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莫看秋皇后那使者的劈面一問仿佛只是一次小小的試探,其中卻可窺見南齊這位秋后的手腕城府,這一問固然有得罪聶元生的危險,但有秋皇后加蓋了鳳印的親筆書信在后為賠罪,卻也等于是不露痕跡的捧了一把聶元生——單是這一點,聶元生也會轉嗔為喜。 何況為政之人,固然今日春風得意,誰知日后情景如何?聶元生并非鄴城大族子弟,其祖父聶介之離世已久,留下來的名聲,也不足以庇護他平安無事,而且他與世家望族并不和睦,在朝野也有佞臣的名頭,可謂是前途莫測,秋皇后給出這個承諾,無疑叫聶元生許多時候做事不必再束手束腳,至少心理上也要放開許多! 不僅如此,秋皇后在命使者試探后才給出這封加蓋鳳印的信,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告訴聶元生,她并非走投無路,才會對聶元生如此慷慨,卻暗示聶元生往她對自己很有信心上去想——她既有信心聶元生不會拿了這信倒戈向封貴妃,且也有信心給予聶元生完成這個承諾的能力,也就是說,她對自己的兒子登基很有把握! 從而讓聶元生不敢因此信肆無忌憚的獅子大開口! 可以說,單是這一場使者與聶元生見面的試探,一切盡在千里之外的秋后掌握中! 當然,秋皇后也有可能是真正走投無路,迫切需要聶元生阻止善福公主之事,但她的使者先前玩弄了下手段,兩地相隔迢迢,秋后又深居宮闈,即使聶元生親自派人到南齊打聽,也未必能夠知道其中情況,所以想懷疑,心中也不免有所顧忌! 而且若是秋皇后并非走投無路,反而欲借此機會在北梁尋找合作之人,使者這一回試探,也等于是在測度聶元生這個朝野皆知的天子近臣到底有多近——畢竟秋皇后遠在南齊,勢力也在南齊,對北梁的時局未必非常了解,她的使者初來乍到,單聽坊間的傳聞,哪里能夠了如指掌? 所以這么一問,聶元生既然神態(tài)自若,那就說明要么聶元生心志極為堅定,絕非尋常之人!即使是突如其來的聳人聽聞,也難以使他心志搖動,這樣的人,自不可當常人視之!另外一個就是,聶元生心志或者沒有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在朝中、在姬深身邊的地位,卻無可撼動!因此他自然不懼旁人作危言恐嚇! 如此一試,乃是當著使者的面,無可隱瞞,卻比使者在坊間打探到的消息靠譜多了…… 牧碧微嘆息:“當真女雄!所謂一葉知秋,難怪封貴妃盛寵且有封太后扶持,亦不能搖動其位!” ………………………………………… 皇后都是兇殘滴…… 第一百二十八章 謠言 聶元生很快讓姬深打消了迎娶南齊善福公主為后的念頭——只是六宮還不及為此事總算要塵埃落定慶賀,鄴都內(nèi)外都傳遍了南齊欲將承寧帝愛女善福公主嫁入北梁的消息。 不僅如此,謠言還將善福公主描繪得姿容絕代、嫻雅淑寧,再配著她金枝玉葉的身份,簡直是天生母儀天下的人物! 孫氏氣得在祈年殿里連摔了三四個茶盞都不解恨:“好個無恥的南使!咱們陛下看不中他們公主,居然公然把消息鬧了出去!當咱們北梁怕了南齊不成?!以為把消息傳得人盡皆知,陛下就不得不娶了善福公主?呸!” 居氏勸說道:“娘娘勿要心急,那南使失心瘋了,這事情荒謬的沒了邊,坊間的謠言算個什么呢?娘娘何必計較?左右陛下那兒也未必聽不到!” “陛下聽不到,自有人想著叫陛下聽到!”孫氏對謠言里其他的話都不在意,惟獨一個詞卻讓她怎么都靜不下心來,此刻就咬牙切齒的道,“姿容絕代!陛下就算先前聽了聶子愷的話,不打算立這善福公主為后了,沖著這四個字,誰能知道陛下會不會就轉了心意?” 