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八點半，賀云翔回到家。他坐進沙發(fā)，松了松領帶，答復道：“沒有?！?/br>
    江琛微微一愣，反應過來：“你那兒也找不著？”

    賀云翔搖搖頭：“電話號碼也沒了?！?/br>
    賀云翔在手機里沒找著武羿。

    薇=信可以拉黑。那電話聯(lián)系人呢？電話聯(lián)系人除非是自己動手，否則，不可能刪掉。

    難道有人用了他們的手機？或者……是他們倆同時中了手機病毒？

    如果是中毒了，為什么偏偏刪掉的是武羿？

    賀云翔道：“你再看看，除了武羿，還有誰的名字不見了？”

    江琛連忙翻了一遍，通訊錄里一大串兒是客戶名字，聯(lián)系過的沒聯(lián)系過的，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什么。

    江琛感到口干舌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賀云翔：“……那是我的杯子。”

    “呃，拿錯了，不好意思哈?！苯“驯臃诺剿媲?。

    賀云翔盯著咖啡發(fā)愣，江琛咂咂嘴：“要不，還你一口？”

    賀云翔抬腿，江琛扭腰躲開，道：“我總感覺好像不太對勁，小武不會無端端刪掉我們?！?/br>
    賀云翔一時間也沒想明白，捧著咖啡沒吭聲。

    江琛道：“這當中肯定出了問題……今天是第二天了，小武可能出事了。”

    賀云翔也想到了，武羿恐怕是遇上某種難以解釋的意外。

    江琛坐了一會兒，站起來道：“賀總，我出去一下。”

    賀云翔知道他要去哪，把杯子一放，道：“走，一起去?！?/br>
    店里值班的是一個年輕小伙子，江琛進店時，他正在擺放貨物。

    江琛買了一包煙，結賬時，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咦，今天你值晚班啊？”

    “是啊。”那小伙子笑了笑，“十六塊錢，現(xiàn)金還是掃=碼？”

    江琛點開手機，給他掃=碼，問道：“這幾天，武羿上白班么？”

    “啊？什么武羿？”

    “就是經(jīng)常上夜班的那人呀。”

    那小伙子納悶道：“沒有吧，上夜班的一直是我呀?！?/br>
    江琛有點急，瞥見賀云翔朝他使眼色，只好把滿肚子的話又咽了回去。

    小伙子道：“謝謝光顧，這宣傳單請帶好，最近有活動可以了解一下?！?/br>
    “謝謝?！苯∈掌鹦麄鲉纬鋈チ?。

    賀云翔遞上一袋鳳梨酥，隨口道：“哦，上夜班真不容易，好像要通宵吧？”

    “是啊，一直上到凌晨三點多呢……十一塊謝謝?！?/br>
    “一百有得找嗎？”

    “有。”

    小伙子把錢放驗鈔機里，聽賀云翔問：“你來多久了？”

    “快一年多了?！?/br>
    “換白班嘛，晚班多累啊?！?/br>
    “沒辦法，白班是兩個女孩，她們不愿意上晚班?！毙』镒勇槔財?shù)零鈔，遞給他，“找你的錢，請收好?！?/br>
    “就你們三個員工?。俊?/br>
    “可不是嘛！”他指指招聘海報，“貼了大半個月了還沒招到新的！”

    江琛在外面吸煙，見賀云翔出來了，連忙迎上去：“怎樣？”

    賀云翔：“走吧?！?/br>
    江琛遞給他一支煙，道：“武羿不在這兒。”

    “對?！?/br>
    “但是……我們前幾天還見著他?！?/br>
    “對。”賀云翔呼出一口煙，沉默地望著夜空。

    回到家，兩人坐在沙發(fā)上，賀云翔吸煙，江琛看宣傳廣告。

    江琛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腦子里某種念頭仿佛小火星，越燒越烈，成了灼心灼肺的火。

    江琛心煩意燥，問賀云翔要過一支煙，點燃了，吸了幾口，才道：“賀總，你說，武羿會不會失蹤了？”

    “我看不是失蹤那么簡單?！辟R云翔彈彈煙灰，“他是整個人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似的?！?/br>
    “要報警么？”

    “沒必要，報警了也沒用?！?/br>
    江琛沉默了，賀云翔也不吭聲了。

    吸完煙，賀云翔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出來，看見江琛還坐在沙發(fā)里，賀云翔道：“你坐這兒琢磨也沒用，洗澡睡吧，時間不早了?！?/br>
    江琛嘆氣，收拾衣服去洗澡。洗頭時，他不小心把后腦勺的傷口撓破了，沾上洗發(fā)水，火辣辣地疼。江琛胡亂沖干凈，拿萬花油往后腦勺抹。他摸到傷口腫了，還滲出一點兒血。

