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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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官盯著她的眸子,卻如何都看到里面有一絲一毫的波瀾,這才頗有點不甘心地收回了手,起身,他輕哼了一聲:“郡主心智過人,只希望你能一如現(xiàn)在這般得意才好?!?/br> “承君貴言,若是你已經(jīng)無事,本郡主要準(zhǔn)備休息了,明日可是賁郡主的二嫁大婚?!蔽鳑鲕缘氐溃骸鞍子瘢兹?,送客?!?/br> 白玉和白蕊早就看芳官不順眼,立刻從門外進來,將芳官‘請’了出去。 芳官臨走,看了一眼西涼茉跪坐在鏡子前的身影,纖細、單薄而優(yōu)美,卻看起來異常的難以靠近。 月落西沉,霞光初展。 從天邊的第一抹朝陽升起的時候,上京宮城里就熱鬧開了。 鑼鼓喧天,喜樂陣陣。 九千歲與貞敏郡主的大婚,又是皇帝陛下指示要大cao大辦,自然是沒有任何人敢怠慢的,人人面露喜色,群臣都進宮道賀,仿佛今兒的新郎官是他們一樣,滿臉紅光,貴夫人們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笑意滿臉。 只是這其中有多少是幸災(zāi)樂禍,有多少是暗中來看笑話而興奮的,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這面子上的功夫是做足了十成十。 宮中目前除了‘抱病’的皇后,確實沒有比韓貴妃更高貴的身份了,所以韓貴妃親自上了長平殿為西涼茉簪花梳頭,一邊笑吟吟地道:“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fā)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biāo)齊?!?/br> 這等祝禱話語,若是尋常人說出來,自然覺得滿含祝福,但是眾人都知道這位郡主要嫁的是什么人,那一位再權(quán)勢滔天,卻也怎么看都不會是……子孫滿堂的。 既然如此,那祝福貞敏郡主與九千歲白發(fā)齊眉,豈非是詛咒她一輩子斷子絕孫,虧得韓貴妃娘娘笑得那么歡欣,像是自己要嫁女兒似的。 一干其他一品貴夫人們都臉色尷尬,誰不知道這位郡主很得陛下寵愛,若非這次朝內(nèi)后宮一力逼迫,恐怕陛下怎么樣也不會舍得將自己的心頭寶嫁給一個太監(jiān)的。 即使那人是皇帝陛下最倚重的九千歲,卻也一樣是個太監(jiān)。 韓貴妃放下玉梳,接過那頂價值連城的鳳凰珠冠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嫉妒之色,但隨后她又覺得釋然,只微笑地給西涼茉戴了上去。 這些萬丈金光、十里紅妝,就算給了西涼茉這個小蹄子,也不過是給她后半生青春送葬的陪葬禮罷了。 西涼茉從銅鏡里看見韓貴妃眼里惡毒又得意的光芒,只暗自冷嗤,面上卻仍舊是一片淡然:“謝過貴妃娘娘?!?/br> “可不用謝謝,這都是郡主你的福分,以后可要好好伺候咱們的九千歲,聽說千歲爺后院里有不少美人公子,想必定以后要伺候貞敏你的人也不少,說起來千歲爺也是個王爺,你可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位宦妃呢?!表n貴妃以袖掩唇,一點都不掩飾眼底的幸災(zāi)樂禍。 雖然她很期待看到西涼茉那種憤怒絕望的模樣,不過這個小蹄子慣會做戲,就算看不到也沒什么,反正她已經(jīng)是天下人的笑柄了。 西涼茉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讓何嬤嬤蓋上紅色鮫珠紗的美麗蓋頭,由著何嬤嬤一路牽引出了殿門。 