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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1839在線閱讀 - 第83節(jié)

第83節(jié)

    “真的。其實,這是一個信心問題,如果你認為在朱雀軍更有前途,就不用戀著那點家產(chǎn)。你可以把這句話,告訴你的父親。”

    晚上,李穎修回來了。

    楚劍功問道:“今天拜訪了幾家?態(tài)度怎么樣?”

    “現(xiàn)在十三行,有影響的大行商有二十七家,我往最大的伍秉鑒、潘振辰、潘有度、盧文錦、葉上林等人家中,都去了一次。下一等的張大富等,我也去了幾家。情況不樂觀啊?!?/br>
    “他們不想合作?”

    “至少最大的五家,不愿意合作。人那,拿到手的,就不愿意放棄。”

    十三行中五家最大的行商:伍秉鑒、潘振辰、潘有度、盧文錦、葉上林,可以說是十九世紀中葉的東方貿(mào)易之王。他們一方面,受清政府的委托,代理與外商和外國人的一切相關事宜。另一方面,又接受洋商的委托,辦理入關、完稅、采購等一系列外國人沒有權利在清國進行的貿(mào)易活動。他們是清國和洋商之間唯一的接口,僅僅靠著這種唯一性,就保證了他們的利潤。

    同時,十三行最大的五家行商,又是清國出口的壟斷商,他們手中,控制著湖廣數(shù)以千計的小手工作坊,壟斷著茶葉、絲綢、玉器、瓷器等清國主要出口商品的生產(chǎn)。由于十三行是受朝廷委托的官商,所以行商往往借助衙門的勢力,來對付不聽話的手工業(yè)者。

    現(xiàn)在,李穎修就是要把以五大家為代表的行商的進出口壟斷權收回去。五大家怎么可能愿意呢?

    “不愿意?五大家的外貿(mào)特許權是朝廷給的,現(xiàn)在和英國人新訂了條約,要收回他們的特權,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五大家把持廣州外貿(mào),數(shù)十年來各方利益勾連,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啊。”

    “那個什么繩結的故事,一劍斬斷,可行嗎?”楚劍功的意思,就是把行商全抓起來,抄家。

    “那就是一切變成白紙,我們要重建廣東的工商業(yè)體系。我們有這個時間嗎?而且,我和你的職務,似乎都不是當管此事?!?/br>
    “通商洋務善后使,不是正管著行商嗎?”

    “自行商設立以來,就是由廣東布政司主管。無論是五大家還是二級行商。”

    “二級行商呢?他們怎么選邊?”楚劍功問。

    “他們在猶豫,按我們開出的公私合營的條件,他們得到的利益不比現(xiàn)在給五大家做下線少。但是,我們提出的形式太過新穎,他們有些放心不下。像張大富等人,對我提出的合營草案問東問西,連簽名的排序都要問清楚?!?/br>
    “有簽的么?”

    “沒有,中層的行商都在觀望?!?/br>
    “有什么好觀望的?不是可以保障他們的利益么?何況,民不與官斗?!?/br>
    “五大家背后的,可是廣東布政司?!?/br>
    “喔,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難怪你要去找怡良。怡良會支持我們嗎?”

    “他支持我們,有什么好處?他支持徐藩臺,又有什么好處?”

    “真想造反算了。不用真么費神?!?/br>
    與此同時,中級行商張大富的家中。

    “爹爹,李軍師給爹爹的合營草案,孩兒已經(jīng)看過了,孩兒想來,沒什么壞處?!?/br>
    “可也沒有什么好處,我們與五大家分營,得到的利潤也差不過。我們和五大家的合作已經(jīng)形成定例,往往成例可循。但李穎修提出的公私合營,看起來是不錯,但做起來到底怎么樣,還很難說。”

    張大富繼續(xù)說:“而且,五大家的后面,可是站著廣東藩臺,李穎修不過是個道臺,勝負難料。我們張家,可不能隨便就把身家壓上去。”

    張彪抿了抿嘴,說道:“可是,均座說,只要父親答應了李先生,孩兒就可以成為守闕銳士,入講武堂?!?/br>
    “守闕銳士是什么?”

