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鄴接到國丈回京的時候已經(jīng)是小年了。

    皇帝提前半個月就開始過問此事，一會兒找靖王讓他陪著禮部侍郎帶著儀仗去城外十里迎接，一會兒又找到李存睿，商量要整個什么樣的儀式。緊張之程度堪比當(dāng)初的冊后大典。

    李存睿他們其實沒那么急，人都回來了，還能怎么著？說來說去還不就是想放低姿態(tài)，在皇后面前爭取寬大？

    先且聽他叨叨了幾日，最后看他沒什么可說的了，才都應(yīng)下來，按步就班移交給禮部去辦，然后還特地交代李摯拉上袁縝。

    袁縝作為宮里與承恩侯府的關(guān)系紐帶，皇帝在準(zhǔn)備這些的時候，當(dāng)然是希望皇后的，他自己又不好意思，那就讓袁縝去說。

    果不其然，近來朝官尋皇帝議事，皇帝十次倒有六七次是從坤寧宮過來的。

    國丈爺小年到京，皇帝派太子在城門下迎接，朝堂上宣旨封國丈承恩公，自然又是一場熱鬧盛事。

    這一年看起來盛事就挺多。

    元宵節(jié)晏衡來接李南風(fēng)去逛燈市。

    倆人先是在李家商量好去蹭何瑜給李摯單做的私房菜，在何瑜舉勺讓李摯嘗湯的時候不打招呼地進(jìn)門坐下來了，飽飽蹭了一頓飯。

    然后又偷摸去相國寺探望成悅，結(jié)果被成悅當(dāng)面拍上了房門，差點鼻子都被拍扁！

    原來成悅打從皇帝微服私訪過一回，驚動了方丈之后，他會看相觀星的事兒也暴露了，方丈本來就是個耿直老頭，從前有多疼這個小徒弟，知道后就有多生氣，據(jù)說好像是挨了一頓罰。

    但是最后又曝出來說傳授他這門手藝的竟然是國丈爺，方丈雖然耿直，但作為國寺的住持，自然只能看在皇帝皇后份上，不再追究。

    李南風(fēng)顯然是猜著了這一步，故而這幾個月一直沒再來過。透過窗戶看到成悅憤怒憂怨的后腦勺，她也有點心虛。

    最后她還是以可以帶他去拜見心心念念想再見一面的國丈爺作為賠禮的條件，成悅才帶著白眼把門開了。

    第568章 小情人啊

    一僧二俗三人，在飄著佛香的的禪院梅林里煮茶，屋里茶香四溢，外面白雪靄靄，是人世間極致美景。

    紅梅落盡的時候，靖王府便鄭重上太師府提親來了。

    靖王和媒人登門這日的往前三天，李存睿的臉就開始往下拉了，愈拉愈長，愈拉愈黑，到了約定的這日，他更是唉聲嘆氣起來。

    李夫人催他梳洗，他也不動，一直到顧榷拿著文書來給他，他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地。

    雖然不情不愿，但排場還是不許有絲毫疏忽的。畢竟他難受，他舍不得，這是他的事，旁人要是不上心，那就是對他的寶貝女兒不上心了。

    李摯也早早從衙門里趕了回來，一家人除了李南風(fēng)之外全在正廳里了。

    李南風(fēng)也不是完全不在，她藏在窗戶底下，偷偷見證著自己被簽下賣，啊不，交換庚帖，立下締結(jié)兩姓之好的約定。

    李南風(fēng)好幾十歲的靈魂，自從天下大定，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儼然還是個沒嘗過世事艱辛，仍在父母兄長跟前撒嬌的小姑娘。

    看著父母雙親還有兄嫂齊齊全全的在男方面前，如此鄭重其事地對待她的婚事，她的終生，她的心口被暖意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兀袷且绯鰜怼?/br>
    有了正式婚約的倆人，簡直是肆意地把心里的歡喜表露在了臉上。

    夜里晏衡又在角門外等她，她偷偷溜出來，她的小情人正推開車門，含情脈脈在車?yán)飶埍鄣戎?/br>
    她輕快地爬上去，像只蝴蝶一樣地落入他的懷抱里。仲春的夜里有些清涼，她穿著春衫，但加上懷抱的溫度卻剛剛好，多一分嫌熱，少一分又嫌涼。

    “長高了呢?！?/br>
    晏衡抱著她，嗅著她頸窩處的清香，用雙臂估量著她的身量。他這幾個月還在養(yǎng)傷，鮮少出門，而李夫人因為兩家婚事敲定了，便也不許李南風(fēng)見天兒地往靖王府跑，要她拿出些待嫁少女的衿持，她少不得也收斂些。