殿門前是一頂十二人抬華美的紫檀肩輿,香氣四溢,另外有十二名紅衣太監(jiān)全都是司禮監(jiān)一品大太監(jiān),十二名紅衣錦衣衛(wèi)都是一等帶刀廠衛(wèi)指揮,見著西涼茉出來,都齊齊地單膝跪地恭迎。 “屬下恭迎夫人!” 原本應(yīng)該是叫王妃的,但是之前小姐嫁給德小王爺?shù)臅r候封號也是王妃,所以千歲爺很是嫌棄這個稱呼,便令他們都統(tǒng)一喚小姐為——夫人。 氣勢之張揚,令一干貴夫人們都齊齊嚇了一跳,看著這些尋常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陰郁殺神們,穿著艷紅衣衫,都仿佛渾身染血的地獄修羅,她們不由自主地對西涼茉投去了憐憫的目光。 但西涼茉只是微微地一抬手:“起吧?!?/br> 說罷,便在何嬤嬤與同樣打扮得極為美麗的三婢的攙扶下上了肩輿。 一干貴夫人們都暗自驚訝于西涼茉的鎮(zhèn)定,卻沒看到西涼茉蓋頭之下,豐潤唇邊露出的一抹淺笑。 十六名大宮女捧著各色吉祥果子、茜紗汗巾、孔雀翎羽遮陽扇跟在西涼茉身后,一路聲勢浩大地向三清殿而去。 原本寵臣與愛女的婚事該是件‘大喜事’,但皇帝陛下稱病不出,所以,西涼茉必須得先去三清殿拜別皇帝陛下。 但眾人都知道,那是因為皇帝陛下心內(nèi)郁結(jié),正是極為矛盾的時候,所以索性眼不見為凈,也不參加婚禮了。 一路上,西涼茉靜靜地坐在肩輿上走過一路眾人側(cè)目,或是羨慕,或者是幸災(zāi)樂禍,或是心思叵測。 何嬤嬤卻有些擔(dān)憂地抬頭看了看她,輕聲道:“郡主別往心里去,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是一群跳梁小丑。” 西涼茉低頭看著何嬤嬤輕笑:“他們本來就該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才是大事不妙,嬤嬤不必擔(dān)心我?!?/br> 何嬤嬤忍不住已經(jīng)紅了眼眶:“這么多年了,老婆子我到底……到底是看到千歲爺能有這么一個人陪著了,你們……你們一定要好好地?!?/br> 西涼茉看了看周圍,一些大內(nèi)監(jiān)和侍衛(wèi)們雖然依舊是習(xí)慣面無表情,但是細細看去,也都微微紅了眼眶,也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別的什么。 但也可見百里青在這些下屬之人的心中除了近似神一般的存在,極有威信之外,更是頗得‘民心’,想來是因為他極為護短的緣故。 西涼茉安撫性地拍拍何嬤嬤的手:“行了,我知道的,咱們都會好好地?!?/br> 倒是西涼茉身邊的三個大婢女,白蕊、白玉、白珍幾個臉上卻并沒有太多笑容,畢竟百里青非天閹之身的事,是非同尋常的秘密,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們幾個也只與其他人一樣以為西涼茉嫁給了一個太監(jiān),雖然知道百里青對西涼茉很好,到底還是覺得怪怪的。 不一會子,三清殿就到了,西涼茉下肩輿,走到三清殿前,連公公遠遠地就看見了西涼茉,笑瞇瞇地領(lǐng)著殿里伺候的太監(jiān)宮女們齊齊出來跪迎接,畢竟從此以后西涼茉就是他們正經(jīng)的女主子了。 “見過夫人?!?/br> “連公公快起?!蔽鳑鲕晕⑿χ銎鹚?,同時示意白珍拿了一疊子精致的荷包過來大賞宮里的下人們,給連公公的自然是不一樣的大錦囊。 連公公笑吟吟地納了,他早前就已經(jīng)將賀禮送給了西涼茉的宮里,今兒是回禮而已。 隨后,他又迎了西涼茉進了三清殿,先是接受一干道士們的恭賀,西涼茉也令白珍發(fā)了紅包,看著仙風(fēng)道骨們的道士們眼里露出的貪婪,西涼茉不可置否地一笑,轉(zhuǎn)身進了三清殿皇帝陛下清修的居所。 