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牧碧微一瞇眼,暗道這蝶兒為了能夠留在西平身邊,倒是十足的上著心,既是頭一個發(fā)現(xiàn)了新泰公主損傷布老虎,那么未必沒有機會提前阻止新泰公主所為,怎么她竟然是借著個機會要讓西平記住她了嗎? 不然,新泰公主才幾歲?那布老虎的兩顆眼睛都是細細縫在里頭的,就是拿了剪刀拆,以新泰公主的年紀與腕力也要些時候,那蝶兒難道當真這么巧,偏就在拆出來的剎那看到不成? 而且孫氏親自帶著新泰登門,就算蝶兒不知道南齊公主的事情,在這宮里待了這兩年,也該曉得孫氏與澄練殿一向就不對勁的,親自登門,必然有要事商議,在這種情況下,兩位公主即使吵架了,也定然會被勸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以西平公主的東西即使當真被弄壞了,也別想指望能夠如她所愿的責罰新泰公主——新泰公主也是帶著人在身邊的,兩位公主年歲仿佛,打起來誰也占不去便宜,那么頭一個上去阻止兩位公主打在一起的蝶兒,趁機掐了幾把新泰公主,又有樊氏看到,事后悄悄告訴西平,西平正氣惱牧碧微不幫她,聽了這話,即使不至于對母妃起了怨意,到底也會覺得蝶兒貼心呢! 雖然決定蝶兒能不能留在西平身邊的是牧碧微,但若西平喜歡蝶兒,蝶兒無疑又多了一重保障。 牧碧微微微冷笑,這小宮女,倒有意思! 她轉(zhuǎn)對西平道:“新泰公主不過是小節(jié),往后即使孫氏有什么事情再過來,必然也不會帶她來了,她不到澄練殿,在其他地方咱們完全不必讓著她,母妃總不會叫你就這么吃虧的!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時,何況新泰不是也吃了虧?……不過呢,你說到蝶兒,母妃倒是要教你一教,你可愿意學(xué)?” 西平懵懂道:“好?!?/br> 牧碧微遂揚聲:“阿善,叫那蝶兒進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教女(下) 蝶兒進來,恭恭敬敬的行了禮,牧碧微并沒有叫她起身,而是吩咐道:“方才本宮與公主說話,聞?wù)f你對公主與新泰公主那日爭執(zhí)經(jīng)過看得最清楚,所以叫你過來從頭說一遍,本宮好教導(dǎo)公主下回該怎么做!” “奴婢謹遵娘娘之命!”蝶兒聽了,面上掠過一絲怯色,但隨即挺了挺胸,大聲說道。 接著就道,“那日挽袂jiejie引著新泰公主并祈年殿中侍者一起到了后殿與殿下一道玩耍,殿下就取了幾件玩具出來,與新泰公主在榻上擺弄著,后來新泰公主問起了殿下隨女史所學(xué)的進度,因殿下一時……” 說到這里,蝶兒似覺得有些為難,但被牧碧微盯著,到底小聲道,“殿下一時沒回答新泰公主所提,三人成虎的典故出自何處,新泰公主便嘲笑起了殿下,殿下惱了,就命樊嬤嬤將少夫人親手做的那個布老虎取出來,問新泰公主可有……可有舅母親手做的布虎?” 牧碧微聽到這里,面上不顯,心中倒有幾分哭笑不得,心道孫氏娘家在她富貴前做了餓殍,即使當初孫家是把孫氏賣進宮換粟度日的,到底也是迫不得已,何況孫氏如今最頭疼的就是前朝沒個可靠的自己人——她和何氏不一樣,孫氏的娘家固然貧寒到了合家餓死的地步,卻是庶民的身份,與何家那樣趁著改朝換代更改戶籍的不同。 而且孫氏早年的寵愛可不是何氏能比的,那會姬深為了她,連太后都忤逆了不止一次,若是她娘家還能有上幾個男嗣存活,不拘人怎么樣,恐怕姬深將其皆封上爵位以為孫氏抬出身,這種事情姬深可不是做不出來! 