    而李南風(fēng)就在這當(dāng)口悄悄地長高了，雖然晏衡持續(xù)在增高，但她頭頂已及他下頜，踮起腳可以親到他的下巴。

    眉眼也比從前長開了，更加有了明艷嫵媚的姿容。這還是沒有上妝的她，要是及了笄，開始往臉上涂抹了，還不知會是怎樣的勾人。

    好在晏衡對她的美是早有準(zhǔn)備的，他只要等著她慢慢長成他記憶里的樣子就好。

    他從身后拿出一只檀木匣子，里面裝著金銀珠玉還有些銀票。

    “都是我前番立功掙下的，我娘扣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在這兒。”

    “又給我？”李南風(fēng)扒拉著匣子里的珍珠。

    “當(dāng)然給你。等成了親，我娘就會把扣住我的那部分還給我，到時候咱們倆就很有錢了！”

    “那是！”

    李南風(fēng)把匣子蓋上，放到一邊，“我思來想去，還是咱們自己發(fā)家致富賺的錢用著快活。我也存了不少了，到時候成了親，咱們就再去開個鋪子！”

    晏衡道：“聽你的?！?/br>
    馬車?yán)飩z人竊竊私語，湊頭盤算著婚后小日子的時候，角門內(nèi)的李存睿已經(jīng)好幾次忍不住要沖出去了，全靠李夫人眼神制止了他——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呢？先前李南風(fēng)一出院子，李存睿就發(fā)現(xiàn)了，緊接著他就把李夫人一道喚上跟了過來。

    本以為也就站著說個話而已，沒想到竟把李南風(fēng)如何出門，如何上車，如何輕車熟路地往臭小子懷里撲的一幕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李夫人當(dāng)然也看了個明白真切，雖然是角門外，到底墻內(nèi)也是看家護(hù)衛(wèi)在的，大半夜的跑出來私會當(dāng)然是不好，可這么白眉赤眼地沖出去，讓人聽見了，顯然就更不好了。

    要論她從前，自然是立馬得另想個法子把李南風(fēng)叫回去，然后狠訓(xùn)一頓，再把她關(guān)起來。

    但如今想想，便是這么做了又能如何呢？她攔不住她奔向心上人的腳步，更何況從今往后他們也算是名正言順要在一起牽扯一輩子的。

    李夫人在自己的教條和調(diào)整之后的為母的心態(tài)里掙扎了兩輪，就下意識制止住了李存睿。

    她想，到底還是女兒的快樂更重要吧。只要她不做出比這更出格的事情來就好。

    她側(cè)首看著夜光里的李存睿，揚唇挽住他的胳膊，說道：“他們有他們的活法，我們有我們的活法，回房吧?！?/br>
    李存睿先是還不肯走，再一看挽在自己胳膊上的這雙手，愣了下，然后眼神就軟了。

    李太師與夫人成親近二十載，鮮少得夫人情意流露，像這般大膽——不，像這般溫柔的親近更是前所未有。他忍不住將手掌覆上夫人手背，說道：“你說的對……”

    梅花落盡，杏花就緊接著開了。

    宮里太子大婚，迎娶杜家小姐為太子妃。成親當(dāng)夜，東宮靜悄悄地，翌日王信給皇后的回話，說是太子跟太子妃衣衫齊整地下了大半宿的棋……

    李南風(fēng)的前一世，太子妃并不是杜家小姐，那位太子妃入宮兩年就薨了，后來陪在他身邊的都是妃嬪。

    這位太子妃她不知性情如何，但是一看她在太子面前一面泰山崩于前而不變于色的勢態(tài)，李南風(fēng)就莫名覺得她這個曾經(jīng)變著法兒欺負(fù)她的表哥往后的日子，應(yīng)該也會挺有意思的。

    杏花開過后，桃花李花也開了，到滿城飄起了粽子香的時候，晏馳也成親了。

    李家跟杜家有應(yīng)酬往來，李南風(fēng)隨李夫人提前到杜家添妝，杜蕓音擔(dān)憂地向這位未來的弟媳婦吐露心情：“聽說二爺不茍言笑，我卻是很喜歡笑的，也不知道過門后要不要遷就他點兒？”

    李南風(fēng)聽完愣了，一顆葵花子磕了一半停下來：“晏馳不茍言笑？這誰造的謠？”

    不茍笑是真的，不茍言，簡直是無稽之談，要不趕明兒讓說這話的人見識見識晏二爺說話的樣子？

    杜蕓音聽完不知說什么好了，便在滿腔不確定中出了閣。

    李南風(fēng)閑得慌，隔日尋晏衡出來吃飯看戲，順便打聽他二哥二嫂新婚狀況。

    晏衡有些困惑：“不知怎么地，我這幾日在府里，見到他們走倒是走在一塊兒，相互之間卻是半個字兒都沒吭，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第569章 新郎倌兒

