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離所
臨行前的一晚,我和眾人一一告別,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高檔香煙散了一圈又一圈,煙霧繚繞之中,眾人無不悵然。阿旭衛(wèi)明都很難過,和我緊緊相擁,此時此刻,我才在這個冰冷的地方感到了一絲溫情。這幾個月來大家相處的都不錯,我和龍飛不是李文華和曹成偉,這并不是五十步笑百步,雖然同是看守所,但在我們號子里少了一些壓抑和緊張,多了一些積極向上的東西。雖然手續(xù)是免不了,但是在我們的影響下,每個人的內心都存了一份寬容。所以一直以來大家都還融洽。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將要分別的時候,離愁別緒充滿了我的內心。 于此同時,三號響起了《送戰(zhàn)友》的歌聲,歌聲凄婉傷感,令人聞之神傷,過了一會兒,一號也跟著輕輕唱和。歌聲越來越大,到最后我們四號也第一次和三號合作,加入了合唱的陣營,整個院子里都是一片歌聲。 那一晚,這首歌我們唱了一遍又一遍,所長也沒有來干涉,我們的歌聲飄得很遠,在歌聲的間隙,我們突然聽見四院的癮君子合唱團一邊將院墻敲得咚咚作響,一邊高喊:“三院的兩位老大要走了,看守所又少了兩個風云人物,哥們些沒啥表示的,唱支歌,以表惜別之情。”緊接著,歌聲悠然而起……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這首歌我以前無數(shù)次地聽到過,但是此刻重溫,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歌聲凄迷舒緩,教人暗自傷懷,這首歌送別了我太多了東西、閆凱、陳怡、李林、劉三軍、曹成偉、豺狗子……這些曾經(jīng)熟悉面容都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些回憶在生命的沙灘上訴說著過往…… 天亮了,我獨自坐在床頭,等候著所長的到來,行李小熊早已經(jīng)替我收拾完畢,他也將隨我一起出發(fā),只是他要去的地方是另一個監(jiān)獄。很多沒有用的東西我全部交給了號子里的人,即使這樣仍舊裝了四個大包。雖然只是秋天,但是棉衣那是絕不能少的,每年九月一日到次年二月一日送往監(jiān)獄的人,沒有棉衣的話,人家是不會收的。所以看守所早就有一個規(guī)定,賬上有錢的人必須要在所里購買一套價值一百元的棉衣。這些規(guī)定都是我所不明白和理解的,為什么要自己花錢,看守所倉庫里的那些物資明明都是上級撥付的,難道說要我們自己花錢去買原本就屬于我們的東西?但是沒有人跟我解釋,看守所的這些規(guī)定就如同那些“活動最終解釋權歸本商場”的霸王條款一樣令我知道,身在此間,不是所有的問題,我都能得到答案…… 大概是早上七點多鐘,所長來放茅的時候,終于來提我們了,出門的時候牙刷突然一把抓住我很嚴肅很認真很誠懇地說:“秦哥,待了這么久,我知道你是一個義薄云天的人。我求你點事?!?/br> 我一聽,哎喲!先來這么大頂帽子,絕對有事,于是就說:“先說來聽聽。” 誰知牙刷說了句讓我始料未及的話:“秦哥,也沒啥,就是你到監(jiān)獄一定好好混?!?/br> 我不禁愕然:“啥意思?說明白?!?/br> 牙刷不好意思地說:“我估計自己遲早要去,所以請你混好了,到時候好有個照應?!?/br> 我聞言先是大驚,繼而笑著打了一下他腦袋:“你狗日的,拿我尋開心是吧?好!我答應你,混好了等你來,一定沒問題!”說著哈哈一笑走出了院子。 我本以為這是一句笑談,誰料我們的牙刷同志確實相當?shù)鼐哂羞h見卓識,這一點以前已被證實,將來仍將被證實…… 到了前院,所里管財務的所長一個個跟我們核對個人錢款賬目。什么時候買的東西,什么時候戴了一次腳鐐,什么時候看病花錢,什么時候扣除棉衣費用,一筆筆均有記錄,很是詳細。 最后所長跟我們說:“通知一下??!到監(jiān)獄要檢查身體,那是要收費的,每個人六十元,賬上有錢的,我就先扣了,不夠的,有多少扣多少,一分沒有的,我們就吃點虧,做做好人給你們墊付了?!?/br> 沒有一個人對此有異議,十八拜都拜了,也不差這一哆嗦。我也沒有說話,只是在心里狠狠地鄙視了一下。 我趁著對賬的工夫四下看了看,靠!熟人還真不少。李文華和小熊和尚就不說了。蝴蝶,小平,甚至大雄胡玉都在其中。 蝴蝶看見我并沒有說話,只是沖我“嬌羞”地一笑,就低下了頭。他顯得很高興,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如此開心。難道是因為和我一起所以這樣?想到這,我不敢再想,趕緊搖搖頭,把目光頭投向大雄。 大雄怔怔地盯著胡玉,神色殷然。他好像感覺到我在看他,舉目望來,看見是我,也是微微一笑,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看得出來,雖然最后判處死緩,但是他依然很平靜,畢竟這種逃過一劫的感覺我也曾體會過。 賬目交接完畢,最后一次人身檢查結束之后,我們就提著各自的行李,排成一行,在一聲聲的報告班長中,魚貫登上早已停在門外的中巴車。 就在我挨著前面的人慢慢地向前移動時,忽然聽見耳邊一個聲音: “姓秦的,別高興的太早,到監(jiān)獄還有十幾年呢,咱們騎驢唱本走著瞧!” 我轉頭一看,原來李文華正排在我的身后,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輕蔑地看了看他,不屑一顧地笑了笑:“既然你還要玩,那就看咱們鹿死誰手吧?” 說完之后我就再也不理他,與此同時,我在心里暗暗發(fā)誓:“到了監(jiān)獄我一定要好好混,絕不能比他差!” 很快輪到我上車了,我最后一次回頭望了一眼我生活了475天的地方,一時間百感交集。罷了!往事如煙,多想無益。念及于此,我毅然登上了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