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越輕輕“嗯”了聲。

    他一直知道謝讓的身體不好，但他從不知道，事情竟會嚴重到這般地步。在宮中時，太醫(yī)查不出他身體欠佳的病因，只能對癥下藥，嘗試滋補。

    那滋補起初的確是有效的，所以他只當(dāng)謝讓是天生體弱，補一補總會好。

    可這回謝讓私自離京，只用了短短三日，便將此前近一年的努力付之一炬。他那時就隱約意識到，謝讓的身體或許比他想象中要糟糕許多。

    他毀在根基，那是一生都難以治愈的病癥。

    宇文越眼眸垂下，握著謝讓的手無意識收緊。謝讓輕輕掙動一下，他又立刻放開。

    那只蒼白纖細的手抬起來，指尖落在宇文越臉上。

    “年紀輕輕的，老是皺眉做什么？”謝讓一點點撫平那緊蹙的眉心，順手在臉頰上捏了把，“看著兇巴巴的?！?/br>
    宇文越眨了眨眼：“我看著很兇嗎？”

    “兇?！敝x讓正色，“難怪那些大臣們越來越怕你?！?/br>
    許是幼時經(jīng)歷的影響，宇文越不笑時，眉宇間總是帶了幾分陰郁之色。尤其是掌權(quán)之后，那份帝王威嚴與日俱增，板起臉來，難免叫人感覺嚴肅。

    不過，與謝讓待在一起的時候，宇文越很少擺出他皇帝的架子。謝讓偶爾甚至?xí)?，他身旁這個，是萬人之上的君王。

    只有在謝讓面前，他才會變回尋常少年該有的模樣。

    偏執(zhí)，幼稚，又愛撒嬌。

    謝讓看得出來，那其實也不是宇文越的本性。他不是那種會輕易示弱的人，在謝讓面前那般表現(xiàn)，大多時候只是裝裝樣子，想從謝讓身上討到好去。

    他知道，謝讓總會吃他這套。

    事實也的確如此。

    果然，少年瞬間放軟了神情，身子也貼近過來：“我不會兇你的……”

    “是嗎？”謝讓冷笑，“那先前在行宮時，那個成天發(fā)瘋的小狼崽子是誰?。俊?/br>
    宇文越：“……”

    少年的神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嘟嘟囔囔好一陣，沒說出話來。

    謝讓其實已經(jīng)不怎么把之前那些事放在心上，見他這心虛的模樣，更是心情大好。他站起身來，彎腰拾起腳邊一塊碎石，朝水面扔去。

    碎石在水面掠過，連著打了幾個水漂。

    從小生活被關(guān)在宮里的皇子，自然沒見過這種民間的娛樂活動。宇文越稍愣了下，謝讓已經(jīng)又撿起一塊形狀扁平的石頭。

    “如何，要試試嗎？”謝讓把石頭遞給他，“不許用內(nèi)力?！?/br>
    宇文越從沒玩過這個，讓他自己從水面掠過去，恐怕都比讓這小小一顆石頭掠過水面來的容易。

    他不得其法，反復(fù)試了好幾回，因力氣用得太大，濺起的水花甚至撲到了岸上。

    謝讓事先就有所預(yù)料，早早退到了遠處，才沒被波及。

    少年被水花澆了個透徹，回過頭來，見謝讓已經(jīng)笑得肩膀顫動，才氣惱道：“你教教我嘛?！?/br>
    謝讓勉強止了笑：“好，我教你。”

    他又挑了個大小適中的石頭，塞進宇文越手里：“要找好角度，力道不能太猛，這樣拋出去……”

    謝讓握著他的手，稍用力一拋，石頭輕巧掠過水面，飛得比先前更遠。

    為了演示，他的身體與宇文越貼得極近，一抬頭，便對上了對方低垂的視線。少年微微有些失神，灼熱的視線從他雙眼慢慢下移，落到了唇上。

    他想吻他。

    這段時日以來，宇文越吻了他許多次。認真的，輕佻的，亦或是撒嬌的，但無論哪一種，他望向謝讓的視線，永遠是這般真摯又熱烈。

    謝讓心跳不自覺加快，臉上也泛起熱意。

    可宇文越并沒有做什么。

    他忽然移開視線，后退半步，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與謝讓的距離。

    謝讓：“……”

    少年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不再看他：“我明白了，我再試一次。”

    他好像當(dāng)真對這無聊的小游戲起了興趣，又一連試了好幾回，但任誰都看得出，這人壓根是心不在焉。

    謝讓也莫名有些煩悶，忽然沒了玩樂的興致。他轉(zhuǎn)身往先前那塊青石走去，走得急了，腳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

    他身形一晃，宇文越當(dāng)即注意到，過來扶穩(wěn)了他：“怎么了？”

    謝讓輕輕抽氣，低聲道：“……好像扭到了?！?/br>
    “……”宇文越像是被他氣笑了，“是誰剛剛才說過，不會連這點路都走不好？”

    謝讓無法反駁，低頭假裝沒聽見。

    謝讓這身子骨又弱又嬌氣，扭了一下便飛快腫起來。這下是徹底沒法玩了，宇文越?jīng)]再數(shù)落他，板著臉背起他往回走。

    謝讓趴在宇文越背上，又在他臉上捏了一把：“說好了不要皺眉的，你剛才就應(yīng)該在溪水邊好好照一照你這模樣，回頭再把阿軒嚇著。”

    “我管他做什么？”少年氣鼓鼓地說。

    也對。

    要是太在乎別人的想法，可做不了一個好皇帝。

    謝讓在心里這么想著，聽見宇文越又問：“你很在意他嗎？”

    謝讓：“？”

    “他好像也挺在意你的。”宇文越聲音發(fā)悶，“他之前告訴我了，這些年，他偶爾還會去后山的墓冢……想去看你。”

    謝讓：“……”

    這醋也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