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娉婷只稍稍飲了幾杯，即便如此，她的面色也酡紅起來，目光迷離，她傻傻笑道：“好，生小包子，等母后回來?！?/br>
    周懷禛見她的身子歪斜著，差點(diǎn)滑到地上，忍不住將她抱緊了。

    他懷中的小姑娘醉了酒，似在夢囈，軟軟糯糯地哼唧道：“太子哥哥，壞?！?/br>
    周懷禛的目光沉了沉，剛剛還說要和他生包子，這會兒就說他壞了？

    周懷禛面上有些不滿，親了親她的小嘴，低啞問道：“那呦呦喜不喜歡太子哥哥？”

    小姑娘響亮回道：“喜歡！”

    “有多喜歡？”

    “唔，糖葫蘆給太子哥哥，親親也給太子哥哥……”

    周懷禛默了默，他不過年少時(shí)搶了她一根糖葫蘆，竟然記了這么多年。

    周懷禛默了默，忽然又想起什么，他低聲問道：“呦呦什么時(shí)候喜歡太子哥哥的？”

    小姑娘不滿地撅了撅嘴，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上元節(jié)，兔兒燈?！?/br>
    周懷禛心尖一動，他眉目溫柔，望著懷里的小姑娘，在她面上落下一吻，啞聲道：“小傻瓜?！保ㄨ肿觵ouzibook.cc免費(fèi)*最快*更新）

    每年上元節(jié)，他都親手做一盞兔兒燈，在長安街上追隨著她的腳步，但也只有那個(gè)下著雨的上元節(jié)，她孤身一人，在雨中哭泣，他才敢替她撐一把傘，光明正大地將那盞準(zhǔn)備已久的兔兒燈遞到她手中，告訴她，“別哭?！?/br>
    他將一生中最忐忑，最糾結(jié)的情緒都給了她，并且甘之如飴。

    他這樣想著，忍不住露出一個(gè)笑容來，懷里的小姑娘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她迷迷糊糊地說道：“殿下，下雪了。”

    周懷禛掃了一眼窗外，琉璃宮燈飄搖著，映出漫天飛雪。

    是啊，下雪了。

    他打橫抱起懷中的小姑娘，朝著床榻走去，被褥傾覆，留下一片溫暖天地。

    他抱著她，聽著她稚氣的夢話。

    “殿下，堆雪人……”

    “好。”

    第88章 番外一

    夜幕降臨，大內(nèi)陷入無盡的寂靜與黑暗中。

    飄雪穿過只剩枯萎枝椏的庭樹，宮道上積了幾尺厚的雪，踩在上頭吱嘎吱嘎地響著。

    天寒地凍，巡邏的侍衛(wèi)兵戟森嚴(yán)，有侍衛(wèi)忍不住搓著手取暖，四周黑暗沒有光亮，他腳下一滑，差點(diǎn)摔個(gè)狗吃屎，他險(xiǎn)險(xiǎn)站直了身子，拍著身上的飄雪，忍不住低聲抱怨道：“新帝登基，大內(nèi)一點(diǎn)喜氣都沒有，如今連個(gè)燈籠都不許人點(diǎn)了，這算是什么道理？”

    一旁的同伴忙捂住他的嘴巴，掃了一眼四周，警告道：“莫要亂說話?！?/br>
    誰人不知，新帝廢太子出身，擁兵攻城，一夜之間血戮趙家，連尚了公主的昌平伯府都不能幸免于難，新帝性情陰沉，喜怒不定，倘若方才那話被有心人聽見，又是一樁血案。

    新帝還有個(gè)怪癖，夜間不許大內(nèi)燃燈，只有長寧殿內(nèi)燈火通明，晝夜不息。

    也曾有宮人猜測，長寧殿中或許住著某位身份特殊的后妃，亦或是藏了什么絕世的寶物，但諸多猜測，沒有一個(gè)被證實(shí)過，長寧殿就像是個(gè)禁忌之地，唯有帝王才能進(jìn)去。

    奉天殿中，男人一身玄衣，眉目冷清至極，他手持朱筆，一刻也不肯停下手中的動作，待奏章盡數(shù)批完，他雙目中已經(jīng)含了血絲。

    一旁元封忍不住勸道：“陛下，您都批了一天一夜的折子了，太后娘娘該擔(dān)心了?！?/br>
    座上之人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他闔上眸子，胸腔里的那顆心又開始空蕩起來。

    他不敢停下，登基這一個(gè)月來，政事繁忙，他像個(gè)陀螺，不停地旋轉(zhuǎn)，他只想這么轉(zhuǎn)著，仿佛人動起來，心就可以不動，可以不疼。

    但是現(xiàn)在沒用了。

    他想她。

    他用膳的時(shí)候想她，早朝的時(shí)候想她，接見大臣時(shí)想她，甚至瞧見御花園里枯萎的桃樹枝椏，他也會想她。

    他將這些心思掩飾得極好，瞞過了大臣，瞞過了母后，瞞過了天下人，可卻瞞不過他自己，夜晚，是他最期待，卻又最害怕的。

    她走后的夜晚里，他沒睡過一個(gè)安穩(wěn)覺，可他又無比渴望入睡，因?yàn)樵趬衾铮辽倌鼙е?，她討厭他也好，喜歡他也好，總歸她是在他懷里的。

    元封見座上的人一動不動，在心中嘆息一聲，怕他著涼，將一旁的大氅輕輕蓋到他身上，可蓋到一半，神思倦怠的人忽然睜了眼，他的一雙眼睛黑沉得看不見一絲亮光。

    元封的心重重一跳。

    身為帝王的近侍，他再清楚不過，那個(gè)眼中含有亮光的太子，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變成了眼前這般模樣。

    攻城當(dāng)日，汝陽郡主在昌平伯府中毒身亡，三十萬大軍攻城以后，原地待命，人人親眼瞧見，他們的新帝，從血流成河的昌平伯府中抱著一位女子，一步一步走向大燕的皇城，夕陽殘紅，替長安街鋪上一層紅光，當(dāng)時(shí)的場景，像極了帝王的婚儀。

    然而從那一刻開始，這位少年天子的眼中就再也沒有光亮了。

    他很少笑，甚至很少說話，就連沈太后也對此束手無策，后來沈太后見他正常地用膳、上朝、批折子，沒有荒廢政務(wù)，便也不再費(fèi)心了。

    只有元封知道，天子看起來正常，不過是他將心底的瘋狂留在了長寧殿。

    他不許宮人點(diǎn)燈籠，只有長寧殿中徹夜通明，殿內(nèi)堆滿寒冰，數(shù)九寒冬，冰雪不化，這才讓水晶棺里躺著的那位美人，尸身不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