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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歸離在線閱讀 - 第258節(jié)

第258節(jié)

    “我在?!?/br>
    “子昊……”

    他含笑的嘆息化作她唇畔輕輕一吻。此時此刻,安靜的寢殿中沒有任何人回來打擾他們,長夜深處唯有彼此的呼吸糾纏,發(fā)絲流瀲。輕紗影里燈火柔,帳外深宮雪落花開,青紅滿地,月光深處,一枝嬌艷的紅梅晶瑩綻放,一天星月如許,燦爛安寧。

    東帝八年初,白虎軍踞江而守,與王師兩面夾擊,連敗赤哈、莫多兩大軍部。十九部大軍屢次想要突破雍江防線,皆為穆軍所阻,始終未能得逞。元月上旬,穆王玄殤命大將廖鄴、少將虞肖駐軍重山關,親點白虎軍三千精兵,與彥翎、白姝兒、殷夕語一道,護送百仙圣手蝶千衣南入帝都。

    穆王一行到達帝都時,恰逢東帝閉關未出,卻早已傳下王旨,以諸侯中最高規(guī)格的九章之禮迎接穆王,九公主與王后且蘭、昔王蘇陵一同,親率六卿重臣出迎。

    巍巍帝宮,浮云漫雪,雍江金水繞城而上,三千白虎軍駐扎城外,不再前行,以示侯國禮敬王族之意。王城禁軍字雍門而內列開儀仗,九門神道天闕,放眼金旗華羽萬道,瓊光雪色里耀得天地生輝。

    御道兩側忠臣肅立,九重天階盡頭,鳳衣流金的女子立于紫傘寶蓋之下,姿容絕倫,恍若天人。夜玄殤隨著典儀官員踏上金殿,抬頭一笑,微微挑了挑眉梢,目光不掩驚艷之色。子嬈魅眸輕轉,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前附身靠近他耳畔,柔聲說道:“驚云圣域冽泉酒,八百里快馬剛剛送到,穆王滿意否?”

    王女帝姬容光奪目,嬌嬈笑語卻似蘭芝玉露,溫柔到醉人。夜玄殤哈哈一笑,欠身道:“公主厚愛,玄殤受寵若驚?!?/br>
    子嬈含笑瞥了他一眼,兩人舉止親密,不避耳目,再加上先前便有傳言,九公主當日西入穆國,與穆王早已私訂婚約,群臣如今有目共睹,不由面色各異。說到底現(xiàn)在九公主仍是名正言順的少原君夫人,日前皇非接掌北域兵權,遣使攜血玲瓏南下帝都,面見東帝,提出和親罷戰(zhàn)之議。多數(shù)朝臣都進言以和為貴,當送九公主入嫁北域,息事寧人,其中甚至包括向來主張動兵的大司馬叔孫亦、大司空宿英。誰知東帝當朝揮筆,復以戰(zhàn)書,只駭?shù)贸既合嗍?。東帝如此態(tài)度,眾臣無不明白九公主早晚將承大統(tǒng),日后雍朝必是女主當國的局面,如今又見穆國威勢,更加對九公主驚怕憎畏,莫以言表。

    子嬈轉身時滿含興味地掃視眾人,丹唇隱約一勾,隨即伴了穆王揚袂而去。當晚流云宮中設宴,且蘭等人與夜玄殤皆是舊識,何況穆國先時出兵,早已被視為帝都盟友,席間觥籌交錯,氣氛甚是熱鬧,就連一向話語不多的墨烆也與穆王相談甚歡。但除了若有所思的叔孫亦之外,且蘭身側的含夕一直神情落寞,只有在夜玄殤開口逗她的時候才多說幾句話。酒宴方才過半,她便抱了云生獸起身道:“子嬈jiejie,蘭且jiejie、夜大哥,我覺得有些困了,想先回宮去了。”

    且蘭笑道:“你這丫頭今早便貪睡,怎么這時候就困了,是否剛剛貪杯多喝了酒?也罷,便讓她們先陪你回去休息吧?!?/br>
    含夕看了一眼且蘭重華宮調來服侍她的幾名侍女,道:“我不會喝酒,明天再來找夜大哥玩。”說完便要帶著侍女離開。正在這時,外面忽有先機營之人匆匆而入,到了蘇陵身后低聲說了幾句哈,蘇陵向來處事沉著,聞言卻是臉色微變,緊跟著低聲追問來人,神情越發(fā)凝重。

    子嬈在席上瞥見,揮手令侍酒的宮人退下,“出了什么事?”

