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jié)
我一邊把繩索系在腰間,一邊探身向下面張望著,已經沒辦法聽進她的話。機會和希望總是拼搏出來的,一旦錯過,賠掉的就可能是蘇倫的性命和我畢生痛苦的追悔?,F(xiàn)在,最起碼我還有機會拼一次,不至于像得到金屬匣子之前那樣,欲拼無淚、欲搏無門。 “謝謝,我已經決定了?!蔽椅⑿χ芙^了她的好意,站在懸崖邊上,連續(xù)七八次深呼吸后,貼著崖邊緩緩向下滑落,開始了又一次搏命的探險之旅。 ——卷四《神陷阿房》完—— 本書由楚留香文學網轉載 卷五《千年迷宮》 第一部 深入地下 第一章 金蛋大開 在我內心深處,為了蘇倫,可以丟棄一切浮名利祿,可以獻出生命,也許正是因為前一階段兩人之間的誤解,才更令我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負罪感。 懸崖之下,氤氳的霧氣正緩慢地變幻著形狀,不時地有種種莫名其妙的怪聲傳入我的耳朵里。 “蘇倫真的會在下面嗎?”我長吸了一口氣,俯身看準了五米外的一處落腳點,準備快速滑降下去。山腹之內,除了那些五角星芒通道里的毒蟲怪蛇之外,隨時隨地都會危機猝現(xiàn),我真的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 崖壁上長滿了深墨色的苔蘚,半米之外,露水凝結成了大顆的水滴,每隔兩秒鐘便向崖底落下一次。在神秘莫測的大山腹地里,其實人也像露珠一樣渺小,我只希望蘇倫能夠安然無恙地等到我的營救。 一想到最后一次分開時蘇倫消瘦的下頜,我心里的自責就忍不住又深了一層。 “風先生,感覺怎么樣?”衛(wèi)叔守在崖邊,彎腰向下望著。 老虎則是焦慮地走來走去,像是一只迷了路的螞蟻。只有顧傾城仍然保持絕對的冷靜,抱著胳膊站在那個巨大的金屬蛋面前。 “風,稍等一下——”她驀地叫起來,但她并沒有回頭看我,而是迅速從口袋里取出一柄小刀,蹲下身子,用力刮鏟著金屬蛋上的苔蘚。 我已經墜下懸崖超過一米,視線正好與小刀刮過的位置持平。在鋒銳的刀鋒砍削下,包裹在蛋外面的那層極其厚重的黑色植被簌簌落下,露出青黑色的金屬質地來。 圓形石屋里,忽然傳出紅小鬼的一聲尖嘯,似乎有了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我下意識地攥緊了繩子,暫時抑制住了即刻去谷底探尋的沖動。 濃霧之中,歌聲早就停了,仿佛受了我們這群不速之客的驚嚇,歌者第一時間逃遁而去。 那絕對是蘇倫的歌聲!我百分之百地肯定,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在某些復雜的巖石地形中,聲音會發(fā)生難以想象的折射,音源的始發(fā)地與我們的判斷難免謬以千里。 “衛(wèi)叔,我想麻煩你,用‘佛門獅子吼’的勁力連續(xù)呼喊蘇倫的名字,看看有沒有什么反響?” 我的思想慢慢變得冷靜,這種場合下,整個隊伍需要的不是英勇陷陣的先鋒,而是穩(wěn)如泰山的主帥,只有穩(wěn)定軍心,才能理智謹慎地逐步向前探索。 衛(wèi)叔皺了皺眉:“剛才大家不是已經嘗試過了?”他手里握著另一捆繩子,正準備跟在我的后面下懸崖去。 “衛(wèi)叔,照風先生的吩咐去做,在這里,他是唯一的領袖?!鳖檭A城站起身,向我投以探詢的目光。只有她能夠向衛(wèi)叔下命令,現(xiàn)在這種特權已經移交給了我。 衛(wèi)叔沉悶地答應了一聲,丟下繩子,平扎馬步,緩慢地大口吸氣,他的胸膛、小腹立刻夸張地鼓了起來。 顧傾城嘴角微微一翹:“衛(wèi)叔全力發(fā)功,聲音能夠震裂三層普通玻璃,還是小心一些吧?!彼呦蜓逻?,把右手伸給我,“先上來再說?!?/br> 我輕輕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不必了,如果下面有不尋常的動靜,我會加速滑墜下去。” 