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蔡哥，我不行了，要休息一下！”

    “才跑了五分鐘不到??！”蔡文強看看計時器，“小同學，你這是在慢跑，跟散步似的，你難不成散個步也要休息一下？”

    “蔡哥，我從來不散步的啊！要不是我媽嘮叨，我用得著來這兒鍛煉么？”

    “那你出門怎么搞？不用腿，難道爬著走？”

    “電梯直達車庫呀！”

    “靠，你這小皇帝仔！”蔡文強哈哈大笑，摁停跑步機，學生哥下地時兩腿直打哆嗦，一步一挪跑沙發(fā)休息去了。休息歸休息，吃水果喝飲料，胃口大的很。

    與皇帝仔同來的兩個學生倒是跑得不錯，蔡文強給他們調節(jié)好強度，自己也在跑步機上跑起來。蔡文強以身作則，學員練習什么他就陪著一起練。兩個學生很快也不行了，要去休息，剩下蔡文強和旁邊的年輕男子在跑。那年輕男子穿著短袖短褲的運動套裝，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他目不斜視，也不跟他們說話。蔡文強下機時，那男子還在跑，步伐輕松，呼吸均勻，似乎絲毫不見疲憊。

    三個學生哥眼都直了，對蔡文強說：“那帥哥哥好像跑了好久?。　?/br>
    “嗯，快一個小時了?！辈涛膹姼麄冋f，“他剛來的時候也像你們一樣，跑跑就累，顯然沒有鍛煉過?，F(xiàn)在你們看，他越跑越好了呢！”

    “他來了多久啊？”

    “快一個多月了吧！”蔡文強看看時間，朝那男子喊，“武羿！時間到了，下機吧！休息十分鐘一會兒做下一個項目！”

    武羿摁停機器，用毛巾擦擦汗。

    蔡文強朝那三個學生哥道：“休息夠了吧？靠，皇帝仔你玩?zhèn)€毛游戲哦！再玩告訴你媽咪！哎啥哎！別磨磨蹭蹭，快上機去！”

    武羿坐過來吃水果，蔡文強感嘆道：“要是他們有你這毅力該多好啊，我就省心了！”

    武羿道：“我只是鍛煉的時間多而已?！?/br>
    武羿作為蔡文強名下的學員，待在健身館的時間比其他人都長。平時蔡文強教他練啥就練啥，從來沒有廢話過一句。蔡文強帶了他一個多月，其實對他并不了解，武羿從來沒有主動聊起自己的事情。蔡文強想了想，問他在哪里工作。武羿說在便利店打工。

    “比較自由?！蔽漪嗟溃鞍滋斓臅r間可以自己安排。”

    “你上晚班？”

    “大多是晚班?！?/br>
    “哦，誰排班啊，太不公平了！”

    武羿打開飲料，喝了一口，道：“早班中班是女孩子，她們不喜歡上晚班，于是排給我。我倒是無所謂，晚班便利店人少，樂得清閑。”

    “店在哪個地方？”

    “不遠，就在江景花園隔壁的城中村里。”

    “咦，那距離我住的地方挺近哈！我就住在江景花園，改天來我那吃飯？”

    “晚班的話是從下午五點到凌晨三點，恐怕時間趕不上。”

    蔡文強失望道：“哦，真可惜?！?/br>
    “改天吧?！蔽漪嗾f，“一個月總有幾天休息的時間。”

    “好哇，等你哈！”蔡文強回想起自己當年打工的情景，感嘆道，“你也真不容易??！”

    “還行吧，習慣了就好。”武羿喝完飲料，又坐了一會兒，道，“就是住的地方比較貴，一個人住不劃算?！?/br>
    賀云翔來了，正好聽見武羿問蔡文強：“蔡哥，你要不要找人合租？”

    “哈哈哈哈哈你的蔡哥早已名草有主了！”蔡文強勾著賀云翔的肩，“這是一位主兒，那邊江教練也是一位主兒，目前咱們?nèi)齻€住呢！”

    同是學員，賀云翔朝武羿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蔡文強帶賀云翔去鍛煉了，武羿默默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吃完最后一粒葡萄，站起來，獨自一人走去練習啞鈴。

    今天客戶不多，難得按時下班。黃毛教練被麗麗拉去貼海報，紫毛教練逃得快，跟著江琛他們一陣風地溜了。

    紫毛教練姓張，本來一頭紫色頭發(fā)刺猬似的立著，染回黑色后全耷拉了下來。

    “從攻，變成受?！睆埥叹殶o奈道，“我聽到那幾位女客這么點評我，還神神秘秘不知在討論什么……對了，什么叫受？”

    蔡文強也不懂，道：“查字典唄！”