宣文帝正立在那副美人薔薇破陣圖之前,眸色癡迷,忽然聽到連公公說話,他陡然回頭,看見了一身紅妝的西涼茉,仿佛看見畫上紅衣美人走了下來,他眼里瞬間閃過一絲驚喜,但隨后認出了來人是誰,眸光微微一黯淡:“你來了?!?/br> 西涼茉上前恭敬地在宣文帝面前跪了下去:“陛下萬福?!?/br> 宣文帝看著西涼茉,心中百味雜陳,忍不住呢喃道:“朕……朕……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母親?!?/br> 他原本是真想為她尋一個好歸宿的,卻不想……雖然嫁給百里青,確實讓西涼茉進宮伴駕要方便了許多,但是,不管他再不理事,也知道這真的算不上是一個好歸宿。 西涼茉輕聲道:“陛下不必自責(zé),母親在天上想必也會一切安好的。” 宣文帝剛要說什么:“朕原本……?!?/br> 但隨后他一頓,陡然看向西涼茉:“你說什么!” 西涼茉隔著蓋頭淡淡地道:“臣女說,家母已經(jīng)歸天了,雖然母喪三年不得嫁娶,但是家母一生孤苦伶仃,臨終前最大的愿望也只是看著臣女嫁人,所以這也算完成了家母的心愿?!?/br> 宣文帝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他不敢置信地緊緊捂住胸口看著西涼茉:“這……這……不可能,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朕……為什么!” 西涼茉垂著眸子道:“陸相與家父都覺得這個消息還是暫時不要報與您知會比較好,再加上又趕上了臣女的婚事,若是家母喪事先發(fā),喜事就不能辦了?!?/br> 這個理由聽起來剛剛好,略有牽強,但是一定最能激怒皇帝陛下,陸相爺也該與她的父親一樣,嘗嘗皇帝陛下怒火的滋味了。 皇帝陛下差點跌倒,滿臉發(fā)青的模樣,讓連公公不由有些擔(dān)憂,隨后看向西涼茉。 西涼茉靜靜地對著他拜了拜,聲音如珠玉墜地,動聽卻極不冰冷:“貞敏請求陛下,許貞敏大婚后一個月,親自攜帶母親的一部分骨灰前往律方邊城埋葬,母親曾經(jīng)在那里得封凰翼將軍,這是母親最后億元和執(zhí)念?!?/br> 宣文帝仍舊在失神之中,看著西涼茉的背影,眼前一片恍惚,答非所問:“你母親走的時候有沒有提到朕,可有說了什么?” 西涼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有——。” ——老子是小白是小肥鳥的分界線—— 各種珍奇的賀禮如流水一般地被送進九千歲暫居的玉涑宮中,百里青一身華美黑色華錦繡八龍紅線的長袍衣袍,頭戴八龍吐珠冠,指上戴著各色珠玉,他慵懶地坐在宮門前的紫檀雕花椅子上,玩弄著小指上雕金嵌玉的指套。 今兒難得是他沒用小太監(jiān)做腳墊子,而是放了碧玉腳擱,接受者朝臣們進入宮時的恭賀。 這等難得的拍馬屁的機會,大部分人自然是不會錯過的,尤其是這一次百里青娶回來的是朝野皆知陛下最疼愛的貞敏郡主。 “恭喜千歲爺!” “恭喜千歲爺娶得的佳人?!?/br> “千歲爺真是好福氣?!?/br> “……?!?/br> 百里青多數(shù)時間都是似笑非笑地對著眾賀客一一微微點頭,道聲:“多謝。” 好在這些人也不是笨蛋,這九千歲大婚……簡直就是一個笑話,當(dāng)然這話,他們也只敢在私下悄悄議論罷了,同時也為那位貞敏郡主嘆息。 一個小太監(jiān)匆匆過來附耳在百里青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百里青狹長的魅眸里閃過一絲亮色,輕笑了起來,眉梢眼角華美精致的重紫色更顯得他魅色天成,眉目如畫,看得來賀喜的人都不由呆滯。 百里青才懶得注意那些人的樣子,徑直起身慵懶地對著眾人道:“本座的新嫁娘就要到了,本座要去接新娘子,諸位在宮里自便就是了?!?/br> 說罷,他一拂寬袖,飄然而去,完全不搭理面前正點頭哈腰的一名大學(xué)士。 眾臣面面相覷,也互相交換著詭譎的眼神,還有人把目光飄向正做坐在等候新人拜堂的靖國公身上,靖國公西涼無言,此刻仿佛真的無言了,靜靜地坐在凳子上,面無表情。 