姬深有多么喜歡美好的容貌,甚至為此不在乎出身品德,孫氏自己就是受益者,靠著天賜的一副傾國之貌連北梁豪門曲家嫡女都不放在眼里這些年,這則謠言,居然傳說善福公主姿容絕代,她哪里還能坐得住?! “她坐不住那就對了,這段時間,除了聶子愷,不拘是誰出入了宣室殿,只要是和咱們不對付的,就使人去告訴她陛下對善福公主事有所悔恨,不怕孫氏不給那人記上一筆!”澄練殿里,牧碧微微笑著對左右道,“這現(xiàn)成借刀殺人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阿善心領神會,道:“那么奴婢等下就去告訴葛諾,使他與卓衡等人傳話,這幾日若是安平王、廣陵王之流再度求見陛下,就不必拿陛下正與龔中使在一起的借口擋住,隨他們?nèi)ヒ姾昧恕!?/br> 牧碧微滿意的點了點頭,見挽裳在旁似有沉吟之意,就問道:“挽裳可是有什么話要說?” “回娘娘的話,奴婢想著方才閔青衣說右昭儀聽了謠言里的姿容絕代后定然坐不住,這是因為右昭儀本身出身卑賤,全是靠著天賜姿容才在宮里有了這一席之地,自然嫉恨容貌堪與她相比還身份尊貴的人?!蓖焐阉耐熳州厡m女里頭年最長的一個,如今都是做姑姑的年紀了,只是因為從了挽字輩,還是被小宮女們叫著jiejie,她曾在內(nèi)司待過,為人沉穩(wěn),雖然寡語,卻向來很少無的放失。 此刻見她開口,牧碧微與阿善都露出傾聽之色,挽裳道,“所以奴婢在想,右昭儀所慮之事卻也并非無風起浪,陛下素來喜歡好顏色的女子,何況善福公主身份尊貴,又是南齊主動提出,若是其容貌當真能和右昭儀相比,恐怕即使陛下已經(jīng)拒絕了南使之請,亦會重新考慮?!?/br> 聞言牧碧微與阿善對望了一眼,皆是一笑:“雖然本宮不喜歡右昭儀,但也不能不承認,如她那樣絕代風華之人,實為天地所鐘才能生得,這種放在美人堆里也是艷壓群芳的人物,哪里是能夠輕易尋到的?” “娘娘是說……” “善福公主的畫像陛下看過了,宣室殿里傳出來的消息,那善福公主的確是個美人,容貌絕不在本宮之下,但也不過如此——最要緊的是,她與何氏一樣是姿容艷麗那一類的,這宮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何氏,陛下起初雖然看中,但卻被提醒,這等容貌做個妃倒也罷了,若是做皇后,卻難以壓住滿宮國色天香!”牧碧微微微而笑,“何況,那南使由己度人,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叫陛下對那善福公主頓時沒了興趣!” 挽裳等人都好奇道:“求娘娘賜教!” “南使為使陛下答應聘請善福公主為后,所以一再稱贊善福公主端莊嫻雅、儀態(tài)威嚴自成又大氣賢淑,雖然是承寧帝愛女,然而并無公主常有的驕矜之氣,反而極知禮儀規(guī)矩!”牧碧微笑瞇瞇的說道,“可憐啊,南使卻不曉得,當年的歐陽氏,容貌哪里會比善福公主差了?太后那么偏心她呢,到底如今也不過在蘭林宮里殘喘度日罷了,南使說的這個樣子,的確是尋常人看來當做皇后的料,可惜咱們陛下卻最不愛那一套!” 眾侍彼此望望,都是忍俊不禁,挽袂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南使這可真是自作聰明!” 前朝或者不知內(nèi)情,后宮里,這兩年來一直寵愛在身的幾位妃嬪,哪個不知道姬深的喜好?