    江琛想了想，道：“當初她們怎么跟你解釋的？”

    “我也問過她們，她們說，攻，就是霸道總裁攻，說我渾身干勁，散發(fā)霸氣……但我不是總裁啊！”

    “那么受就是比喻溫柔職員。她們說你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意思?！苯〗o他圍上披布，道，“平頭？”

    “對，推平，頭發(fā)最好能立起來，短點就短點，總好過耷拉著蓋耳朵?！睆埥叹殦芰藫軇⒑?，“這些蓋額頭的，也剪了吧。”

    張教練坐在風比較小的玄關那兒，跟他們聊了起來：“你們住的地方不錯??！租金挺貴吧？”

    “還行，也就一個月工錢，三個人分攤還是挺劃算?！苯∧弥舻队心Ｓ袠?，“別動哈！”

    “嘿，成啊，挺熟手的嘛！”蔡文強饒有興致地圍觀。

    江琛笑道：“以前做過學徒，平頭簡單，弄短就是了。”

    賀云翔從廚房出來，道：“沒蔥了，蔡哥，你去買點吧！”

    “好嘞！”蔡文強朝張教練道，“剪完一起吃火鍋哈！”

    蔡文強出去了，賀云翔找不到調料，問江?。骸袄弊用嬖谀模俊?/br>
    “哦，用完了，我柜里有?！苯〕瘡埥叹毜?，“你等等。”

    江琛進房間翻行李，風很大，門一下子關上了。江琛翻袋子時視線瞥到門縫有人走過，于是喊道：“小張！壺里有熱水，自己倒哈！”

    “啊？什么？”張教練的聲音遠遠飄來。

    江琛打開門：“我是說，壺里……”

    張教練正拿著手機坐在玄關椅子上，抬頭道：“壺里怎么了？”

    “……有熱水。你剛走過來了？”

    “沒有啊。”張教練繼續(xù)低頭玩游戲。

    “剛誰來了？”

    張教練以為他說門自動關閉的事情，頭也沒抬，隨口道：“沒人呀，應該是風吹關了你的門?！?/br>
    廚房忙碌的賀云翔探出腦袋道：“辣子面找到?jīng)]有，等著用呢！”

    “哦哦，馬上馬上！”江琛輕輕關上門，心噗通噗通地跳。好家伙，這回總算給他遇上了！

    江琛并不害怕，反而有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期待感。他翻著行李袋，視線卻是緊緊盯著門縫。只要那東西再出現(xiàn)一次，他有信心能抓個現(xiàn)行！

    他等著，身上每一寸肌rou緊繃著。他準備好隨時沖上去。等了大約十分鐘，那影子又出現(xiàn)在門外，與此同時，江琛動了，打開門的同時，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對方鎖了個正著……

    “賀總，對不??！”江琛不知第幾次道歉了，“我不知道兩次路過的都是你！”

    賀云翔第一次路過，是到廳里倒開水。聽見江琛隔著門朝小張說話，于是沒理他，把開水倒進鍋就回廚房了。第二次賀云翔等的不耐煩，于是去催江琛動作快一點，沒料到江琛動作確實快，賀云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緊緊鎖住了……

    “沒事，我沒放在心里?！辟R云翔淡然道，“試試調料夠不夠辣？”

    “賀總……”江琛無奈道，“你坐的也太遠了吧……”

    張教練忍不住笑道：“你讓賀總打你一次，大家不就扯平了！”

    賀云翔夾菜，道：“張教練，你看他那身板，兩個我加起來都打不贏他。”

    江?。骸班?，這倒是?！?/br>
    賀云翔：→_→

    蔡文強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買菜回來正好見到餓虎擒羊。蔡文強哪壺不開提哪壺，道：“賀總，你真該慶幸他沒有給你一記過肩摔！這小子打架我可是親眼見過，那熊抱呀過肩摔呀擒拿手呀，一套下來直接能把人送去醫(yī)院做釘子戶呢！”

    張教練驚訝道：“哇！這么牛??！”

    蔡文強給他們一人一勺子雞rou，道：“可不是嘛！這小子進健身館之前練過，真打起來能一個抵三！”

    江琛跟他碰杯：“蔡哥，這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br>
    “哎，是啊，說起來不知不覺過了好多年……健身館都五周年慶典了?！?/br>
    張教練啃著雞脖，含糊不清道：“咦，蔡哥，你跟小江很早就認識了??？”

    “當然啰！咱們高中倆隔壁，逃課時候在網(wǎng)吧里認識的。”

    張教練舔手指頭，道：“蔡哥，你好像年齡比較大一點??！”

    “我留過三次級嘛！后來家里一尋思，不行??！憑我這本事，再留下去都成學校吉祥物了！于是把我送去當兵了！”蔡文強拿起啤酒，“來來來，干??！兄弟們！”

