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血鳶，是極南之地進貢的特殊鳥兒，據(jù)傳是鳳凰與蒼鷹所生。”何嬤嬤笑著道。

    鳳凰與蒼鷹，生了一只——鸚鵡？

    果然是為了討好權(quán)勢，什么都敢扯啊！

    西涼茉暗自好笑地搖搖頭。

    “是了，九千歲還送了一個方子過來，是給小姐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您的身子之前虧得厲害，若是不好好調(diào)理，恐有后顧之憂?！焙螊邒咝Σ[瞇地又道，她想了半日，實在說不出那方子是因為千歲爺嫌棄郡主胸部小，手感不好特意送來的，只能找了個看似極為合情理的要求。

    西涼茉眸底閃過一絲警惕，面上一點不露，只笑著接過方子道：“勞千歲爺費心了?！?/br>
    百里青這只千年老妖這么好心？

    明日要讓人好好查查這方子才是。

    何嬤嬤將她的警惕看在眼底，也不說破，只恭敬有禮地退了出去。

    夜深人靜，一道幽幽的影子仿若霧氣一般悄無聲息地掠過西涼茉的院子門，仿佛被風吹進了她的閨房內(nèi)，白蕊覺得有點冷，去關(guān)窗，剛關(guān)上窗卻忽然覺得有點困，坐在窗邊睡著了。

    那道影子拖著華麗的裙裾慢慢地飄近了西涼茉的床邊，低頭看著睡著的少女。

    西涼茉對別的一應(yīng)物品沒有要求，惟獨床要求很大，很大，至少得睡得下三個她，因為她睡姿不好——喜歡亂滾。

    蓋著絲綢薄被，烏發(fā)散在雪白床榻間的少女看起來異常荏弱憐人，那影子輕嗤了一聲，隨即掀開簾子，就這么飄進了她的床內(nèi)……

    文章正文第五十章選人

    一大早，西涼茉是被白蕊的一連串噴嚏聲吵醒的。

    她撫了下額頭，喚道：“白蕊，這是怎么了？”

    白蕊就一手拿手絹捂住鼻子，一手抱著個銅臉盆從幔帳間探出頭來，鼻音濃重地嘟噥：“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覺得陰風陣陣，就去關(guān)窗，不知道怎么就趴窗臺上睡著了，今兒起來就這樣了?！?/br>
    外帶腰酸背痛的！

    這時，何嬤嬤正端著早餐從外頭進來，把早餐一擱，目光無意掠過西涼茉的時候頓了頓，隨后不著痕跡地接過白蕊手里的銅盆笑道：“你這丫頭，還不去外頭選個得力進來伺候，別把病氣過給了郡主?！?/br>
    白蕊有些猶豫，西涼茉為人素來謹慎，又不喜房內(nèi)閑雜人等多，貼身伺候的也就是自己和白嬤嬤，連何嬤嬤都主理外院的事宜。

    西涼茉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何嬤嬤目光的不對勁，她順勢低頭一看，頓時大囧，自己衣襟大開，一塊水綠繡金菊的肚兜不知什么時候松松垮垮地半掛在脖子上，露出風光無限。

    她不喜歡穿褻褲入睡，就改了件袍子，如今雪白長腿也露出了睡袍子外頭。

    她知道自己睡姿差，可什么時候差成這樣了？

    她立刻手一攏衣襟，干咳一聲：“去吧，總要整頓整頓，白嬤嬤也去人牙子那里選了些新丫頭來，今兒就把這事兒定了，省得總有那些不安分的?！?/br>
    白蕊立刻應(yīng)了出去。

    這一頭西涼茉收拾妝點完畢，便在白蕊和兩個嬤嬤的陪同下在正院子里坐了，正是秋菊盛開的時節(jié)，她最喜在院子樹蔭里坐著品菊花茶、順便研磨些菊花胭脂。

    除了老太太送來的金玉和麗姑姑去盤點庫房，院子里站了一溜西涼茉得勢后各房和管事的送來的丫頭婆子。

    何嬤嬤站在這二十幾個人面前，原本觀之可親的面容沒了笑意，目光冷漠地一掃，長期浸yin宮闈里女官威重冰冷的氣勢便壓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我不管你們是哪位主子送到這里的來的，什么年份進來的，什么等級，到了郡主的院子，從今往后主子只有一個，就是郡主，這一心為主的，自然不拘一格提拔，便是燒火丫頭一躍成為郡主房里的人也可以，若是有那一心兩用的，郡主性子慈和，我卻是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明兒就發(fā)賣到下等窯子里去?！?/br>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顫，互看一眼，臉色發(fā)青。

