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不過紀若塵此刻心境仍是凌亂起伏,胸口氣血仍在涌動,耐心連往日的一半都不到。而且姬冰仙說得明白,一日不勝就一日不肯干休,他哪里受得了這種無休無止的糾纏?對于人間界的修道者來說,若兩人皆是天資橫溢、旗鼓相當?shù)脑?,斗法切蹉確實是增進修為道心的一條捷徑。然而紀若塵能夠神游八荒,又何需與人切蹉? 紀若塵哼了一聲,強行壓下殺心,回椅中坐定,喝了聲:“玉童!” 玉童應聲而入。 她裹著一襲輕裘,下面露出如玉般赤足,顯是在睡夢中被叫起來的。而且她根本未換衣裳,只著了內裳進來,肩頭大腿露出大片如雪肌膚,輕裘下可見薄若蟬翼的小衣,顯然是聽得呼喚直接就沖入中軍帳中,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玉童在紀若塵身后立好,一雙鳳眼不住地瞟著姬冰仙。 紀若塵向姬冰仙一指,道:“她一定要與我切蹉道法,很是麻煩。你給我想一個辦法,令她輸了這次后,再也不會來煩我。若能辦成此事,自然有你的好處?!?/br> 玉童媚眼如絲,先向紀若塵望了望,道:“主人,您好象傷了?而且傷得很厲害?” “嗯?!奔o若塵淡淡地應了一聲,道:“今日道心不穩(wěn),氣血倒攻,現(xiàn)在仍未恢復?!?/br> 玉童目中一亮,她自然知道道心不穩(wěn)、氣血倒攻這八個字意味著什么,一個不好,那就是道行全失!或許自回人間之后,這一刻方是殺他的最好機會! 紀若塵忽然盯了玉童一眼,道:“想殺我就快點,我今晚心情很是不好!” 玉童心中一凜,幾乎是下意識地道:“不敢!”話一出口,玉童便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有機會脫離紀若塵了。 此刻她幾乎可以斷定,自己道行法力已遠在紀若塵之上,對他的畏懼和服從卻是已深深刻入骨血,連半點動手的念頭也不敢興起! 她也是能決斷的人物,當下便拋開叛意,向姬冰仙笑道:“斗法切蹉總得有點彩頭,要不然你輸了便只是輸了,以后再重新來過便是,這不成了市井無賴了嗎?” 姬冰仙看都不看玉童,只向著紀若塵道:“你此刻雖然受了傷,但還能提到上清境界。我也不占你便宜,四方仙甲和兩種法相我都不會用,只以本身修為道法與你一決高下!若我輸了,除了不會答應你今后不再較量之外,其余任你處置!” 紀若塵閉目不語,玉童知道這是讓自己全權處理的意思。于是嫣然一笑,拍手道:“好一個任你處置!那如果這次輸了,以后你還要較量的話,是不是條件也和今日的一樣?” 姬冰仙斬釘截鐵地道:“就是這樣!” 玉童嬌俏地笑道:“甘為求索大道而舍卻已身,真是可欽可佩呀!這就叫朝聞道,夕死可矣吧??上阌肋h也勝不了我家主人。這次的較量我就代主人答應下來了,你若輸了,我家主人自然不會殺你,那豈不是便宜了你?這條件嘛……” 她向姬冰仙眨了眨眼睛,道:“若你輸了,便自己將衣服都脫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讓我家主人看個明白,便是這個條件!如何,你賭還是不賭?” 饒是姬冰仙勘破生死,也未想到會是這個條件!她性情剛烈,卻又極是自傲,怎想得到被玉童給下了這樣一個大套?