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布呼闊闊掙扎著，“我奉命守門，總要做個樣子，你也太著急……”他話沒說完，站著咽了氣。

    齊圖嘆了口氣：“時間就是生命，楚劍功誠不欺我。”

    其他的旗隊將名單上的大臣們都搜捕出來，沒有一個漏網(wǎng)的。領(lǐng)班軍機大臣吏部尚書潘世恩，刑部尚書祁俞藻、工部尚書何汝霖、禮部尚書杜授田、戶部尚書卓秉恬、惠親王綿俞等等重要的官員，都被押到紫禁城。

    紫禁城已被正黃旗攻開，道光被圍在養(yǎng)心殿里，載垣等在殿外。

    “小王爺，這是何故?！倍攀谔锎笾懽訂?。

    “杜尚書不必驚慌，我們在此等候肅順和文祥前來會合?！?/br>
    “你身為親王，竟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你當天下人服你嗎？”潘世恩怒斥。

    “這天下，早就有人不服我大清了。不然兩廣兩湖兩江，何必打生打死。都是你們這些做軍機大臣的，冥頑不靈，不知變革，才有今日之變。要不是肅順不許殺漢臣，你們早已是刀下之鬼。”

    “載垣，你還有臉見列祖列宗嗎？”宗室惠親王綿俞責問道。

    “我載垣今日清君側(cè)，就是要廓清海內(nèi)，匡扶朝綱。祖宗知道了，定然欣慰”

    紫禁城的北面，不時有火光升起，那是諸位大臣的家在燃燒。載垣不再搭理這些被捕的宗室，而是靜靜等候肅順的到來。

    塵世曾夸榮華者，誰家高樓還可見？功名不過夢中跡，唯有精誠永不銷。人生但感意氣過，成敗誰復可置評！離sao一曲高吟罷，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輩腦后辮子在，廓清海內(nèi)血泊涌

    35 同光

    “載垣、肅順，你還有臉來見我？”道光大喝。

    “臣等恭請陛下登極太上皇?！?/br>
    “好膽，朕就是不從了你們的愿，你們能將朕怎樣？”

    這時候，一直矗立在旁的太監(jiān)曹蕉說道：“小王爺，肅大帥，你們退下，皇上正生氣呢，等皇上好好想想?！?/br>
    道光，載垣，肅順都驚異的看著曹蕉，看著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太監(jiān)。

    “那就請皇上好生安歇，我們明日再議?！泵C順說著，領(lǐng)著載垣退了出來。

    “曹蕉，你也要作反嗎？”

    “皇上，今年是道光二十四年了吧?！?/br>
    “你說什么？”

    “自五年前英夷犯禁以來，發(fā)生了多少事情。皇上，奴才在一旁看得清楚，皇上累了?！?/br>
    “朕不累，朕不累。”

    “楚劍功總說天下大變，皇上感覺不到嗎？這五年來，剿英夷，撫羅剎，平匪共，滅發(fā)匪，皇上能不累嗎？皇上不如就把這江山交給孩子，反正這天下也是遲早要給他們的?！?/br>
    “朕咽不下這口氣?！?/br>
    “肅順今年二十九歲，四哥兒十五歲，六哥兒十歲，來日方長吶，皇上?！?/br>
    道光低頭不語。

    在軍機處，肅順、載垣、文祥、景壽、穆蔭都在。

    “已經(jīng)都進了紫禁城了，咱們說話也不遮掩著，立誰當皇上，怡親王？”肅順問。

    “不行，”載垣斷然拒接了，“我是為大清才行這大逆之事，要是自己做皇上，豈不讓天下人恥笑?！?/br>
    文祥深思熟慮的說：“怡親王登極確實不妥。他一登基，咱們清君側(cè)可就變成造反了，效忠朝廷的督撫們都會不服，而有二心的，咱們也是反賊，匪共和發(fā)匪也是反賊，誰都不是正統(tǒng)，便不會站在朝廷這一邊。”

