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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歸離在線閱讀 - 第272節(jié)

第272節(jié)

    自從東帝故世之后,每年深冬時分,蘇陵與且蘭、離司都會親自到王域祭拜,十年以來從未間斷。但今年且蘭有孕,怕到那時剛好臨產(chǎn),無法成行,遂決定提早前去。本來若無要事,蘇陵必定與她同行,但此時恰逢鬼師大舉進攻驚云山,他需得坐鎮(zhèn)軍中,分身乏術(shù),這即將到來的一場大戰(zhàn),恐怕數(shù)月方能終結(jié),無奈之下,只得令她們自行前往。

    眼見天放亮,昔國大軍傳令拔營,且蘭與離司亦帶了韻兒登車,復(fù)由青冥、鸞瑛兩名女將貼身護衛(wèi),啟程而去。王域大地在被九轉(zhuǎn)玲瓏陣摧毀之后,十年時間休養(yǎng)生息,原本荒蕪的大地已經(jīng)有了不少村莊城鎮(zhèn)。近年來鬼師橫行北域,邊境百姓紛紛向南遷居,越發(fā)令這里多了不少人氣,在昔王精心治理之下,曾經(jīng)的帝王之都正慢慢恢復(fù)著生機。

    且蘭等人與大軍背道而馳,一路南行。鬼師此次進攻驚云山,雖然來勢洶洶,但尚未越過穆國、昔國兩方聯(lián)手封鎖,所以以原來的息川城為界,王域以南尚是安全,路上倒也順利。

    如此曉行夜宿,當(dāng)晚在一處村莊歇息,算來明天再走一日,便也能夠到達帝都。這小村建成不久,住戶不多,眾人借宿在一家農(nóng)戶,且蘭與離司共住一室,入夜之后點起燈火。韻兒在車上玩鬧一日,早已睡眼朦朧,吃過飯后,便趴在母親身邊睡著。

    離司披著外衣坐在燈下看書。且蘭一日車馬勞頓,身子頗覺困倦,只是一時半會卻也睡不著,倚在榻上,望著窗外的月光出神。這些年來,她始終沒有將在桃林中安放九轉(zhuǎn)靈石的事告訴任何人,但在內(nèi)心深處,卻總是盼望能夠出現(xiàn)奇跡,子昊真的能如白姝兒所言,終有一日重回人世。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希望一次一次落空,她知道他或許再也不會回來,只是有些事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每年冬天不走這一趟,心中總覺牽掛。

    外面夜深人靜,村莊和平安寧,月色幽幽,灑照峰巒,令白日里嶙峋崎嶇的山地顯得格外柔和。眼見夜深,且蘭與離司亦熄了燈火睡下,隱約到了三更,忽然聽到外面響起一聲凄厲的嚎叫。且蘭睡得本淺,一驚睜開眼睛,離司卻早已從床上起身,低聲道:“什么聲音?”

    “好像是山里野獸?!鼻姨m側(cè)耳傾聽,蹙眉道:“你聽。”

    就這片刻時間,那嚎叫由一聲變得此起彼伏,似乎離村莊近了許多,深夜中回蕩在山間,聽得人毛骨悚然。外面?zhèn)鱽泶迕癯鲩T查看的聲音,這時韻兒也被驚醒,揉著眼睛問道:“娘,什么聲音?”

    “怎么會有這么多野獸?”且蘭一手拍著女兒,隨手取來了身邊佩劍,離司心下生出不詳?shù)念A(yù)感,這樣的聲音或許別人并不熟悉,但對常年追隨昔王與鬼師作戰(zhàn)的人來說,被獸群圍攻已經(jīng)不是新鮮的經(jīng)歷。

    “不好,村民危險!”且蘭也同時察覺不對。話音剛落,村中傳來一聲慘叫,跟著便是無數(shù)兇殘的厲嚎。屋門砰的一聲被什么撞開,一只白額猛虎帶著腥風(fēng)向內(nèi)撲來。離司不想獸群來得竟這樣快,反手拔劍,身形一晃,向著猛虎刺去。那猛虎本是撲向且蘭,被她劍鋒一阻,返身回?fù)洹G姨m一把將韻兒拉到身后,浮翾劍同時前遞,與離司雙劍齊出,正中猛虎雙目。猛虎狂吼一聲,人立而起。且蘭揮手下劈,仗著浮翾劍之利,竟將猛虎一分為二。此時離司已轉(zhuǎn)身與撲到門前的一頭巨狼戰(zhàn)在一起,數(shù)招之后,一腳將其踢出。青冥與鸞瑛仗劍趕到,雙劍其下,將那巨狼砍殺。