    蘇陵起身道:“公主,前方剛剛傳來軍情,宣國十九部大將聯(lián)手進攻洗馬谷,現(xiàn)在先鋒軍已經(jīng)到了昔國境內?!?/br>
    子嬈心頭一凜,目中閃過詫異,且蘭與叔孫亦同時色變,“什么?十九部大軍方重挫,怎么會突然進攻洗馬谷?”

    洗馬谷不但有九夷族人,更有日前自王域疏散而去的百姓。昔國駐軍本便不多,眼下大半正追隨王師作戰(zhàn),余者不足萬人兵力,除了本國防御之外,要保護洗馬谷的百姓根本力不從心。蘇陵眉頭輕蹙,說道:“軍報已經(jīng)證實無誤,洗馬谷中皆是手無寸鐵的百姓,昔國兵力不足,若不及時調兵救援,后果恐怕不堪設想?!?/br>
    子嬈手把玉盞,一時不曾發(fā)話,片刻后轉向且蘭,低聲問道:“九夷族人隱居之處,你是否曾對皇非提起過?”‘

    且蘭搖頭道:“絕對沒有,洗馬谷乃是當日王師練兵所在,更關系我一族安危,我怎可能輕易告訴他人?!?/br>
    子嬈直起身子,修眉淡淡一挑,“此事蹊蹺,對方如何得知洗馬谷的情報?北域大軍突然行動,目的顯然是要引王師出兵,自目前王師駐地到洗馬谷必經(jīng)天道,若是對方在那處設下伏兵,我們根本無從防范?!?/br>
    在座眾人無不久經(jīng)沙場,對九域地形了如指掌,皆知此言非虛,東帝閉關前曾命九公主攝政,沒有她的印璽,無人能調動王師一兵一卒,叔孫亦當即離席跪下,說道:“公主!洗馬谷眼看危在旦夕,請公主看在九夷族為帝都出生入死的分上,千萬施以援手,否則,此次非但九夷,就連昔國也難逃厄運!”

    子嬈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洗馬谷中皆是我王族臣民,我自不會見死不救,但若明知敵軍設下陷阱,還要自投羅網(wǎng),那便是愚蠢至極?!?/br>
    四周晶簾微光折入座上魅艷的鳳眸,如同薄雪冰影,剎那一掠而過。叔孫亦呼吸一窒,頓時說不出話來。蘇陵雖也心急如焚,卻向來思慮穩(wěn)重,沉默片刻深深嘆了口氣,道:“此時使臣手中的戰(zhàn)書只怕還未送回北域,十九部大軍已然有所行動。對方這是有備而來,擺明了要迫王師出兵,大亂我們在雍江沿線的軍事部署,亦看準了我們不會坐視不理。公主,帝都的防御線絕對不能輕動,且讓臣領兵回國吧,立刻啟程或許還來得及。”

    他的態(tài)度雖然溫文平和,但話語中已是存了一去無回的決心。作為昔國之主,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坐看子民受戮,但只憑昔國的軍隊想要對抗北域大軍,無異于以卵擊石。且蘭即刻說道:“公子萬萬不可,若無大軍應援,昔國勢將難保。”

    蘇陵微微躬身,說道:“殿下,大局為重。”短短數(shù)字,在座諸人無不凜然,整座流云宮忽然陷入一片安靜,包括門口尚未離開的侍衛(wèi)在內,所有人都看向蘇陵。四周燈火倏暗復明,照出藍衫湛湛俊雅如玉的身姿,他以“殿下”稱呼且蘭,而非“王后”,乃是昔王對九夷族宗主說話,更加透露出家國取舍之意,抬頭之時,目光映了重重燈焰,顯得清明堅決,“殿下應當清楚,我們的敵人并非只有十九部蠻族那么簡單,日前與赤焰軍一戰(zhàn),息川防線已失,若此時貿(mào)然抽調王師兵力,被對方趁機突襲帝都,那么后果便不是一個洗馬谷了。昔國軍隊牽制敵軍時,請公主與殿下審時度勢,若有機會兩面夾擊,我們活著還能扳回這一局。

    ”蘇公子……“且蘭欲言又止,心中亂作一團,明知情勢所迫,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說。叔孫亦抬頭望著殿上,身側雙拳緊握。這時候,子嬈忽然輕聲笑了一笑,”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臣,自己心中決定,總也不想想別人的心情。“她起身步下玉階,徐聲道:”我記得以前王兄曾經(jīng)說過,棋局對弈最怕的便是被動應付。如今人家落一子,我們便應一子,人家想牽著我們的鼻子走,我們便投懷送抱。昔國損兵折將,東線防御盡失,帝都又能安坐多久?昔王稍安勿躁,傳令先機營派出人手,且先打探敵軍動向……“她話未說完,對面樓樊騰地拍案而起,大聲叫道:“說來說去就是不出兵,等先機營回來,洗馬谷早被夷成平地了,打仗便是看誰拳頭硬,管那么多干嗎!公主若是害怕北域,我們和昔王一道去救自己族人!”