    “也對，小王爺當皇帝，等于我們自降身價，把自己等同于發(fā)匪那些反賊，丟了正統(tǒng)的名分。”肅順還有個擔心沒說出來，載垣當了皇帝，只怕鳥盡弓藏。

    “可是，要立老四或者老六，將來他們長大了，咱們都是權(quán)臣，權(quán)臣的下場，古來就沒幾個好的?！蹦率a擔心的說。

    文祥不在意的擺擺手：“那怕什么，學西洋，虛君。我聽說，西洋的維多利亞女王，根本沒什么權(quán)力，全都要聽宰相的，宰相讓她趴著就趴著，讓她跪著就得跪著。沒有宰相，她連張手紙都買不了?！?/br>
    “那好，就學英倫，軍機處專權(quán)?！泵C順下了決定。

    “那誰來當政？我們都是侍衛(wèi)或者包衣出身，對政務還是頭疼?！?/br>
    “潘世恩老朽不堪，讓他至仕吧。祁俞藻唯唯諾諾，做點雜事還成，不是真宰相。何汝霖，一小吏爾。”

    “杜授田和卓秉恬呢？”

    “他們都是皇子的老師，我們要虛君，他們只怕礙手礙腳?！?/br>
    “其他人資望不足。這個人的威望，一定要壓服朝野。”

    大家商量著，肅順突然說：“我心中早有一人，此人廉明德能，四德皆備，治過黃河，治過江防，燒過鴉片，練過朱雀軍，還救下廣州的滿人。威加海內(nèi)外，桃李滿天下，眼下地方上新起的才俊，曾國藩、胡林翼是在他湖廣總督任上中的會試，左宗棠以師稱呼。就是匪共楚劍功，也是他的弟子。”

    “林則徐，林大人？”

    “林大人受楚劍功牽連，罷官在家閉門思過?！陛d垣說，“只是，他君恩深重，會出山嗎？”

    “你先去林大人家門口跪著，我安定紫禁城，隨后就來?！泵C順倒也干脆，“只要林大人還是大清的忠臣，我就能勸得他出山。”

    其他人也都分派了任務，于是紛紛從軍機處出來，這時候，京官們都被集中在大殿前的廣場上。一個侍郎看到肅順，破口大罵。

    載垣想過去教訓他，肅順拉住他：“騙廷杖的，理他作甚?！?/br>
    那侍郎叫周祖培，見肅順不搭理他，越發(fā)憤恨。這是后話。

    “我林則徐是絕對不會與你等逆賊同流合污的?！绷謩t徐聽載垣肅順說明來意，便斬釘截鐵表明態(tài)度。

    “林大人，當今皇上，帶您可是君恩深重，您丟了廣東，都沒有殺您，甚至連下獄都沒有。您對得起我大清嗎？”

    “我自知愧對皇上，所以決心不再參與政務。”

    “林大人，你與魏源編這《海國圖志》，難道不知道，我大清到此存亡絕續(xù)的關(guān)頭，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大清若是不變，覆亡在即。你就袖手旁觀，你讀的圣賢書哪里去了？”

    林則徐沒想到肅順會這么說，更沒想到他有這般見識。

    “林大人，我知道，憑我們一兩句話，是勸不動你的。但我肅順想，你林大人洞若觀火，我大清的危局你不會看不到，只是你待罪之身，不方便站出來，你心里在著急啊?！?/br>
    林則徐擺擺手：“你高看老朽了?！?/br>
    肅順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大清陳疾重病，危在旦夕。而旗人疲敝，無力振作。唯有依靠漢人，滿漢同舟共濟，才有中興的希望?！?/br>
    林則徐沒想到肅順會提出滿漢合流，他隨口問道：“若是你來，如何做。”

    “林大人有言，師夷長技以制夷，故而其一，便是要學西洋?！?/br>
    “那其二呢？”

    “旗人已廢，唯有滿漢合流，方是出路，不然……，廣州滿人有賴林大人仁德，得以北遷。江寧的滿人，便沒有這般幸運?！?/br>
    載垣也沒想到肅順思量得這般長遠，他下意識的問：“，這是你和文祥商量好的？還有其三么？”

    “其三，自然要整軍經(jīng)武。討平叛逆。”

