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錦笑了笑，見他嘴唇冷得發(fā)紫，便過去擁住他：“未曾見過。”

    胥錦卻想起，從前葵川夫人告訴自己的話。

    “鮫人淚水也并非皆可化珠，唯有嘗到世間至苦至悲，至情至愛才能凝成”，葵夫人說，“一槲珠，便是一捧真心，你得到鮫珠的那一刻，便知何謂心碎了?！?/br>
    “天還沒亮，再睡會兒，”將裴珩裹在溫暖的氈毯中，只露出一張清雅的臉，自己則坐在旁邊給他按頭側(cè)xue位，以防他頭痛睡不著。

    裴珩在安謐中漸漸睡去，胥錦輕聲道：“承胤，我的真心和眼淚都給你了，要你一輩子在我身邊，好不好呢？”

    帳內(nèi)燭火溫暖，胥錦吻在裴珩眉眼間，又吻在他唇上，擁著他再度安眠。

    第55章 貴妃

    清晨雨停, 草原籠罩著薄薄霧靄，裴珩蜷在胥錦懷里醒來。

    恍如隔世。

    失魂發(fā)作的頭痛已經(jīng)散去，往事如煙涌動不息，裴珩的腦子不停轉(zhuǎn), 醒來一會兒就快把自己又弄頭疼了。

    胥錦緊跟著也醒來，兩人夜里不知不覺鉆到同一張?zhí)鹤永锪? 他下意識霸道地把裴珩往懷里按了按, 低頭在他鬢邊親了一下, 雨天睡覺實在愜意，尤其抱著喜歡了兩輩子的人，簡直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裴珩心跳得有些快, 靜靜埋在他胸膛前, 一手在胥錦勁瘦的腰側(cè)抱了一下，隨即起身。

    兩個人一時誰也不好意思看誰, 安靜地更衣，胥錦走過去給裴珩整理袍領(lǐng)、系腰封。

    他喜歡裴珩穿盔甲的模樣, 也喜歡裴珩私下里有時裹著寬松綢袍的模樣……讓他很想幫裴珩一件一件脫下來。

    裴珩罕見地一直處于半夢游狀態(tài), 回憶里點點滴滴不斷紛亂地回放, 胥錦與他們的嗎站著, 一縷清晨燦爛的光芒從帳簾涌入, 胥錦微微低下頭, 幾乎與他額抵著額：“承胤, 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 別再留下我一個, 否則……否則就像從前那樣，是生是死我都會跟過去?！?/br>
    裴珩笑了笑：“可真是冥頑不化。”

    胥錦不把天條律法放在眼里，他想獨攬罪責(zé)，胥錦眼里，卻本就沒誰有資格給他們定罪。

    “記得么？你說過陸眷卿和我?guī)熥稹芟?。”裴珩垂下眼睛，神情有些?fù)雜，“我重入輪回就是因為師尊的緣故?！?/br>
    胥錦想了想：“泓明上神入輪回與你不同，相當(dāng)于入凡間歷劫，過了這一世就都恢復(fù)正常了。”

    裴珩細細思索水鏡中所見佛祖的吩咐，揣摩一番，胥錦說得應(yīng)當(dāng)沒錯，這才放心下心來。

    他對泓明的感情很復(fù)雜，前世十三道大天劫雷火，泓明沒有為他說一句話，今生救了他、教導(dǎo)他，卻又再次拋棄他，裴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不了解泓明，拜在泓明座下，印象里師尊對自己一向?qū)捜莺蜕?，可從未深談過。九重天上似乎所有神明都是如此，心懷天道，各司其職，不見任何雜念。