    子嬈倏然轉身,眸光冷冷一挑,未及發(fā)作,且蘭已搶先喝道:“樓樊,住口!”樓樊滿臉不服,叫道:“蘇公子對我九夷族有大恩,若他要與敵人拼命,我樓樊也愿舍命相陪!”

    子嬈心知這樓樊是個莽漢,雖見他言行無狀,也不欲與他計較,微微蹙了蹙眉,這時席間忽然有人朗聲大笑,“樓將軍之言甚得我心,恩怨相酬,這才痛快。”只見夜玄殤把盞起身,轉向子嬈微微一笑,“常言道兵貴神速,不知公主愿給穆國一個機會?白虎軍駐扎之地距離昔國不過百里路程,且可繞開天行道進軍,絕無后顧之憂,讓顏菁快馬趕去傳我命令,親自率兵出擊,定可確保洗馬谷的安全?!?/br>
    顏菁其實早有此意,見國君發(fā)話,當即跪地請命。彥翎丟開美酒來到夜玄殤身旁,“若是去終始山,我倒知道有條捷徑,從雍江口過金石嶺可以直達昔國。嘿,看在美人公主臉面上,我隨白虎軍走一趟吧,弄不好還能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喜,不想事情有此轉機。且蘭大大松了口氣,對夜玄殤投去感激的目光,夜玄殤隔案舉杯,對她瀟灑欠了欠身。這時候他身旁的白姝兒突然轉眸掃了衛(wèi)垣一眼,衛(wèi)垣與她四目相觸,微一思忖,起身道:“臣已在帝都耽擱了多日,既然已經(jīng)見過主上,不如與顏將軍一同回去,討這份功勞,定讓北域大軍知道我們的厲害?!?/br>
    他乃是白虎軍的直接將領,此言合情合理,子嬈凝視他片刻,微笑道:“也好,將軍退敵之后不妨親自走一趟洗馬谷,或許能見到多年想見之人?!?/br>
    衛(wèi)垣心頭驀地一震,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人,子嬈這一句話,等于放他徹底為穆王效力,此后無須再受帝都節(jié)制,然而話中之意也只有兩人心知肚明。衛(wèi)垣俯身拜下,口中稱謝,低頭之時,眼中閃過前所未有銳利的鋒利。

    夜玄殤目光掃過殿前兩名上將,對子嬈揚了揚眉,悄然抬手一指案上酒瓶,目露戲謔之意。子嬈睫光微抬,丹艷的唇角輕輕一勾,隔著琉璃燈影張開口無聲無息說了兩個字“酒鬼”,跟著展顏輕笑,那瀲滟容光似水,只看得人心魂一漾。彥翎眨了眨眼睛,突然靠近夜玄殤,低聲說道:“喂,小爺這次辛苦跑一趟,替你討好美人公主,他日水到渠成,你可要記得我這份天大的人情?!?/br>
    “唔?!币剐扅c了點頭,壓低低聲音道:“那是自然,這人情我看不然現(xiàn)在就還了你?!睆岵挥梢汇叮剐懸话汛钌纤珙^,轉頭對子嬈道:“公主可否幫忙跟王上討一個人?這小子看上了人家柔然族那個輕功不錯的小姑娘,一直不敢吭聲,這次想借機求王上做媒,成全他一片癡心,自己不好意思開口,要我?guī)兔柹弦粏枴!?/br>
    彥翎頓時臉紅而過,卻被他壓住動彈不得,咬牙低頭道:“夜玄殤,你……你……小爺跟你有仇啊,這種事怎么能在大庭廣眾下說!”

    夜玄殤笑道:“我是怕你去私下表明心意,萬一被人拒絕了,金媒彥翎顏面何存?不如由王上出面指婚,想那遙衣姑娘怎么也不好違命。不過你若不愿的話,現(xiàn)在反悔也不遲,怎樣,考慮好了沒有?”

    彥翎窘得滿面通紅,但要說不肯,那是怎么也不能說出口的。子嬈等人皆忍俊不禁,大家這么一笑,席間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立時沖淡了不少。子嬈道:“放心好了,我即刻安排斛律遙衣專門負責傳遞白虎軍消息,待你二人從洗馬谷回來,便正式稟過王兄,將遙衣許配給你,如何?”