可是她已放下話來,要她反口不應,怎舍得下臉面? 臉色陣青陣白地變幻數(shù)次后,姬冰仙一咬牙,喝道:“我答應了!我便不信,這次仍會輸給你!” 紀若塵雙目低垂,實則心中也有些紛亂。他找來玉童,本意是以毒攻毒,讓那兩個女人自去糾纏,未曾想卻是這個結果。 至于輸給姬冰仙,自蒼野復生那一刻起,他還從未敗過,且在紀若塵心中,在這人間,他絕不愿敗。 玉童在紀若塵耳邊低聲道:“主人,您如果真的不想以后有無窮無盡的麻煩,那么這次收賭注的時候,可是萬萬不能放水哦!” 也不等紀若塵回答,玉童便扔下一串清脆笑聲,出帳而去。 中軍帳中,一片死寂。 良久,姬冰仙面容一整,周身如罩上寒霜,道:“若塵兄,請賜教吧?!?/br> 紀若塵輕嘆一聲,游于四野的部分神識回歸,一時帳內風起云生,真元也瞬間攀升至上清至仙之境。 他緩緩站起,向姬冰仙道:“今日便讓你知道,在三清真訣之外,實另有廣大天地!” 一輪半掩圓月之下,玉童坐在高高的旗桿橫桅上,以手支頜,借月色望著不遠處的中軍大帳,雙腳蕩啊蕩的,只是在想:“……嗯,究竟誰會贏呢……” 月移星轉…… 終于,中軍大帳帳簾掀開,姬冰仙自帳中步出,足下如行云流水,瞬息間已進了自己營帳。 玉童看得分明,她依是那萬古冰封的模樣,身上衣服整整齊齊,與入帳時不差分毫。 “啊,這樣啊……那么,主人到底收到了賭注沒有呢?” 玉童當然不敢去問,只能努力地想。 卷三 碧落黃泉 章十三 零落意 一 天寶十四年的秋天時局激蕩、日夕變遷,當其時,天下承平已久,關內百姓官兵不識兵革已久,安祿山大軍一路南下所向披靡,橫掃河朔。 待得深秋時分,濟天下新練成的一萬五千大軍業(yè)已送至前線,歸入紀若塵麾下。有了晉州的補給,這批士卒裝備比起先前的八千人要精良許多,長刀大槍、硬弓鐵甲,應有盡有。 濟天下此人實有些鬼才,萬不能給他發(fā)揮余地。有了旬余閑暇,濟天下不斷收到紀若塵抓回的戰(zhàn)俘,統(tǒng)統(tǒng)扔進校場,由道德宗眾弟子施術用符,強化肢體。晉州城中的精壯男子,也被分批征發(fā),充入軍中。他將晉州四門緊閉,平時不許任何閑雜人等出入,城中又時時有數(shù)以千計的兇悍健卒四下巡邏,因此城中百姓盡管人心惶惶,卻分毫不敢反抗。 每當新成軍人數(shù)超過三千,濟天下便會整隊出城,攻掠晉州周圍郡縣,所到之處,攻無不克,戰(zhàn)不無勝。美其名曰:以戰(zhàn)代練。 因此月余之后,晉州方圓數(shù)百里地盤,近百萬百姓,已盡被濟天下收入囊中。他又遣軍在這些城池間往復運動,行軍路線次次皆有不同,卻無有遺漏,但凡想打這片土地主意的,不論是朝庭官軍,還是地方豪族私兵,皆被剿滅干凈。大半個河北道,被濟天下經營得鐵桶一般。 至于被強留在晉州的道德宗一眾弟子,這段時日能夠記住的除了煉丹畫符、補氣靜修,還是煉丹畫符、補氣靜修。這些以往高居仙山,不與凡人往來的修道之士,此刻與那些充作苦力的胡人奴隸干的活比起來,只能說境界有高下,辛苦無二致。 云飛本來主持坤玉轉元陣,是要與朝庭修士比拼道法的,可是既然來了個姬冰仙,濟天下便道現(xiàn)今世上修士目光仍舊短淺,不曉得凡人與道法相符相成的關鍵,因此對付他們無需兩個重火力,有姬冰仙一人便夠了。于是云飛就從云端落入凡塵,被濟天下抓了苦力。 