    且蘭抱了韻兒出門一看,不禁心下駭然。只見山色森森,月夜幽暗,不知何時,整個村莊竟已布滿了虎狼獅豹各種猛獸,正向各處房屋攻擊。隨行而來的數(shù)十名戰(zhàn)士已經(jīng)趕到,結(jié)成軍陣,護衛(wèi)著她們所在的房屋,群獸一時不得近前,但其他村民從睡夢中驚醒,有不少已為巨獸所傷。

    這般情形,除了鬼師行兇不作他想。但以前鬼師無論是指揮僵尸進攻城池,或是驅(qū)使獸群襲擊村落,都會有簫聲在前引導(dǎo),總有預(yù)兆可尋,不知這次為何突然發(fā)難,又是在這王域深處。且蘭此時已顧不得多想,提劍斬殺兩只虎豹,喝道:“結(jié)陣保護百姓!鸞瑛帶人往村東,青冥帶人往西,引百姓們到這里聚集!”

    青冥、鸞瑛領(lǐng)命而去。護衛(wèi)中分出二十人隨他們沖入獸群,前去營救被困的百姓。離司亦仗著輕功高明,在獸群中往來沖殺,先將幾個孩童救起,眼見獸群當(dāng)中熊羆貙虎無數(shù),獅豹豺狼兇殘,更有巨蛇猛象不絕而來,一時震驚至極。她從村頭掠到村尾,不曾聽到驅(qū)使猛獸的簫聲,心中更是不解,閃身避開一只白獅的攻擊,忽然看到獸群中有人呆呆站在那里,動也不動,吃了一驚,急忙縱身去救。誰知剛剛落足那人身邊,一條赤紅的蟒蛇倏然躥起,便往她身上卷來。

    這一下出其不意,離司只覺一陣腥氣撲面,情急之下旋身躲避,左側(cè)卻有一頭巨熊撲至。離司心叫不妙,危急之際,半空中箭矢厲響,一道精光流星般射至,直透巨熊腦門。那巨熊狂嘶一聲,翻身滾倒。離司反手一劍刺死一只花豹,旁邊又是數(shù)支羽箭破空而至,卻是且蘭以凰羽箭相助,同時高聲叫道:“離司回來!”

    離司得利箭護持,危險稍減,卻仍舊惦記獸群中那人,匆忙中回頭看去。月光透過樹梢,正巧照在那人臉上,只見他面色枯槁,目光呆滯,周身散發(fā)出幽異的血光,赫然竟是一具被法術(shù)cao縱的蠱尸。離司心頭悚然,揮動常見殺散獸群,幾個起落搶回屋前。這時青冥、鸞瑛與眾護衛(wèi)也已撤回,且蘭指揮村民搬動大石,按照奇門方位堆成了一個石陣擋在門前。護衛(wèi)們本來已被逼得連連后退,借助石陣稍微穩(wěn)住陣腳,將二三十名幸存的百姓以及且蘭三人護在屋中。

    離司落入陣中喘了口氣,想起剛才看到那人,轉(zhuǎn)頭對且蘭道:“娘娘,驅(qū)使獸群的是蠱尸!”

    且蘭方才也已感覺那人不對勁,此時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獸群中每隔幾步便有一具蠱尸緩緩移動,不知被什么方法cao縱,竟能引導(dǎo)獸群攻擊村落。這時四面八方忽然響起密集如水的窸窣聲,空氣中傳來濃重的腥臭之氣,躲在屋中的村民突然大叫:“蛇!大蛇!”

    且蘭一驚,反身搭箭,雙箭齊出,將躥入屋中的兩條金蟒釘在地上。幾名護衛(wèi)離開石陣,躍進屋去,守住兩側(cè)窗戶。屋前人數(shù)一少,獸群不斷躍過石陣進攻,形勢頓時吃緊。且蘭、離司顧不得多說,仗劍補上缺口。月光之下,但見巨獸中群蛇涌現(xiàn),成千上萬,金鱗遍地。也控制中,遠(yuǎn)遠(yuǎn)傳來戾聲長嘯,似有猛禽的影子在云中盤旋,不斷接近。

    如此陣勢,縱然且蘭與離司久經(jīng)沙場,也是第一次見。村中其他房屋幾乎都已被獸群破壞殆盡,只余他們這一棟房屋尚且幸存。屋前很快堆積了不少猛獸的尸體,但是獸群攻勢絲毫不減,反而越來越多。且蘭手中劍光閃動,連續(xù)殺退縱身上撲的猛獸,忽覺腹中胎動不已,面色微微一變,手按小腹后退了一步。半空中突然出現(xiàn)一只雙頭怪鳥,俯身向她沖來。離司一眼瞥見,斜身一擋。挺劍上刺。那怪鳥長聲慘叫,利劍透胸,翻滾著落向獸群。離司伸手扶住且蘭,“娘娘,你怎樣了?”