    眾人紛紛想彥翎道喜,彥翎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卻當真樂開了花,咧著嘴撓頭道:“多謝……咳,多謝公主,那個……咳咳……”

    “謝我那句可免,兩清了。”夜玄殤含笑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這才放手將懷中令符丟給了他,“如此你們快去快回,說不定還能在帝都喝你的定親酒?!钡钪姓f話之時,外面早已備好了數(shù)匹快馬,彥翎三人當即辭別眾人,持了穆王金令日夜兼程趕去軍營。

    第五十八章 桃夭忘憂

    洗馬谷雖有穆國相助,王師卻也少不了一番布置安排,于是提前結束宴席,眾人一同辭去。夜玄殤走在最后,剛剛步出大殿,身后燈焰流光,子嬈披了白狐風氅來到他身邊,含笑轉眸,“跟我來?!?/br>
    她自侍女手中接過一盞琉璃燈,對他回頭一笑,輕盈踏雪向著夜色深處而去。夜玄殤欣然舉步隨行,子嬈手中燈焰隨著衣袂瑩瑩生輝。兩人轉過瓊臺御湖,穿過雪苑梅林,一直出了流云宮,來到一座廢棄的宮殿之前。

    子嬈停下腳步,仰頭望向那蒙塵的殿閣,夜玄殤就著她手中燈光看見前方匾額上題著“瑯軒富”三字,聽她輕聲說道:“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彼滞崎_殿門,夜玄殤接過她手中清燈,和她一起拂開積塵進入宮苑。半闕孤月淡隱天際,忽而被浮云遮蔽,唯余一片黯淡的光影。子嬈踏著滿苑枯葉殘雪前行,這宮殿顯然已經(jīng)廢棄多時,四下空空蕩蕩闃無人聲,不知何處幾點梅花落在塵雪之中,仿若滴滴凝固的血色。

    “我好久沒有回來了,自從王兄親政之后,瑯軒宮便成了廢殿,他不準我再來這里?!弊計埔贿吢阶哌^重重樓臺殿閣,一邊說道。夜玄殤隨口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在這里被囚禁了整整七年?!彼谝粔K空地處停住腳步轉過身來,雪白的狐裘映了燈焰,有種清冷的風姿。只見她閉上眼睛,輕輕邁開腳步,“從這里開始,一共二十七步,再轉過來走,也是二十七步?!彼谘┑刂凶吡艘粋€來回,最終站在兩排腳印交疊的中心,抬頭仰望深夜,“這里原來鑲嵌著一塊晶石,不陰天的時候,倒也可以看見星星,但若像今天這樣子,塔里便是一片漆黑了。我一個人在這里待了兩千五百五十九天,天天都憎恨黑暗,憎恨那個將我囚禁的人。后來王兄派人拆了這座玄塔,做了太后鳳妧的陵墓,現(xiàn)在我住著的地方,他也永遠讓人亮著燈火,徹夜不熄。

    夜玄殤昔時雖為質子,卻也曾聽說過襄帝九公主被鳳后囚禁塔底之事,更知道子嬈其實與那鳳妧關系非同尋常,嘆了口氣,來到她身后柔聲問道:“好端端的,回來這里干嗎?”

    子嬈回頭輕輕一笑,“剛剛想起有樣東西你定然喜歡,取了送給你?!闭f著對他招一招手,加快腳步向宮苑深處走去。這瑯軒宮廢殿甚是冷清,但越往僻靜之處卻似乎越覺溫暖,待到后來,四周竟見花草之跡,星星點點若隱若現(xiàn),折過一處山石,身畔忽聞花香,遙見幾株花樹亭亭而立,姿影綽約。夜玄殤原以為當此時節(jié)正值寒梅盛放,待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一叢桃林含苞待放,不由甚是驚奇。原來這瑯軒宮和重華宮一樣,皆是靠近溫泉海而建,眼下雖是隆冬,卻因下有溫泉地脈,自成溫暖之地。只是此處地勢較重華宮略偏,比之那般繁花盛開四季如春的美景自然略遜一籌,但也正因如此,方才形成了外面羽雪鋪地,當中瓊花燦爛的奇異景色。

