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冬柿：“……”

    短暫的沉默過后，源冬柿雙手捧臉，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我被其他妖怪抓走了？”

    妖琴師垂眸抬手在琴弦上撥下一個音，輕輕地道：“嗯。”

    源冬柿：“……”

    她扯了扯嘴角：“你為什么不出來救我？”

    妖琴師看了她一眼：“那妖怪弄出來的風(fēng)太吵?！?/br>
    源冬柿：“……”

    你感受過什么叫絕望嗎？

    這就是。

    她揉著額角，嘆了口氣，望著四尺屏風(fēng)上精美的飛鶴折枝圖案，道：“要你何用?！?/br>
    妖琴師撫了撫琴弦，琴弦微微震動，發(fā)出一陣輕微的嗡嗡聲，他道：“于是我告訴了安倍晴明?！?/br>
    源冬柿：“哦，原來安倍晴明是你找來的。”

    妖琴師道：“自然?！?/br>
    源冬柿面無表情，繼面對安倍晴明便安靜如雞的式神燈籠鬼之后，她又多了一個看著主人遭遇危難不但不挺身相救，反而折身去找安倍晴明的式神妖琴師。

    “昨夜本來是要教你撥法的，但突發(fā)意外，只有今日學(xué)習(xí)了?！毖賻煹?。

    源冬柿一臉冷漠地抬手：“我有小情緒了，堅決不向邪惡勢力低頭，我拒絕?！?/br>
    “哦?！毖賻煾纱嗟攸c頭，然后雙手在琴弦上撥動，一時間琴音充斥這這間屋子，燭火不安地飄動，橫木上垂下的竹簾輕輕揚(yáng)起，帶來了烏鴉音樂的詭異的鳴叫。

    源冬柿再次抬手：“好，我學(xué)，請停下你的手?！?/br>
    琴聲戛然而止，四周又寂靜下來，只有燭火靜靜燃燒。

    妖琴師面無表情地側(cè)過頭看向他，將懷中的古琴遞到源冬柿身側(cè)，源冬柿嘆了口氣，膝行上前，有那么一瞬間，她還是很想猛地站起來，將這玩意兒砸了算了，但她還是屈服于邪惡勢力，乖乖戴上了假指甲，按照妖琴師的指點，在琴弦上撥了一個音。

    松撫琴音透亮，卻又蘊(yùn)含了劈開冰川頑石一般的力量。

    源冬柿還要再撥弦時，卻見妖琴師猛地抬起頭來，而下一刻，竹簾外傳來一聲男子輕笑，源冬柿手一抖，在琴弦上劃出一個變了調(diào)的音。

    她也抬起頭，透過竹簾，看見簾外渡廊上似乎坐了一個人，他坐姿極為規(guī)范，與一般貴族男子無異，如果不是他身后還有一只甩來甩去的大尾巴的話，源冬柿?xí)詾槭悄俏粊硪乖L的貴族男子。

    她將手按在琴弦上，強(qiáng)作鎮(zhèn)定，揚(yáng)聲道：“簾外何人？”

    那人用手中蝙蝠扇挑起竹簾，露出帶著狐貍面具的臉，面具以下的嘴角輕輕翹起，道：“美麗的少女，才不過一晚，你就將小生忘了嗎？”

    “妖狐?！痹炊恋?。

    她面不改色地將放在腿上的琴擱到一邊，伸手探進(jìn)自己懷中，準(zhǔn)備隨時抽出紙符召喚式神。

    “我的命中之人啊，請不要驚慌。”妖狐笑道。

    源冬柿眨了眨眼睛，道：“我并沒有驚慌。”

    妖狐歪了歪腦袋：“可你的聲音為什么發(fā)抖？”

    源冬柿扭頭看妖琴師：“我的聲音在抖？”

    妖琴師點了點頭。

    “哦好吧?！痹炊粱剡^頭，再去看妖狐，妖狐此時已經(jīng)掀開了竹簾，進(jìn)了她的屋子，然而他并沒有走向源冬柿，而是握著手中蝙蝠扇，繞著那扇四尺屏風(fēng)轉(zhuǎn)了一圈，又看向薰籠上掛著的濃紫唐衣。

    他搖搖頭，道：“我的命運(yùn)之人，你應(yīng)當(dāng)是破開冰川的第一股青嵐，身著青碧色的衣衫，自漫天冰雪中向我走來，用晴空的顏色拂去覆蓋在我心頭的積雪……”

    他話還未說話，妖琴師已經(jīng)皺著眉，指尖劃過琴弦，不耐煩地道：“吵死了……”