如是,紀若塵收到的萬五兵丁,都已是上過陣、見過血、用過符、服過丹的精銳。 全滅哥舒平京兩萬大軍后,紀若塵率領部眾轉戰(zhàn)潼關以東百里之地,旬許,先后擊破潼關出關守軍四次,殺敵三萬,俘二萬,陣斬敵將數(shù)十員。獲得這樣的戰(zhàn)績,紀若塵軍也付出慘重的代價,當初安祿山劃撥給他的一萬士卒業(yè)已死傷過半,只余四千多人。新軍的到來如大旱霓霖般及時。 潼關乃是天下奇險之地,安祿山叛亂后,關中大軍源源不斷地開赴潼關,劃歸哥舒翰管轄。盡管在關外損兵折將,連親侄兒的人頭都被送了回來,哥舒翰所擁之兵卻由五萬升至二十萬,純以兵力而論,已可與安祿山中軍主力決一死戰(zhàn)。 封常清也到了東都,開府庫,募新丁,忙得不亦樂乎。只消有錢有糧,勇士不乏其人,不過半月時光,封常清已募得八萬新軍??墒欠獬G蹇粗鬆I中這些只曉得揮鋤種地的新兵,卻是高興不起來。本朝百姓不識兵戈,各地武備也松馳之極,府庫中刀劍盾槍的實際數(shù)量較簿記所載相去甚遠。東都行宮下武庫明明記載藏有白蠟桿大槍四千桿,可是封常清命人起出一看,便只有八百余桿,且槍頭幾乎銹穿,瓔珞褪色殘破,槍桿也被蛀得千瘡百孔。這種東西,也能上陣? 想想直撲洛陽而來的十五萬北地精銳,封常清便自知前途黯淡。叛軍前軍主帥史思明統(tǒng)兵多年,威震北地,更不是一個可以隨意被詭謀擊退的人。不過為國盡忠,死而后已,封常清仍是竭力經營東都,希望多拖延點時間,好讓朝庭調兵遣將,平定叛亂。另外也盼望潼關坐擁雄兵的哥舒翰可以及時出關,揮軍直取安祿山老巢范陽,以解東都之圍。 盡管封常清日夜企盼,哥舒翰卻始終按兵不動。幾番大戰(zhàn)下來,他手上所有騎兵幾乎都葬送在紀若塵手中,而且據逃回來的潰兵們回報,幾乎每次接戰(zhàn),紀若塵都是以寡擊眾,卻能次次逆行而擊,全殲當面之敵。紀若塵麾下妖卒也被說成個個身高兩丈,持數(shù)百斤大刀巨斧,一個橫掃便是將數(shù)十人斬成兩段云云。潰兵所言雖然夸大其辭,但也相去不遠。 哥舒翰是知道自己侄兒哥舒平京與百名親衛(wèi)真正實力的,他們服下百戰(zhàn)金丹之后,戰(zhàn)力提升何止一倍?由此可見敵軍主將若非本身是魔威滔天的大妖,便是得了有大神通的仙家之助。無論是道術還是丹藥之功,所費金錢和珍奇材質數(shù)量是十分驚人的,能夠將麾下數(shù)千士卒皆煉成這等魔兵妖卒,這手筆可比哥舒一族大得太多了。 可惜的是,百戰(zhàn)金丹乃哥舒平京一支的獨門秘寶,哥舒翰以往并不曾過問,現(xiàn)在煉制百戰(zhàn)金丹的六位散仙已皆在陣前隕命,哥舒平京那支的宗族長老又遠在安西本家,不然哥舒翰倒是尋思著這百戰(zhàn)金丹是否可以煉個幾萬枚出來以應眼前之急。 哥舒翰經略西域多年,自然也網羅了不少修士效力,只是與紀若塵相比,這些修士實在是有些上不得臺面罷了。前面因不明敵情,折損了哥舒平京這樣的親信大將,在了然敵將戰(zhàn)力后,他自然再不會派自己的直屬部將去送死,所以,潼關軍雖然折損三萬,但哥舒軍精銳尚在元氣未傷。 不過紀若塵妖卒雖兇,哥舒翰倒也不至于如此懼怕。他擔憂的有三件事,首先便是相國楊國忠痛恨胡將,自己鎮(zhèn)守潼關這數(shù)月,楊國忠已上過數(shù)本,要求撤換自己。