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侍郎得知外甥是為了此事而來，心中一沉，道：“你有所不知，就在今日，京城附近郊縣又報了五樁失子案上來，明日早朝，尚書大人會親自向陛下稟明這些案件?！?/br>
    范玉林腦海中閃過一個猜測：“您是說，尚書大人也懷疑這些案子都是同一人所為？”

    鄭侍郎：“正是，同樣的干凈利索毫無線索，絕非普通拐子所為。”

    第73章

    今日早朝的氣氛格外凝重。

    短短半個月，京城以及周圍縣郊一共出了六樁失子案。

    每年都會有百姓家的孩子因為家里人看護(hù)不妥，但京城這一片短期內(nèi)同時出現(xiàn)這么多，而且孩子丟得無聲無息毫無線索，幾百年來可能都是第一次。

    丟孩子跟丟錢不一樣，如果一戶人家丟了五兩十兩銀子，街坊鄰居們聽聽就過去了，不會一直放在心上，如果出現(xiàn)好幾家丟錢，街坊們看好自己的錢財也不會太心慌。但換成孩子，誰家沒有孩子？孩子丟了這戶人家?guī)缀醵家獨Я耍援?dāng)百姓們聽說京城一帶出了一伙能悄悄偷走孩子的拐子，百姓們都急了。

    抓拐子是官府的事，官府遲遲不破案，百姓們會罵官府無能，時間一長，百姓們都敢罵皇上。

    自己做皇上的時候出現(xiàn)這種罄竹難書的大案，惠文帝龍顏大怒，下旨命各府縣將失蹤孩子的畫像名姓張貼出去，百姓們?nèi)绻芴峁╆P(guān)鍵線索，賞銀百兩。

    除了發(fā)動百姓們的力量，惠文帝命刑部、大理寺主審此案，并暗中調(diào)遣錦衣衛(wèi)追蹤調(diào)查。

    魏瀾連續(xù)多日早出晚歸，回府后也不來后院。

    失蹤的六個孩子都是男孩，最小的才三歲，最大的九歲。

    刑部、大理寺已經(jīng)在明處了，錦衣衛(wèi)這次是暗中查案。

    可能是因為官府聲勢浩大的要抓拐子，那幫拐子謹(jǐn)慎起見，再沒有出現(xiàn)過。

    官府、百姓都放松了警惕，只有錦衣衛(wèi)還在暗中等著拐子露出蛛絲馬跡。

    ——

    傍晚了，魏瀾還沒有回來，阿秀猜測他今日又要晚歸，便派人去叫魏明珠過來，準(zhǔn)備吃晚飯了。

    “父親最近在忙什么？”

    又一次沒在飯桌上看見父親，魏明珠難掩失望，問阿秀。

    阿秀眸子黯了黯。

    魏瀾開始忙碌之前，提過一次他要辦案，他并沒有告訴她到底是什么案子，阿秀猜測應(yīng)該是六子失蹤案。但已經(jīng)過去一個月了，六子失蹤案至今都沒有線索，阿秀也很久沒聽人提及那案子了，朝廷是否放棄了，錦衣衛(wèi)是否改辦別的案子了，阿秀不知道。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求老天爺長眼，千萬要讓那些拐子早日暴斃，不得善終。

    “辦案吧?！卑⑿憬o魏明珠夾菜道，六月了，天氣越來越熱，廚房今日做了苦瓜炒rou，敗火的。

    魏明珠不愛吃苦瓜，端起碗不讓阿秀將苦瓜絲放進(jìn)來，還聰明地轉(zhuǎn)移話題，問阿秀：“那些孩子還沒有找到？”

    阿秀吃了一驚：“你從哪聽說的？”

    拐子抓孩子，怕魏明珠聽說后害怕，阿秀早下令不許風(fēng)波堂的人私底下議論此事。

    魏明珠從風(fēng)波堂外面的小廝口中聽說的，他才不會害怕拐子，拐子敢來抓他，他讓拐子有去無回。

    “吃飯吧，案子有朝廷在辦，早晚會抓到人的。”阿秀探起身子，趁魏明珠聽她說話愣神的功夫?qū)⒁豢曜忧宄纯喙戏诺搅宋好髦橥肜铩?/br>
    “我不喜歡吃！”魏明珠瞪著眼睛道。