他喜歡美人是沒錯,在姬深眼里,容貌是第一位的,性情是第二位的,姬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登基之前被高祖和先帝期望與約束太多,他非常非常不喜歡世家那一套教導出來端莊大方典雅賢淑的女子! 譬如從前一度貴為昭訓的歐陽氏,固然也是個愛吃醋愛拈酸的女子,偏生歐陽氏自詡出身高貴,在這宮里僅次于左昭儀曲氏,所以在姬深跟前時,總是端出一副世家女的賢淑端莊,卻不知道姬深并非不愛她如花容貌,卻厭她的端莊——在姬深看來,這種端莊嫻雅,等若無趣,要是歐陽氏索性在他跟前露出真性情來,咳咳……沒準當初不必太后幫她說話,姬深就會主動多到含光殿幾回了…… 總而言之,端莊優(yōu)雅大氣賢德的淑女,在姬深的后宮里,很沒有前途啊…… 若善福公主是其他身份,即使宮里已經(jīng)有個同樣艷麗出色的何氏,以姬深的一貫為人,一并收進來封個妃,好歹也是個新鮮,問題是這是南齊的公主,若要她,若不給皇后之位,怎么說得過去? 更別說如今皇后之下的左右昭儀都已經(jīng)有了人,其中右昭儀的出身還那么低——莫非叫善福公主千里迢迢以公主之尊嫁過來做個貴妃?南齊固然略弱于北梁,兩國到底也是平等的! 看著眾侍拿著南使打趣,牧碧微端著茶盞但笑不語,心里卻想:這一計卻不知道是秋皇后派過來的使者所使,還是子愷欣賞那位秋皇后,特意奉送她的呢……姬深已經(jīng)拒絕,且將坊間所謂善福公主姿容絕代的謠言笑為眾人見識淺薄,未見過孫氏的姿容,善福公主被這么一鬧,封貴妃就算想轉而在南齊給她尋個門第高貴的駙馬,怕被相中的那家也不是很情愿了吧? 如此進退為難,偏生南齊又略勢弱于北梁,堂堂一國公主主動提親卻被人拒絕,即使拒絕的是一國之君,到底也是南齊沒臉的事情,秋皇后只需使人在朝上攻訐封貴妃擅自許婚,陷君上于不義、致南齊有顏面掃地事,就可以叫封貴妃令朝野上下失望了——嫁個公主都成了鬧劇,還連帶南齊丟臉,這智商怎么和秋皇后斗喲? …………………………………………………… 話說,明天開始新人進宮劇情,新角色當然更加激烈復雜 夜寒夕親說想角色代入,于是吾打算安排伊在新人里,名字就用葉寒夕吧…… 所以吾忽然想到,吾這里對著百家姓和中華古詩詞軟件頭疼的起著一個個名字 不如翻翻書評區(qū)啊! 于是你們介意吾化用你們的id嗎? 第一百二十九章 溫太妃 善福公主的謠言越傳越烈,姬深不管事,也不在乎一個異國公主的名譽,朝中因為說不服他,便就想早日打發(fā)使者南歸,好使謠言平息下來,雖然這件事情丟臉更多的是南齊,但北梁的一國之君的后位成日被黎庶議論著到底也不成事,更何況,議論姬深的后位,少不得再把他重色輕德的事情拿出來說上一說。 使者自然是不甘心的,若只是婚事不成,倒還罷了,如今連善福公主的名聲都賠了進去,回到南齊,封貴妃焉能放過了他?只可惜北梁雖然有興趣挑起南齊爭儲,奈何姬深不肯點頭,誰也別想迫使他下旨。 到底涉及善福公主的名譽,使者再怎么心驚膽戰(zhàn),眼看謠言從鄴都傳往四面八荒,也不能不謹慎,一面派了隨從連夜回南齊向封貴妃請示,一面企圖再次求見姬深。 先前左昭儀受訓斥,姬深公然說出懷疑曲家有意后位,所以這回本是曲家為了證明并無覬覦后位的野心,竭力促成此事,但聶元生一句:“曲家知道左昭儀晉升無望,退而求其次,向皇后面前表現(xiàn)一番,也是好的?!?/br> 威烈伯氣得當?shù)钆c聶元生扭打起來! 威烈伯曲夾武將出身,是上過戰(zhàn)場見過血的主兒,縱然如今上了年紀,亦是老當益壯,聶元生自幼伴讀姬深,弓馬嫻熟又正當盛年,兩個人打了個旗鼓相當,待飛鶴衛(wèi)一擁而上才把兩人分開來,卻是誰都沒占到便宜,但姬深拍案大怒,斥威烈伯殿前鬧事,藐視君上!