孫氏既然有此一恨,平常若在新泰公主跟前提說過,那么新泰公主后來撬布老虎的眼睛……嗯,本宮是不會可憐同情她的…… 西平聽到此處,就撇嘴道:“她沒有舅母,沒有舅母做的布老虎,又不是兒臣害的,偏要嫉妒要弄壞兒臣的東西,難道她就能有了?虧得兒臣沒有把外祖母送的九連環(huán)取出來,不然,那個若弄壞了可不比布老虎還能修好呢!” “玉桐可是覺得新泰小氣?”牧碧微含笑問。 西平用力點頭:“兒臣以后才不要再請她玩!” “這就是了,如她這樣的做派,怕是被她母妃影響出來的,小家子氣,不似一國公主的氣度,玉桐可別學(xué)?!蹦帘涛⒔虒?dǎo)道,“就算要撬了那顆貓兒眼,好歹也做的隱蔽些,若是沒法做隱蔽,還不如不做!你看,她雖然把貓兒眼撬下來了,可回頭素繡給你重新弄了上去,和原本是一個樣子的,而且當日動手,新泰也沒占到便宜,反而被蝶兒掐了幾把——說來說去,到底是她吃了虧,是不是?” 西平原本是覺得這件事情上面自己受了委屈的,被牧碧微這么一說,頓時眼睛一亮,看向下首的蝶兒:“母妃,蝶兒當真掐了新泰?” 聽她這么一問,牧碧微倒是一呆——她推測蝶兒應(yīng)該早就私下里向西平表功,以取得西平的好感了呀? 怎么聽西平的意思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情? 卻見下首蝶兒恭敬的叩了個頭,大聲道:“奴婢到殿下身邊伺候時,就得娘娘叮囑,務(wù)必要護好了殿下,絕不使殿下受委屈,因此那日看到新泰公主將殿下所喜歡的布老虎的眼睛撬下一只,奴婢就告訴了殿下,不想殿下當場揭露后,新泰公主非但不認,還想拿著金簪繼續(xù)去撬另一只貓兒眼,殿下盛怒之下與之扭打在一起,奴婢身微言輕,縱然不惜一死為殿下出氣,卻又想著新泰公主乃是隨右昭儀至澄練殿做客的,恐怕耽誤了娘娘的正事,所以惟有趁亂替殿下教訓(xùn)了她一回!” 這番稟告畢了,牧碧微還沒說什么,西平卻是欣喜的回過頭來,道:“母妃,原來你將蝶兒給兒臣時,特特叮囑過她?而且蝶兒還替兒臣教訓(xùn)了那新泰?母妃不早告訴兒臣,倒讓兒臣私下里委屈了這好幾天呢!” 說著嘟起嘴,拉著牧碧微的袖子輕輕搖了搖,嗔道,“都是兒臣的錯,往常,母妃從來不叫兒臣委屈的!不想這一回,兒臣還道母妃不幫兒臣了,沒想到母妃早就使人幫了兒臣,兒臣竟還不知道呢,母妃可要饒恕兒臣先前心里的不敬之罪!” 牧碧微眼角掃過蝶兒,見她低著頭,依舊姿態(tài)恭敬的跪著,淡然一笑,摟緊了西平道:“我的兒,母妃說了,你是母妃的掌上明珠,母妃疼你還來不及,又怎么舍得責怪你?何況這件事情,母妃先前沒告訴你,你哪里知道?也不怪你覺得委屈,就是母妃知道那新泰被蝶兒掐了,這會想想她過來惹你不高興,也覺得心疼呢!” 西平一把撲進她懷里,道:“兒臣以后再也不會以為母妃不幫兒臣了!母妃是天下最好的母妃!” “我兒也是天下最好的孩子!”牧碧微與她甜言蜜語了半晌,見西平終于一掃陰霾,歡喜高興的要去繼續(xù)演禮,順理成章的帶走蝶兒,就道,“母妃還有些話要叮囑蝶兒,你先帶旁人回黃女史那里,把蝶兒借給母妃片刻可好?” 西平道:“蝶兒本就是母妃給兒臣的,但有吩咐,她豈能不從?” “我兒,聽母妃說。”牧碧微笑了笑,點一點她額,溫言道,“蝶兒既然給了你,那從此就是你身邊的人,就是母妃,要用她,也只是借用,且要與你說,你的人,那是你的體面,旁人不告而使,一要問問他是不是把你放在眼里,二要問問你的隨從可有把你當作主人,明白了嗎?” 西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兒臣還不能完全明白,但記下來了!” “那就先記著,往后黃女史想來也會慢慢與你說上一些這樣的道理,你再長大些自也就會明白了。”