    阿秀剛要講道理，外面突然傳來一道微冷的聲音：“你不喜歡吃什么？”

    阿秀、魏明珠同時朝門口看去。

    魏瀾一襲天藍(lán)長袍跨了進(jìn)來，他鬢發(fā)有些濕，肯定在前院沐了浴才過來的。

    “沒什么。”魏明珠遞給阿秀一個不許告狀的兇巴巴的眼神，端起碗將那些苦瓜和著飯扒拉到了口中，沒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小男孩畏懼嚴(yán)父，阿秀沒有再告狀，命丫鬟快去端一副碗筷來。

    盛夏的日光強(qiáng)烈，魏瀾每天早出晚歸，人都曬黑了一層。

    這樣的魏瀾讓阿秀敬佩。

    杜家媳婦哭著求魏瀾的時候，她向魏瀾打聽杜家的案子的時候，魏瀾神色冷淡，仿佛并不將一個丟失的普通孩子放在心上，雖然他解釋過錦衣衛(wèi)不能擅自辦案，阿秀還是覺得魏瀾太冷漠，亦或是他身份尊貴，不在意尋常百姓的悲苦。

    可為了這個案子，魏瀾一個月來都沒有碰過她與四美，說明他一心一意都撲在了案子上。

    “您先嘗嘗這瓜，剛用冰鎮(zhèn)過，還涼著?！?/br>
    魏瀾入席后，阿秀將盛放瓜片的碟子擺到了魏瀾面前。

    魏瀾捏起一片，面無表情地吃。

    這副樣子，說明外面的案子還沒有進(jìn)展。

    阿秀與魏明珠默契地不再閑聊，低頭安靜吃飯。

    飯后魏明珠回景園了，魏瀾直接去了內(nèi)室。

    今晚魏瀾終于又抱阿秀了，但阿秀感覺他的心并不在這事上，更像是在發(fā)泄抓不到拐子的怒火。

    平時魏瀾沒有半個時辰不會停，這次他草率得像換了一個人。

    屋里擺著冰，但盛夏的夜晚依然悶熱，躺下時阿秀與魏瀾一人睡了一頭，中間空出來的地方還能再塞兩個魏明珠。

    魏瀾想了會兒心事才睡著。

    到了半夜，魏瀾忽然聽到細(xì)弱的哭聲。

    他看向旁邊的阿秀。

    阿秀縮在床里，眉頭緊鎖，又小聲地抽搭了兩聲，看起來像是在做惡夢。

    魏瀾見她非常痛苦的樣子，猶豫片刻，他靠過去，將人抱住。

    他一過來，阿秀醒了，靠在世子爺溫?zé)岬膽牙?，阿秀漸漸從夢里走了出來。

    “夢到什么了？”魏瀾閉著鳳眸，語氣清淡，似乎她不回答也沒有關(guān)系。

    阿秀心有余悸，想傾訴出來，擦擦眼睛道：“我夢到小時候了，我們那邊有條河，一到夏天大哥就喜歡去河里游水，后來三弟大了點，大哥每次去也會帶上三弟，就是不帶我?！?/br>
    “不帶你你就哭？”魏瀾皺眉問，剛剛她哭得那么可憐，居然是為了這個？

    阿秀搖搖頭，往他身上靠了靠，還在為夢境難受：“我夢見大哥又帶三弟去了，河里水深，大哥與大孩子去玩水，讓三弟坐在岸邊等，三弟去附近的田地里抓螞蚱，突然跳出來一個拐子，把他抓走了?！?/br>
    魏瀾明白了，她一直在掛心六子案，做夢也夢到了拐子。

    “做夢而已，睡吧?！蔽簽懪呐乃绨颍銖?qiáng)算是哄了下。

    阿秀想想已經(jīng)長大還進(jìn)了侍衛(wèi)營練武的三弟，很快就睡著了。

    魏瀾也想睡，可她的聲音將是長在了他腦海，不停地盤旋。

    天熱，孩子，貪玩，洑水。

    大人們知道孩子丟了很難再找回來，小孩子不知道，六子案剛出來時百姓們看孩子看得緊，現(xiàn)在過去一個月了，百姓們漸漸放松，孩子們被拘了那么久，現(xiàn)在又是酷暑炎熱天，城里的孩子沒地方玩，鄉(xiāng)下的極有可能偷跑出家，去河邊玩耍。

