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你們長得挺像。不過他可倔得很,飯都不吃。” 白露沒作聲,她吃。雖然外面餐館的菜油膩又咸的要死,吃了就想吐,可為了孩子必須吃。 她問,“你們認識童年?你們不是一伙的嗎,為什么綁架我?” “嗐,現(xiàn)在我們落魄了,被通緝,誰敢搭理我們,躲都來不及?!?/br> “你為什么要跟他們混?” “為了吃飯唄,以前小不懂事兒,覺得這個很酷,古惑仔不都這么演的么,后來是回不了頭……”他說話間帶了些玩世不恭的口氣,還有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回得了頭的。”白露接道,“你還年輕,未滿十八歲的話,只要沒有嚴重犯罪行為,都不會讓你坐牢的?!?/br> “每個人都有從頭來過的機會?!?/br> 最后一句,像是在說服他,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地下室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只能靠生物鐘作用,白露打著哈氣小心地睡著。 睡夢中感覺到有什么碰自己的臉,她忽地醒來,一眼對上那個猥瑣的光頭,他滿身酒氣,眼睛發(fā)紅,手在她臉上摩挲著。 “別碰我,你走開?!?/br> 換來他一聲□,“往哪走,今兒非辦了你不可,不用你下邊那張嘴,用上面這個,幫老子弄弄?!?/br> 那人說著就開始解腰帶。 白露驚懼萬分,她的手還被綁在身后。 那人已經一條腿跨上床,掏出高高挺起的老/二,朝她臉上杵來,她用盡全力躲閃,胃里一陣陣惡心。那人抓住她的頭發(fā)阻止她亂動,白露撲騰著厲聲尖叫:“救命”。 眼看就要遭到生不如死的羞辱,黃毛推門進來,“你干嘛?大哥說了不能碰她?!?/br> 光頭正眼紅,“你他媽閉嘴,讓她給老子泄瀉火,大不了等會兒讓你也來一炮?!?/br> 黃毛沖過來拉他,“這不合規(guī)矩。” “都他媽這樣了還講究個屁規(guī)矩。這日子哪是人過的,老子出去找小姐都不行,有女人在這不用白不用?!?/br> 黃毛死命地往后拉他,“信不信我告訴大哥,看他怎么收拾你?” 那人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嘴里喝道:“你他媽算老幾,敢威脅我?” 但顯然那句大哥對他還是有威懾作用,他順勢松開白露,把怒氣都發(fā)泄在黃毛身上,沖著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終于打過癮了才罵罵咧咧出去。 黃毛起來,抹抹嘴角的血跡,臉已腫成豬頭樣。 白露靠在墻角,紅了眼圈,“謝謝你。” “我他媽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黑道不是這么混的。”黃毛罵了句,過來幫她松綁,“我?guī)湍惆咽稚辖忾_,你別打歪主意就行。就是過了我這一關,上面還有其他人?!?/br> 白露忙道謝,可她哪還敢睡,手覆在腹部輕輕按摩,一直睜著眼。 天邊泛白,又是一夜過去。 程彧從辦公桌后的椅子里抬起頭。竟在這個位置枯坐了大半夜。 他起身,動了動微酸的脖頸,然后拿起鑰匙手機。 回到海邊別墅,進門前卻有些怯步。 這個房子,沒有了她的蹤跡時,異常的空寂,走路都帶著回聲。 他徑直上樓,走進那間還沒開始布置的嬰兒房。 看著小床時,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已經做了最壞打算,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即便不能生,也沒關系,只要她在。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他,他幾乎無法想象下去。 昨夜他剛把老何送走。 老何本來不愿先走,又出了白露這事兒,更是不能走,強烈要求留下殿后,沒個人留在這會讓他們起疑心。 他說:“當然有人留下,我。你拖家?guī)Э诘谋仨毎才藕??!?/br> “您不也是……”老何猛地頓住。 他當時苦笑一說:“只要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在哪里都一樣。” 在地獄里也是天堂。 剩下一個,在天堂里也是地獄。 老何遲疑著說:“也許他們的目的在你,我們走了,白露未必真有危險?!?/br> 他何嘗不知。 可這種事不能僥幸半分。一個男人,如果連妻兒周全都保證不了,還有什么顏面立足于世。 他一步步走近小床,拿起一只棕色毛絨熊,小熊憨態(tài)可掬,眼睛漆黑明亮,跟她很像,他現(xiàn)在看什么都能想起她。 身后想起一絲細微動靜,他猛地回頭。 是白貓。 它慢悠悠走過來,停在他腳邊。 他緩緩蹲下,撫摸它的背,它喵了一聲,仿佛是一聲低低的嗚咽。 “你也想她了是不是?” “喵——” “她會回來的,她不會有事的。” “對不對?” “喵——” 程彧拎著毛絨熊來到鋼琴房。 琴身依然一塵不染,他把小熊擺在一旁,掀起琴蓋。 他要鎮(zhèn)定,要冷靜。 