    一串琴音帶著一股沖擊力向妖狐襲去，妖狐不慌不忙，倏地打開手中蝙蝠扇，接住這股沖擊力，向后退了幾步。

    待沖擊力散去之后，他收起蝙蝠扇，看向妖琴師，又看向源冬柿，笑道：“原來我的命運(yùn)之人是一位陰陽師?！?/br>
    “所以你還敢來？”源冬柿揚(yáng)起下巴，站到了妖琴師身后，道，“這位，乃是唐國而來的大妖，妖琴師，人稱琴爹，琴藝超群，只一個音，可使你忘卻煩惱，也可使你橫死當(dāng)場，妖狐，你取不走我的性命，反倒要將你自己的名留在這里?！?/br>
    妖狐笑了一聲，拂開衣擺坐了下來，道：“我的命運(yùn)之人啊，那并不是取走你的性命，還是賜予你永恒的美麗，你帶著我的愛意，帶著最純粹的血液芬芳，長眠于我懷中，那不是天底下最美的場景嗎？我愛你，這是命運(yùn)所決定的?！?/br>
    源冬柿：“……”

    她爾康手：“不，你不要愛我，你還是愛別人吧，我覺得住在土御門大道一條戾橋邊上的那個姓安倍的人就挺不錯的。除了年紀(jì)大一點，不是美少女之外，其他方面都應(yīng)當(dāng)是符合你的審美的?！?/br>
    妖狐用蝙蝠扇掩住下巴，笑得瞇起了眼，道：“我的命運(yùn)之人，你對我太過狠心了，我一旦愛上一個人，便不會輕易愛上其他人?！?/br>
    ……除非那個人死在他的懷中。

    源冬柿放棄跟妖狐交流，揉了揉額角，道：“那么你今晚來找我，是為了什么？”

    妖狐收起蝙蝠扇，看向源冬柿，道：“大約是為了向你，小生的命運(yùn)之人，道謝吧。”

    “道謝？”源冬柿微微睜大了眼睛。

    “不錯。”妖狐道，“之前小生被一股大妖殘留妖氣侵蝕，受了重傷，掙扎間來到了左大臣府邸，得那位美麗少女所救，為了答謝，小生便邀請她來到我的住處，看那世間最美的景象?！?/br>
    源冬柿：“……”

    你確定你這是答謝嗎？

    “沒想到那位美麗少女卻因為陷入夢魘，就算我十分不舍地移走我的那些命運(yùn)之人，她也沒有醒過來。最后還是因為你，我的命運(yùn)之人，她才終于醒了過來?！毖坪跏菄@了口氣，道，“這樣的美景，那位少女似乎是不怎么喜歡呢?！?/br>
    源冬柿正色道：“相信我，是個人都不會喜歡的?！彼D了頓，又問道，“慢著，你剛剛說的是來向我道謝？”

    妖狐點點頭。

    源冬柿往妖琴師身后縮了縮，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若你的道謝方式便是帶我欣賞如此美景的話，那還是不用了?！?/br>
    妖狐道：“那樣的美景，你是看不到了?！彼麚P(yáng)了揚(yáng)嘴角，“小生的命運(yùn)之人是你啊，而你如何能看到自己帶著血液的芬芳在小生懷中安睡的場景?！?/br>
    他朝源冬柿走近幾步，面具后的紅色眼睛有些癡迷地望著她，道：“如今小生也有些困惑，至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呢?！?/br>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源冬柿的臉頰，一聲琴音響起，帶起的沖擊將他的手又撞了回去，他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正將雙手按在琴弦上的妖琴師。

    忽然，他笑了笑，道：“既然現(xiàn)在小生無法將你擁入懷中安眠，那便先行告辭吧。”他站起身，掀開竹簾，正準(zhǔn)備步入屋子時，忽然又轉(zhuǎn)過頭來看源冬柿，道，“好夢，我的命運(yùn)之人，冬柿。”

    源冬柿愣了愣，忽地想到之前他對妖狐說，連心上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能說愛她。

    也不知道妖狐從哪知道她名字的。

    妖狐朝她笑笑，出了屋子，放下了竹簾，平靜的夜里忽地刮起一陣大風(fēng)，將竹簾吹得上下?lián)u晃，源冬柿伸手拉住竹簾，看著妖狐身上裹著風(fēng)，跳上對面的屋頂，忽地想到了什么，連忙大喊道：“你說的那股傷到你的殘留妖氣是不是長著長長鼻子的鬼面！”

    然而妖狐的身影已經(jīng)被月光模糊，消失在了屋脊之后。

    第25章 羅生門之一

    平安京永遠(yuǎn)不缺乏談資，待到天氣漸漸轉(zhuǎn)涼，二條院中木芙蓉盛期的風(fēng)采也慢慢凋零時，傳奇姬君源冬柿的故事也被替換成了其他傳說。

    源冬柿在小掛外又加了一件葡萄染唐衣，唐衣上的系帶松松散散地垂在兩側(cè)，懶懶散散地靠坐在渡廊的杌子上。橫木上掛著的五重帷屏由夏天的生絹換成了熟絹，坐在屋內(nèi)倒不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