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在鄉(xiāng)試時就是案首，他的試卷會出現(xiàn)在這里，謝讓倒是不奇怪。

    他飛快將那文章讀完，明白宇文越想讓他看什么了。

    “貢院那邊怎么說？”謝讓問。

    “糊名閱卷時，有約莫半數(shù)人點了這篇為會元，但現(xiàn)在……”宇文越頓了下，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糊名閱卷是科舉考試自古以來的規(guī)矩，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防止閱卷官員徇私舞弊。通常情況下，若無特殊理由，是不會更改糊名閱卷時的排名的。

    可偏偏，現(xiàn)在就是特殊理由。

    這是科舉改革后，第一次有坤君參與科舉。這改革的推行本就引起了許多人不滿，若是讓坤君拔得頭籌……不滿的人恐怕會更多。

    況且，就連負責(zé)閱卷的官員，其實也不樂意讓一名坤君去做案首。

    貢院不敢輕易做主，只能將試卷送來，讓宇文越定奪。

    謝讓思索片刻：“另外半數(shù)人，點的又是哪些？”

    像是早猜到他會這么問，宇文越當即翻出了兩三篇文章。

    這回的科舉閱卷有二十余名官員共同參與，出現(xiàn)意見相左，倒是不奇怪。

    謝讓將那幾篇文章仔細看過，斟酌片刻，從中挑出一篇：“這篇如何？”

    宇文越?jīng)]有回答。

    謝讓：“怎么？”

    “沒事。”宇文越接過他手中那篇文章，悠悠道，“只是沒想到你會這么做?！?/br>
    謝讓性子看似溫和，但行事時手段強硬，從不因外物妥協(xié)。

    這科舉改革本就是他一心推行，宇文越還以為，他會借此機會，讓坤君成為會元，再加以重用。

    事實上，這本就是糊名閱卷的結(jié)果。

    謝讓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立于桌邊，平靜道：“科舉考試要看的，本就不是一篇文章。否則，何需多此一舉，再來一場殿試？”

    除非有重大罪責(zé)，否則殿試并不會淘汰任何人，也就是說，通過了會試的考生，已經(jīng)注定可以入朝為官。而殿試，只不過是為了最終確定這些考生的排名，以及授予官職。

    若說會試考驗的是考生的才華，那么殿試，更多是考察所有進士的品行為人。

    徐衍雖有才華抱負，但仍掩蓋不了他甚至曾經(jīng)試圖攀附權(quán)貴之事。

    宇文越笑了笑：“提前認識我們，反倒成了他的劣勢。”

    謝讓淡聲道：“但若不是與我們那一面之緣，他連這個機會都不會有。”

    若沒有遇到徐衍，謝讓或許還是會推行科舉改革，但在這之前，徐衍恐怕已經(jīng)被那吏部尚書之子傷害，撐不到參與科舉。

    “而且……”謝讓頓了頓，“我不覺得他那性子，撐得起這個會元帶來的風(fēng)波?！?/br>
    無論是由考官挑選而出，還是圣上欽點，都是一錘定音之事，無人敢質(zhì)疑。但沒人敢質(zhì)疑朝廷，不代表，沒人敢質(zhì)疑會元本人。

    到那時，徐衍將面對的，是來自各方的壓力與質(zhì)問。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承受得住這些？

    宇文越卻是笑了：“我就知道，你還是在為他人著想?！?/br>
    他身體往邊上挪了挪，示意謝讓坐來他身旁。謝讓猶豫一下，緩步走過去，被人一把拽進懷中。

    “你這樣的性子，怎么會有人覺得，你還是過去那個帝師?！庇钗脑娇戳搜鬯箢i，連著好幾日刺激，那處腺體持續(xù)腫脹著，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沐浴過，那清甜的梅香比以往濃郁許多。

    宇文越深深吸了口，輕聲道：“你與他完全不像?！?/br>
    謝讓眸光微動，沒有答話。

    “我會告訴曾文賦，擇這篇為案首。至于殿試，我事先已經(jīng)安排好，推遲至明年三月進行?！庇钗脑降馈?/br>
    謝讓敏銳意識到他話中的深意：“事先？”

    這段時間他們?nèi)杖障嗵帲钗脑皆谔幚碚?wù)時并沒有避開他，推遲殿試的事，并不是這幾日才定下。

    甚至不是他們來行宮之后才定下的。

    “你……”謝讓蹙眉，“好端端的，為何要推遲殿試，你……原本就打算離京？”

    宇文越低哼一聲，沒好氣道：“若不是你瞎折騰這一通，此時，我們恐怕已在江南了。”

    謝讓沒明白：“你是要陪我回鄉(xiāng)？可你的身體……”

    宇文越?jīng)]回答。

    他隨意將那擺了滿桌的試卷掃去一邊，翻出一封密信，在謝讓面前攤開。

    謝讓低頭看去，卻愣了下。

    “我的病不常見，太醫(yī)院并不擅長處理，所以做出的應(yīng)對，也收效甚微。”宇文越道，“從分化開始，我便在民間四處尋找名醫(yī)，數(shù)月前終于打聽到，江南那邊，似乎有一位隱世神醫(yī)，尤善此道?！?/br>
    “……那神醫(yī)避世多年，我派去的人打聽了許久，如今才終于找到了住處?！?/br>
    謝讓眉宇微微蹙起，視線落在那密信之上：“那神醫(yī)……姓葛？”

    宇文越：“是，怎么了？”

    “……沒事?！敝x讓搖搖頭，又問，“所以，你一早就決定要去尋他醫(yī)治，因此在朝中提前做了布置？”

    “先前那個月如此忙碌，也是為了離京做準備。”宇文越輕笑一聲，偏頭過去親昵地嗅著謝讓的脖頸，“誰知道，還沒等我安排好一切，老師先給我來了份大禮。”

    “謝讓，我沒有任性?！庇钗脑胶鋈坏?，“你擔(dān)憂的一切，我都在想辦法，我不是耍性子，也不是一時興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