    曾經(jīng)的承胤上神，便是在這一點上與他們不同，因而入了歧途。

    可裴珩自己并不覺得這事歧途。

    遇見胥錦，是他兩輩子里最幸運的事。

    大汗王下令斬了二王子，關(guān)了六王子，叛軍打散分入各部族，王城里的宿衛(wèi)營、親兵，紛紛遭受一場大清洗。

    這陣仗似曾相識，江陵皇宮刺殺案后，也是這么一頓折騰。

    裴珩更是好幾天沒去王城一趟，不愿趟著血水進出，直至風(fēng)波平息，使隊與北疆六部商談完商貿(mào)關(guān)稅后，便要迎接蘭雅公主入燕國皇城。

    此時裴珩才再次正式出面，以燕國親王身份完成一系列繁雜禮節(jié)，燕云侯和柔章公主也沒能逃過，被他拽著一道折騰。

    蘭雅公主沒有父母，大汗王夫婦待她好，可她只認呂厄薩。呂厄薩完全是送meimei出嫁的心態(tài)，上午惆悵下午喜悅。

    浩蕩隊伍留下幾十車迎親納采的名貴絲綢珍寶，帶著草原上最美麗的公主踏上回王都的路。蜿蜒在夕陽下的馬車儀仗伴著克魯倫河水的潺潺聲，靈雀的歌聲悠揚，一車車嫁妝沉重，馬車輪子轆轆作響，在厚草長天下軋出深深的車轍印。

    胥錦騎著馬走在裴珩身邊，他們背后是漫天絢爛晚霞，大塊大塊的草甸子連成起伏的浪，不遠處馬車里隱隱傳來蘭雅的哼唱聲。

    “先帝喜歡北境，你們都喜歡這里?！瘪沐\道，“現(xiàn)在我是知道為什么了?！?/br>
    裴珩寬大的袖袍隨風(fēng)輕動，他松松握著韁繩，滿頭青絲半束，揚起臉呼吸了一大口混著青草氣息的空氣：“年少時一起在這里喝酒唱歌、騎馬打仗……就算沒有那些過去，這里也是很好的地方，來日得閑，咱們就在北方住一整個四季。”

    “你喜歡哪個季節(jié)？”胥錦問。

    “都喜歡?！迸徵裥πΓ八臅r皆好。”

    良人若在，四時皆好。

    回程比來時久一些，抵達江陵，三殿司于城外恭候，圣駕親至。

    皇帝御駕背后是望不到頭的鹵簿儀仗，滿城街巷樓閣都擠滿了人，不亞于迎娶皇后時的陣勢。

    裴洹這是在表示對北疆六部邦交之重視，也是在敲打?qū)O家，皇后地位雖高，卻也要坐得穩(wěn)才行。

    使隊接近城門，裴洹竟策馬直接過來，前頭當(dāng)即就跪下一大片，山呼萬歲。

    “皇叔?！迸徜±枕\，調(diào)轉(zhuǎn)馬頭，“走罷，進宮吃晚飯?！?/br>
    蘭雅悄悄從車攆紗簾縫隙間看去，隱隱見到皇帝年輕俊雅的面貌，裴珩和燕云侯等人都回頭看了一眼蘭雅的車攆，而后與皇帝如結(jié)伴散步般騎馬悠悠返回宮里。

    燕云侯低聲跟呂厄薩說：“帝后大婚時還沒什么感覺，如今阿洹迎娶蘭雅，驀地就覺著咱們都老了……”

    呂厄薩忍著笑：“我已經(jīng)滄桑好一陣子了，你也太遲鈍了些?！?/br>
    陸眷卿已返回江州軍大營，裴珩如往常一樣又與他擦肩而過。

    今日胥錦因調(diào)兵馳援之事受皇帝嘉獎，朝會后，裴珩從大殿出來，正陽殿外，傍晚云霞金光紛紛灑滿整座城闕，胥錦在白玉階前席地坐著，一條長腿伸展，他腳下便是一百廿九級浮刻丹陛。

    高臺之下庭院開闊，禁衛(wèi)列隊巡防，再往下，璀璨暮光之中的江陵皇城，樓閣金碧。胥錦嘴里叼著根甜草稈，渾身鍍了金光，坐在宮中高處如在云巔，將王宮皇城盡收眼底，背脊挺拔，又懶洋洋的，看背影依舊是不好惹。

    滿城雕梁畫棟都成了少年的背景，仍是當(dāng)年不把諸天神佛放在眼里的那人。

    裴珩瞇起眼睛瞧了一會兒，心里驀地就舒坦，他的胥錦啊。

    “上回宮中的刺客?！蓖砩辖语L(fēng)宴后，皇帝單獨召見裴珩，“竟一句也沒拷問出結(jié)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