深呼吸,閉著眼,手指落下,彈起了一段旋律。 在心里說,白露,告訴我你在哪,給我一點提示就好。一點點就夠了。 再給我一個機會,我還沒專門為你學過曲子,沒專門為你彈奏過。 一曲奏完,意識到這是d大調卡農,旋律動聽,但這背后的故事太過凄美,不吉利。 再彈似水流年,只有與心*的人在一起才會有這種感懷,如今,音符飄滿房間,一室的寂寞,每流過的一秒都帶著煎熬。 彈奏完畢,他抬頭對上那雙黑眼睛,表情木木的,他不自覺地伸手捏它的臉,“好聽嗎?”卻不想居然觸動機關,小熊立即抖動起來,發(fā)出稚氣聲音,“爸爸mama,我是寶貝,寶貝*爸爸mama……” 他嚇了一跳,雖然是帶著電子味道的假聲,他卻被震撼到。 那聲音就一次次重復。仿佛真是他幾個月后降生的孩子在嬌滴滴的撒嬌,每個字都敲擊著他的耳膜和心扉。 許久,他才又按了一下,那聲音終于停了。 隔了會兒,他鬼使神差地捏了一下另一側,這回響起一個輕柔的女聲,“mama也*寶貝,寶貝要乖乖的,聽爸爸mama話,長大了好好學習,做個好人……”熟悉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他耳邊低聲呢喃。 大半天時間里,除了接聽幾通電話,程彧一直坐在鋼琴旁,一首一首地彈奏,不知疲倦。以往每逢情緒有大的波動時,他都會靜靜彈奏一曲,煩亂的心情就會漸漸平息??扇缃?,卻越彈越亂,思念像是春蠶吐出的絲,綿綿不絕,也許直到生命盡頭,才是它的終點。 直到腳邊的露露開始打轉,抓它的褲腿,喵喵叫。 他這才停下,看了它一會兒,再看了眼外面天色,然后彎腰抱起它。 來到露露的房間,他找出貓糧,倒進它的盤子里,然后在一旁坐下看著它心滿意足地用餐。 夕陽從窗戶透進來,落在露露身上,也落在它碩大的貓窩上,程彧忽地發(fā)現(xiàn)貓窩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反光。 他疑惑地過去掀起貓窩,不由愣住。 里面除了幾只被抓爛的布老鼠,還有一只銀白色的箱子,他記得這好像是白露曾用來裝化妝品的。 他拿出來,打開,不由震驚。 里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磁帶、光盤和檔案袋。 他隨手抽出一盒帶子,那上面的小標簽是他的筆跡。 程彧的手抖了一下。 無限酸楚如巖漿般從心底涌上來,幾乎灼傷到他的喉嚨,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忽然一陣虛弱,失神地坐在地板上。 許久后,他放下磁帶,抬手捂住嘴。 他自以為*得升華,*得偉大,*到可以包容她的背叛。殊不知她早已開始,卻不解釋,不輕易許諾。 她那樣的性子,一定經歷了漫長的痛苦和掙扎,才做出如此抉擇。他感覺到一陣陣的心疼,是真的在疼,心絞痛一般,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她,抱緊她,告訴她,他愿意用生命來回贈她。 新的一天,白露這里卻還是老樣子,依舊只能靠著床頭,依舊蓋著那條舊毯子,只是耳朵里多了一副耳機。 是黃毛見她呆著無聊,大發(fā)善心地貢獻出自己的mp3,這少年心地不錯,早上買飯時還特意給她帶了兩只茶葉蛋,讓她感激不已。 mp3里存的都是劉若英的歌。 她的歌清清淡淡的,別有一番味道,有一首卻是她沒聽過的,喃喃自語般反復唱著:“那天的云是否都已預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為注定那么少……” 聽著聽著,淚水就涌出眼角。 她想起那天早晨,吃過早餐,程彧起身要走,她說:“我今天要出去一下?!彼砬橐活D,然后點頭:“好,讓人陪你一起?!?/br> 他眼底的溫柔和寵溺,此時仍印象深刻,還有那一秒的遲疑,或許,他已經猜到她要去哪,卻沒表示反對,他心里是不愿意的吧,畢竟,那是另外一個男人,曾經駐扎在她心底的。 這幾天無事可做,她不由梳理起與他相識以來的幾乎全部記憶,對比最初的陰狠殘暴,現(xiàn)在的他簡直是另一個人??伤?,他還是那個他。 以前的,是他在外人面前的樣子,現(xiàn)在的,是真正的他,被他用層層面具和鎧甲包裹著的,經歷了諸多磨難歷經蛻變卻始終保留的——最真實的面目。 也是只有她才有幸見到的他。 他渴望*,她又何嘗不是,長這么大,她第一次體會到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覺,從最初的受寵若驚,到漸漸適應,最終上了癮。在情感與理智廝殺的那些時日里,她一次次的決心就是被腦海里涌現(xiàn)出的他的各種“好”給一次次地推翻,最終……她只能對蘇轍更加愧疚。 他的誤會沒讓她多難過,這是她該受的懲罰。 可他的原諒,卻讓她無比震撼。海邊他蹲下來為她穿上鞋,為她重新戴上戒指的那一幕,每每回想都心悸不已。 想到此,她低頭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輕輕親吻。 這一生,被這樣*過,即便是死了也無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