    睡覺時，江琛只得側著睡。傷口又疼又癢，他不敢碰。

    第三天，武羿還是沒有來健身館。

    江琛翻客戶登記表，仔仔細細地查了一遍，登記表里沒有武羿的名字。他問前臺小妹，是不是漏了，蔡哥名下應該還有一個叫武羿的小帥哥。

    前臺小妹查電腦，搖搖頭：“江教練，沒有武羿這個人，他從來沒有來過健身館，你是不是記錯了？”

    武羿確實是消失了，哪兒都找不到。江琛心里懊惱，查失蹤查失蹤，最后身邊的武羿失蹤了自己卻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前臺小妹看著他，忽然咯咯笑道：“江教練，你的頭發(fā)，耳朵邊的那撮，翹起來了哦！”

    “啊，有嗎？”江琛摸摸頭發(fā)，對著墻面的鏡子看了看。鏡子霧蒙蒙，用手擦擦，還是看不清楚。

    江琛去洗手間，洗手間里的鏡子也是霧蒙蒙。他回想起，似乎從臺風天開始，身邊的鏡子全是朦朦朧朧，無法照出什么來。他朝玻璃窗看去，玻璃窗也有一層薄薄的霧。他擦了一下，搓搓手指，感覺不像水汽，應該是玻璃臟了。

    傍晚下班，江琛又去了一趟便利店。還沒到換班時間，一個短頭發(fā)的年輕女孩兒忙著結賬。

    江琛買了一包煙，故作輕松地問：“妹子，你知不知道，武羿什么時候辭職的？”

    那女孩兒奇道：“什么武羿？”

    “大概二十多歲，高高瘦瘦的一個小帥哥，他說在這兒打工?！?/br>
    那女孩兒咯咯笑了：“我在這兒干兩年了，從來沒有聽過武羿這個人。你是不是搞錯了？十六塊錢謝謝?！?/br>
    江琛只好笑笑說：“呵呵，可能是我搞錯了吧?！?/br>
    臨走時女孩兒給他一份宣傳單，非常熱情地推薦他看一下。其實江琛昨晚拿過了，宣傳單印著漫畫聯(lián)動活動。那漫畫叫《霸道影帝愛上我》，最近非?；?，不僅拍動畫片，還要出電視劇。這一波宣傳就是電視劇的預熱聯(lián)動。

    江琛瞥了一眼配圖，非常大眾化，霸道某某內容也符合主流口味。也許正是因為大眾化，所以讀者多，自然就火起來。

    江琛對這漫畫不感興趣，他覺得敏慧的那篇武俠漫畫，雖然不溫不火，但比這霸道影帝要有意思多了。

    晚上，賀云翔回到家，直接對江琛說了一句話：“你看看，你手機有沒有多出不認識的人？”

    江琛拿出手機看了一下，說：“賀總，我客戶多，有些還不太熟悉，很難分辨有沒有多出的人?！?/br>
    “那還加他們干啥？”

    “客戶回訪。”

    “哦……”

    江琛坐到他身邊：“賀總，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賀云翔想了想，拿出紙和筆，從手機里抄出幾個不認識的人。

    賀云翔今天還把手機通訊錄仔仔細細翻了一遍，沒找著武羿，倒是找出好幾個不認識的名字。

    其中，有一個號碼備注是吳房東。

    賀云翔不認識吳房東，也不記得什么時候加了這么一個人。

    “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賀云翔在紙上寫道，“我愛吃辣椒嗎？”

    “不吃。”

    “你還記得崔志峰嗎？”

    “他是你發(fā)小，怎么，在考驗我呢？”

    “我跟崔志峰簽過合同，電話還經(jīng)常聊，對吧？”

    江琛意識到可能出事了，詫異道：“賀總，崔志峰怎么了？他也失蹤了？”

    “他沒失蹤，還好好的。不過……”賀云翔沉默片刻，道，“我總感覺他不是崔志峰?！?/br>
    江琛：“？？？”

    賀云翔：“現(xiàn)在的崔志峰，他在城東商業(yè)街開了一家茶莊，我前天晚上還去他那兒喝過茶。他確實是崔志峰，跟我一起長大的發(fā)小，但問題是……他不是我認識的崔志峰。”