    且蘭銀牙微咬,忍住一陣腹痛,搖了搖頭。這時月光自重云背后露出,舉目所見,猛獸密密麻麻、漫山遍野,若不是他們這數(shù)十人借了石陣苦苦相抗,這小村莊恐怕早就被夷為平地。但眼前這情形,就算是昔國大軍在此,也未必能夠沖殺出去,分明已是死路一條。且蘭方才用力過度,腹中陣陣疼痛,眼見今日絕難幸免,反手抓住離司道:“你拿我的劍,趁著大隊猛禽還沒攻到,還有機會逃命,我用凰羽箭掩護你,快走!”說著將浮翾劍塞到她手中。

    離司急道:“我豈能不顧娘娘的安危獨自逃生?見了昔王殿下,我怎么和他交代?”

    兩人說話之間,又有猛獸撲上。被青冥和鸞瑛聯(lián)手擋住。陣前護衛(wèi)死傷近半,已經(jīng)支持不了多久。且蘭催促數(shù)聲,見離司執(zhí)意不肯,厲聲喝道:“你糊涂了嗎?這個時候,你不活著回去給靳無余報信,要我們舉國一起送死嗎!”

    離司心神劇震,他們今天在這絕不可能的地方遇見鬼師,說明北域已有了新的法子驅(qū)使獸群作戰(zhàn),無需姽后親自出手。對方潛入王域召喚群獸,定然是為了偷襲穆、昔兩國聯(lián)軍。靳無余所率的昔國先鋒軍目前正在息川舊地,若是他遇襲戰(zhàn)敗,昔國大軍必遭重創(chuàng)。一旦昔國被破,穆國孤軍迎敵,將受兩面夾擊,結(jié)果可想而知。如此一來,兩國兵敗,鬼師橫行九域,比起他們區(qū)區(qū)數(shù)十人性命,將是一場彌天大禍。

    離司面色慘白,只覺得握劍的手都在發(fā)顫,跺腳道:“我護著娘娘沖出去,要走也是你先走。”

    且蘭此時腹中疼痛難耐,知道已經(jīng)動了胎氣,無力再戰(zhàn),今日必死無疑,而離司輕功遠(yuǎn)勝于己,逃生的機會更大,俯身將韻兒抱起,送入她懷中,道:“用我一條命換整個九域安危,有什么不值?帶孩子走,快!”韻兒早被嚇得哭都哭不出來,伸手叫道:“娘親,我要娘親!”且蘭知道越是耽擱越是兇險,狠下心來,拂開孩子的手,一掌擊出,將離司送出石陣,跟著羽箭齊發(fā),連殺數(shù)頭猛獸,“快走!”

    離司身子落下,將韻兒護在懷中,就地一滾,揮劍護身,回頭看見漫空怪鳥向著石陣撲下,心知已無他路,猛一咬牙,提氣躍上一棵大樹,避開獸群,向著山下奔去。且蘭連珠箭發(fā),射死數(shù)只追擊她們的怪鳥,眼見二人消失在黑暗之中,心中一松,腹中卻是一陣劇痛,踉蹌兩步,靠上屋門。這時空中成群的怪鳥撲將下來,其中一只巨翅凌風(fēng),直向她頂門沖下。且蘭勉力提氣,眼見無力閃避,旁邊鸞瑛看得危急,大叫一聲:“娘娘小心!”合身撲出。那怪鳥一翅掃下,掠過且蘭肩頭,利劍般的長喙卻猛地插入鸞瑛腦中。鸞瑛腦漿迸裂,斃命當(dāng)場。

    且蘭被鸞瑛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推入屋中,眼見她慘死身前,心中劇痛難耐。屋外護衛(wèi)被怪鳥擊傷無數(shù),只余數(shù)人先后退了進來。青冥右臂受傷,左手使劍砍殺一條毒蛇,扶著且蘭靠向床榻,只見她手按腹部,衣袍已被鮮血染得通紅。

    石陣很快被獸群沖垮,幸存的百姓四下逃竄,不是被猛獸撲殺,便是被怪鳥當(dāng)空擊斃。這僅存的一間瓦房搖搖欲墜,在巨獸怪鳥的沖擊下,眼見便要倒塌。且蘭腹中劇痛,氣力漸失,耳邊聽到石陣摧毀,墻壁倒塌的聲音,伴著怪鳥陣陣厲鳴,越來越是模糊。隱約之間,忽然有陣縹緲的琴音似自天外響起,外面群鳥齊鳴,聲透云霄。且蘭神智漸趨昏迷,心中恍然記起什么,卻在劇烈的疼痛中徹底失去了知覺。

