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②
“何時輪到她們同情我們,給我們銀子了?”繡珠憤憤然,“那位mama說的話什么意思?” “清凈平安度日,勿要再惹是非?!眴倘輷u頭,“意思就是讓我們不要再上門去打擾人家?!?/br> “狗眼看人低?!崩C珠罵道。 “我們確實(shí)是去求人家的,我們確實(shí)今非昔比。”喬容笑笑,“知道父親出獄我就放心了,何必計(jì)較她們說什么?!?/br> “也是。”繡珠笑了起來,“老爺出獄了就好。” “我們回家?!眴倘菪χ败嚪颍按笫?,去思鑫坊喬府?!?/br> 車夫遲疑問道:“思鑫坊喬府,可是喬財(cái)神家的那個喬府?” “沒錯?!睂殎睃c(diǎn)頭道,“就是喬財(cái)神府上?!?/br> “要說三個月前,整個思鑫坊都是喬府的,可如今哪里還有什么喬府?”車夫嘆一口氣,“喬財(cái)神的大宅如今空蕩蕩的,昨夜里路過,一星燈火都沒有,唉,人世無常啊……” 喬容的心猛然抽在一起,父親既已出獄,為何不回家? “老爺不回家,去了哪兒?”繡珠自語道。 寶來定了定神,問車夫道:“聽說喬財(cái)神半月前出獄了,大叔可知道?” “知道知道?!避嚪螯c(diǎn)頭,“這些日子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喬財(cái)神剛下獄的時候,都說總得死在里面,可半月前,新上任的兩江總督命令知府放人,夜里放出來的,以前總跟在喬財(cái)神身旁的那位老仆,好像是姓李,就他一個人去接?!?/br> 寶來回頭看向喬容:“怎么辦?” 喬容心亂如麻,繡珠說道:“姑娘,時辰不早了,不如先找家客棧歇息,明日再找人?!?/br> “不?!眴倘菥o緊絞著兩手,“去三位阿姐家,挨個找?!?/br> 繡珠喚聲姑娘,喬容咬牙道:“你不去,我自己去,不見到父親,我決不罷休?!?/br> 說著話眼淚已落了下來,繡珠忙道,“找就找,咱們連夜找。”說著話掀開車簾喚一聲寶來,寶來點(diǎn)點(diǎn)頭跟車夫道:“大叔,我們找喬財(cái)神有急事,得去他三個女兒家找找,連夜找,可行嗎?” 車夫有些猶豫,繡珠遞了幾角碎銀出來說道:“這是五兩,可行嗎?” 車夫接過去點(diǎn)了點(diǎn)頭,揚(yáng)一下鞭子道:“走吧?!?/br> 馬車駛過街角的時候,寶來說聲等等,跳下去到旁邊鋪?zhàn)永镔I了兩大包點(diǎn)心,又灌了兩壺茶水,抱著跑了回來,遞給繡珠一壺水和一包點(diǎn)心,說道,“餓了吧?我餓了,吃幾塊定勝糕墊墊。”又歉然對喬容道,“鋪?zhàn)永镞@茶水是茶葉沫子泡得,比秦來寶的茶水差遠(yuǎn)了,四姑娘湊合著解渴?!?/br> 喬容吸一下鼻子:“多謝寶來?!?/br> 繡珠將水壺遞過去問道:“姑娘,先去誰家?” “二姐家最近,先去她家吧,然后是大姐家,三姐最遠(yuǎn)?!眴倘菡f道。 “也許人就在二姑娘家,我們不用一家一家得跑?!崩C珠安慰著她,跟車夫說了地方。 “但愿?!眴倘蔹c(diǎn)點(diǎn)頭。 馬車跑得快了些,喬容不吃不喝,默然抱著水壺低頭發(fā)呆,車夫在外說一聲到了。 喬容猛然抬起頭,掀開車簾就往下跳,繡珠忙扶住了,寶來說道:“別急,咱們一家一家找,找到為止?!?/br> 夜色已深,眼前的大宅院門緊閉,只有旁邊的門房里還亮著燈,寶來上去叩響了門環(huán),一位老者開了門,提著燈籠往寶來臉上一照,和氣問道:“你是誰家派來的小子?這么晚了,可是有急事?” “老人家?!睂殎韺W(xué)著喬容的口吻,指指對面的馬車道,“馬車?yán)锸菃谈乃墓媚铮蹅兏先倌棠痰拿米?,趁夜前來呢,是有要事問三少奶奶。?/br> “喬財(cái)神家的四姑娘?等著啊,這就叫人去二門上通報(bào)?!崩险吒雍蜌?,笑著說道,“就是太晚了些,估計(jì)都睡下了,得等一會兒。” 等著的時候,老者端了一盞熱茶出來,寶來喝幾口,就聽吱呀一聲,側(cè)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半大小子閃身而出,看他一眼,又遙遙望了馬車一眼,跟老者耳語幾句,老者為難看著寶來輕咳一聲:“小伙子,三少奶奶說了……” “說什么了?”寶來看他要說不說的,著急問道。 老者又干咳一聲:“是三少奶奶的原話,你說給四姑娘的時候,可和緩些。” 寶來忙說知道了,老者才道:“三少奶奶說了,喬家只有三位姑娘,沒有什么四姑娘,她只有一個妹子,嫁的是錢塘縣陳秀才……” 寶來一聽跳腳就走,幾步到了馬車面前,一字不差說給喬容。 過一會兒去而復(fù)返,對老者作揖道:“四姑娘說深夜里勞煩老人家,十分過意不去,這兩角銀子給老人家打酒和?!?