牧碧微捏一捏她的小臉,喚進樊氏,將西平帶走。 等室中只剩了她與蝶兒兩個,居高臨下,就可以看見蝶兒額角有冷汗慢慢流淌下來,牧碧微盯著她看了片刻,不由哧的一笑:“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也不虧心,為什么要害怕?” 蝶兒咬著唇,半晌方道:“因為奴婢愚鈍,奴婢不曾在娘娘跟前近身侍奉過,所以也不知道娘娘的性情為人,喜歡什么樣的人在殿下身邊,所以惟恐是自作聰明,反而叫娘娘不喜歡!” “你倒是老實?!蹦帘涛Ⅻc頭,“這番話是實話,本宮私下里最愛聽實話!” 聞言,蝶兒如釋重負,叩了個頭道:“謝娘娘成全!” “先不忙謝?!蹦帘涛⒁痪湓?,又叫蝶兒一驚,就聽她慢慢道,“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一遍,本宮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蝶兒囁喏道:“奴婢方才沒有說謊,新泰公主……” “本宮要聽你當時的一言一行?!蹦帘涛u頭道,“本宮知道你剛才說的沒有假話,只不過沒說全而已!” “是!”蝶兒抿了抿嘴,抬起頭來,道,“前面并沒有什么,畢竟兩位公主說話,奴婢也沒資格去插嘴,是殿下將布老虎拿出來,問新泰公主舅母時,奴婢留意到新泰公主的臉色很不好看,然后新泰公主就對殿下說,殿下也只這么個布老虎而已,殿下就要去尋老太君并少夫人送進宮的其他東西,樊嬤嬤她們就一起幫著找,奴婢因為留意到新泰公主先前的神色,找東西時就多上了一份心,然后就發(fā)現(xiàn),新泰公主見殿下下了榻,樊嬤嬤她們都幫著殿下找東西,果然另有打算,轉(zhuǎn)身向身后的一個祈年殿宮女要了一支金簪!” 牧碧微道:“那么你當時為什么沒有立刻提醒我兒?” “……奴婢想留在殿下身邊,奴婢不想去做粗使宮女?!钡麅阂Я艘а?,堅定的道。 牧碧微思忖片刻,道:“僅僅想這樣嗎?” 蝶兒一愣,低下頭去,沒多久,她又抬起頭來,正色道:“奴婢還想出宮之后,能夠嫁個好人家,和和樂樂、略為寬綽的過日子!” “你焉知道你粗使不能得到這些,做了公主近侍就能夠得到?”牧碧微掃她一眼,淡淡的道,“姻緣天注定,強求不了的,何況你也知道如今宮中暗流洶涌,本宮仇敵不少,新人進宮在即,玉桐跟著本宮,如今過的還不錯,有朝一日本宮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當然陛下會給她另找一個母妃養(yǎng)著,但不是本宮自夸,玉桐她到底只是公主,又沒個外家,換了誰,也別想比本宮對她更上心,且恨屋及烏,她未必不會受本宮牽累!屆時自身難保,又何況是近侍?” 蝶兒卻道:“粗使在宮中最是辛苦勞碌,不必到出宮,做上三五年,手上往往就裂了許多道口子,更別提臉上了,先前奴婢設(shè)法引起殿下注意,殿下可不就是因奴婢形容粗糙,所以不要奴婢伺候嗎?殿下尊貴,且是孩童,亦不愿意親近那樣的奴婢,更何況出宮之時,韶華已去,再形容憔悴,再好的姻緣,勉強嫁了,又怎么能得夫君的喜歡? “至于娘娘說的暗流洶涌,奴婢左右已經(jīng)進了澄練殿,總是娘娘的人了,奴婢雖然進宮不幾日,卻也聽說過當年承光殿的事情,先姜昭訓(xùn)乃是宮中頭一個傳出孕信的妃子,聞?wù)f她也曾得寵過的,身邊得意的宮人自然不會少,可后來也只得一個穆嬤嬤到得澄練殿來照顧殿下——奴婢想,娘娘當初求情要承光殿的宮人照料殿下,因陛下其時盛怒,不肯全部饒恕,可不就是只饒了先姜昭尋身邊身份最高的宮人嗎?