    劇烈的疼痛,昏沉的意識,黑夜化作白天,又至黑夜,且蘭似乎沉在無底的深淵中,一時身處冰窖,一時如墜火窟,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股溫和的暖流在自己周身游走,片刻之后,又有清涼的感覺落上額頭,終于,那些冰和火融化消退。她掙扎了一下,徐徐睜開了眼睛。

    入眼之處,仿佛仍舊身處那被群獸圍困的農(nóng)戶之中。屋中一燈如豆,靜謐安寧,鬼師、猛獸、村民、護衛(wèi),記憶中所有的這些都像一場噩夢,熟悉的人事都已不在,唯有桌前模模糊糊站著一個青衣人,背對著自己,看不清晰。

    且蘭蹙了蹙眉頭,努力想要記起發(fā)生了什么,卻聽輕輕一聲門響,青冥端著一個白色瓷碗進屋,一眼望向榻上,驚喜叫道:“夫人,你醒了!”那青衣人亦聞聲回頭,且蘭這才看清他的模樣,只見他身形清瘦,面貌平淡,一雙眸子在燈火中空濛遙遠(yuǎn),就像是云煙之下的雨夜,一片蕭索岑寂。見到且蘭醒來,他轉(zhuǎn)身走到床前,伸手探她脈搏,點頭道:“還好,沒事了,讓她把藥喝了吧?!?/br>
    他的聲音亦像面容一樣,似乎不帶一絲感情。這時床邊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且蘭心頭一震,勉力撐起身來。青冥急忙放下藥碗扶她,輕聲道:“是位小公子,您動了胎氣,好生危險,幸好這位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才保了你們母子平安?!?/br>
    且蘭聽說孩子無恙,先是一喜,但知是這男子替自己接生,又是一驚,驚喜交集,眼前一陣暈眩。那男子伸手輕拍孩子襁褓,哄他不要哭鬧,轉(zhuǎn)頭道:“你身子還弱,喝了藥好好躺著,不要亂動?!鼻姨m微微閉目歇息,依言將藥喝完,看見青冥手上纏著繃帶,想起鬼師進攻之事,低聲問道:“其他人呢?我們怎會逃過一劫?”

    青冥接了藥碗道:“您已經(jīng)昏迷一天一夜了。那晚鬼師來勢兇猛,我們抵擋不住,險些都喪身其中,后來是這位先生用琴音驅(qū)退了獸群,救了我們和村中百姓。”

    她這么說著并不覺什么,且蘭聽著卻著實吃了一驚。要知那晚他們遇到的鬼師群獸為蠱術(shù)cao控,非但數(shù)量龐大,而且皆是王域之中的奇猛異獸。放眼九域,除了姽后之外,根本無人能夠駕馭,這人竟然能以琴音退之,拯救眾人性命,簡直匪夷所思。想到這里,她不由仔細(xì)打量那男子,他在旁逗弄嬰兒,根本沒有抬頭,卻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說道:“那獸群是被巫族蠱尸cao控,所以才會聚集為禍,只要驅(qū)退蠱尸,自然便也散去,并沒什么稀奇?!?/br>
    且蘭靠在床頭,只覺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輕聲道:“我母子二人承先生活命之恩,感激不盡,不知先生高姓大名,該當(dāng)如何稱呼?”

    那人淡淡道:“我姓予?!?/br>
    且蘭心中細(xì)想,并不記得九域間有哪位予姓異人這般形容模樣,沉思片刻,心中閃過一念,又道:“先生既然知道蠱尸一物,又能以樂聲御敵,是否與巫族有些淵源?”

    那人負(fù)手燈下,輕輕側(cè)首,只是隨口嗯了一聲,并未說是,也未說不是,反而問道:“聽那些村民說,這群獸作亂之事并非第一次發(fā)生,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兇殘作惡?”

    且蘭道:“先生莫非沒有聽說過姽后含夕?她是北域機關(guān)城之主,精擅攝魂奪心之術(shù),非但能夠駕馭異獸傷人,還可cao控人尸替她作戰(zhàn),情形與二十年前楚國皇域所創(chuàng)的鬼師一般無二,所以世人亦以鬼師相稱。這些年她多次與穆、昔兩國為敵,這一次更是大舉進攻驚云山,昨夜若不是先生相助,驅(qū)退獸群,恐怕昔國軍隊要遭全軍覆滅之險?!?/br>
    那人點了點頭,凝視燈火,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又道:“那姽后身邊有巫族之人?”