萬一揮軍直取范陽,把安祿山真?zhèn)€打垮了,那是還不是狡兔死,走狗烹?二來則是封常清也是有才之人,又于危難之際掛帥出征。現(xiàn)今他手下那八萬新軍昨日還都是些農夫腳販之流,可若能經歷數(shù)場血戰(zhàn)而不死,便成精銳。一旦讓封常清緩過這口氣來,日后朝中地位,定會壓自己一頭。三來則是若要取范陽,至少須有十五萬大軍,那時人吃馬嚼,所費糧草無數(shù)。紀若塵這數(shù)千鬼軍伏在一旁,與自己決戰(zhàn)是沒這個能耐,要抄后路、搶糧草則是綽綽有余。那時不用安祿山反攻,只消一路堅壁清野,自己十五萬大軍便要餓死北疆。 有此三重顧慮,哥舒翰便以糧草不足為由,拒絕出關。 哥舒翰守關不出,紀若塵這里新得的兵卒便完全沒了用處。閑了十余日后,紀若塵便按兵書所云,將大軍藏于山谷,自己只率一千士卒在潼關關前列陣,叫罵求戰(zhàn)。 哥舒翰老jian巨滑,在關上一看便知有詐,再不肯理會。若是按照以往戰(zhàn)法,他必以萬余精兵出擊,先擊破當面這一千誘敵之軍再說??墒且郧皫讏龃髴?zhàn)下來,每戰(zhàn)必敗,哥舒翰已知潼關守軍與紀若塵的妖卒單兵戰(zhàn)力相差太多,若要吃掉這些誘餌需派出數(shù)倍兵力,而這些妖卒奔跑起來不遜奔馬,哪里追得上?若是追趕得離城太遠便是羊入虎口之勢,潼關的騎兵幾乎損失殆盡便是前車之鑒。哥舒翰打定主意,即使對方僅百人叩城也決計不戰(zhàn)。 紀若塵罵陣三日,哥舒翰仍不肯出關,于是再讀兵書,令手下士兵在陣前袒胸露背、飲酒吃rou,又命玉童新編寫罵辭,先問候哥舒翰列代祖宗,再編造他種種不堪的往事,然后叫這些士兵背了,一一在關下喊出。 玉童在地府日久,于罵陣上也有超凡才華,當日便曾罵得平等王幾欲自盡。此刻罵罵哥舒翰,實是小試牛刀而已。 本來哥舒翰還有心情在城頭看看紀若塵軍容,可是只聽了片刻罵辭,便臉色鐵青,袍袖一拂,回府去了。自此再不上城頭督陣。 如是又過兩日,見罵不動哥舒翰,紀若塵在濟天下的指導下已頗知本朝政事,于是念頭一轉,罵風直指監(jiān)軍太監(jiān)王進禮。 王進禮年過五旬,論年紀比高力士還要大一些,卻拜了高力士為干爹。在宮中也頗受明皇寵信,不然怎輪得上他來潼關監(jiān)軍,代皇上執(zhí)掌生殺大權?王進禮平素里可是分毫受不得氣的主兒,前幾天看哥舒翰被罵,還好一陣幸災樂禍,今日輪到自己頭上,方才被罵的滋味著實難忍。 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關上的王大公公已是暴跳如雷。王大公公有十個干兒子,號稱西京十虎的,此次都隨軍跟來,希望能混些軍功。此時干爹發(fā)怒,當兒子的怎能不借機表現(xiàn)?于是西虎大怒,紛紛披掛齊全,各引親兵出關,要在陣前斬了紀若塵人頭,敬獻干爹。至于哥舒翰不許出關的軍令,哪會被十虎放在眼里? 十虎在關下列成一排,個個精神抖擻,人人盔甲鮮明。他們有沒有本事且不論,倒都是生得人高馬大,一表人材。這一列陣叫戰(zhàn),還真有幾分氣勢。 只聽馬蹄聲響,紀若塵軍中沖出一文弱青年,提鐵矛,騎瘦馬,實是寒酸得可以。十虎見了,無不哈哈大笑,紛紛縱馬迎上,想要搶這第一個功勞。 孫果一提馬韁,瘦馬一聲長嘶,發(fā)力迎上。