    林則徐默然不語。

    肅順接著說：“總而言之，師夷、溶漢、整軍經(jīng)武，斯為三大政策?！?/br>
    載垣終于忍不住了，雖然起事前文祥和肅順就給他打過底，但他現(xiàn)在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融漢？以旗人的人數(shù)，只怕被漢人給溶了?！?/br>
    “那是自然，古來只有大融小，強溶弱，只要解除了旗漢之間的禁制，旗人在四萬萬漢人中，不過滄海中的一滴水罷了。叫做‘溶漢’，不過是讓旗人的心里好受些?！?/br>
    “只怕旗人沒法好受?！绷謩t徐看著載垣的樣子，不由得說。

    “所以，只有請林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重臣出山，才能鎮(zhèn)得住局面。林大人簡在帝心，賢能公正之名傳于四海，有林大人主持大局，旗人們才會放心，不會擔心受了虧待?！?/br>
    林則徐有些心動了，什么叫社稷之臣，挽狂瀾于既倒，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若旗人還是不服呢？”

    “小王爺，林大人這句話是在問你?！泵C順也要堅定信心。

    載垣喝了口茶，下定決心：“我有槍！”

    “林大人，還有一事。”肅順這時的口氣，已將林則徐看做答應了：“四阿哥，六阿哥，誰當皇帝??？”

    “為人臣子，怎能擅議廢立？”

    “多事之秋，不要節(jié)外生枝，立長吧。”肅順早有定計。

    三天后，道光帝退位，登太上皇，眾臣擁立皇四子奕詝為皇帝，上不許，三請，乃允。

    肅順兼任領(lǐng)班軍機大臣，載垣為神機軍總領(lǐng)袖，心腹因蘇阿接替善撲營旗隊長。神機軍八旗地區(qū)領(lǐng)袖俱不變，

    林則徐為體仁閣大學士，總攬政務，兼任總理萬國事務衙門總辦大臣。各部尚書及其他重臣職務不變，塞尚阿空出的兵部尚書由穆蔭接任。

    自1845年元旦正式改行西歷，但仍舊采用年號，為了顯示滿漢合流，同光和塵之意，故定年號為“同光”。史稱“同光改制”。

    10月的最后一天，第一個京師以外的好消息到來。直隸總督琦善，上表稱賀，并附私信一封，恭賀老友林則徐終于能夠一展宏圖。天下疆臣之首已經(jīng)表明自己支持“同光改制”的態(tài)度。

    36軍機處專權(quán)

    到京中的第二份急報，卻是胡林翼由上海送來。郭嵩燾的《善后借款章程》終于送到京師了。

    林則徐的第一反應是：“一下子借到五千萬兩，還要修鐵路，建電報局，這英夷是不是太傻了。定有陰謀?！?/br>
    工部尚書何汝霖說：“林中堂，我看未必，你看著協(xié)議里寫了，英夷要來開礦，還要監(jiān)督財政，這都是吸血的條目啊。”

    “五千萬兩，實打?qū)嵉奈迩f兩，”戶部尚書卓秉恬比較實在：“這急報走得還是太慢，要是早幾天到，就不用搞什么旗餉入營，也就不會鬧出這么大的亂子了?！?/br>
    “看來這電報局也是好東西，如果郭嵩燾直接從英倫發(fā)電報，萬里之遙，瞬息可到。就不會拖這么久了。”肅順說，“前線軍情，也可以通過電報傳送?！?/br>
    杜授田有些著急了：“各位中堂是要準了這《善后借款章程》？這洋人不知道包藏什么禍心?！?/br>
    “五千萬兩，你不要？”

    “可總覺得不妥定啊?！闭f話的是刑部尚書祁俞藻。

    老邁的吏部尚書潘世恩不說話。他的領(lǐng)班軍機大臣的位置讓肅順頂了，但給他加了武英殿大學士的頭銜，從這一點上說，他還是最資深的中堂。

    現(xiàn)在六部尚書雖然仍舊滿漢各一人，但被肅順準許到這軍機處來的，五個是漢臣，只有兵部尚書穆蔭是滿人。而七名軍機大臣中，肅順領(lǐng)班，另有林則徐、祁俞藻、何汝霖三名漢臣、穆蔭、載垣、文祥三名滿臣

    “我們還是將這章程交給皇上裁定吧?！迸耸蓝鬟@話說著習慣了，說出口才發(fā)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