    “孩兒也沒弄得太明白,看均座的意思,守闕銳士就是嫡系了。孩兒就有了好前程?!?/br>
    “你都沒弄明白,那還談什么前程?下去,早點睡吧?!?/br>
    張彪不甘心的還想說什么,張大富疲倦的擺了擺手,靠在太師椅上,閉上了眼睛。椅子前后晃動起來,嘎吱嘎吱響。張彪行了個禮,轉身出去。

    張大富等張彪出去了,張大富把眼睛睜開,看著自己兒子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56 十三行

    7月10日

    廣州西關,被稱作荔灣的地方,便是十三行聚集之處。若在太平時節(jié),這里便會擠滿了伙計、苦力、商人和手推車,清國全部的出口產(chǎn)品,都匯聚于此,然后被送往老中國街,由小筏子載著貨物,下內(nèi)河,入珠江,直到獅子洋面上停泊的大海船上,運往歐洲。

    自去年六月英艦封鎖廣州灣以來,這里已經(jīng)繁華不再,苦力們一群一群的散坐在街邊,滿身腥臊,渾濁的眼神在路過的大行商身上掃過,希望能被人攬著做活。

    今天,二十七家行商,在十三行之首的伍秉鑒家中聚齊,商議如何應付眼下的局面。

    伍秉鑒、潘振辰、潘有度、盧文錦、葉上林,五家最大的行商坐在上首,二十二家中級行商沿著廳壁落座,大致形成一個議事的圈子。

    “誰來掌茶?”伍秉鑒在上首發(fā)問,“白老板,聽說您的茶藝是一絕啊,不如今天讓大家開開眼。”

    白老板趕緊擺手:“我那是糊弄洋人,賣茶具的,哪敢在伍老板您面前班門弄斧啊?!?/br>
    其他的行商也紛紛推讓。

    “那好,就請潘二老板掌茶吧?!迸硕习?,是指潘有度,他和潘振辰是遠房堂兄弟,十幾年前他這一支分了出來單做,四大行商也就變成了五大行商。

    潘有度謙虛了幾句,開始在盤子里把杯子放好,這當口,伍秉鑒說道:“今天為何請大家來,想來大家都心知肚明,李穎修,李道臺,要把行商的外貿(mào)特許權收回去,而且行商還要整合,搞公私合營。形成和洋人的東印度公司一樣的結構??刹皇俏椅楸b倚老賣老,我在這一行做了幾十年了,就沒見過這么黑心的?!?/br>
    “是啊是啊。”大行商葉上林附和道,“行商代管口岸,這是康熙爺時候就傳下來的成例了,我們給朝廷的銀子,一年也沒有少繳過。這李穎修一來,就要把口岸的大權拿過去,他算哪根蔥?”

    這時候,潘有度的茶沖好了,分在小杯子里,用茶盤裝著,遞給邊上的行商,那行商取了一杯,又把托盤向下遞給另一位行商。

    托盤在傳遞,大行商盧文錦說道:“李穎修,哼哼,九年前,他起家的時候,還是拜的我的門子?,F(xiàn)在他和那個楚劍功、那個軍頭勾結在一起,餓虎反噬。真是養(yǎng)虎為患?!?/br>
    “盧老板,可千萬再別引入外人,真是引狼入室?!?/br>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說是簽了什么和約,要把十三行的權利收回去。幾位老板,我們怎么應對?”

    伍秉鑒欲言又止,閉上了眼睛,慢慢的捋了捋胡子。

    “說吧,伍老板,大家都聽您的。”

    伍秉鑒突然睜開雙眼,說道:“要說也簡單,我們二十七家同氣連枝,帳不交,倉庫不交,銀子也不交。李穎修一個外來戶,我看他怎么辦?”

    “他可是官府啊?!庇腥藫?。

    “官府?徐藩臺可不愿他來插這一手。再說,李穎修后面靠著的,無非是那楚劍功的朱雀軍,可現(xiàn)在仗打完了,狡兔死,走狗烹。沒了朱雀軍,李穎修就成了無根之木?!?/br>
    “朝廷要對付朱雀軍?伍老板,這消息可靠嗎?”張大富擔心的問。他兒子還在朱雀軍呢。

    “要什么消息,雍正朝大將軍年羹堯,侍衛(wèi)大臣隆科多,有擁立之功,最后結局如何。楚劍功算什么。我看朱雀軍解散,也是遲早的事情?!?/br>
    “那我們怎么答復李穎修?”