對聶元生卻只輕描淡寫的道:“子愷今日失儀了?!?/br> 偏心偏到這份上,威烈伯臉色鐵青的道了一句:“南齊善福公主事,曲家不敢再置片言,以證清白!”話畢忍怒告退,回去寫了請罪折子,從此稱病不朝——這是后話了。 有了曲家的例子在,原本很是贊同這門婚事的朝臣都惟恐被扣上了“欲在皇后面前表現(xiàn)、甚至于有私通南齊之嫌疑或者之望”的罪名,不肯再為使者進言。 南齊使者無可奈何,在坊間打聽到溫太妃在太后跟前素有體面,即使太后接受命婦覲見亦能在側同受禮,便使了大把銀錢欲求見太妃一面。 到底國書寫的是問候太妃,高太后想給溫太妃個體面,問過了她的意思,就同意宣使者至樂年殿與溫太妃單獨敘話。 溫太妃早有準備,使者進殿,禮畢,她遣退左右,只留了解玉伺候,就哭上了:“幼時懵懂,顛沛流離,七歲始知父母親眷皆去,惟獨一姑母尚在人間,且為左丘冢婦,自此日思夜想,莫不望能夠見姑母一面,不想后來卻只聽到元?;屎筝?!” 使者原本心急如焚,見此情況,也不能不陪她說幾句元裕皇后的事情,托詞皇后繁忙、體弱多病云云,故而才沒顧得上溫太妃。 溫太妃就著他的話頭,又是傷感又是難過,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離情,使者幾欲把眼望穿,好容易等到了溫太妃問:“聽說你這回來,還有旁的事情?” “回太妃的話?!笔拐卟铧c要擦把冷汗了,幾乎是聲淚俱下的訴說道,“元?;屎蟮哪讣矣惺缗疄楸稚纤玻瑑詾橘F妃,封貴妃有一愛女,敝上也是愛如掌上明珠的,便是敝國善福公主,姿容妙麗、端莊美秀,為眾公主所不能及!如今善福公主到了年歲,敝上自要為其取佳婿以托,聞說梁朝之君至今無后,想著與善福公主年歲既近,亦同為皇子王孫,正是門當戶對,故而令下官問候太妃之余,商榷此事!不想,事情竟傳了出去,如今鬧得滿城風雨,下官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來求太妃相助!” 這使者也是急的快發(fā)瘋了,也顧不得多想,將來龍去脈都交代了出來,溫太妃聞言,故意面露詫異之色,道:“陛下無后,桂魄宮至今無主,留待高門淑女,既有金枝玉葉相配,這是好事呀,事情傳了出去,又有什么關系?” “這……”使者頓時一噎,驚訝道,“難道太妃還不知道?” 溫太妃故意道:“知道什么?” “太妃,若是梁國答允此事,消息走漏,下官自不會如此擔心,奈何……”使者滿面慚愧道,“梁國卻未肯,如今鄴都都在議論善福公主即將遠嫁為梁后,不想婚事不成,此事若是梁國向齊國所求,倒還罷了,卻是下官先至鄴都商議的,事情不成卻消息走漏,這……敝國公主的名聲……下官無以交代,還求太妃救下官一命!” 說著,使者離席而起,俯地下拜,苦苦哀求道:“下官雖然頭次見太妃,但家祖母昔年嘗在魏宮之中,知太妃生母華世婦乃是心仁之人,料想太妃亦如是!還求太妃念在先人的這點兒情份上,救下官一救!” 他這里不顧體統(tǒng)的向梁國太妃下拜求助,卻不見溫太妃面色溫柔,眼神里卻凝結若冰,口中輕聲慢語的道:“使者這是做什么?我不過一個孤老的太妃,又非陛下生母,守著高陽王捱日子罷了,哪里能夠當?shù)闷鹨粐拐叩南掳荩俊?/br> 使者被她說的面上一紅,他雖然在齊國官位不很高,但這回到北梁也是正經(jīng)持節(jié)的使者,代表著一國體面,即使見了姬深,非大典與正式覲見也不必大禮叩拜的,如今也是被逼急了,想著打動溫太妃才行了大禮,被溫太妃說出來,心里也覺得慚愧,忙又還了座,拱手道:“求太妃援手!” 