    且蘭道:“我們也是如此猜測,但是這么多年無論怎么探查,卻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在背后助她。”

    那人輕輕哼了一聲,聽聲音似是有些不豫,但面上仍是毫無表情。且蘭既知他能夠應(yīng)對獸群,若能得此助力,眼前兩國對抗姽后便將勝算大增,一心想要設(shè)法請他相助,勉力撐身坐起,在床上施了一禮,道:“先生今日救我孩兒性命,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這孩子生來逢此劫難,卻與先生有緣,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先生可否手了這孩子為徒,以后也好讓他孝敬先生,報此活命之恩?”

    那人回過頭來,笑了一笑,道:“這孩子出生不過一日,我有什么好教他的?你代他拜師,是想讓我?guī)湍愕钟韼焼幔俊?/br>
    且蘭被他說破心思,倒也不加辯駁,扶著青冥道:“鬼師橫行兇殘,四處殘害生靈,眼見日日壯大,難以遏制。先生若能略施援手,救天下蒼生于水火,我昔國臣民愿供奉先生,縱以國主之位相酬,亦無怨言?!?/br>
    那男子轉(zhuǎn)身道:“我一個瞎子,要那國主之位有什么用?昔國的王位難道憑你一句話便能輕易送人?”且蘭聞言詫異莫名,沒想到這驅(qū)散鬼師、救己性命的恩人居然目不能視,難怪他雙眸總是那樣空寂清冷,即便燈火映入其中,也難看到任何情緒。但是從開始到現(xiàn)在,他行走做事皆與常人無異,替她把脈,逗弄嬰兒,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若不是他自己親口說出,且蘭竟然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看不見東西。沉默片刻,她按下心中驚訝,低聲道:“先生救我母子性命,我們的身份不該再隱瞞先生。我夫君蘇陵便是昔國之主,貪戀些許榮華?”

    那人點頭道:“如此說來,你已是昔國的王后了,很好,很好。”跟著又道,“我與這孩子也的確有些緣分,他早產(chǎn)降生,先天受了損傷,若沒有幾年好生調(diào)養(yǎng),恐怕活不過十歲。我既然救了他,也不能看他再次送死,便依你所言,收了這個徒兒無妨。至于鬼師一事,我也不要你什么王位,就當(dāng)我送這孩子的見面之禮好了?!?/br>
    且蘭大喜,起身拜道:“多謝先生成全……”話未說完,面前忽然天旋地轉(zhuǎn),搖搖欲墜。那人微微蹙眉,抬手在她后背輕輕一拂,一股沛然如水的真氣應(yīng)手而發(fā),護住她奇經(jīng)八脈,流轉(zhuǎn)溫養(yǎng)。且蘭暈眩稍止,臉色卻蒼白如死。那人道:“你昨日失血過多,身體虧虛甚巨,不要再費心神了。這些事沒什么大不了的,養(yǎng)好身子再說不遲?!彼恼Z氣比先前溫和了許多,其中卻有股無法抗拒的意味。且蘭不知為何便覺安心,仿佛他一言一行令人莫名地信服,這種感覺依稀曾見,但現(xiàn)在精神恍惚,一時又抓不住頭緒。她臨陣早產(chǎn),雖然僥幸保住性命,卻已是力盡神危,這時再也支撐不住,心神一松,便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第七十九章 鬼師驚魂

    寒風(fēng)灌入山谷,自狹窄的谷口呼嘯著沖向通往息川的云中平原。離司用滿是鮮血的裘衣裹著韻兒緊緊抱在懷中,逆風(fēng)步出峽谷,一眼望到陽光灑照的平原大地,腳下一個踉蹌,再也支持不住,連人帶劍滾下山坡。

    韻兒被她從懷里甩出,撞在一塊巖石上痛得哭了出來。離司撐起身子,見她除了手上臉上略有擦傷,并無大礙,頓時松了口氣,想要站起來哄她,卻已經(jīng)力不從心。韻兒爬到她身邊,見她渾身是血,嚇得哭道:“離司姑姑,離司姑姑,你怎么了?娘親呢,娘親去哪里了?”