    李南風(fēng)愣住。

    她哪能知道怎么回事？難道入個洞房，二奶奶還能把二爺給得罪了？但他也能隱約猜到，這倆人不說話，十有八九是跟伍蕓音早前聽到的謠言有關(guān)。

    她說道：“多處處就好了?！?/br>
    除此之外，她還能有什么辦法？

    夏天荷花開，荷花香氣鋪滿了整座別鄴，靖王妃興致來了，這辦了個賞花宴，邀請李家府上的女眷前往別鄴賞花，順便商議婚期。

    李南風(fēng)跟何瑜徐寧在戲園子里戲看的正好，晏衡駕著他的棗紅大馬跑過來了，還帶來了皇后有喜了的大好消息。

    進(jìn)坤寧宮賀喜的時候李南風(fēng)見到了快活得宛如少年郎一般的她的皇舅，還有最近又瘦下來了的袁縝，問他：“最近衙門里很忙？”

    袁縝答：“不忙?！?/br>
    “那是皇上又給了你別的差使？”

    “也沒有?！?/br>
    “那你怎么又瘦回來了？”

    袁縝側(cè)首想了下，沒有說話，但是臉有點紅。

    李南風(fēng)與晏衡的婚期在七巧節(jié)定了下來，商定在來年四月，一個百花盛開，不冷不熱的季節(jié)。

    是年十月，李家給李南風(fēng)舉行了盛大的及笄禮。宮里有賞賜，城中許多貴眷也來了，嘉寧縣主終于擺脫了小姑娘的裝束，梳上了大姑娘的發(fā)髻，釵環(huán)頭面，妝點得嬌美如花。

    從此她人前是明艷知禮的李家大小姐，靖王府的準(zhǔn)世子妃，人后還是被自己哥哥嫌棄得不得了的那個憊懶丫頭。

    這一及笄，李家就開始準(zhǔn)備嫁妝了。晏家也開始籌備婚禮了。

    靖王妃拜托了將作監(jiān)給世子妃打造見面禮要用的頭面首飾，靖王則拜托了工部打造花轎。

    巧的是近期朝中沒有什么大典，將作監(jiān)剛好騰得出手為這場婚事效勞，所以除了這邊，便連李南風(fēng)出閣的頭面首飾也都攬了下來，用他們精湛的工藝來為這場婚事添彩。

    晏衡搬出澹明堂，開始門窗刷漆，調(diào)整內(nèi)外院進(jìn)出路徑，附帶的小花園也照李南風(fēng)的喜好拾掇起來。

    所有人在為他們婚事cao心，但他們倆見面的次數(shù)反倒少起來，一是要成親了，兩邊長輩要遵古禮，叮囑少見面。

    二來他已經(jīng)開始上神機營當(dāng)差，李南風(fēng)也要忙著繡喜服，倆人偶爾能出來約著吃個rou串兒，或者跑相國寺尋成悅喝杯茶，已經(jīng)很了不起。

    高貽卸下世子爵位回到秦王府，原以為會遭受秦王好一頓斥罵，還有秦王妃的哭訴，沒想到到家之后秦王夫婦只看過圣旨后就打發(fā)他回了房，啥也沒說，啥也沒問，只是等他和明慧成親之后就把他踢去手下屯營里當(dāng)了個統(tǒng)領(lǐng)，半個月才許回王府一次，明慧自然就獨守在王府。

    前幾個月自然是煎熬的，但明慧卻很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不但把份內(nèi)事做好了，還開始往長遠(yuǎn)籌謀起兩口子的日子——

    在王府的舒坦日子只是暫時的，皇帝卸去高貽爵位之后，至今連個應(yīng)有的郡王之位都沒賜下來，照這個樣子下去，將來秦王百年歸天，他們就得搬出王府自謀生計，又怎么能不未雨綢繆呢？

    兩口子如今住在王府，嚼用都是公中的，已經(jīng)省了一大筆錢，不過是晨昏定省侍候公婆而已，這有什么好說的？

    明慧就著手頭的進(jìn)賬悉心打算，高貽也力求在營里能謀個前程出來。三月間倒是有了成果，高貽被提了副指揮使，而明慧也把成親時得到的錢財，與積攢下的錢。

    托人置了個小莊子，如此便是搬出王府，度日也是沒有問題了。

    提為副指揮使的這一日，高貽剛好從太子的來信中得知了李南風(fēng)的婚期，且太子還在信中問他要不要進(jìn)京觀禮？

    高貽就想起有一次在李家后園子里釣魚，幾個人說起晏衡這小子運氣好的時候磨得牙癢癢的事情來，不由會心一笑。

    明慧問他笑什么，他說道：“咱倆能成親，藍(lán)姐兒幫了大忙，我還欠她個大人情，這個熱鬧咱們得去湊湊?！?/br>
    明慧也想到了李南風(fēng)當(dāng)日對她的誠懇，點頭道：“是該去。只是，咱們無詔不得進(jìn)京，能成行嗎？”

    “這個你放心，殿下既然來信問我，自然他會打點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