溫太妃慢慢擦了擦眼角,慈眉善目的為難道:“你既是我母妃從前的舊人之后,我多年不見故人,看著你自然也是親切的,只奈何陛下陛下既已圣斷,這皇后人選,固然是與后宮有關,可也和前朝息息相關,不瞞使者……” 她聲音一低,“想來使者也曉得,陛下并非先帝長子,而是嫡幼子!所以先帝為防兄弟鬩墻,始終未給安平王與廣陵王實權,我固然有一子,是陛下之弟,到底也小不了幾歲,何況,太后尚在,高家勢大,陛下的同母兄長都不曾有過實權,我兒如何說得上話呢?這個忙,我不是不幫,實在,是有心無力??!” 使者擦著冷汗,絕望道:“可這……下官聞說安平王乃是朝中左相?” “唉,這里頭的事情你不知道!”溫太妃欲言又止,使者趕緊催促道:“求太妃指點!” 解玉忽然從旁插話道:“太妃,這樣的大事如何說得?太妃固然與元裕皇后是姑侄,這些年來也一直惦記著元?;屎?,到底如今是梁國太妃,為著高陽王,太妃也當謹慎??!” 仿佛被她提醒,溫太妃臉色一凜,忙后怕道:“算了算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又提來做什么呢?” 使者聽這主仆的話音,暗道這話中似有轉機,哪里肯放過?苦苦哀求,奈何溫太妃到底不肯松口,使者見狀,略作思忖,沉聲道:“不想太妃這些年在梁國過的也并非全然如意,想來梁帝既然兩同母兄長都一再打壓,高陽王必然亦是如此,這回下官出使,正是為了賀高陽王大婚,只是先前預備的賀禮,是因為高陽王乃梁帝唯一之弟,想來梁帝該格外愛重些才是……不過下官出發(fā)前,封貴妃卻另外備了一份禮,原本下官打算離開前拜別太妃再獻上,如今善福公主的謠言紛紛烈烈,下官進宮不易,不如現(xiàn)在就先為太妃奉上!” 溫太妃聞言不喜反怒,輕斥道:“我見你,這是因為惦記著姑母故人,你這話說的,倒仿佛是我與高陽王,都過不下日子去了么?陛下與太后待我與高陽王,到底也是顧著體面的!” 使者忙道:“太妃請息怒!下官絕非此意!不敢瞞太妃,封貴妃之禮,的確是下官臨行之前貴妃親口叮囑,不過是為了私下賀高陽王罷了!太妃乃前魏公主,又是梁國太妃,高陽王亦是尊貴的皇子,哪里輪得到旁人來接濟?” 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只小巧玲瓏的玉盒,恭敬的遞給解玉。 解玉卻不接,而是看向了溫太妃,溫太妃就道:“你把東西收起來罷,一則,封貴妃論起來怕是我的晚輩呢,哪有長輩要晚輩東西的道理?二則,你說的事情,我也幫不上忙,已經(jīng)收了你的賀禮了,那既是賀我兒大婚,我也就替他接了下來,可如今,這無緣無故的收禮,是什么道理?” 使者小心翼翼的道:“正因為封貴妃是太妃的晚輩,這晚輩孝敬長輩,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封貴妃還要下官代為請罪,說這些年來一直勞碌不便,所以到今兒才與太妃問候,既然是問候,哪有不表一表心意的道理?” 溫太妃嘆息著道:“我這做長輩的,什么都不能給晚輩,已經(jīng)十分慚愧了,這東西我是斷然不能收的?!?/br> “不敢瞞太妃,這東西也是太妃有份的。”使者含蓄道,“當年,魏亡……元?;屎箅S敝朝太祖匆匆撤離鄴都時,埋下了一批釵環(huán),都是魏宮之物,是元?;屎笏厝账?,因不及攜帶只得藏起,元?;屎竽颂媚?,皇后的東西,豈非也是太妃的?” 溫太妃這才道:“原來是姑母所遺——那我便收下,只是我也不敢全取,到底姑母還有子嗣在呢!