    兩人走到桃花林下,子嬈拂開花忮曲折而入,夜玄殤?zhàn)堄信d趣地欣賞花中佳人。四周夜色清靜,兩人衣襟掠過花枝,幾乎可以聽到落花細微的聲音,點點桃色在她晶瑩的指尖晃動,燈光爍爍,仿若引人入夢,一片清幽綺艷。如此未行多遠,子嬈便在一株桃樹下停住腳步,笑道:“是這里了?!?/br>
    夜玄殤低頭看去,只見這桃林環(huán)繞之處臥有數(shù)塊光滑樸拙的圓石,人到此處隱隱便覺一股寒意,與周圍溫暖的感覺甚是不同。子嬈招手和他一起搬開當中一塊圓石,下面竟見些許冰雪,無怪四面桃林叢生,而這里卻獨獨留出一片空地。子嬈挪開圓石后,伸手道:“借你佩劍一用?!币剐戨S口問道:“做什么?”子嬈笑吟吟地指了指石下冰地。

    夜玄殤不知她弄什么玄虛,將燈火交到她手里,反手拔劍出鞘,便拿縱橫天下的歸離劍做了掘地的鐵鏟,破開凍土向下尋去。子嬈執(zhí)燈在旁,不斷提醒他小心。片刻后叮的一聲,歸離劍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子嬈喜道:“找到了!”俯身同他細細清開泥土,露出一塊白石。她伸手在四角按了一按,那石盞緩緩向側移開,露出里面一方小小的地xue,燈光照處,兩個光潔瑩潤的白瓷晶瓶并列在內。

    夜玄殤忽然神情微動,說道:“好香!”轉頭去看花林。子嬈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瓷瓶,笑道:“不是花香,是酒香?!痹瓉磉@地xue中存著的是兩瓶美酒,瓶蓋未啟,已是清香撲鼻,就連這一林桃花也是有所不及。

    夜玄殤生性不羈,萬物皆不縈懷,唯好尋訪美酒,品嘗佳釀,昔日與彥翎曾經(jīng)踏遍漠北,只為尋傳說中一處酒泉,更曾帶子嬈深入穆國雪域絕嶺,破冰取酒,不醉不歸。正驚訝這酒香清奇,子嬈已打開瓶蓋封口,含笑遞到他面前,“你且嘗一嘗,這酒較之驚云冽泉、云湖玉髓又如何?”

    夜玄殤抬手接了過來,只覺呼吸間幽香微苦,清心滌塵,啜飲一口,一縷清流纏綿唇齒直入肺腑。林下桃色萬千,繽紛落上肩頭,那絲縷酒意若隱若現(xiàn),便如飛花流水,瀲滟明澈,轉折倏忽之間穿重樓過經(jīng)府,頓時令人遐思無盡,心曠神怡。他微微閉目,一時不語,子嬈不由催促道:“怎樣?”夜玄殤睜開眼睛,輕舒一口氣,說道:“好一個桃夭風流!”

    “風流?”子嬈看向酒瓶。夜玄殤點頭道:“這釀酒之人,乃是天下第一通透心思,當世第一風流之人。若非如此,這酒縱然醇美卻難令人心動?!?/br>
    子嬈聽他稱贊釀酒人,輕聲一笑,說道:“這酒名作桃夭,是此處桃林第一年開花的時候,我陪王兄一起釀的。你卻不知,單這釀酒的水,便是取了溫泉海源頭的清流,用正值盛放的桃花反復熏蒸了七次,每一朵桃花都是我親手采摘,絕未經(jīng)過他人之手。熏蒸之后的桃花水色若胭脂,十分美艷,但卻失之濃郁,不能用來釀酒,所以王兄又命人研碎了數(shù)塊東海晶石,一點一滴,用那晶沙將桃花水濾了三天三夜,去除其中的煙火之氣,如此又是七次,最后總共也只得了這兩小瓶,方尋了這冷暖相交的桃林深處存了起來。此處桃花經(jīng)年盛開,地氣靈秀,算來這酒已經(jīng)藏了差不多十年,才有如今這般滋味?!?/br>
    夜玄殤笑道:“我說這酒怎的如此清艷風流,原來是經(jīng)了仙子之手。不過這制酒的法子好生麻煩,如此十年才喝得一次酒,豈不叫人等得心焦?”

    子嬈鳳眸微挑,“我送你酒喝,你倒嫌我麻煩,若是不喝便還給我!”說著伸手去搶酒瓶,夜玄殤手腕急沉,向下避去,子嬈抿唇輕笑,纖掌在半空畫了個輕弧,倏地截向他腕脈,指尖微屈直點他內關、神門二xue,手法甚是巧妙。夜玄殤笑贊一聲,小臂卻忽然晃了兩下,不知怎的便脫出她指掌范圍,跟著左于輕輕—帶,已握住她柔荑笑道:“送人的東西怎能要回去,再說這可是你欠我的。”

    子嬈自不是當真跟他搶酒,笑道:“堂堂一國之主,如何竟耍賴,莫非我命人快馬加鞭送來的驚云冽泉不算酒嗎?”