所以奴婢私心里揣測,這宮里,固然身處高位看似危險,但究竟底子放在那里,總比最下頭的粗使宮人,命賤若草的好。 “而且奴婢說句實話,不敢提娘娘與殿下,奴婢不覺得自己比閔青衣、挽袂等娘娘的近侍更尊貴,若是當真有那么一日,她們定然也是免不了的,那么奴婢又算什么怕什么呢?至少做殿下近侍,不必再去做那些粗使累活不說,跟著殿下既體面,吃穿用度都好得多,好歹好處先拿了?!?/br> 牧碧微點頭:“這番話本宮也信,但本宮倒是好奇——你替玉桐掐了那新泰公主,是樊氏親眼所見,還來告訴過本宮的,為何這幾日,都沒有說?” “因為……”蝶兒深深吸了口氣,方字斟句酌的道,“因為奴婢以為,這件事情,叫娘娘不經(jīng)意間告訴殿下更好,正如方才那樣!” “哦?”牧碧微似笑非笑,“原來你是在為本宮著想?” “娘娘方才說,奴婢是殿下的人,所以即使娘娘要留奴婢問話,也要問過殿下?!钡麅侯~上汗水再次掛下來,她卻顧不得擦拭,苦苦思索著道,“可見娘娘是真心疼愛殿下,實際上,在這之前,奴婢也是這么揣測娘娘的,不然,又為何對奴婢這樣一個小小的宮女,也反復(fù)單獨召見呢?” 牧碧微輕笑:“說下去!” “是!”蝶兒聞言,仿佛心下略定,道,“所以奴婢到了殿下身邊之后,就想著要怎么才能夠叫娘娘留下奴婢伺候殿下,畢竟,奴婢雖然是被娘娘給殿下了,但殿下年幼,許多地方,還要娘娘的指點,所以奴婢想,若想留在殿下身邊不被換掉或趕走,惟獨既叫殿下喜歡奴婢,又要娘娘滿意,所以,奴婢發(fā)現(xiàn)新泰公主拿金簪撬那布老虎的眼睛時,奴婢沒吭聲!一直等到她撬下來一只,奴婢才悄悄提醒了殿下,又跟著殿下上前,掐了幾把新泰公主!” 牧碧微唔了一聲:“所以?” “娘娘真心疼愛殿下,殿下也敬愛親近娘娘,所以,奴婢想,自己若想做殿下的近侍,那么首先要伺候好殿下,這一點,許多宮女都可以做到,所以單單只能做到這點,不足以留在殿下身邊!其次,就是要能夠替殿下留意,不使殿下委屈吃虧,所以奴婢斗膽掐了新泰公主!”蝶兒抿了抿嘴,“至于第三,娘娘待殿下猶如親生,殿下視娘娘猶生母,奴婢自然不敢作那離間母女之情的小人!何況若非娘娘當初讓奴婢休養(yǎng)數(shù)月,起初那粗糙的模樣,殿下也是不肯要奴婢的,是娘娘給了奴婢伺候殿下的機會,奴婢做了什么能夠居功呢? “只是奴婢雖然揣測了這三點,卻苦于無機會表現(xiàn),所以見著新泰公主撬虎眼時,奴婢噤了聲,這也是因為奴婢知道,那貓兒眼可以重新縫上去,若新泰公主是要劃花布老虎的身子,奴婢定然是不敢裝作后來才看見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雄秋后 太寧八年三月中,小何氏于牧府產(chǎn)下一個健壯的女嬰,何氏大為失望,牧家卻很是高興,沈太君親自為曾嫡孫女起了乳名鳶娘,蓋因三月別稱鳶時的緣故,牧碧微知道,也命阿善特意回去看了一回,給了許多賞賜,與沈太君約好,待鳶娘滿月,小何氏重新接掌家事,就由沈太君帶著牧嶸進宮給牧碧微見一見侄子。 月末,精挑細選出來的采女開始陸續(xù)入住綏狐宮,等待姬深親自過目決定去留,這批下至民間上至世家的采女,年紀在十三至二十之間,都是身體健康無恙、形容皎潔的童身之女,六宮雖然為著架子沒有親自過去看,卻都派了心腹前往綏狐宮打探,各有盤算。 四月初的時候鄴都下起了連綿的細雨,雖然鄴都地處偏北,一向春來的晚,但這時候春暖花開的意思也已經(jīng)很濃了,澄練殿中的池塘越發(fā)澄清明凈,池邊綠樹茸茸,空氣里一片鮮春的氣息,牧碧微站在回廊上遠眺對岸,就見葛諾殷勤的打著傘,引著聶元生沿池岸走來。 