/br> 說著話將兩角碎銀塞進(jìn)老者手心,老者搖頭道:“這怎么好收……” “收著吧收著吧?!睂殎硪话盐兆∷郑昧δ蟪扇^,使得他不再推讓,懇切問道:“還想問問老人家,可聽說過喬財(cái)神的消息?” “聽說是出獄了?!崩险哒f一聲手疼,寶來忙忙松開,老者又道,“沒見三少奶奶出門去探望,自打喬家出事,三少奶奶就病倒在床,府里每日忙著尋醫(yī)問藥,前些日子聽說有了身孕,老爺太太最重子嗣,合府上下呵護(hù)得緊?!?/br> 寶來咬咬牙,又對老者作一揖道,“多謝老人家,我們還要趕路,先告辭?!?/br> 老者擺擺手:“去吧去吧?!?/br> 挑燈回了屋中,隔窗看著馬車走遠(yuǎn),搖著頭關(guān)上房門,發(fā)出一聲長嘆。 “以前咱們來的時候,他們家太太都親自出迎,如今可好……”繡珠發(fā)著牢sao,看喬容面無表情僵坐著,忙剎住了話頭。 “這才是二jiejie,任何時候都知道審時度勢,知道如何護(hù)著自己,沒了喬財(cái)神這座靠山,她就裝病示弱,讓二姐夫憐惜她,她趁著夫妻恩愛有了身孕,又惹得公婆疼愛?!眴倘菝偷醚銎鸩弊樱具斯具斯鄮卓谒?,拿手背用力抹著嘴角的水漬。 繡珠忙遞了帕子過去,勸慰道:“患難見人心,她不認(rèn)姑娘,姑娘也別認(rèn)她,誰稀罕呢。” 喬容翹唇想笑,臉上僵著笑不出來,聲音嘶啞說道:“見了大jiejie再說吧?!?/br> 大姐家在西邊,到時已是午夜,院門叩響,里面的狗瘋狂叫了起來,隨著狗叫聲有人走了出來,不高興問道:“誰啊,深更半夜的。” 喬容一聽聲音,隔著門喊一聲大姐夫。 “是四meimei?!蹦侨顺堇锖暗?,“四meimei來了?!?/br> 屋里亮起燈,然后響起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院門嘩啦一聲開了,一位婦人在前一位男子在后走了出來,婦人借著星光看一眼皺了眉頭,一把攥住喬容手臂往里,嘴里絮叨道:“還真是你,你不是回延溪去了嗎?何時回來的這大半夜前來,是沒地方去了吧?” “大姐,我不進(jìn)去了?!眴倘萦昧觊_她手,“我今日剛回,聽說父親出獄了,不知道他到了那里,我去了二姐家,二姐不見我,又來了大姐家,父親在嗎?不在的話,我還接著找去?!?/br> “父親出獄了?”大姐驚訝看著她,又看向大姐夫,“怎么沒聽說?” “沒聽說啊。”大姐夫撓頭道,“岳父剛?cè)氇z那會兒,我去過獄房探望,不讓見,去求二妹夫,沒見著人,又去找三妹夫,他說也想去探望岳丈,已經(jīng)托了人,正等消息呢,我讓他能進(jìn)去的時候知會我一聲,那還是七月里的事,一晃眼,四個多月過去了?!?/br> 喬容扭頭就走:“父親既不在,我到三jiejie家找找去?!?/br> “就該到三meimei家里找,父親偏疼她,總是到她家去了,也不打發(fā)人跟我們傳個信……”大姐發(fā)著牢sao,又扯住她袖子:“大冷天的,手跟冰一樣冷,進(jìn)屋里去烤烤火,天亮了再走?!?/br> 喬容說不,大姐板了臉:“既來了,就不能讓你走,過了這一夜父親也跑不了,明日再去你三姐家不遲?!?/br> “你三姐家在錢塘縣,你就算想去,也得等明日一早開了城門。”大姐夫說著話,將車夫和寶來往里讓。 “不了。”喬容堅(jiān)決說道,“我心急如焚,就算等,也到城門口等著去?!?/br> 大姐松開她衣袖:“你打小性子倔,非要走,那就走吧?!?/br> “大姐一起去嗎?”喬容期冀看著她,大姐剛剛的話讓她心里有些熱乎乎的。 “我倒是想去,我也掛念父親。”大姐嘆口氣,“不過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實(shí)在走不開?!?/br> “我去吧,我跟四meimei一起去,她一個姑娘家……”大姐夫自告奮勇。 “你去添什么亂?!贝蠼憬刈∷脑?,“改日吧,如今知道父親出獄,我們也就放心了,改日帶上孩子們一起看他老人家去?!?/br> 喬容說一聲好,轉(zhuǎn)身向馬車走去,聽到大姐夫在身后說:“這么冷的天,給四meimei帶些熱乎的吃的,我看她穿得單薄,再拿條毯子……” 大姐嗤了一聲:“我四meimei是多尊貴的人,能瞧得上你們家這些吃的用的?” 喬容加快腳步,也不等繡珠攙扶,踩凳子上了馬車。 大姐追了過來,熱切說聲四meimei慢走,囑咐繡珠小心侍奉,又端詳著寶來問道:“怎么沒見過你?” “我新來的,是四姑娘的跟班。”寶來大聲說道。 “你既是四meimei這一頭的,我更放心了?!贝蠼銓嚪驍[擺手,“半夜三更,天寒地凍的,駕車可千萬小心?!?/br> 車夫甩一下鞭子,算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