    夜玄殤傾身道:“驚云冽泉王者之氣,好雖好矣,但也不甚合我胃口。倒是這桃夭酒,風流灑脫,卻又不失雅致,冶艷明媚,偏偏不失清傲,若說起來。倒是這個更勝一籌?!?/br>
    子嬈媚然道:“酒再好也就這一瓶,想要再喝,便等十年?!?/br>
    夜玄殤道:“莫要小氣,不是還有一瓶嗎?”

    子嬈伸手在唇上輕輕一抵,星眸流轉,悄聲道:“這酒王兄原說有什么用處的,他這人說過的事可輕易不會忘記。我取這一瓶送給你,另外一瓶可要給他留著,若是都偷偷取走了,回頭他怕是要生我的氣?!?/br>
    夜玄殤低頭見她桃腮流暈,嬌俏嫵媚,燈火花色之下端的是美若仙姝,忽然間心中微動,手臂一收,俯身便在她唇畔輕輕一吻。男子溫暖陽剛的氣息帶著花色酒香倏然掠過,仿佛一絲電流直入心間,子嬈吃了一驚,睜大眼睛看他,不知為何面上競似火燒一般。一片落花輕盈飄落,恰恰掠過嬌軟柔唇,停在男子修長有力的指尖。夜玄殤見她這副模樣,倒也有些意外,俊朗的眸中不由流出一絲戲謔的微光,“美人投我以瓊漿,我報美人以風流?!?/br>
    子嬈只是愣了片刻,隨即恢復如常,目光嫵媚輕掃,一轉起身,“風流非君子,無怪你與彥翎那小滑頭交好,兩人原來一般德性,既是好酒,又是好色。”

    夜玄殤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欣賞她輕嗔薄怒的顏色,笑道:“食色性也,缺一不可,玄殤本非君子,公主莫非今日方知?”

    子嬈聽得此話,忽然想起當日與他共赴魍魎谷的情景,心頭微微一暖,算來不過年余光陰,但卻不知為何,感覺兩人似已相識多年。以前從來不知,原來茫茫塵世中會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于你的生命之中,一絲微笑,一次凝注,一瞬回眸,無關血緣,無關宗族,無關你是天潢貴胄還是平民百姓,你便是你,我便是我,但彼此之間很多話無須多說,很多事無須多問。

    子嬈含笑回眸看了他一眼,復幽幽一嘆,轉身去掩那石蓋。夜玄殤收起酒瓶俯身幫她,突然目光一瞥,道:“這是什么?”子嬈凝眸看去,咦了一聲。伸手自石窖中取出了一樣東西,打開查看一番,輕聲道:“居然沒有壞掉,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飛起來?!?/br>
    夜玄殤移了燈火過來看,只見她手中拿著一盞細竹編制的天燈,燈罩所用的材質似乎有些特別,映著火光時泛出一層淺淺淡淡的銀色微芒,上面依稀繪了兩枝盛開的桃花,枝葉嬌嬈,顯得格外別致。子嬈將它托在手上,指尖徽微一亮,便以焰蝶之術點燃了燈火。過不一會兒,那桃花燈微微晃動,冉冉上升,自一片桃林之間輕盈飄轉,向著夜空徐徐飛起。

    黑暗中金焰流光,幾只焰蝶翩躚展翼,緊緊伴在桃花等旁,焰光照透燈上花枝,遠遠看去,竟是一片燦爛奪目。子嬈前行幾步,目送燈焰蝶光越升越高,唇邊漸漸流露出歡喜的笑意,仿佛那夜空中浮泛的光明是記憶中最為美好的事情,紅塵之中最為眷戀的想念。那樣的神情目光,令人心動亦覺心疼,夜玄殤斜倚花樹,靜靜相望,時間仿若回到當初魍魎谷中,她也曾用這樣的目光遙望虛空,那時他曾經(jīng)相問,而此刻卻已不必再問。

    竹苑瑯軒中,子昊站在臨湖回廊之上,忽然抬頭望向天空。一盞桃花燈,伴著幾點焰蝶升向虛無的夜色,桃影蝶光,流散如雨,仿佛點點星光照亮了那雙深邃的修眸。子昊靜靜望著燈焰深處嬌艷盛放的桃花,星雨晶瑩,飄落衣襟,纏綿流連。許久以后他終是無聲一笑,轉身之時,那燈光遙遙隱滅,花焰悄逝,夜空復作黑暗一片,再無任何光亮。