    夜深人靜，魏瀾悄悄掀開被子，披上外袍去了前院書房。

    魏瀾的書房有全國各地的輿圖。

    犯下六子案的拐子絕非等閑之輩，以他們的本事，去京城以外的地方作案成功的可能更高、被官府抓住的可能則更低，他們卻偏偏選在京城，就說明他們有必須在京城一帶作案的理由。

    除非他們已經(jīng)達(dá)到了目的，否則一定會再次出手。

    魏瀾展開京城這一帶的輿圖，一一記下附近的大小河流，連輿圖上有注釋的小池塘都沒有落下。

    翌日，魏瀾重新部署了錦衣衛(wèi)眾人的盯梢位置。

    三天后，錦衣衛(wèi)抓到了人！

    是在一個村子外的小溪邊抓到的，錦衣衛(wèi)暗探早早埋伏在溪邊的小樹林中，他守了一上午，期間有三波人來溪邊玩水，有的是幾個孩子一起，有的還有大人陪同。到了晌午，百姓們都要回家吃飯歇晌的時候，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單獨來了溪邊，小男孩開心極了，脫得光溜溜的跳到水里，泥鰍一樣撒歡。

    就在這時，一個二旬左右的年輕女人出現(xiàn)了。

    那女人姿色平平，普通村婦打扮，她假裝去男孩玩水的地方喝水，與男孩說了兩句，不知用什么吸引了男孩，然后趁男孩靠近她的時候，村婦突然出手，捂住了男孩的口鼻。

    暗探抓緊手，決定繼續(xù)隱藏身形，暗中跟蹤對方。

    那女人會功夫，如果他貿(mào)然出手，跟丟了便功虧一簣，藏在暗處，也許能發(fā)現(xiàn)她的老巢。

    可那女人居然去了附近的一片墳地。

    女人將男孩放到地上，再從旁邊的墳頭土里挖出一個食盒，一把匕首。

    暗探渾身發(fā)冷，他知道，如果他再不動手，那孩子就沒有命了。

    一條命重要，還是眼睜睜看著孩子喪命繼續(xù)跟蹤那女人好一網(wǎng)打盡重要？

    暗探毫不猶豫地放出了暗器。

    女人沒有料到她居然被人跟蹤了，更沒有料到有人會在她背后放暗器，一枚銀色小針悄然刺入了她的脖頸肌膚。

    暗器上涂了最厲害的迷藥，可再厲害，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徹底迷暈一個人。

    女人是個死士，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瞬，她咬破了一直藏在口中的致命毒藥。

    女人死了，孩子還活著。

    暗探記住這片墳地的位置，先將昏迷的孩子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他醒了自會跑回家，然后才背上那具死尸、提上她的食盒與匕首去了錦衣衛(wèi)在京城郊外的一個據(jù)點，喬裝打扮后再運送女人進(jìn)了京城。

    “屬下辦事不利，請大人責(zé)罰?！?/br>
    “起來吧?！?/br>
    魏瀾圍著女人的尸身轉(zhuǎn)了一圈，命身邊的心腹封鎖消息，他親自帶著兩個暗探去了那片墳地。

    平時無人光顧的墳地，仔細(xì)一查，便發(fā)現(xiàn)兩座荒墳有最近重新填土的痕跡。

    魏瀾命兩個暗探挖墳。

    里面的棺木破破舊舊，上面灑了新鮮的血跡。

    棺木打開，失蹤的六個孩子全找到了，只是每一個孩子，都被人挖了心。

    錦衣衛(wèi)是最不怕面對尸體與鮮血的地方，但在看清這六個孩子的慘狀后，親自將他們搬出棺木的兩個暗探都閉上了眼睛，雙拳緊握，咔咔作響。

    從始至終一直漠然站在旁邊的魏瀾，緩緩地轉(zhuǎn)向遠(yuǎn)處的京城。

    烈日當(dāng)空，他一身墨色蟒袍屹立山頂，通身煞氣如閻王降世，來人間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