蘇倫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果她意識到援兵到了,肯定會發(fā)出明顯的求救信號,而不是沉默地坐以待斃。 顧傾城嫣然一笑,舉起袖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衛(wèi)叔的雙拳收攏在腰間,陡然振臂大喝:“蘇——倫——”聲音如夏夜里的沉雷霹靂,激蕩起四面八方的嗡嗡回聲。我伏在巖壁上仔細諦聽,回聲一直動蕩碰撞著傳向濃霧深處,似乎瞬間便將那些沸騰翻滾的霧靄撕穿了一個大口子。 “蘇——倫,蘇——倫——”衛(wèi)叔又連叫了兩聲,震得我的耳膜火辣辣地痛。 老虎早就退向石屋那邊,用力捂著耳朵,滿臉都是不耐煩。 衛(wèi)叔的回聲足足持續(xù)了一分鐘之多,顧傾城放開自己的耳朵,略顯困惑地問:“風,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濃霧厚重依舊,但我已經找到了想要的結果,從回聲的振蕩走向來判斷,崖下的地形并不平坦,而是曲曲折折一路向西南深入下去。這種環(huán)境下,蘇倫的聲音到底來自何處,已經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未知數(shù)。 “下面的地形非常復雜……”我剛回答了半句話,忽然瞥見那個蛋與地面接觸的位置,有一道微弱的光透射出來,不禁一愣,下面的話都咽掉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哦?那樣的話,只怕短時間內無法取得突破性的進展,是否應該調集更多人手進來?”顧傾城是背對著蛋站立的,根本沒有察覺那邊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那道光是金黃色的,與巖石發(fā)出的幽幽白光涇渭分明,我絕不會看錯。 “風,你在看什么?”顧傾城發(fā)覺了我的心不在焉,隨即旋身向后。 蛋的高度約為三米,體形酷似一個放大了幾萬倍的雞蛋。金光出現(xiàn)的位置緊貼地面,站著的人很不容易發(fā)覺,幸好我有半個身子在懸崖下面,視線降低,才在第一時間看到。 “顧小姐,請蹲下身子,看那蛋的底下?!蔽姨嵝阎?,敏銳地意識到它是“活”著的,而不只是一個死氣沉沉的龐然大物。 “那是……什么?”顧傾城一蹲下來,肩頭猛然一震,“咝”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蛋里會有什么?難道又是毒蛇?”不等我回答第一個問題,她的手便探向褲袋,“嗖”的一聲拔槍在手,同時提氣大叫:“衛(wèi)叔、老虎,一級戒備,有情況!” 那一瞬間,似乎山風的呼嘯聲也陡然猛烈了十倍不止。 我飛身躍上平地,展開雙臂擋在顧傾城面前,再向這個神秘的蛋掃了一眼,已然意識到圓形石屋里必定曾經發(fā)生過什么。 “是紅小鬼那邊——顧小姐,你退后,自己小心!”肩頭一晃之際,我將她撞得連退幾步,隨即撲向石屋。 “啊哈哈哈……”紅小鬼的怪叫聲再次響起,并且夾雜著抑制不住的狂笑,猶如一個被點中笑腰xue的傷者。 變化發(fā)生時,距離石屋最近的是老虎,在我落地之前,他已經大喝一聲,旋身飛踢,一招“虎尾腳”跺在那扇門上,發(fā)出“嘭”的一聲悶響。門扇紋絲不動,他的腳卻隨著“喀”的一聲脆響,被震得腳踝、膝蓋兩處脫臼,隨即跌倒在地。 顧傾城如影隨形一樣落在我身邊,低聲問:“風,要不要暴力炸開這道門,我懷疑紅小鬼對咱們隱瞞了什么?” 風卷著她的頭發(fā),帶著無以名狀的暗香,但也給了我突如其來的警醒。以顧傾城的來歷背景,似乎在整個探險過程中沒必要如此多疑。我能看見她眼底深處那兩點寒芒一樣的冷光,像是酷寒深夜里的星星。 敏感、冷峻、多疑,這三點是屬于國際間諜們才應該具有的專屬特質,絕不該在顧傾城身上出現(xiàn)。