    兩日之后,東帝功成出關,便傳了百仙圣手蝶千衣來見。蝶千衣在離司帶領下入了竹苑瑯軒,隔著瓊林碧竹停下腳步,離司指點了幾句后先行退下。林中傳來一人清淡的聲音,“神醫(yī)遠道而來,一路辛苦。”

    蝶千衣也不入林,撐了一把竹傘便在雪中站定,片刻后說道:“辛苦倒也沒什么,但可惜這一趟帝都似乎來之無益了。”

    飄雪如羽簌簌而落,林中之人笑了笑道:“早聽說百仙圣手醫(yī)術如神,如今看來竟是比那巫醫(yī)歧師更勝一籌,聽聲辨息便已斷定生死。”雪中青衣澹澹,有人緩步而出,蝶千衣目光一抬,便低了頭,斂襟拜見。子昊卻也沒十分注意她,抬頭淡看林外飛雪,說道:“神醫(yī)不必多禮,朕要子嬈請你前來非為他故,乃是有一事想要請教,這邊請。”說著當先便往林后走去。

    眼前竹林占地極廣,白雪之下碧色如海,靜極無聲,其中瓊閣點綴,屋宇隱現(xiàn),一眼望去似乎相距不遠,但走了許久卻始終未到,再抬頭看,那些樓舍卻仍在眼前,煙雪之下予人幽緲神秘的感覺。子昊在前徐步而行,青衫一轉忽然沒了蹤影。蝶千衣心中吃驚,快行幾步卻覺眼前景色驟變,一座昆山玄石筑造的高臺出現(xiàn)在竹林之中,其上樓閣聳峙,端嚴嵯峨,看去只覺寬宏無極,不知究竟建有多少屋室。

    子昊前行不遠,推開其中一扇門進入,里面除了一席一案之外,偌大的房間盡是密密麻麻的書卷。單這一室之中便有數(shù)千卷之多,若是其后樓閣皆盡如此,那這里所有書籍加起來當真可稱得上是浩瀚如海,不計其數(shù),只怕窮此一生一世也看之不盡。蝶千衣知道這便是傳說中的王族禁地————瑯軒書苑,正自著眼打量,忽聽子昊道:“朕帶神醫(yī)到此,是想請問幾樣藥物,可知辛凌香、寒水石、伏龍膽、雪上鬼羽再加佛子密陀,輔以九川仙枝草為藥,有何功效?”

    蝶千衣聽聞這幾味藥名,目中閃過絲縷詫異,只因這些皆是十分罕見的藥物,尤其雪上鬼羽和佛子密陀,世上恐怕并無幾人知曉,那九川仙枝草更是早已絕跡百年,沉思片刻道:“若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巫族的藥方,王上是否自《巫典》得知?”

    子昊轉身道:“神醫(yī)聽說過《巫典》?”

    蝶千衣目光在案前一卷書籍上一掠而過,說道:“有所耳聞,但從未親眼得見。王上應知辛嬴國原是巫族聚地,在被烈風騎滅國之前,國中多有奇人異士,說起來我母親便有一般巫族血統(tǒng),所以我對《巫典》一書并不陌生。”

    子昊落座席前,低低輕咳了一聲,“辛嬴國曾被稱為巫國,倒是確有其事。昔年楚國鬼師橫掃九域,軍中便多有辛贏異人,所以皇非建立烈風騎后,第一個要滅的便是辛嬴,那還是朕剛剛登基時發(fā)生的事情?!?/br>
    蝶千衣垂下目光道:“皇非欺我國小民弱,肆意滅殺,王上此番興兵滅楚,便是為辛嬴國雪此深仇。辛嬴國遺民得沐王恩,無不心存感激,王上若有吩咐,千衣必當遵從。”

    子昊隨意點了點頭,手指案上書卷道:“《巫典》中記載一方,名為‘忘憂’,便是以朕方才所說藥物配制而成,但辛凌香、寒水石、伏龍膽等幾味藥物性皆寒烈,用以入藥恐有傷身之虞,不知神醫(yī)有何見解?”

    蝶千衣道:  “辛凌香、寒水石、伏龍膽皆生于冰峰絕域,人所難及之地,每每數(shù)十年方能成藥,珍貴異常。雖說其性寒烈,但若分量得當,便是有益無害,尋常人應當?shù)质艿米 !?/br>
    子昊道:“若朕要萬無一失呢?”