與十虎錯馬時,矛影驟發(fā)便收,隨后孫果便撥馬回陣,更不象身后看上一眼。對孫果而言,斬十虎與殺豬無異,實在沒什么值得夸耀的。 十虎猶自在縱馬揮馬,大聲呼喝,直到十余丈外,方才一一墜馬。他們帶出城外的千名親隨這才知道事情不對,立刻發(fā)一聲喊,鬧哄哄地向關內逃去,居然無人來搶奪十虎尸身。好在紀若塵也對這千名親隨全無興趣,根本沒有揮軍掩殺,關上守軍這才敢打開關門,將這千名潰軍放入城中。 次日一早,紀若塵又派軍士罵城,更是找了數(shù)十只騾馬豬犬,閹割了扔在關下,只把王大監(jiān)軍氣得心尖都在抽痛。可是這一次,卻再無人敢出關應戰(zhàn),為王公公出這口惡氣了。 如此一來,在朝野眼中,便是紀若塵僅以過千軍卒,將哥舒翰二十萬大軍牢牢封在潼關之內。 青墟宮外,另行建著一座偏殿。大殿與青墟宮主群落風格相同,一般的高大巍峨,但周圍景致就相差甚遠了。殿前后只有幾株伶仃的樹木在山風里婆娑響著,雜草倒是長得旺盛,卻愈發(fā)顯得四野里一片蕭索,殿柱紅漆剝落,壁生青苔,一副凄清破落的景象。此殿無名,但青墟宮弟子們都知道有這么個地方,也都希望自己不要走進此地,這里就是青墟宮用來禁閉犯錯門人之處。很少人知道大殿下還有一座地牢。 幾個道人交談著走出殿門,內里一個精瘦,滿面麻點,留著山羊胡子的道人在門口站定,躬身道:“恭送師伯們。弟子定會小心看管,不會讓那膽敢來犯我宮的妖人脫走?!?/br> 待虛字輩的道士走遠,留著山羊胡子的道人方才直起身來,嘿嘿干笑幾身,忽然惡狠狠地吩咐道:“開庫房,去把盤龍索給我找出來!” 在他身后肅立的兩名道士一愣,互相看了看,道:“他傷得這么重,又服過消氣丹,還需要用盤龍索嗎?” 道原面上戾氣一顯,故作正色道:“那妖人連傷我宮三十七名弟子,后來還是虛字輩數(shù)名師叔伯出手方才擒下,怎么樣小心都不為過!如果出了閃失,你們擔待得起嗎?!” 兩名道人見他抬出這么塊大牌子出來,只得道:“道原師兄教訓得是!我們這就去取根盤龍索過來?!?/br> 道原叫道:“一根哪里夠!去拿四根過來!” 兩名道人一個哆嗦,急急地去了。待轉過墻角,離開道原視野后,一人便道:“呸!盤龍索是用來囚困兇獸的,哪用得著這個?還不是他見人家生得好,又有前程,心中嫉妒罷了。” 另一人道:“師兄出身低,天資差,最是看不得這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干活吧,免得事后又被師兄數(shù)落?!?/br> 兩名道士自去依言行事,道原則向偏殿左后方行去,那里有通向地牢的階梯,唇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暗道:“這次非讓你好好嘗嘗盤龍索的滋味,誰讓你落到了我的手里?他奶奶的,直想劃花了你這張小白臉……” 尚秋水從撕裂般的痛苦中醒了過來,身體輕飄飄的如浮在云端,此外唯一的感覺就是錐心刺骨的疼,仿佛有什么東西直接穿過他的血rou拉扯著經絡。丹田中如有塊壘,牢牢擋住了氣海,那是青墟宮人設下的封住他道行的禁制,而經脈中殘留的真氣卻飛快地從循著肩、臂和腿向體外流瀉。 尚秋水微微動了動,雙肩、雙腕和雙踝頓時傳來穿透血rou的痛,還伴著金屬的撞擊聲。