因時常入宮的緣故,聶元生沒有穿官服,而是著了絳色深衣,緣帶用純黑,烏發(fā)玉冠,足踏木屐,行走之間廣袖飄飄,渾然不帶絲毫煙火氣息,襯托著身旁碧水綠樹,細雨蒙蒙里,看著他從容而行,猶如畫卷,實在是一種賞心悅目的享受。 牧碧微不覺勾了勾嘴角,心想也難怪高祖皇帝那樣在亂世之中建立一朝的人,在選擇儲君時也被姬深迷惑了去,當他是個好的,可見以貌取人,固然人人知道偏頗,卻到底按捺不住受這外表的影響。 她笑容未收盡,聶元生已經(jīng)到了跟前,瀟灑一禮:“下官參見宣徽娘娘!” “舍人何必多禮?”牧碧微和氣的抬手道,“快起來吧?!?/br> “謝娘娘?!币蛴型馊嗽?,兩人便依足了禮儀,聶元生到此刻才站起身,牧碧微就看了看左右,葛諾、阿善等人都識趣的退下回廊,在遠處撐著傘候著,雨聲淅瀝中,回廊便只剩了兩人相對而站。 聶元生低低一笑:“領(lǐng)這采選新人的差事,倒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你要見我,白日里也有理由?!?/br> “這倒要謝那一位?!蹦帘涛⑦拥?,“他倒不以為這是嫉妒,聽之任之后妃收買于你——我還以為,上回怎么都要領(lǐng)幾句斥責來的?!?/br> “你卻錯了,他怎會不覺得這是嫉妒?”聶元生輕笑,“只不過他很以為得意罷了,這許多如花似玉的妃嬪愛他重他,所以才生嫉妒,這卻是他最喜歡的,只要不是太過逾越了,些許拈風(fēng)喝醋,他豈會計較?” 牧碧微嗔道:“即使如此,你我也不能日日相見,又何必再去說他?” “今日你不叫我來,我也要設(shè)法尋你的?!甭櫾勓裕阏?,“我等的人到了!” 聽了這話,牧碧微不由精神一振,忙問:“可是直接尋到你門上的?” “非但直接尋到我門上,而且送的禮除了料想中的金珠玉器外,更有有一件你想不到的。”聶元生微哂,笑容高深莫測。 牧碧微眼珠一轉(zhuǎn),瞇起了眼:“莫非,南齊的秋皇后憐你至今孤身一人,這回還要為南齊的事情奔波cao勞,所以特特隨使者送來美貌出色的佳人,助你從此紅袖添香夜讀書?” 這話問得暗藏殺機,聶元生如何聽不出來?立刻正色道:“怎么可能!區(qū)區(qū)美人,我北梁難道少了?還用得著他南齊千里迢迢的送來?別說秋后的使者沒有這么做,就是他送了,我寧可叫他換成美人身價的明珠、黃金……” 他話音未落,便覺得腳上一痛,卻是牧碧微微提裙裾,用力踩了他一腳,咬牙切齒的道:“然后你自己去買你合心合意的?” “自然不是!”聶元生痛的齜牙咧嘴,卻因回廊外還有侍者看著,只得強自鎮(zhèn)定,作出一副對雨凝望、神色坦然的模樣來,低聲嘶著冷氣道,“你這雙木屐莫非特意磨過底么?” 牧碧微橫他一眼:“沒有特意,不過是你運氣不好被踩著痛處罷了!” 聶元生立刻自我辯白道:“我?guī)讜r有痛處可以被踩?我的意思是我絕無二心好么?” “那秋皇后送了什么?”牧碧微警覺道,“你可別告訴我,她是想叫你自己將那位善福公主笑納了!” “我一個中書舍人,六品之官,與皇室血脈半點不搭邊,別說南齊寵妃所出的善福公主,就是我北梁太后不喜歡、前朝都快忘記的那位同昌公主,尚主的差使,也是輪不到我的。”聶元生一本正經(jīng)道,“而且已經(jīng)滄海,何惑眾水?區(qū)區(qū)公主,便是能尚,亦非我欲也!” 牧碧微欣然道:“這話我愛聽,你可以多說幾句。” “有微娘,我眼里怎還容得下旁的女子?我瞧你怎么樣都是好,旁的女子比你總是有所欠缺,只奈何天意弄人,咱們?nèi)缃癫荒荛L廂廝守,只得步步為營的過著?!甭櫾耙痪溥€說的甜言蜜語,后面卻是悵然一嘆,牧碧微也不禁默了一默。 