歹也是個大夫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卑④幍?，“但是沒辦法呀，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宇文越輕聲重復。

    阿軒有這想法，是不難理解的。

    少年自幼跟著葛大夫行醫(yī)，必然見過許多生死。對于旁人的死，他會感到悲傷，但不會覺得難以接受。至于葛大夫，近來如此幫忙，也不是因為擔心謝讓的安危。

    他對謝讓如此盡心，不過是出于對他死而復生的懷疑，以及，疑難病癥的好奇。

    到頭來，只有宇文越接受不了。

    宇文越閉了閉眼，輕聲道：“可我不信命?！?/br>
    少年安靜下來，沉默地望著他。

    “先不說這些了。我來找你，是有另一件事?！庇钗脑筋D了頓，又道，“七年前，他險些死在這里，是你將他安葬?！?/br>
    “……你將他葬在了何處？”

    .

    阿軒當初安葬謝讓的地方是在后山。

    早春時節(jié)，遠處的山巔還能見到幾分積雪。漫山樹木生出嫩芽，樹梢上綴著淡粉的花朵，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這里平日里沒什么人會來，只有一條阿軒和葛大夫往日上山采藥踩出來的山路，一個冬天過去，山路被生出的野草重新覆蓋。

    阿軒帶著宇文越，深一腳淺一腳踩過草叢，很快看到了半山腰的那座孤墳。

    說是墳冢，但其實不過是用黃土堆成了個簡易的小山包。數(shù)年過去，小山包上生出了不少藤蔓雜草，幾乎將這座孤墳完全覆蓋。

    “就是這里?！鄙倌觌S手扯了兩把上面的雜草，道，“好久沒來了，森*晚*整*理居然生了這么多雜草?！?/br>
    宇文越拉住他：“不用弄了，這里面又沒有人?！?/br>
    阿軒愣了下，反應過來：“對哦?！?/br>
    他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苦惱地撓了撓頭發(fā)。

    宇文越：“你想說什么？”

    “沒事，只是……好奇怪啊?！卑④幚@著那墳冢走了一圈，小聲道，“我是親手把謝哥哥葬下去的，可是，他是怎么出來的呀？”

    “……這座墳明明沒有被破壞過啊?！?/br>
    如果是忽然從墓地中活過來，在他爬出墓地之時，這里一定會被破壞才是?？墒沁@么多年過去，這座墳冢依舊維持著最初的模樣，沒有絲毫破壞的痕跡。

    宇文越在墳冢前蹲下身，平靜道：“兩個可能?！?/br>
    “有人來過這里，并將他救了出來?！?/br>
    “不太可能吧?！卑④幩妓鞯?，“如果是被挖開過，再填上土，我應該能發(fā)現(xiàn)才對?！?/br>
    宇文越輕笑：“那種力量都能令他死而復生了，抹去一點痕跡又有何難？”

    阿軒眸光閃動，似乎有些被他嚇到了。

    宇文越沒理會他，繼續(xù)道：“不過，其實還有個更簡單的可能性?！?/br>
    他低頭抓了一把濕潤的土壤，用指腹捻了捻，一字一頓，輕輕道：“有沒有可能，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被葬下去？”

    微涼的風拂過山崗，樹葉傳來沙沙響聲。陽光不知何時藏去了云后，陰云遮蔽天空，仿佛山雨欲來前的靜謐。

    “阿越，你在說什么呢？”阿軒偏了偏頭，露出了點疑惑的神色。他走到宇文越身邊，伸手去拉他：“快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宇文越抬眼望向他，微笑起來：“好啊?！?/br>
    他站起身，卻在阿軒轉身的瞬間，抬手在對方頸后用力敲了下。少年頓時失去意識，身體無力地跌落在地。

    “你們在看吧？”他站在這孤墳前，仿佛呢喃一般，輕輕開口，“掌控著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掌控著無數(shù)人的命運，你們很享受這個過程嗎？”

    “給我滾出來。”

    沒有人回答他。

    仿佛自言自語的呢喃與呼喚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唯有山野間的風越發(fā)凜冽。

    宇文越在這狂風中站得筆直，衣擺發(fā)絲隨風浮動。

    臉上卻帶著笑意。

    “死了一個反派帝師，就讓你們不惜折騰了這么久，鬧出這么多亂子?！庇钗脑綇难g摸出一把匕首，平靜道，“如果是我死在這里，又會如何？”

    他毫不猶豫手起刀落，左手手腕上被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傷處頓時血流如注，宇文越仰頭望向天空，大聲喝道：“滾出來！”

    第67章

    宇文越急促地喘息著。

    左手手腕處已被劃出數(shù)道傷口, 鮮血從傷處涌出，將腳邊一小片土地染得血紅。他單膝落地，冷汗順著側臉滑落，混著血水浸入土壤。失血過多令他眼前有些模糊, 耳畔嗡鳴作響, 好一陣才意識到, 那是天邊傳來的轟鳴雷聲。

    沒有人出現(xiàn)，也沒有任何回應, 在這廣袤天地間，唯有雷聲與他相伴。

    再無其他。

    宇文越抬眼望向天際, 眼底揚起一絲嘲弄的笑。他右手還緊緊攥著那把匕首，鋒利的刀刃泛著寒光, 又要朝腕間劃去——

    忽然, 有人用力按住了他的手。

    宇文越眸光微動, 緩緩抬起頭。

    對上了一張熟悉的容顏。

    少年五官稚嫩, 一雙眼睛漆黑明亮。

    是阿軒。

    原本被他打暈的阿軒, 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正毫發(fā)無傷地站在他面前。

    “阿越哥哥，你這是在做什么？”阿軒神情極不自然，說話的語調也有些生硬，“怎么流了這么多血, 我這就帶你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