    西涼茉唇角卻微微勾起滿意的笑來，何嬤嬤果然是個妙人，只拱了她做好人，自己卻做那惡毒的黑臉。

    也不說打說罰，只說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賣到下等窯子里去，足以嚇破這些丫頭婆子們的膽子。

    大戶人家的丫頭和婆子出門，走路都帶風，特別是放出去的丫頭們比一般小商戶人家的小姐更體面，平日里就是三等丫頭穿用都相當優(yōu)遇，若真淪落到那下等窯子，倒不如一死了之。

    何嬤嬤等著場內(nèi)氣氛凝重，鴉雀無聲后，她才冷笑一聲：“當然，若有那真心投誠的，郡主必定不會虧待了去，還有那檢舉查實的，不但品升一級，同時賞銀二十兩?！?/br>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小聲地議論嘆息起來，二十兩，是一般人家一年的吃用，更是大丫頭兩年的月銀。

    看著底下人臉色異常精彩，西涼茉輕笑，沒有說話。

    等著所有人都散了，她才問一邊的白嬤嬤：“可都記下了？”

    “記下了?！卑讒邒唿c頭，之前西涼茉就交代過她，留意在何嬤嬤說完話后這些人的臉色，細細記下。

    何嬤嬤頗為嘆服西涼茉的心思縝密，笑著道：“郡主，可是要雷霆手段？”

    西涼茉笑笑：“留心著吧，這幾日，必定有人要到嬤嬤這里來求個前程的。”

    何嬤嬤點頭，又問：“韓二夫人那邊鬧得厲害，您看……?！?/br>
    西涼茉淡漠地道：“二娘這是要成仙了，由著她鬧，這兩日就多送點糙米湯去好了?！?/br>
    那韓氏從昨晚開始就沒飯吃，西涼茉只說她身子虛，吃不得油膩，只讓人去送糙米湯，把韓氏氣得半死。

    雖然韓氏已經(jīng)失去了大部分親信，但她盤踞府邸多年，自有那對韓氏忠心的昨晚就去國公爺那里告狀，但是國公爺沉默了半晌，最終只說夫人吃幾日糙米湯，對腸胃是有好處的。

    西涼茉料定了靖國公知道在昨晚之事上虧待了她，就算知道她在惡整韓氏也不會為韓氏出頭。

    不過……

    “那糙米湯里，放點兒提神的藥，越提神越好，二娘快成仙了，晚上也不必睡了?！蔽鳑鲕孕χ硕渚G玉龍絲菊簪在發(fā)鬢上。

    “小姐這是？”白蕊捂住鼻子打了個噴嚏，還是忍不住湊上來問。

    “過幾日，你就知道了，呵呵?！蔽鳑鲕源蛄藗€啞謎。

    正說話間，有一個面生的丫頭走了過來，在院外和二等丫頭白菊說了幾句話，白菊猶豫了一下進來對著西涼茉恭恭敬敬地福了福：“郡主，是三姑娘的丫頭黃蓮過來替三姑娘給郡主請安，再過五日就是三姑娘出門的日子，郡主是長姐，三姑娘想出門的時候請郡主為她簪花。”

    西涼霜？

    西涼茉這才想起還有這么個人來，實在是最近她太過老實安分，自己這邊又驚濤駭浪不斷，都無暇顧忌她。

    這才想起最近外頭確實張燈結(jié)彩，在準備婚禮的樣子。

    只是嫁給虞侯的原本該是自己，西涼霜陷害她不成，反而自己變成了替嫁新娘，把她恨得咬牙切齒，又對她很是鄙夷，竟然會恭敬地請她幫簪花？

    文章正文第五十一章尋死

    西涼茉沉吟片刻，微笑道：“去告訴黃蓮，本郡主應(yīng)了就是?！?/br>
    “大小姐，三小姐這一次怎么突然轉(zhuǎn)了性子？”白嬤嬤微微皺了眉頭。