只聽雨聲潺潺,片刻后,牧碧微方道:“別賣關(guān)子了,秋皇后的使者到底給了你什么,值得這樣特意想過來告訴我?” “她親筆手書加皇后鳳印,給了我一個承諾?!甭櫾勓?,也不再故弄玄虛,淡然笑道,“道是我若這回助她解決了善福公主之事,有朝一日我在北梁若是過不下去,去往南齊,她可以視情況助我改名換姓,甚至封一爵位,得享富貴余生。” “親筆手書又加了皇后鳳印,就是事后拿出來,也不怕她不認?!蹦帘涛㈦p眉一揚,“只是這秋皇后竟被逼到了這個地步?那么即使善福公主做不成我北梁的皇后,恐怕她這個南齊皇后的地位也不太穩(wěn)固了吧?” 聶元生一笑:“你是沒聽見她的使者登門求見,見著我后怎么說的——我才進門,那使者確認了我的身份就是他要找的人后,就立刻冷笑了一聲,道,舍人可知,你就要大禍臨頭了!” “哈哈!他以為這是下古時代,縱橫捭闔,游說之術(shù),劈面先是一句驚人魂魄,然后好趁機說得天花亂墜引人不知不覺就點了頭?”牧碧微聽了,不覺笑道,“這使者莫非來時路上讀多了《春秋》不成?”她笑著問,“那你怎么回他的?” “我怎耐煩聽他羅嗦下去?便直截了當?shù)母嬖V那使者,秋皇后有什么籌碼先說來讓我估一估,若是價格不對,那他當場就會大禍臨頭了!”聶元生微笑著道,“我好容易勸止了陛下,是等秋皇后來求我,這使者登門,危言聳聽,卻是想誆我求問他,真是豈有此理!若不是為著趁機撈一筆,單憑他那一句話——我雖然是官,卻也未必做不得謀財害命的無本買賣!” 牧碧微笑著道:“然后他就老實了?” “那使者聞言卻是立刻變了態(tài)度?!甭櫾恍Γ拔冶疽詾榍锘屎蟮氖拐咧苯诱疑衔疫@里,卻還妄想著恐嚇我,對秋皇后不覺大失所望,不想那使者見我神色不驚不變,倒是斂了先前的危言聳聽之狀,重新斂衣向我行禮,說是秋皇后命他如此,以試探我的態(tài)度,若我神色驚訝,甚至是向他詢問為何會大禍臨頭……那封親筆書信就不必給我了。” 牧碧微聽了,若有所思:“這位秋皇后,倒是個人物?!?/br> “不錯?!甭櫾弁旰?,頷首道,“下古時候,時人游歷諸國,游說諸侯公君,十之八.九,都是采取危言聳聽之計,蔡澤說范睢、甘羅說張?zhí)?,皆以此法達到先聲奪人之效!范睢、張?zhí)颇囊粋€不是一時人杰?卻都敗在此法之下,哪里是他們不知道對方是想先聲奪人呢?不過是因為自己也知道當時局勢,再加上建議合理,這才聽從,且氣勢為之而奪的緣故,這使者固然是東施效顰,但我若是自覺陛下對我的信任不夠、地位不穩(wěn),又或者面臨什么困境,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喝問,定然心志出現(xiàn)搖動,那么原本是秋皇后求我辦事,就變成了我向她的使者請教……嘿嘿,一時落入下風(fēng)事小,恐怕接著不是使者給我送上秋皇后的酬勞,而是我對使者恭敬殷勤,求他指點我一二了!” 他搖著頭道,“我如今倒是奇怪那封貴妃有什么能耐,竟然將承寧帝迷惑到這個地步?單看秋皇后這一手,承寧帝若是個只會貪花好色的,就是如陛下這般,有秋皇后這等元配正妻,又有兩個嫡子,嫡孫都有了,居然還能叫頭一撥南使平安到了鄴都!” “可見南齊的后宮,比咱們北梁水更深?!蹦帘涛⑷粲兴嫉?,“秋皇后的一個使者,一個見面,也暗藏鋒芒,縱然如此,到底還是叫封貴妃哄得承寧帝派出使者到了鄴都——也難怪先前那使者星夜飛馳,搞得咱們北梁,還以為南齊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若是咱們這后宮,有這么位皇后,就是孫氏盛寵時,恐怕也不敢過于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