我略取幾件做個念想,其他的,就歸你帶回去給姑母的子孫是正經(jīng)!” 使者忙道:“元裕皇后雖然埋了這一批釵環(huán),卻將最喜歡的一些都帶去了南齊,如今皆在宮闈,這些,封貴妃說自然都是給太妃做念想的?!?/br> 如此使者又哄又勸,才叫溫太妃點頭,使解玉接過。 使者暗松了口氣,正待繼續(xù)詢問安平王之事,不想外頭殿門卻被叩響,有人在外稟告道:“太妃,太后那兒有些事情,想請?zhí)^去說話?!庇值溃澳淆R使者進宮來也有些時辰了,按著規(guī)矩,使者該出宮了!” 溫太妃一皺眉,輕嘆道:“唉……這……” 目送極不情愿的使者離開,溫太妃頓時一掃面上優(yōu)柔愁煩之態(tài),冷哼了一聲,道:“我道那封氏既然拿了我做幌子過來提親,想來打通大臣的東西不會少帶,不想就拿先前元?;屎笏竦臇|西來敷衍!真是浪費時辰!早知道,就請?zhí)笾苯踊亓怂?,以后也不必叫他來見了!?/br> “非兒那一嗓子正正是恰到好處,奴婢都要疑心她一直在外頭聽著壁角了,公主可要看看里頭是什么?”解玉笑著打開玉盒,見里頭卻是一張絹圖,她掃了幾眼,咦道,“地方倒巧,是一處如今還沒人住的宮殿,趁著新人都還沒冊封搬出綏狐宮,不如咱們先去動手?” 溫太妃哼道:“到底是釵環(huán),又埋了幾十年,陰氣重,用又不能用,買賣也不便,真是小氣!就沖著這份氣量,我也賭這封氏斗不過那秋皇后!” “公主莫要生氣了,好歹是給大王攢著呢!正如那使者所言,這些東西本來也該是公主的,送上門來何必不要?”解玉吃吃笑道,“奴婢倒奇怪這使者為何這么傻,就這么吃定了公主這樣好說話?竟三言兩語的就把東西給了!” 溫太妃冷笑著道:“這有什么奇怪的?我當初被抱出魏宮時才多大?寄人籬下顛沛流離,又是一介女子,養(yǎng)成弱不禁風欲語淚先流的模樣再尋常不過了!在這種情況下聽得親眷故人的消息,豈能不激動?卻不想我激動是激動,卻并非喜悅而是怨懟罷了!” 她哼道,“這使者的確愚蠢,連我提到那所謂的姑母時,幾次都說了元?;屎蠖枪媚福挂膊挥X!”想了想,卻又滿意的道,“我已經(jīng)將安平王、廣陵王說不上話的消息透露給他了,料想他也會對這兩王不敢太過信任……免得再起什么波瀾!” 世家朝臣那邊被聶元生輕描淡寫的扣了頂帽子,已經(jīng)不肯答應南使什么,若是宗室也不開口,那么這南使再不甘心,也只能打道回府一條路了。 第一百三十章 寒夕 南齊,秣陵。 富麗堂皇的殿堂上,翟衣細釵,云鬢玉環(huán),承寧帝的皇后秋氏臂纏跳脫,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她氣度雍容,圓臉豐頰,生得很有坊間說的福相,但算不上很美貌,正執(zhí)著一支筆,對著殿下一株才搬過來的橘樹揣摩著意境。 旁邊替她研墨的卻非宮人,而是一個年方五六歲、穿戴華貴的男童,眉目清秀,秋皇后醞釀罷,重新在硯臺里蘸了墨,才落兩筆,外頭就匆匆走進一個彩衣宮人,手持一箋,正待出聲稟告,卻被研墨的男童使個眼色,忙噤了聲,退至一旁。 秋皇后如若不見,一直到將整株橘樹畫完,仔細端詳,又與旁邊的男童商議片刻,這才滿意點頭:“取本宮的私印來?!碑斚掠袑m人捧過秋皇后私下所用的小印,請示過后,在畫的左上角落款處印上——南齊皆知,秋皇后書法卓絕,畫技平平,偏生卻嗜好作畫,其作畫時,就是先帝高宗在世時,有次緊急召見也是畫完最后一筆才去,高宗不以為忤,反而撫掌贊她行事專心致志,有至誠君子古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