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他走到擺著遺像的供桌前,看著那黑白照上溫柔微笑的老人。 究竟是誰看透了一切? 赫諷從他身后走進,林深感覺到他的步伐,突然回過身問:“對死亡你怎么看?” “什么?” “有的人死亡換取了功名,有的人死亡卻被人抨擊,明明都是放棄生命,為什么卻有這么不同?” 他這話問的有些沒頭沒腦,但是赫諷卻聽懂了。 不僅聽懂了,還立刻就回答出來。 “這不明擺著嗎?”赫諷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看法,別人怎么想,我們哪管得著。再說換取了功名的那個,說不定背地里也被別人罵作白癡腦殘,都一樣,有什么區(qū)別嗎?哎,要是我,就不會那么傻兮兮地去送死?!?/br> “為什么?” “因為死了,就連你的死亡換取了什么東西都不知道,多虧本!” 死亡帶走一切,包括它本身的意義。 “那如果有人說你的生命毫無意義,勸你放棄呢?” 赫諷道:“那一定先揍他一拳!他自己放棄去吧!” 這么簡單粗暴,似乎的確是赫諷的作風,林深輕笑一聲。 “再問你一個問題?!?/br> “恩?” “你有兄弟嗎?” 赫諷愣了一下,點點頭?!昂孟裼邪?,傳說中有一個沒見過面的哥哥?!?/br> “名字?” “赫野?!?/br> 59、骨血 住在山上的第二百零六個夜晚,赫諷失眠了。原因很多,比如晚上悶熱的天氣,窗外不明鳥類詭異的叫聲,倒映在床單上的婆娑樹影等。但是赫諷知道,這些不過是只找出來的借口,真正的失眠原因并不是這些客觀因素,而是在他的心里。 比如,他會輾轉反側地想,林深這幾天是不是有些奇怪?隔三差五地下山,在找什么線索嗎?又想起了晚飯前林深問他是否有兄弟,他問這個是什么意思?一般套路的話,不是應該問家里有沒有姐妹,有的話介紹給我,這樣嗎? 不對不對,赫諷連連搖頭,自己想哪去了,林深不是這種性格的人,自他工作以來還就沒見林深對女人感興趣過…… 嘭的一聲,赫諷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剛才自己想到什么了?林深對女的沒興趣?作為一個正常的二十五六歲的男性,不可能對異性沒有錯憧憬吧。除非他憧憬的對象不是異性,而是同性。 赫諷咕嘟一下咽了口口水,被自己的猜想給驚倒了。試想,不為女色所動的林深如果真的好那一口的話,那么現(xiàn)在在這個山上,在這個幾乎算是封閉的環(huán)境內(nèi),最有危險的人不就是自己嗎? 不過孤男寡男共處一室這么久,也沒見林深對自己下手,難道是自己想錯了,還是說林深好的不是自己這一款?赫諷連連搖頭,不可能,依自己這二十多年來打敗男女老幼無敵的魅力,怎么會連這么一個山林野人都捕獲不了。林深如果沒看上自己,那是他的損失,不對,如果他真的看上自己,到時候該怎么拒絕? 赫諷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如果林深真打算對自己干什么的話,算不算是職場潛規(guī)則?他要是用工作來威脅自己,自己該怎么辦?是乖乖從命,而是誓死反抗?不過話說回來,男人和男人之間究竟該怎么做? 赫諷掏出手機,刷刷地開始搜索起來。 “哦哦哦,原來還可以這樣!” “好厲害!” “不過尺寸不合適的話,一定會很痛苦的吧。” “男人和女人第一次都要小心翼翼啊?!?/br> 他一邊翻看著,一邊嘖嘖有聲,更加精神奕奕了,等到他回過神來時,才回想起來自己本來是在為失眠而苦惱,為什么現(xiàn)在卻翻著一本男男戀漫畫看的津津有味?而且,似乎也沒那么排斥? 赫諷臉色泛青,下一秒,扔開手機,嗖的一聲鉆進被單中。 說起來,都是林深這個罪魁禍首的錯,不僅害自己失眠,還讓自己精神都變得不正常了! 赫諷碎碎念道:“怪了,我怎么一晚上都在想他的事?” 一閉上眼,就是今晚林深站在老守林人遺像前,那沉默的背影。 