    賀云翔喝了一口咖啡，嘆道：“我認識的那個崔志峰，并沒有開茶莊，而是開了一家公司，還跟我簽過合同。最近幾天，我查了一下……跟我簽合同的老板姓侯，但我不認識他?！?/br>
    “同個公司？”

    “同個公司?！?/br>
    江琛明白過來：“公司換了老板，現(xiàn)在的老板不是崔志峰了！”

    “對，是這樣沒錯，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但崔志峰……就是現(xiàn)在開茶莊的崔志峰，他說自己從來沒開過公司。”賀云翔拿起粉紅鏡子看了看，問江琛，“你能看清自己嗎？”

    “能?！?/br>
    “那么，其它鏡子呢？”

    經(jīng)賀云翔提醒，江琛這才后知后覺，似乎除了這面粉紅色的化妝鏡，其它鏡子全蒙上了一層霧氣。

    江琛跑洗手間看了一下，又跑進主臥的洗手間看了一下，然后去到窗臺，把窗戶推開，兩面窗玻璃重合，白霧更明顯了。

    賀云翔站在江琛身邊，望著霧蒙蒙的窗玻璃，道：“這幾天我沒有開車……不是我不想開，而是沒法開?！?/br>
    “因為……玻璃？”

    “對。車子的擋風玻璃、倒后鏡，像蒙了一層東西，根本看不清楚?！辟R云翔道，“我以為是天氣原因，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今天我看見秘書對著霧蒙蒙的鏡子補妝。我問她大展宏圖擦了沒有，她說已經(jīng)叫人擦過了。大展宏圖，記得嗎？我辦公室墻上的鏡子掛畫?！?/br>
    “也是看不清東西？”

    “對……好像除了我們倆，其他人都能看清鏡子?！辟R云翔坐回沙發(fā)，在紙上記錄著。他打算把一些細節(jié)記下來，再好好琢磨一下。

    江琛掐胳膊，疼，不是夢。那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琛沒有頭緒，又找來頭箍和發(fā)夾，對著化妝鏡繼續(xù)折騰。直覺告訴他，問題肯定出在鏡子上。賀云翔懶得理他，自己埋頭寫記錄。忽然，他想到一個人，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問江琛：“你那兒，高琳琳的號碼還在不在？”

    江琛拿出手機，幾分鐘后，滿臉不可思議地抬起頭。

    “沒有，對不對？”賀云翔似乎早料到了，寫進紙里，“高琳琳的號碼也消失了。”

    “賀總……這……這怎么回事，手機中毒了嗎？”

    “再想想，還有誰的號碼消失了？”

    江琛埋頭苦思，搖搖頭：“你呢？”

    “我也想不起來，我覺得肯定還有人不見了，但是……哎，想起來再找吧。”賀云翔記錄好，然后把手機里不認識的人全刪了。

    江琛也一狠心，把所有陌生的名字全都刪了。在清理最近聯(lián)系人時，江琛想著批量刪除，后來轉念一想，一條條看下去比較好，他想看看自己最近都聯(lián)系過什么人。江琛一條條地刪，一路刪下去。最近聯(lián)系人里有一些江琛沒印象，有一些卻又記得確實通過話。

    這真是奇怪的感覺，明明手機是自己的，他卻覺得像在偷窺別人的手機。

    刪了幾分鐘，江琛看到一條通話記錄——

    聯(lián)系人：蔡哥。

    通話時間是半個月前，時長七分鐘。他在半個月前，居然與蔡文強聊了長達七分鐘的電話！

    但是……蔡文強早已失蹤了，手機還留在家里，怎么可能跟他通電話？

    江琛與賀云翔對視一眼。賀云翔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機，搖搖頭，蔡哥沒有跟他通過電話。

    賀云翔道：“你跟他聊過什么，只有你知道?！?/br>
    江琛哭笑不得：“蔡哥都失蹤那么久了，我去哪兒跟他聊??！”

    賀云翔道：“有些事情我還沒有想明白，我總覺得我們的手機不是我們的?！?/br>
    “就像崔志峰不是你認識的崔志峰那樣?！?/br>
    “對?！?/br>
    “賀總，咱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賀云翔抬腿，江琛一閃又避開了。

    江琛把手機調成外放，然后回撥那個號碼。

    江琛記得自己把蔡文強的手機放在書房里，一直沒有充電。時間過去那么久了，打電話過去，手機不可能接通。

    然而，預想中的“您撥打的用戶無法接通”并沒有響起。屏幕顯示撥號中，江琛望著屏幕，身上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過了幾秒鐘，電話接通。熟悉的聲音響起：“喂？江大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