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掉之后，又忍不住低頭仔細(xì)打量了一眼，見這中衣之上沒有血跡，才松了口氣，轉(zhuǎn)身去翻找新的外袍。

    嚴(yán)璟一直觀察著崔嵬，將他每個舉動，每一個細(xì)小的表情變化全都收入眼中。他回想起自己先前對這少年先入為主的印象，總覺得既是崔家的人，又在幾件事上反差極大，變臉頗快，便覺得他必是城府極深之人，一言一行自有其目的。

    或許是因?yàn)槟且蝗赵谀莻€小村子里被這少年所震撼，讓嚴(yán)璟可以試著慢慢地拋棄過往的偏見來看待這少年，這才逐漸發(fā)現(xiàn)，豈止不見其心機(jī)，有時候，崔嵬在日常的言談舉止之中還有著無法掩藏的孩子氣——誠摯而坦率，又滿懷著嚴(yán)璟無法企及的熱忱。

    “將軍，熱水燒好了?！?/br>
    崔嵬正蹲在木箱前找衣服，聞言頭都沒回：“放在帳外吧。”

    嚴(yán)璟瞧了他一眼，唇畔勾笑，干脆起身來到帳門前，掀開帳門：“給我吧?！?/br>
    那提著熱水的士兵愣了愣，才將手里的水壺遞了過去。嚴(yán)璟神態(tài)自若地接了水壺，還不忘說了一句“勞煩”，才回手放下了帳門。

    崔嵬總算找了一件黑色的袍衫出來，回過身看見嚴(yán)璟手里提著水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實(shí)在抱歉，還勞殿下親自動手?！?/br>
    “我還不至于連壺水都拎不動?！眹?yán)璟道，“先前不見侯爺是如此客套之人，今日又為何如此？”

    崔嵬手里拿著那袍衫，還沒穿到身上，聞言回道：“今日畢竟是在我營中，殿下便是貴客，如此怠慢自然是我的不是。”

    “貴客？”嚴(yán)璟低聲重復(fù)，聲音里帶了那么一點(diǎn)笑意，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水壺，又看了看崔嵬那張還沒來得及洗的臉，轉(zhuǎn)過身將壺里的熱水直接倒進(jìn)了一旁的水盆里。

    崔嵬瞪圓了眼：“殿下這是……”

    “反正我也不怎么想喝茶，熱水既然燒好了不用也是浪費(fèi)，正好給侯爺拿來洗臉?！眹?yán)璟說完，目光再次停留在崔嵬臉上。

    崔嵬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最后只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往盆里又兌了些涼水，挽起了袖口，低頭開始洗臉。

    嚴(yán)璟懶得再坐回去，索性倚在一旁看著崔嵬洗臉。崔嵬哪怕低著頭也能察覺到他的視線，一時有一些說不上的窘迫，只好放慢了自己的動作，讓自己看起來斯文一些，也洗得更細(xì)致一些。

    就這么過了一會，崔嵬終于洗好了臉，轉(zhuǎn)過身來仰著一張白皙的仍滴著水的小臉朝著嚴(yán)璟露出笑意：“行軍打仗別的時候都還好，但不管怎么注意，也難免弄得一身狼狽。還是洗干凈了更舒服些?！?/br>
    少年人眉眼彎彎，看起來十分的滿足，讓嚴(yán)璟的目光有短暫的凝滯，片刻之后，他突然伸出手來，拇指指肚在崔嵬額間發(fā)跡處輕柔地蹭了一下，對上對方詫異的目光，立時解釋道：“這里沒洗到?！?/br>
    崔嵬恍然抬手在嚴(yán)璟蹭過的位置摸了一下，偏頭想了一下，索性將束起的長發(fā)披散開來，浸入水中，竟是直接洗起頭來。

    嚴(yán)璟垂眸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拇指，恍惚間覺得那上面還殘留著微弱的觸感，卻又無法形容那究竟是什么樣的感覺。嚴(yán)璟忍不住搓了搓手指，最后干脆將整只手背到身后，不讓自己看見。

    逢此時，帳門突然被人掀開，將正愣神的嚴(yán)璟嚇了一跳，他回過頭便看見了大步而入的符越，臉上那一丁點(diǎn)殘存的溫柔登時散去，唇角向上勾出一絲淺笑，看起來卻頗為冷淡。

    符越看見嚴(yán)璟也嚇了一跳，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正認(rèn)真洗著長發(fā)的崔嵬，又看了一眼嚴(yán)璟的表情，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開口道：“我說今日軍中整個氛圍都不一樣，原來是來了貴客。殿下到來還真是讓我們整個大營蓬蓽生輝?！?/br>
    嚴(yán)璟輕笑一聲：“閣下客氣了。我也是今日閑來無事，四處逛逛，順便探望一下閣下，還有您口中的那位不值一提的小校尉，李季?！?/br>
    第三十三章

    符越面上的笑有短暫的凝滯, 但他畢竟不是崔嵬, 在應(yīng)對這種事的時候要得心應(yīng)手的多。他迅速調(diào)整了情緒, 朝著嚴(yán)璟微躬身：“那事是我們做的不地道，我當(dāng)時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并不是故意欺瞞。幸好殿下大人有大量, 原諒了我們?！?/br>
    “原諒了你們？”嚴(yán)璟輕哼了一聲, 重音落到那個“們”上，似笑非笑，“我這人最是恩怨分明，就事論事。侯爺救過我的命, 我與他之間的誤解也就一筆勾銷, 至于閣下，我還是要先問您是哪位, 是不是也是軍中一位小小校尉？”

    符越唇邊的笑意有些保持不住, 心中忍不住思忖，那一日自己還真的沒看錯, 這瑞王還真的是個錙銖必較之人。

    二人正僵持間，崔嵬總算洗好了長發(fā), 他隨手抓過一條干布巾, 漫不經(jīng)心地擦了擦發(fā)梢上的水, 抬起頭看見了站在帳門口的符越, 訝異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符越：“……”

    他將呼之欲出的嘆息咽了回去, 保持著禮貌朝著嚴(yán)璟先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而后才道：“我是有事情找你, 卻沒想到瑞王殿下在此，一時冒失?！闭f到這兒，他又忍不住看了嚴(yán)璟一眼，“早知殿下今日到軍中來，你也不用一大早就趕著讓人將那外袍送到王府。好歹是自己親手洗的，親手奉還不是更顯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