    蝶千衣微一抬眸,目中轉過些許探詢的光影,道;“若如此,我需一觀藥方分量?!?/br>
    子昊將案上書卷輕輕一推,蝶千衣接手低頭翻閱,過了一會兒,說道:“這方子雖為藥方,但載于《巫典》‘魂’部,若與攝魂之術配合,服下后可令人忘卻前塵,心如白紙。所用藥物皆是難得,配方也可謂巧妙奇異,唯一的缺點便是藥性稍嫌霸道,恐怕?lián)p人陰元。不過要彌補此點倒也不難,只要以新鮮的子夜韶華汁液作為藥引,君臣相佐,陰陽調和,問題便可迎刃而解?!?/br>
    子昊修眉略收,說道:“子夜韶華可驟長精力,提神鎮(zhèn)痛,但實際上涸澤而漁,乃是極虧本元的物,以此佐合當真無損身體?”

    蝶千衣道:“王上既知子夜韶華,便當了解此藥本便是藥毒兩用,適度用之為藥,長期服食則為毒。忘憂忘憂,其實有了這子夜韶華才算名副其,端的令人憂愁盡去,一心無礙,兼之能中和其他藥性,也正應了王上萬無一失的要求。不過但凡《巫典》所載,無不以詭術逆天,禍福莫測,便以此方為例,人心憂怖皆因愛生,萬千煩惱皆因情敵,倘若以魂術藥物掩除記憶,無憂無慮亦即無愛無情,是福是禍,又要如何判斷?”

    子昊目視那藥方,光影之下依稀一笑,那笑容仿若薄雪浮,乍現(xiàn)即逝,再抬頭時,仍是雍容清貴,不變的帝王豐儀,“神醫(yī)言中之意,朕知道了,今日有勞,朕讓人送你出去。神醫(yī)若有興致,也可在帝都多留些時日,一切所需自會有人照應?!?/br>
    蝶千衣見他自始至終一句都不問自己的病情,不覺心生詫異,道:“王上何以毫不關心自己的身體?這《巫典》上的藥方雖然奇異,但對王上情況可是毫無幫助。”

    子昊淡笑抬眸,“那神醫(yī)可有其他良藥?”

    蝶千衣?lián)u頭道:“王上的九幽玄通已經(jīng)到了練氣凝神直臻化境的地步,身上更加有子夜韶華的氣息,請恕我直言,如今便是神農(nóng)再世,恐怕也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br>
    子昊笑道:“誠如神醫(yī)所言,答案既在意料之中,豈非多此一問?!?/br>
    蝶千衣自竹林外相見到現(xiàn)在始終不肯與他目光接觸,這時卻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稍后道:“王上體內的藥毒雖已無法可解,但我可以配制一劑藥丸,王上每服用一次,或可延壽十日,不過三次之后,此藥便再無效用?!?/br>
    子昊顯然對此不甚在意,淡淡道:“如此甚好。方才帶你來此的離司掌管長明宮醫(yī)藥,若有需要盡可交代她去辦?!闭f著輕輕擊掌,外面閃出影奴的身影,領命送蝶千衣離開瑯軒書苑。子昊遣人送走蝶千衣,靠在案前看著滿屋書卷,似乎若有所思,這時門前傳來一聲響動,離司端著茶盞走了進來,將茶放下后輕輕叫了聲“主上”,抬頭怔怔看著他,卻不說話。子昊見她雙目微紅,神情隱含凄然之色,眉心微微一攏,知她定是在門外聽到了自己和蝶千衣最后的對話,剛剛一時疏忽,竟然沒有注意。

    離司在他身邊跪下,低頭整理案上的書卷,過不多會,一滴淚水啪地落在書上。子昊輕嘆一聲,說道:“蝶千衣的話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子嬈,記住了嗎?”

    離司咬著下唇點頭答應,卻終于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哭道:“主上,公主早晚有一天會知道。你用那子夜韶華,等于是自損壽數(shù),原本就算依著那歧師的方子調養(yǎng),情況也不會這樣糟糕,可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

    子昊抬手輕撫她的長發(fā),柔聲道:“不要哭了,若非迫不得已,朕也不會隨便用藥。自那血頂金蛇失效之時你便應該知道,這樣的結果也是必然,不過早一日晚一日,如今帝都看似安寧,實際兇險叢生,朕必然得安排好所有事情才能安心。離司,身為醫(yī)者,心思務必冷靜,你雖聰慧善良,但有時太過柔順,心志不夠堅強,以后若遇到什么大事,怕是便會吃虧,朕想來總有些放心不下?!?/br>
    離司聽他這般柔和的語氣,心中難過到極點,但怕惹他心煩,強忍著不肯哭出聲來,說道:“主上,離司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女,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若你有什么事,公主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一定比我現(xiàn)在更加難過,你要她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