林深最近有心事,赫諷看的出來,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若是換在以前,對于旁人的事情,他是想都不會去想,更別說是煩惱得睡不著了。在赫諷前二十五年的生命中,除了父母和幾個之交好友,其余的人都不過是過客而已。 他可以對那些過客擺出溫文有禮的笑容,讓他們對自己留下好印象,如果時機適合,不妨、再發(fā)展一些彼此都滿意的浪漫故事。但是,打心底里,赫諷對于周圍的人,很少是真正放在眼中的。 用自己最好的一面,最有禮而不會落人口舌的態(tài)度去應對他人,這一直是他的處世之道。這樣既雙方不會交往得太深,也不會留下麻煩。 然而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不再在林深面前露出虛假的笑容,而是暴露本性了?算算到目前以來,在林深面前出了多少次丑,對林深發(fā)了多少次脾氣,兩人拌嘴多少次。這么一算,連赫諷都暗暗心驚。這樣完全放松,毫不戒備地與一個人相處,是他有生以來最徹底的一次。就連父母,他有時候都會敷衍應對。 赫諷搖頭搖頭,要將林深那陰魂不散的影子從自己腦內(nèi)甩出,不然他今晚就別想睡了。他躺在床上,看著木制的天花板開始數(shù)羊,并逼迫自己思考林深以外的事情。 眼皮漸漸耷拉下來,赫諷陷入困倦之中。與林深無關的事,什么事呢? ——對了,是于越,他為了那件事而來找自己…… 那件事…… 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大眾情人,赫諷尋找女伴的基準,除了外貌氣質外,還有最重要的一條——你情我愿。在之前二十五年的情感生涯中,他完全奉行不找有夫之婦,不找沾染地下行業(yè)的女性,不找未成年人,不找……會動真感情的女性。 從記事以來,赫諷就明白,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愛情是稀有物,而婚姻是生活的必須,尤其是出生在一個特殊的家庭里,他明白自己的婚姻并不能自己決定,而愛情這種太過稀有的東西,赫諷根本就沒指望自己能夠遇到。 在被家里命令結婚以前,他會去享受情感,但是卻不希冀去尋找愛情。因此,能夠好聚好散、明白游戲規(guī)則的女性,一向是他的唯一選擇。 不愿意那些傷害感情脆弱的女士,赫諷只能放縱自己沉溺于情愛的游樂場,而對于真正意義上的交往,卻避之不及。 然而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即使是這樣小心謹慎的他,也有不小心失誤的時候。那是他第四個固定的女伴,在“交往”之前,雙方都明確好游戲規(guī)則,互不觸犯雷線。最初,他們的相處的確很輕松愉快,沒有壓力的交談,契合的想法和觀點,類似的成長環(huán)境,讓兩個游戲人間的男女逐漸成為了朋友——至少,赫諷當時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漸漸地,對方的行為卻開始失常,她會經(jīng)常性地在赫諷工作的時候打電話發(fā)短信,會很不禮貌地翻閱赫諷的手機短信,每天如此,像是在監(jiān)視他一般。一開始,赫諷忍受了,他認為對方身為自己的女伴,即使不是正式的男女友,做這些事也算是她的權利。然而隨著他的放縱,對方卻變本加厲。 她開始每天質問赫諷究竟和哪些人見面,如果有女性的話,她就會歇斯底里地逼問赫諷,究竟和那些女人有沒有特殊關系!赫諷解釋自己絕對不會在和固定伴侶交往期間,再去接觸其他女人,但她卻絲毫不相信,像是發(fā)瘋的母獸一樣警惕著接近赫諷的每一個女人。 同事,下屬,街上擦肩而過的路人,她的占有欲越來越嚴重,甚至連赫諷和自己母親打電話,都會受到她的限制。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有兩個月,赫諷終于決定說出那句話。 ——請去尋找一個更能溫柔對待你的人吧。 這算是暗示著,關系的結束,然后赫諷關了手機,開始思考究竟是自己的哪些行為讓對方誤會了,為什么一開始那樣輕松愉快的相處模式,卻會變成這樣?然而那時候他卻沒有預料到,第二天,才是噩夢的開始。 那天,赫諷沒有去常去的酒吧,結束工作以后就直接回家,然而在停車場,他卻猝不及防地被人迷暈了,醒來的時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 他的前女伴,就坐在床邊。她披頭散發(fā),面色蒼白,完全沒有了平日的優(yōu)雅和美麗。 “你……”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拒絕我!” 赫諷剛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對方就發(fā)瘋一樣尖叫起來。 “是我哪里不好嗎,我不夠別的女人美麗,沒有她們出色嗎?你為什么要離開我,為什么!” 看著她瘋魔尖叫的模樣,赫諷還準備解釋。 “你不是明白嗎?像我們這樣的人,以后都會由家里尋找合適的對象結婚,不可能真的一直在一起!” “你不愛我嗎?”女人聽不進他的話,呢喃地問道:“你對我那么溫柔,難道不是愛我的嗎?我也愛你啊,好愛你啊……” 愛你,愛你,愛…… 看著一個女人不斷地對自己說出這句話,赫諷漸漸地有些不耐煩,愛情這東西是稀有物,稀有到根本不存在世上,他不相信。 這么說了以后,那個女人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那要怎么樣你才相信?” 赫諷沒有回答,接下來的記憶開始有些模糊,似乎是迷藥的作用,他的神智還是有些不太清醒。 只聽到有人一直在念叨著一個字,深情而繾綣,那是哪個字呢?為什么他不記得了? 他感覺到撫摸自己臉龐那纖細溫柔的手,落在自己唇上輕柔的吻,接著,有人對自己輕聲道別: “再見了,再見了?!?/br> “我會讓你相信,相信我……你……” 再次清醒的時候,頭疼欲裂,他掙扎著起身,卻突然感覺到胸前溫熱的觸感,錯愕地抬頭一看。 那個女人如往常一樣,撒嬌般地躺在他的胸前,緊緊地環(huán)住他。然而,那從她心口汩汩流出的紅色血液,卻在暗示著一切都不同了! 她的臉色是那么蒼白,她的身體輕盈到似乎沒有重量,然而她抱著赫諷的手卻還是那么溫柔,嘴角帶著笑意,仿佛實現(xiàn)了一個美麗的夢。 我愛你,我會讓你相信。 最后的那句話突然在赫諷腦內(nèi)響起,看著印在白色床單上的紅色液體,那披散開的美麗長發(fā),沾染在黑發(fā)上的血珠,纏綿的黑與紅,完美地映襯在那純潔的白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赫諷突然抱著頭,痛苦地哀嚎起來。 那一刻,他的心似乎有哪里剝落了。 【我把心掏出來給你,證明我愛你?!?/br> 一顆不再跳動的心臟被放在他的右手,如同某個決絕的承諾。 那個女人,幸福地笑著。 60、骨血 “咕嚕咕嚕,呸。” 林深鼓動著腮幫漱口,然口全都吐到洗手池里,然后又含了一口,仰起頭正準備繼續(xù)。 “咕……” “嘭!嗆!” 門被大力推開,滿身是汗的赫諷臉色蒼白的推門而入,他手撐著額頭,有些虛弱道:“林深,讓一讓,我胃里不舒服。哎,你干嘛呢?” 林深猝不及防之下咕咚一聲,口里的漱口水全吞了下去,看著瞪著自己的赫諷,他面不改色道:“沒干什么?!?/br> 喉嚨里的牙膏味還未散,林深端著刷牙杯后退一步,看著赫諷沖到洗臉臺前,捧起一把水就往臉上澆,一臉澆了好幾下,他的臉色才緩了過來。 “你怎么了?” “沒事,就是做了一個噩夢?!?/br> 回想著剛才夢中的情景,尤其是那個被自己握在手上,滑膩黏濕的…… “唔,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