倒是他身邊的那位國公世子,西涼靖臉上的神色頗為微妙,仿佛不時地在走神,卻也看不出喜怒。 且說百里青這一頭領(lǐng)著自己的人馬剛出殿外沒多久就看見了西涼茉的肩輿,他微微一笑,足尖一點,隨后飛身而上。 西涼茉看著他遠遠地寬袖優(yōu)雅一揮,宛如大鵬展翅般地掠身飛上來,唇角不自覺地彎出一個笑意,也不避開,任由他溫香軟玉抱滿懷。 百里青抱著自己命人精心打扮的小狐貍,魅眸一瞇,滿意地點頭:“雖然說丫頭長得丑了點,但奈何本座天生就是會調(diào)理人,瞧瞧,如今雖然比不得本座傾國之姿,也算是像模像樣了?!?/br> 西涼茉聽著身邊這人自大又無恥的言論,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地問:“我那父親來了?” “靖國公?自然是來了的,畢竟這會子除了咱們‘抱恙’的陛下,也就是西涼老頭正經(jīng)的‘家長’?!卑倮锴鄳醒笱蟮赝嵩谒砩?,順手撩起她的面紗,打算先行偷了香,以安慰他九千歲這兩日遵循新郎官新婚前不能親近新娘子的寂寞心情。 雖然,他們早就提前洞房了。 “嗯,但愿他今日還有好心情,否則明日,恐怕他的心情就要不好了?!蔽鳑鲕钥粗菬狒[的玉漱宮越來越近,唇角勾起一絲譏誚的笑容來,順帶推開百里青湊過來的偷香的臉。 “氣炸了肺才是,西涼老頭這輩子大概也沒想到本座會娶了他和藍翎如花似玉的女兒,還要喚他一聲岳丈,哈哈哈哈!”九千歲殿下今日心情極好,以至于完全流露了他尖酸刻薄的本質(zhì),也沒聽出西涼茉語帶雙關(guān)。 西涼茉瞥了他一眼,忽然道:“原來師傅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老牛吃嫩草?!?/br> 百里青笑聲一卡,隨后擱在西涼茉細腰上的長指一捏,沒好氣地道:“本座怎么也比你那爹爹年輕好些歲數(shù),什么叫老牛吃嫩草!” 西涼茉不可置否。 未幾,鼓樂齊響,鞭炮陣陣間,肩輿到了殿前,眾人齊齊出來迎接,百里青先下了肩輿,西涼茉把柔荑伸出去,原本該是何嬤嬤接過的,百里青卻大剌剌地順手牽住了西涼茉的手一拉,西涼茉不防,一下子就被百里青拉入懷中,被他打橫抱起。 一些慣于風(fēng)華雪月的紈绔子弟們,見著這等憐香惜玉的風(fēng)流畫面,豈有不聒噪之理,頓時都齊齊忘了這是人人聞之膽寒的司禮監(jiān)九千歲的地盤,頓時此起彼伏地吆喝起來:“好!” “千歲爺,真是憐香惜玉??!” “美人在懷,恭喜千歲!” 百里青倒也高興,一路恣意地就這么橫抱著西涼茉進了禮堂之中。 保守些的大臣都暗自唾5棄,這是傷風(fēng)敗俗。 倒是那一眾貴族夫人小姐們看著百里青這般行事,風(fēng)采斐然,姿容傾國間更帶著魏晉名士之瀟灑風(fēng)流,便都齊齊地看著紅了臉。 而西涼茉窩在他懷里,也和一干貴族女子們一樣都緋紅了臉,暗自罵了聲:“輕狂!” 百里青就這么抱著西涼茉到了靖國公所在的首席的跟前,方才放下,他對著一臉陰沉得快結(jié)冰的靖國公露出個邪肆譏諷的輕笑:“岳丈大人,請坐好了,免得一會子小婿給您行禮的時候,您沒坐穩(wěn)。” 西涼靖眼底閃過一絲怒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身華美如盛放牡丹的西涼茉身邊,眼中閃過驚艷,以前,他沒有見到她第一次成婚時候的模樣,如今才發(fā)現(xiàn),穿著殷紅嫁衣的她,美得勾魂攝魄。 百里青也不等靖國公說話,便徑自一揮手。 一旁的小勝子便充當(dāng)了司儀尖聲喊了起來:“新人行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百里青牽著西涼茉依照著禮俗一一在著眾多詭譎的目光下行完了禮,畢竟這種政敵成親家的事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