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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山河懷璧在線閱讀 - 第162頁

第162頁

    萬里晴空當頭,艷陽金屑透薄云而落,拂照人間尋常瓦棟。

    御書房靠廊雕窗推高半尺,放春日清風入室。

    一卷兒沸水沖泡開青花云鶴紋杯盞底下沉睡的春尖普洱,新茶奇香充斥滿室,桌旁人嗅得滿襟舒坦,順下細長眉目,探手輕撫微燙的盞外紋花。

    “好茶?!?/br>
    “不及細品便知是好茶?”平懷瑱輕吸一口茶香頷首,“今晨快馬新貢的普洱,稍晚時候自有送去平王府的?!?/br>
    平非卿眸底笑意更深兩重:“承皇上顧憐,平王府人丁稀薄,從前賞下的份例還余得不少。”

    “那非卿要是不要?”

    “自是要的?!?/br>
    平懷瑱失笑出聲,本未真當他客氣,不作戲言道:“斷是新茶好,你府上除罷安玶無甚家眷,但仆者不少,該賞的便多多賞了去罷。”

    “皇上提醒的是?!?/br>
    話里提到平王獨妹平非靈,平懷瑱道與正事前禁不住再多關切兩句:“近來安玶可好?”

    “同過往無異,終日無憂無慮地快活著,只是那癡癥未見好轉(zhuǎn),”平非卿稍顯低郁些,他輩位之上早無雙親,輩位之下亦無子女,但就這一視若珍寶的親妹安玶郡主,偏都沒能好生護著,令她幼時遭逢意外患上癡病,至此六載不愈,可說是他唯一心結(jié),他每每念此不快,然眼下情境不合時宜,仍故作灑脫反與皇上寬慰道,“不過皇上放心,前幾日臣偶得醫(yī)師一名,年紀雖小卻似不俗,今留在府上為靈兒看診,興許能得幾分助益。”

    平懷瑱聞之欣慰,可心底深處誠然不能盡信。

    放目京城內(nèi)外,天下良醫(yī)多已在宮中,一整個太醫(yī)院竭力多年都對郡主癡癥束手無策,區(qū)區(qū)一名江湖小兒如何能夠?不過此話不當講,有所寄托聊勝于無,他也愿平非靈早日痊愈,能同幼時一般聰慧機敏,況且平非卿心系于此,斷不會輕言放棄的。

    “如此甚好,”平懷瑱頷首予他認同,多加體恤后轉(zhuǎn)而問起正事來,“昨日朕與你及瑜王方才議過境北之亂,今你再來見朕所為是何?”

    “仍為此事,”平非卿稍正其色,“臣與元靖于舊年便已籌謀,覺今次需行水路、備水戰(zhàn),今晨再作商議,查事態(tài)比及所想更為緊迫。誠如皇上所知,大船小舟俱在造中,至如今大船于人耳目之下建之從容,而密造小舟兩千今已建就六成。”

    “自舊年起,今不過竣工六成,戰(zhàn)事逼近,非卿以為可會有所延誤?”

    “此乃臣之所慮,”平非卿凝眉不展,直言道,“臣恐秋來興兵,而春將易逝,轉(zhuǎn)眼夏來,時不待人。然而密造小舟一事行來不易,若要加快進度,則所耗財力……”

    話到此處一頓,平懷瑱聽明深意,當即不作迂回地予他定心丸:“你無需憂慮銀餉,盡管放手去做。國庫尚算充盈,即便吃緊,虧了何處也不會虧了軍中事。今次一戰(zhàn),朕要你勝而不敗?!?/br>
    平非卿聞言落了心中僅有的那半分顧忌,起身回退半步,單膝跪拜,奉拳行將禮:“臣領旨。皇上放心,臣有諾在前,十年前一戰(zhàn)北蠻阿敦無力反擊,十年后一戰(zhàn),臣也必然教他輸?shù)眯姆诜?。?/br>
    平懷瑱心感暢快,親上前扶他起身。

    當日敘罷,平懷瑱獨在御書房內(nèi)思量許久,想戰(zhàn)事不知哪日一觸即發(fā),時時刻刻皆處在迫在眉睫之境。如他話里所講,眼下國庫確算充盈,但一國每逢戰(zhàn)事,財力必然越是雄厚越得勝券,故當開源節(jié)流。

    因李清玨而起的官賣閑置禁宅之事,竟是恰到好處地與此舉貼合。

    只是直到此刻平懷瑱才陡然一愣,忽然心有所疑,不可確信李清玨囊中可有足夠銀錢置下一座何府舊宅。

    終日忙碌間此問未得余裕當面問出,待到再回神時,京城默入淺夏,沉寂多年的舊日何府迎得“新”主,已冠李姓。

    許是太過引人注目,朝堂間看似人人和睦盡善,實則暗地里已生得謠言漫天起,揪著李清玨置宅一事不放,道盡閑話,且說他以權謀私,又說他野心不淺,想想那府邸前主是何身份,還不知他惦記著朝里哪個位置么?

    倒是不曾想,區(qū)區(qū)侍郎而已,也當那空懸多年的尚書令之帽是等著自己去摘的。

    一番又一番動蕩言談被掩埋在風平浪靜的表象之下,終究壓不住太久,絲絲縷縷地泄進皇上耳里,也泄進了早該不聞政事的和壽殿中。

    值平懷瑱尚未生怒之期,不知作何想的太上皇毫無預兆地向他問起此事來。話自境北起,談及造船冶兵,再自軍餉盈虧落到這一事上,繼而面沉無波地問道一句:“聽聞朝中有臣子置得一宅?”

    平懷瑱心頭微緊,面不改色:“是?!?/br>
    “何府舊宅?”

    “是?!?/br>
    平懷瑱兩字皆應得極盡簡短,捉摸不定太上皇問話時是以何心境回顧那距今近二十載的往昔舊故。

    殿內(nèi)萬分寧靜,太上皇若有所思,未幾,才又道:“吾得知,此人乃工部侍郎,李……”

    太上皇恍惚記不清其名,平懷瑱額角陣陣脹痛,不愿應接那二字。

    “李侍郎,”太上皇不作竭力回想,如此稱呼作罷,下一刻,道出令平懷瑱愈加心驚不已之話,“何時得閑,令他來和壽殿見吾一見?!?/br>
    數(shù)字如芒錐心,平懷瑱難以答復,緊攥明黃袖擺,頃刻間憂思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