    離司勉力伸出手,將她摟在懷里,低聲道:“韻兒不哭,沒事……已經(jīng)沒事了……”說話之間,地上已是聚了一攤鮮血。在她后背之上,數(shù)道深可見骨的創(chuàng)口血rou模糊,其中一道透胸而入,形成駭人的深洞,鮮血便從這創(chuàng)口中不斷流出,仿佛正在迅速消耗著她的生命。

    離司昨晚抱著韻兒一路殺出鬼師的包圍,雖仗著輕功卓絕,盡量避開攻擊,但為保護韻兒不受傷害,終為猛獸所傷,盡力支撐到這里,已是油盡燈枯。她本身精通醫(yī)術(shù),知道此地?zé)o醫(yī)無藥,這樣嚴(yán)重的傷勢已然難救,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支持不到靳無余軍中了,但是鬼師的情報至關(guān)重要,如果不能送到,整個九域都面臨著覆亡的危險,喘息片刻,將浮翾劍遞給韻兒道:“韻兒,從這里一直往前走,穿過這片平原就是咱們昔國的軍營。姑姑……姑姑走不動了,你拿著這柄劍去見你靳叔叔,告訴他……告訴他,鬼師用蠱術(shù)驅(qū)使獸群,想要攻擊我們的軍隊……”她話未說完,唇邊不斷涌出鮮血。韻兒看著她的傷口,想起昨晚被猛獸殺死的村民,哭道:“姑姑,你不要死,韻兒害怕,姑姑不要死,不要丟下韻兒?!?/br>
    離司自忖已經(jīng)堅持不了多久了,啞聲哄道:“韻兒,你快走,去叫靳叔叔來救姑姑,還有……還有你娘親。你快些去,姑姑就不會死,快去……”

    韻兒聽了止住哭泣,含淚道:“真的嗎?姑姑不會死,我去叫靳叔叔來救姑姑。”

    離司靠在巖石上,低聲道:“快走……一定要找到他……”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韻兒雖然害怕得很,但骨子里也有幾分源自母親的堅韌,現(xiàn)在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救姑姑,爬起來擦干眼淚道:“姑姑你等我,我……我很快就回來!”

    離司朦朦朧朧看著韻兒瘦小的身影向前跑去,感覺身上越來越冷,神智漸漸模糊,慢慢閉上眼睛。就在這時,風(fēng)中突然傳來隱約的馬蹄聲,似乎還夾雜著韻兒的呼喊,她不知是否是韻兒遇險,心下大急,掙扎著想要起身,卻連一分力氣也再使不出。片刻之間,馬蹄聲倏然接近,有個男子低沉的聲音道:“人在這邊!”跟著—個女子問道:“是什么人?怎么會帶有浮翾劍?”

    離司勉力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熟悉的容顏,跟著一股內(nèi)力涌入,穿經(jīng)過府,護住她心脈。來人抬手連點她背后xue道,止住流血,又將兩粒藥丸送入她口中。離司靠在她懷里,精神微微振作了一下,淚水卻奪眶而出,“公主……是你嗎?”

    原來來人竟是自伏俟城西行,路過此地趕回白虎軍中的子嬈與夜玄殤。夜玄殤手中正抱著韻兒,向她詢問情況。子羿從馬上取下水囊,跑過來遞到母親手中。

    子嬈慢慢喂離司喝了幾口水,撕下衣襟替她裹傷,見她傷得如此嚴(yán)重,沉聲問道:“出了什么事?是誰將你傷成這樣?”

    離司牽掛了十年,今天重新見到舊主,幾疑是在夢中,卻也知天無絕人之路,他們二人定能保護韻兒周全,將軍情送達,輕聲道:“蠱尸……驅(qū)使獸群……在后方……她是昔王的女兒……王后……遇險……”她雖氣力不足,說得斷斷續(xù)續(xù),但二人已大概猜知發(fā)生了什么事,轉(zhuǎn)頭對視,心中自是震驚。

    子嬈設(shè)法穩(wěn)住離司的傷勢,又慢慢哄著韻兒說話,終將昨夜村莊中發(fā)生的摻事弄清,知道且蘭等人被鬼師所困,憑兩人之力絕對無法援救,何況還要顧及兩個孩子和重傷的離司。此處離靳無余駐軍之處只余不到半日路程,這兩日間,穆國白虎軍、昔國中軍皆會到達此處,會師應(yīng)對北域。兩人商議過后,遂決定立刻前去調(diào)兵。

    子嬈將離司抱到馬上,為怕她傷口顛簸疼痛,暫且點了她睡xue,自己在后相護。子羿這幾日已經(jīng)學(xué)會獨自騎馬,便和韻兒共乘一騎。思念母親,騎在馬上傷心落淚。子羿雖只比她大了兩歲,此時倒是頗有大哥哥的模樣,見她得單薄,便將自己的裘袍脫下來讓給她,一路逗她說話。韻兒畢竟年歲尚幼,很快被他逗得破涕為笑,愁苦之情減輕不少。

    幾人一路北上,馬不停蹄,日落之前終于趕到軍營。這時候昔王所率中軍與穆國白虎軍已經(jīng)同時到達,正在各處安營扎寨。蘇陵與穆國領(lǐng)軍上將衛(wèi)垣、虞肖以及靳無余、叔孫亦皆在主帳之中商議布防事宜,聽得穆王到來,一同出帳相迎,韻兒從昨日到現(xiàn)在受盡苦楚,一見到父親,立刻哭著撲上前去,叫道:“父王,快去救母后!好多好多的野獸還有怪鳥,它們要吃掉母后……你快去救母后!”