    “不反對,不合作,拖。拖到朝廷處置楚劍功的圣旨到來,就萬事大吉了?!?/br>
    “各位老板,”盧文錦說道,“最重要的,就是我們要齊心,不能讓人各個擊破。來,各位老板,喝了這杯茶,同舟共濟?!?/br>
    張大富猶豫了一下,伍秉鑒便看了過來,對他一笑。張大富心里一哆嗦,趕緊端起茶杯,干了。

    與此同時,朱雀軍的白云山大營,陸達正在匯報:“您給曾國藩道臺的信已經(jīng)送出去了,估計五天內(nèi)就有回話,那么兩萬多北返潰兵就可以分批北送。”

    “嗯,榜眼,這件事你一定要看好了,兩萬多人啊,亂起來不是開玩笑的?!?/br>
    楚劍功又問邊上的翟曉琳:“補備兵的整編是你負責,怎么樣了?”

    “報告均座,一萬七千名補備兵,已經(jīng)編成了五百個排,每排編制36名大兵,不夠的,請均座從水師調(diào)人來不足?!?/br>
    “這我會和怡良撫臺,和李廷鈺總兵說的,繼續(xù)匯報。”

    “每排的四名目長,一名把總,尚未任命?!?/br>
    “沒有授勛的兩千四百人,馬上下放補備兵,還有的缺口,補備兵中原來做過目長兵目的,選拔一下?!?/br>
    “是!”

    陸達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均座,我們當然是要吞下這些補備兵。但是,現(xiàn)在朝廷的圣旨還沒到,我們這樣妄動,只怕惹起朝廷的猜疑啊?!?/br>
    “我們不動,朝廷就不猜疑了?耆英耆部堂,怎么跟你說來著?”

    陸達一愣。

    楚劍功站起身來,走到陸達身邊,拍了拍陸達的肩膀:“我今天給你交個底,我會以退為進,推薦陸達你為朱雀軍總兵?!?/br>
    “均座……”

    “只要英國人還要在澳門駐軍,朝廷就不敢解散朱雀軍,也不敢割斷我和朱雀軍的實際聯(lián)系?!?/br>
    “懂了,朱雀軍真正的統(tǒng)領,還是均座。而且只有一個均座。”

    “呵呵,陸達,你別怕,我不會懷疑你。我、你、李穎修、張興培,練兵都監(jiān)杰肯斯凱,炮兵都監(jiān)板甲大白兔,行軍都監(jiān)肯尼夫萊特,工程都監(jiān)范中流。還有即將擔任連長,必要時擔任營管帶的樂楚名、翟曉琳、陳日天、季退思等人,將組成一個新的機構——都督府?!?/br>
    “都督府?逾制啊,均座?!?/br>
    “所有都督府成員,都不能對外泄密。而朱雀軍的一切行動,都要由都督府作出決議?!?/br>
    ??!陸達心里明白了,有了都督府這個機構,自己就別想把朱雀軍拉走,楚劍功要保住自己的嫡系,自己要有什么對楚劍功不利的行動,具體指揮部隊的樂楚名等人絕不會答應。

    這在陸達看來很正常。但是他又疑惑的想,這不是限制了楚劍功自己對朱雀軍的指揮權嗎?

    楚劍功接著說:“我建立都督府,倒不僅僅是為了繼續(xù)掌握朱雀軍,而是有了都督府,我就不用懷疑你陸達會把部隊拉走,你陸達也不用疑神疑鬼,以為我不信任你。大家都可以開誠布公?!?/br>
    “剛才說到哪了?喔,兩千四百名未授勛的朱雀軍士兵到補備兵中代理目長,那么,一千七百名守闕銳士進入講武堂?!?/br>
    “講武堂設在哪?”樂楚名問。

    楚劍功和李穎修對視一眼,突然,兩人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其他人都愣了,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笑。

    “黃埔,水師老營的黃埔?!?/br>
    “黃埔有什么好的?”

    “風水寶地啊。別問了,天機不可泄露。好了,軍事上的事情今天就到這。你們先出去吧?!?/br>
    幾個人敬禮出去,李穎修把凳子拉到楚劍功對面。

    “你看,部隊還穩(wěn)定,不如,我們直接派兵把十三行封了吧?!背φf。

    “封了?這二十七個行商好對付,無非抓幾百人,但是他們連接起來的貿(mào)易體系,那就全打碎了,一切要從頭開始。”

    “貿(mào)易體系?”

    “你知道十三行連接著多少小手工場嗎?運輸、倉儲、交易,你熟嗎?我跑海貿(mào)跑了八年,現(xiàn)在也只是把自己一家船行的情況弄清楚?!?/br>
    “讓張興培去查?”

    “張興培一個江湖人,懂這個嗎?話說,人到用時方恨少,現(xiàn)在哪去找一個真正懂得統(tǒng)計、分析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