假如她與顧知今真的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妹,其本性也相差太遠了。 一剎那,我對她的身份有了巨大的懷疑。 “風,干什么用這樣的眼光看我?”她的確有足夠的敏感,從我的眼神與面部表情中,飛快地探查著我的心事。 “沒有?!蔽揖従彄u頭,在腦海里把她之前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迅速回想了一遍。 她此行的目的是那架絕世古琴,真的嗎?假的嗎?在某些關鍵變化點上,我竟然能夠把她與鐵娜聯(lián)系在一起——兩個女孩子具有同一種來自骨子里的堅毅、果敢,只不過鐵娜是異族人,性情外露,而顧傾城卻是擁有東方古典氣質的中國人,含蓄而內斂。 石屋里靜了下來,老虎連續(xù)喘粗氣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顧傾城掠了一下披垂的發(fā),忽然一笑:“風,你多心了。”稍微停了停,她輕輕吁了一口氣,換了一種輕松的口吻接下去,“你看,此刻我們身處的環(huán)境如此詭異,小心些,總是沒錯的,對不對?” 懸崖下面,亂云叢中,又有種種水聲、風聲、蟲鳴聲、鳥語聲混雜交加著傳上來,經過巖石的反射激蕩,匯成一曲令人渾身發(fā)冷的音響。 “紅小鬼是小燕的朋友,小燕是我的朋友?!蔽腋α?,不想讓自己剛剛的疑慮暴露在顧傾城的目光里。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彼⑽Ⅻc頭,向后退了一步,再次長吁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問,“那么,石屋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呢?” 衛(wèi)叔“嗤”的一聲拉開了背包上的拉鏈,取出一只黑黝黝的方形鐵盒子。 “小姐,要不要——”盒蓋彈開后,露出的是整整齊齊排列著的美式軟體炸藥。毫無疑問,這些威力巨大的專業(yè)軍火,能夠瞬間撕裂那扇門,更能毫不費力地毀滅整個山腹通道。 “衛(wèi)叔,聽風先生指揮,不要妄動?!鳖檭A城輕咳了一聲,舉手阻止了摩拳擦掌的衛(wèi)叔。 “老虎,你要不要緊?”我沒有舉手敲門,如果紅小鬼是清醒的,剛剛老虎的“虎尾腳”已經代替了敲門聲,他一定能夠聽到。 “沒事,不過大家都小心點,有個來無蹤去無影的敵人就在附近,隨時都會出現(xiàn)?!崩匣⒌哪樕t一陣白一陣,不停地左顧右盼。 我捏住他受傷的右腳,試探著一拉一頓,腳踝已經復位。 “還好,下次別太莽撞了——”我向前探了探身子,借著替他的膝蓋關節(jié)復位之機,用唇語發(fā)問,“你在找什么?你知道什么?” 這種姿勢下,顧傾城與衛(wèi)叔只能看到我的后背,而“唇語”又是我跟老虎過去經常采用的交流方式,所以能夠保持絕對的私密性。 “一個六只手臂的女人……風,我不能確定她是不是‘人’,輕功比閃電更快,是她攫走了小心……六只手臂……啊……”他大聲呻吟著,借膝蓋復位時的一次劇痛掩飾著內心的不安。 我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驚駭?shù)膭幼鳎词箖刃膶τ凇傲皇直鄣呐恕边@句話已經感到極度震撼、困惑。 老虎額頭上滲出了大顆的汗珠,急速地說下去:“我敢斷定,除了六只手臂之外,她的身體上有更多的秘密。在這個山谷里,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假如不是小心執(zhí)意要來,我才不想踏入這里一步……那部《碧落黃泉經》上述說的都是荒誕之極的東西——算了,我只要找回小心,其他什么都與我無關。風,這一次你還得幫我……” 我只回了一句:“你說的都是實話?” 從老虎在開羅突然出現(xiàn)時開始,我已經對他此行的目的產生了懷疑,像他那樣堅忍桀驁的江湖高手,是不會隨意展開盲目行動的,而且對任何人都不會完全敞開心扉。 