    蘇陵相隔十年重見子嬈已然驚訝,突然又見女兒和她在一起,夜玄殤懷中尚抱著奄奄一息的離司,一顆心直往谷底沉下。靳無余已經(jīng)搶上前去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會這樣?”

    夜玄殤將離司交給他,進入帳中,三言兩語將事情說清。眾人聞言無不震駭。

    蘇陵聽說且蘭竟然遭遇鬼師襲擊,如聞晴天霹靂,猛地自案前站了起來。靳無余急道:“殿下,我立刻帶兵去尋娘娘!”

    帳中一片死寂,竟然沒有一人應(yīng)和。只因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情況確如離司與韻兒所言,那么此時就算是傾盡兩國精兵去救,恐怕連且蘭他們的尸骨也都找不回來。蘇陵面色慘白一片,雙目卻似要噴出血來,令人望之生寒。所有人看著他的臉色沉默,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突然,夜玄殤沉聲道:“此處有我,想去就去?!?/br>
    男人與男人之間,一言已足,無須多說。子嬈伸手?jǐn)堖^韻兒道:“如有意外,我必保她無恙。”蘇陵雖知且蘭生還的希望已經(jīng)極其渺茫,但夫妻情重,無論生死絕不能棄她不顧,決心已定,對他二人躬身一拜。這一拜,無聲無言,卻是舉國相托。夜玄殤點了點頭,蘇陵隨即轉(zhuǎn)身離帳,點起帳下精兵,全力向王域趕去。

    一夜快馬行軍,第二日天將拂曉,昔國的軍隊便已尋到且蘭他們遇襲的山村。

    蘇陵傳令戰(zhàn)士四下搜索,放眼山野,但見四處草術(shù)狼藉,布滿了異獸的足跡糞便,不遠(yuǎn)處一角村落,房屋坍塌過半,人煙絕跡,竟連半分活人的氣息也無。

    他見此情景,心如火焚,沿著一路血跡打馬前奔,卻生怕在什么地方看到妻子殘缺不全的尸骨。不料趕到村尾,忽見一輛馬車前站著數(shù)人,當(dāng)中一女子白衣輕裘,雪膚花貌,不是且蘭卻又是誰?蘇陵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及勒馬,縱身向前掠出。且蘭原本正要上車,聽到馬蹄聲,回頭看去,猛地見到丈夫,身子一晃,險些站立不住。

    蘇陵搶到近前,一把將她攬住,顫聲道:“且蘭,且蘭是你嗎?”入手處伊人身子溫?zé)?,呼吸輕淺,恍若此身入夢。

    且蘭被他抱得險些喘不過氣來,心中卻柔情沖涌,淚盈于眶,“當(dāng)然是我,你怎么到了這里?”蘇陵此刻也同時問道:“你是怎么逃過鬼師的?”

    兩人相視一笑,且蘭轉(zhuǎn)頭道:“是予先生救了我們?!?/br>
    蘇陵這時才發(fā)現(xiàn)還有他人站在車旁,卻是青冥與幾個幸存的護衛(wèi)。其中有個青衣人面色淡淡,正轉(zhuǎn)身向他二人看來,想必便是且蘭說的救命恩人了。他放開且蘭,上前兜頭一揖,道:“多謝先生相救拙荊,蘇陵粉身碎骨亦難以為報!”

    那人負(fù)手在后,不避不讓受了他一禮,笑道:“一向聽說昔王蘇陵遇事沉著,從容穩(wěn)重,有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變之定力,不想竟也是性情中人。”

    蘇陵被他說得臉上微微一熱,但與且蘭目光對視,皆是真情流露。兩人經(jīng)此大難,仿若隔世相逢,不約而同伸手握住對方,千言萬語,都已不必再說。且蘭不知離司與韻兒是否脫險,原本便打算盡快趕去軍營,打點了車馬準(zhǔn)備啟程,此時遇上蘇陵,知她二人無恙,放下心來。但此地也不便多作耽擱,幾人略略敘話,仍是登車上路。