他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道原那帶著瘋狂、猥瑣和得意的笑臉。他向自己身上望去,見數(shù)根精金打就的鐵鏈生生從自己肩頭、手腕、腳踝中穿了過去,創(chuàng)口處仍不住向外滲著鮮血。鐵鏈繞過墻壁上幾個大鐵環(huán)后,抓在道原手中。 道原陰森森一笑,猛然將手中數(shù)根盤龍索狠狠一拉,嗆啷聲中,尚秋水整個人被提起,凌空掛在了牢壁上! 尚秋水哼都不哼一聲,然他本已受傷極重,再經如此折磨,再也承受不住,又昏了過去。 道原最看不得如尚秋水這般出身、天資、道行、容貌俱是萬中無一之選的人,他本來幻想著尚秋水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饒,至少慘叫連天也是好的,哪成想尚秋水直到痛暈過去,都不肯叫上一聲! 他恨得發(fā)狂,將一桶冰冷鹽水狠狠地潑在尚秋水身上!尚秋水一聲悶哼,悠悠醒來。 “先別忙著昏,時辰還早著哪!”道原滿眼兇光,咬牙切齒地道。 此時,飛來石邊,虛度正在向吟風回報擒拿來犯的道德宗弟子一事,吟風遠眺茫茫云海,淡淡道:“這么說來,他并無殺死我宮弟子。” 虛度恭敬地道:“是。”頓了頓道:“他口口聲聲要見顧小姐。” 吟風的目光投向飛來石頂,道:“既然他并未傷及我宮弟子的性命,也就留他一命罷,至于怎么處置,你們看著辦好了。至于她,記住,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事,不論有什么人來,都不許打擾到她!” 虛度領命而去。 在吟風面前,茫茫云海中濤生浪起,似有無數(shù)亙古巨妖潛伏其中,整理羽翼、磨著爪牙,隨時會躍起撲來??v是天書仙法在胸,吟風也覺心頭越來越是沉重。他不必看,也知飛來石頂,顧清正日夕修煉,只等過了最后一關,便可破空而去,重歸仙界。 吟風深吸了一口氣,冰涼濕寒之意直透心底。 “不管怎樣,我定會送你重歸仙界!”他默默地想。 卷三 碧落黃泉 章十三 零落意 二 章十三零落意二 青城山林木蔥蘢,空翠四合,月下別有意境。百丈橋循飛泉溝逆水而上,逶迤百余米。兩岸老樹龍鐘,木蘿莎攀附而生,山風吹過如薄紗飄舞。 此時已是深秋,山上夜晚格外的冷些,青墟宮守山門的兩個道人本是雜役出身,近來拜山訪客實在太多,才得以提拔成為知客,因此修為粗淺,遠沒到不避寒暑的地步。子夜風寒露重,他們只覺濕冷寒氣一股股的涌進道袍中,不住地跺腳搓手,還哪心情去欣賞山景月色? 左邊的道人忽然覺得眼前好象一花,似乎多了幾個人影。他忙揉揉眼睛,用力望去,借著月色,終于看清三個人影正順著山路拾級而上。 兩名道人卻是沒有想到子夜時分還有賓客上山,左手邊道人朗聲道:“是哪方的貴客子夜來訪?” 那三人來勢極快,道人話音未落,他們已立在了山門前。右邊一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還禮道:“我們三人此來,是想見一見正在貴宗清修的顧清?!?/br> 兩名知客道人互相一望,道:“顧仙子正在閉關,此刻不見任何人。請問三位道友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