    白蕊撇撇嘴：“切，都是些趨炎附勢的小人，看著咱們大小姐得了勢，跟那蒼蠅見了蜜似乎的撲上來?！?/br>
    這些日子大小姐接到禮物不知多少，邀約帖子都快堆成小山了，那些八桿子打不著的jiejiemeimei都出來了，何況這位三小姐還是個真meimei。

    何嬤嬤并不說話，她并不知道之間西涼茉和西涼霜之間的事情，所以只是一邊靜聽。

    白嬤嬤瞅著白蕊，搖搖頭嘆氣：“你也該長幾個心眼子了，三小姐素來是個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的主兒，就是韓二夫人親出的五小姐她都不曾真正放在眼里，如今大小姐恢復(fù)了真正尊貴的身份，她又落了那樣的人家，你就不想想三小姐怎么會跟大小姐低這個頭？大小姐身邊就你這么個笨丫頭怎么得了！”

    白蕊一呆，她還真沒想到這一層，隨即笑嘻嘻地去拉白嬤嬤道：“人都說姜是老的辣，大小姐那不是還有嬤嬤嘛，嬤嬤今兒還帶了幾個meimei過來幫忙，不是嗎？”

    白嬤嬤和西涼茉等三人相視而笑，這白蕊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貨，也不擔心新來的丫頭把她擠下去。

    偏這樣的赤子之心，在這烏煙瘴氣的大宅院里卻最難能可貴。

    白嬤嬤一會子領(lǐng)來了四個丫頭，四個丫頭容色都只是中等，但貴在一舉一動都極有規(guī)矩，看得出白嬤嬤是精心挑選訓(xùn)練了一段時間的。

    西涼茉看了一眼何嬤嬤，何嬤嬤會意地點頭，在四個丫頭上來拜見的時候，她站在西涼茉身后，忽然撒了一盞熱茶在她們跟前。

    那四個丫頭里面倒數(shù)第二個丫頭仿佛沒有看見一般，徑自在那茶水上跪下去，對著西涼茉行禮，其他三個猶豫了一下，略微離水跪開了點，對著西涼茉磕頭行禮。

    西涼茉點點頭，讓她們起來后，最末年紀看著最小的那個則掏出了手卷將地上的茶水仔細擦了擦，才趕緊起來。

    西涼茉將她們的表現(xiàn)都看在眼里，隨后讓她們各自都報了名字、身家過來。

    等她們各自小心翼翼地回完話，西涼茉頗為感動地看了白嬤嬤一眼，這四個丫頭都是白嬤嬤精挑細選過來的，全部都是來自不同地方無父母的孤兒，有兩個人有相依為命的弟妹都被白嬤嬤安置了起來，并且她們都經(jīng)過了白嬤嬤極為嚴苛的訓(xùn)練，手上竟然都有點小功夫。

    這樣，就沒有人能抓著她們的把柄用來威脅她們做出傷害西涼茉的事。

    西涼茉想了想，指了那個對著滾茶水跪下去的清秀丫頭賜名白玉提了二等，跟著何嬤嬤和白蕊學(xué)著房里針線和伺候主子的事，以后調(diào)教好了，就放一等大丫頭。