    蘇陵派了一隊士兵快馬回去報信,自己帶大軍在后押陣。昔國軍隊護衛(wèi)著馬車,徐徐向北行去。這時蘇陵已知兒子早產(chǎn)誕生,憐愛妻子辛苦,百感交集,又聽且蘭細(xì)說予先生退敵、兒子拜師之事,當(dāng)真既驚且喜。他一路上和予先生同車而行,隨興閑聊,發(fā)現(xiàn)此人胸中所學(xué)浩瀚如海,言辭談吐見地不凡,不禁暗暗稱奇。

    而且不知為何,雖是萍水相逢,自己對他竟覺一見如故,莫名親近。

    且蘭在旁聽他們談古說今,目光一直不曾離開予先生半分。這兩日她細(xì)心觀察,已知他臉上可能戴著十分精巧的人皮面具,所以喜怒無形,莫可揣度,而且叫人無從推知他的身份。但是這人無論身形氣質(zhì)都讓她感覺無比熟悉,若不足他雙目已盲……想到這里,她心中忽然一念電閃,一時之間,呆呆看著那雙空寂的眼眸,心中驚濤翻涌,幾難自持。

    蘇陵正和予先生說話,見她臉色有些不對,關(guān)心問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予先生也微微轉(zhuǎn)頭,似乎看向這邊。且蘭雖然明知他看不見,卻仍舊覺得像是有道無形的目光,將自己心中所想透視無余。便是這種感覺,曾經(jīng)令她沉迷淪陷,幾難自拔,曾經(jīng)令所有人甘心追隨,百死無悔。且蘭微微閉目,平靜了片刻,才輕聲對蘇陵道:“沒事,方才忽然有點頭暈?!?/br>
    予先生聽她呼吸略促,輕輕拂袖,隨手搭上她腕脈。且蘭盯著他的手,一動也不敢動,只覺掌心冒汗,幾乎控制不住微微發(fā)顫。片刻后他收回手,淡聲道:“凝神調(diào)息,莫要多思多慮,勞心傷身?!?/br>
    且蘭輕輕嗯了一聲,聽著那平淡口氣之中若有若無的關(guān)懷,眼中一熱,險便落下淚來。她急忙轉(zhuǎn)開頭,過了一會兒,心緒才漸漸平靜。這時予先生閑談之間隨口問起了穆國的情況,且蘭微微抬眸,突然問蘇陵道:“先前聽你說是九公主救了韻兒回去,她這些年究竟怎樣,如今是與穆王在一起了嗎?”

    蘇陵笑了笑道:“我當(dāng)時聽說你出事,心亂如麻,也沒來得及細(xì)問。但看那情形,她與穆王情義如舊,更何況兩人已有了個差不多十歲的兒子,我琢磨著穆王恐怕很快便要冊立太子了?!?/br>
    “穆王與九公主的兒子?”且蘭輕輕瞥了對面一眼,又道:“那九公主……豈不是名正言順的穆國王后了?”

    蘇陵道:“說來本該如此。當(dāng)年公主失蹤,我們和穆王都尋了她好久,如今還是穆王有心,終將他們母子接了回來。那孩子好像名叫子羿,想必先前是隨母姓,眉眼間也與九公主甚是相像,但看舉止卻頗有其父風(fēng)范。對了,說到這個,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br>
    且蘭聽他口氣頗為鄭重,奇怪道:“什么事?”

    蘇陵道:“我雖只匆匆見了子羿一面,但感覺那孩子很是不錯。我們與穆國一向交好,穆王與九公主也都是舊識……”

    且蘭微笑接口,“你想與穆國聯(lián)姻?”

    蘇陵笑道:“你總是能猜到我的心思。昨日韻兒受了驚嚇,見到我時哭得跟淚人似的,誰都哄不好,但最后竟肯聽子羿的話。我見這兩個孩子似乎頗為投緣,所以才有此想法。”

    且蘭垂眸思量,“這倒也不錯……”說著抬頭看向予先生,“先生覺得呢?”

    予先生卻沒有回答。且蘭見他面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說話,又叫了他一聲,他才驀然回神,道:“什么?”

    且蘭道:“方才蘇陵說,九公主的兒子與我們的女兒年齡相當(dāng),又是投緣,我們想與公主結(jié)個兒女親家,先生以為如何?”

    予先生沉默片刻,道:“這件事似乎應(yīng)問穆王和九公主才對?!?/br>
    且蘭道:“雖是孩子的事,但也涉及兩國邦交,我想聽聽先生的意見?!?/br>
    予先生身子向后靠去,過了一會兒,淡淡道:“門當(dāng)戶對,兩小無猜,兩國締結(jié)同盟,兩家親上加親,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