老虎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蛋的方向轉了一下。 “老虎,我會幫你,唐心究竟怎么失蹤的?”我直起身子,仍舊背對顧傾城。 直覺告訴我,他在唐心的指使下盜經、潛逃、進山這一系列的行動都是帶有某種明確目的,那么最后的目標到底指向何處?與蘇倫的失蹤會不會有直接關系? 老虎眼珠轉了幾轉,驀地一聲長嘆,直接發(fā)聲:“唉……我不知道這些事是怎么發(fā)生的——” 衛(wèi)叔猛然發(fā)出一陣冷笑:“風先生,你的朋友一直都在撒謊,他一定知道很多隱情,只是不愿意拿出來共享罷了!” 他也是老江湖,資歷更是勝過老虎,當然精明到極點,不會放過老虎表現(xiàn)出來的任何一個微小動作。 顧傾城附和著一聲淺笑:“算了,每個人都有不肯吐露心聲的苦衷,咱們還是齊心協(xié)力打開這扇門——” 她的話沒說完,那扇門已經無聲無息地滑開了,一大片金色的光揮灑出來,把我們四個全部籠罩在其中。 顧傾城一愕,雙臂上揚,槍口指向門里。那是真正的“金光”,我們仿佛是站在一座巨大的金山前面,抑或是落進了一口黃金鑲成的深井里,目光所及,無一不是金碧輝煌、金光閃閃,甚至包括那個略顯迷惘地站在金光里的紅小鬼。 他向前跨了一大步,仰面向天,茫然自問:“什么叫做‘三十指聯(lián)動’?怎么才能做到?” 老虎反應極快,彈跳起來沖向門里,揚聲大叫:“小心!小心!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顧傾城“哦”了一聲,肘尖碰了碰我的手臂:“風,老虎也很古怪,他到底隱瞞了什么?”她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只是笑容里滿是掩抑不住的焦灼。 我明白,唐心的失蹤一定與金光、金蛋有關,而不僅僅是被什么人攫走了。 紅小鬼倏地回手,扣住了老虎的肩膀,電光石火間,兩個人交手十幾招,紅小鬼的動作竟然加快了數(shù)倍,任老虎扭擺閃避,最終將他牢牢控制住,拖出門來。 “不要亂闖,里面沒有人?!奔t小鬼的聲音恢復了正常,只是眼神仍然空洞無助。 在遍地金光之中,我粗略地分辨出那些屏幕上已經有了高速變換的影像,cao作臺上的所有指示燈也亮了,星星點點地閃爍著,只是急切之間分不清顏色。 “小心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這個金蛋里?”老虎的嗓子變得嘶啞,指向那紋絲不動的蛋。 紅小鬼不急于回答老虎的問題,驀地轉向我:“風,你能不能告訴我,如何才能做到‘三十指聯(lián)動’?”他把自己的雙手伸向我面前,叉開十指,困惑無比地盯著那些細長蒼白的指頭。 那是一個很生僻的“名詞”,在我記憶里毫無印象。 我搖搖頭:“紅小鬼,你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我覺得那只蛋正在裂開?!?/br> 這句話提醒了老虎,他已經折身奔向金蛋,迅速無比地繞著它轉了幾圈,從上到下看了個遍。 “對,它正在裂開,因為我找到了破解這套系統(tǒng)的入口——不,不是我,其實是小燕……”一提到“小燕”這兩個字,他的精神陡然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衛(wèi)星電話來。 我的判斷沒錯,那只蛋慢慢地裂開了一條縱向長縫,隨著金光的驟然宣泄,它被分成了左右對稱的兩半,只不過中間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衛(wèi)叔倒吸了一口寒氣:“這是什么……風先生,這是什么?” 顧傾城默默地走向金蛋,這個曾經在李家那本古籍上出現(xiàn)過的東西,如今活生生地擺在我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