    另外那個那手絹擦地的約莫不過十三歲的細心小丫頭賜名白晶，放了三等丫頭，繼續(xù)跟白嬤嬤學(xué)習掌管庫房、算賬，日后在白嬤嬤手下做事。

    余下兩人各自喚作白珍和白珠都放了三等，也跟著何嬤嬤學(xué)習打理院外人情外來與管理庶務(wù)之事，得了何嬤嬤的考核合格，就晉升二等丫頭。

    她們對這樣的安排毫無異議，但眼睛里有壓抑不住的驚喜，仿佛對西涼茉很是感恩戴德。

    西涼茉不由有些納悶，白嬤嬤選的人，她給予這樣的位子已經(jīng)不算高，為何……她忽然看了下白嬤嬤，正見她也看著自己笑笑，西涼茉心中就是一暖。

    她明白了，白嬤嬤必定是之前對她們嚴厲到苛刻，讓她們以為自己只能做最下等的丫頭，如今突然得到這樣的安排簡直是莫大的恩惠驚喜，這是白嬤嬤為她細心地在做人情。

    四個新丫頭進來以后得到的安排傳了出去以后，卻在院子里的下人間掀起渲染波濤，人人心中都開始算計了起來。

    西涼茉仿佛不知道下人們之間的暗流涌動，只讓白蕊帶著白玉去庫房里挑些禮物備好，準備給西涼霜出嫁的時候添妝。

    白蕊讓白玉先挑，白玉已經(jīng)大略知道了府邸里各家主子的關(guān)系和身份，她想了想，去挑了一套小南珠攢金絲頭面，又挑了些云錦的衣料。

    白蕊雖然不甚滿意，但還是點了點頭，教她：“這三小姐雖然是庶出，但是養(yǎng)在二夫人的膝下，自然是別有一份體面，所以你撿的這些東西不夠分量?！?/br>
    她看白玉有些不解和猶豫，便淡淡一笑：“你倒是個機靈的，知道三小姐不得郡主的眼，但是你也別忘了，郡主是主子，三小姐卻代表了二夫人的臉面，是她第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你明白么？”

    白玉瞬間明白了，哪怕主子們之間再有不和睦，這面子上的事，定是要做得好好的，何況二夫人現(xiàn)在等于變相被郡主整治，外頭總有蠢蠢欲動的人要抓郡主的把柄，所以這件婚事郡主就必須往隆重里送禮，反正最后倒霉嫁入虞侯家的三小姐也不會因此改變命運。

    郡主何樂不為？

    她看向白蕊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恭敬，之前只聽過白蕊是個沒有心機的憨兒，她不免有幾分輕視，如今看來，其實不過是守憨藏巧罷了，自己還有大把要學(xué)的。

    于是她恭敬地候著白蕊另外再挑了一套東陵玉的頭面并十個各色寶石戒指和兩對赤金鑲嵌珍珠手釧裝在紫檀盒子里，又讓白珍、白珠進來抱了十匹各色流云錦一同到正堂去給西涼茉驗看。

    西涼茉看了看，頗為滿意，又加了一套自己親手研磨裝在純金雕花盒子里的櫻花胭脂水粉，這套胭脂水粉她只做了五套，除了預(yù)備供給宮里那三個位份最高的貴人，就是一套自留，一套送了西涼霜。

    禮物之隆重，以至于靖國公看到的時候都驚訝，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西涼茉如此大方，一個自小生長在富貴門地，擁有小姐身份，卻受盡貧寒的小丫頭能有如此眼界，卻對西涼茉的識大體很滿意。

    西涼月眼紅得直咬手絹。

    到了出嫁那日，虞侯讓人吹吹打打地過來接新娘子，嫁妝抬出去的時候，雖然韓氏也出了該出的嫁妝沒有苛待西涼霜，畢竟她是養(yǎng)在自己膝下的，但賀客們更多的是贊果然長姊如母，西涼茉這位貞敏郡主心靈手巧又和善溫柔，厚待庶妹。

    西涼霜的院子里，她一身大紅華美喜服，云髻高挽，戴著西涼茉給她的那套南珠頭面，戒指、手釧，顯出了難得富貴高雅與美麗。

    只是她臉上毫無笑容，冷冷地看著準備給自己簪花的西涼茉：“你很得意吧，落魄野雞如今一朝翻身當鳳凰？”她痛恨西涼茉，但是卻不得不戴著她送的首飾，除了因為她的身份高貴，還因為她送來的首飾甚至比老太太送的老花樣和韓氏送來的二流貨色要好得多。

    “野雞永遠是野雞，哪怕插了鳳凰尾巴毛，也是野雞，但鳳凰不管如何落魄，都是鳳凰，總有涅磐重生的一天。”西涼茉挑了一朵半開的芍藥給她簪在發(fā)鬢上，微微一笑。

    從鏡子里看去，她一身華美卻清雅的裝扮，卻生生壓住了自己的華服金飾，再加上她意有所指的話讓西涼霜臉色更加蒼白。

    是了，西涼茉確實擁有真正的嫡女身份，若論真起來，府邸里的女人，誰還能尊貴過她？

    西涼霜冷笑一聲，忽然袖子一掀，作勢去拔掉那朵芍藥，卻在同一刻猛地轉(zhuǎn)身，手上陡然露出一把尖銳的小刀直直向西涼茉捅去。

    西涼茉卻忽然身形一飄，徑自后退，西涼霜一擊不中，房內(nèi)喜娘們頓時尖叫起來，看著白嬤嬤等人都擋在了西涼茉身前。

    西涼霜慘笑一聲，心一橫，拿了小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鮮血四濺。

    文章正文第五十一章逼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