    四個男人碰杯喝酒。幾杯酒下肚，蔡文強的話多起來，跟他們講自己當兵的事兒，創(chuàng)業(yè)的事兒。蔡文強出社會早，又沒有什么學歷，一路靠自己打拼，開過小飯館，賣過雜物，扛過煤氣，幾乎啥都干過。他說自己最窮的時候一天三頓吃饅頭，就為了省一點錢留著第二天用。后來看到健身館開張，于是就去了，一干就干到現(xiàn)在。偶然間遇到失業(yè)的江琛，然后把江琛也拉了進來。

    “我蔡爺沒啥本事，就是兄弟多！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來來來，喝?。　?/br>
    幾個男人邊吃邊聊，等酒足飯飽，時間也不早了。張教練道：“蔡哥，我走了哈！”

    “好好好，慢走！”

    “改天請你們吃麻辣燙！”

    蔡文強哈哈道：“嘿！跟咱們客氣個啥！”

    張教練臨走時還照照鏡子，對江琛的手藝非常滿意。

    “下回再來找你剃！”張教練心情很好，吹著口哨離開了。

    江琛會剪頭發(fā)的事兒一傳十，十傳百，好幾位教練約了江琛，請他幫忙剪頭發(fā)。江琛剪的又快又好，還能按他們的要求在鬢角或者后腦勺剃出五角星和個性閃電。

    蔡文強摸摸頭毛，說：“我的也得剪了啊?！?/br>
    “現(xiàn)在剪么？”

    “今晚不了，一會兒要打進階賽。”蔡文強道，“反正周年慶還沒到，過幾天再剪也不遲嘛！”

    蔡文強拖著沒剪頭發(fā)，又被恨鐵不成鋼的歐經(jīng)理拎去談話了。

    歐經(jīng)理強調道：“周年慶馬上要開始了，你們教練就是我們館子的門面！請頭發(fā)長的，戴耳環(huán)戴項鏈的教練注意形象！還有你……黃教練，你的黃毛啥時候弄一弄??？”

    “這……這天生的啊……”高鼻深目的黃教練簡直欲哭無淚，“我爸是英國人，他的頭發(fā)比我更黃！”

    黃教練摘了耳釘和鼻環(huán)，拉高領子擋住脖子的紋身，道：“這樣看上去會不會好一點？”

    “好多了，由小混混進化成良家婦男了！”歐經(jīng)理道，“弄一弄頭發(fā)就更好了，店慶那天必須在領導面前統(tǒng)一形象，要評分的！還有蔡教練，你的也得修一修了哈！”

    出了會議室，黃教練找上江琛，問他有沒有辦法弄一弄。江琛說可以弄，只是沒有染發(fā)膏也沒有設備，只能臨時上個色。

    黃教練臨時抱住大佛腿：“沒關系！染發(fā)膏和梳子毛巾我可以帶過去！”

    武羿正幫著掛彩條，見他們路過，開口道：“江教練，你什么時候有空？我也想剪一剪?！?/br>
    江琛道：“今晚吧，今晚都幫你們弄了?！?/br>
    傍晚，江琛幫黃教練染頭發(fā)時，武羿坐在沙發(fā)上等。今天賀云翔加班，于是晚飯由蔡文強負責。蔡文強雖然煎個蛋都能飛出鍋，但切個菜拌個調料還是很拿手的。

    火鍋底料有現(xiàn)成的，倒進去一鍋熟，就行了。

    “你們這房子好大?！蔽漪嗾驹诖斑吙戳丝矗秩リ柵_轉了一圈，“通風也挺好，租金貴不貴?。俊?/br>
    “還行吧，也就一個月工資，三個人平攤，壓力不大?！?/br>
    “江教練，你住這房間嗎？”

    “是啊，你可以進去看看呀?！?/br>
    武羿進去轉了一圈，出來問：“蔡哥，你住廳么？”

    “嘿！書房呀！被我改裝成溫暖的小窩！”蔡文強打開門讓他看，“采光不錯，就是風大，睡覺得關門?！?/br>
    黃教練頭上包著毛巾，肩上披著報紙，坐到角落玩手機。武羿坐到椅子上，江琛給他圍上披布：“平頭么？”

    武羿沒吭聲。

    “小武？”江琛又喚了一聲。

    武羿這才如夢初醒，道：“隨便吧，剪短了就行了?！?/br>
    江琛給武羿剪頭發(fā)時，蔡文強摸摸自己的頭毛，道：“吃過火鍋也幫我剃一下吧?！?/br>
    江琛笑著說好。

    江琛當時還沒意識到，今晚是他與蔡文強最后一次開開心心吃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