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潼關(guān)二萬精銳,除卻四千余陣前降卒外,盡數(shù)戰(zhàn)死。紀(jì)若塵麾下五千妖卒也損折近半。 布衣青年策騎而來,縱馬直至轎前方才翻身下馬,跪伏于地,垂首道:“孫果來遲,請主人降罪!” 紀(jì)若塵一聲輕嘆,道:“你能尋得一段俗緣,也是難得的好事,我怎會怪你?得緣不易,舍緣更難,若想了緣,則是要看造化的事了。” 此時玉童渾身浴血,已回到轎旁,便問接下來當(dāng)作何打算,在哪里扎營。 紀(jì)若塵掀開轎簾,望了望遍地尸骸的戰(zhàn)場,道:“就在此地立營。你們白天血戰(zhàn)辛苦,今晚我會親自招呼客人的?!?/br> 玉童聽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偷偷地向?qū)O果吐了吐舌頭。 孫果視而不見。 卷三 碧落黃泉 章十二 無相忘 五 夜幕落下,明月初升,清冷的月光照耀著戰(zhàn)場中央簡陋的而孤單的營帳。無數(shù)死尸被拖到一起,繞著大營堆成了八座小山一樣的尸堆,周圍堆起柴草,放火焚燒。在八堆熊熊烈火正中央的軍營,反而隱于黑暗之中。 夜幕下,影影綽綽出現(xiàn)了二群身影,在距離大營十余里開外會和。 一群身影數(shù)量較多,高矮胖瘦不一,足有二十幾人,為首一個沉聲道:“熊季兄,怎么只有你們?nèi)齻€過來?” 另一群身影只有寥寥三個,中間一個又矮又胖的嘿嘿笑道:“大隊人馬還在后面,要過會才來。怎么,你們心急了,打算單干?我倒是無所謂,不過聽說前面兩次你們可都全軍覆沒,折損了大批人手。你們冥山本就人丁單薄,香煙不盛,還是等我們的人到了,一起動手吧,免得再有去無回?!?/br> 胖子語帶調(diào)侃,冥山妖眾聞言大怒。為首那人止住手下,冷笑道:“熊季兄,我們可沒有請你們來幫忙,是你自已說要來一同對付妖族共敵的吧?這么一個連上清境界都沒有到的小子,就算手中有煉妖鼎,我們冥山也對付得了。夜長夢多,熊季兄是想現(xiàn)在就與我們一起上呢,還是在這等后援?” 熊季向側(cè)方一讓,笑道:“你們請!我先在這等等?!?/br> 冥山妖眾也不多言,散入黑暗,分頭向軍營潛去。 眼見冥山妖眾去遠(yuǎn),熊季身旁一妖便冷笑道:“沒我們天刑山幫忙,他們多半要吃個大虧,這次不知道又會被煉了幾個。” 熊季悠然自得地道:“不著急,讓他們多死幾個也不是壞事。冥山本來就沒幾只大妖,聽說妖后文婉受了重傷,沒幾天性命了。她一死,翼軒肯定要上道德宗拼命。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道德宗里面的能人可多著哪,還有一個老不死的紫微坐鎮(zhèn),上山那還不是送死?說不定過些日子,不用我們動手,天下三大妖地也會變成二大妖地了?!?/br> 左右立時無限崇拜地拍馬道:“熊長老明見!” 熊季洋洋自得,他生性狡詐懶散,天資平平,只是倚仗活得夠長,資格夠老才混了個長老閑職,若論修為,已是千余歲的他恐怕還比不過天刑山中剛修煉了兩百余年的那個厲害小妖。這次讓他帶隊出征,也是個輕松差事,畢竟對手還不到上清修為,數(shù)十只大妖一圍,還不是手到擒來? 三妖說話之間,遠(yuǎn)方軍營內(nèi)已動上了手。只見一道青光沖天而起,光柱旁云氣繚繞,凜凜之氣傳遍四野。 左方之妖眼皮一跳,強自鎮(zhèn)定道:“好!已經(jīng)被煉了一個了?!?/br> 熊季以手撫須,故作高深,沉吟道:“上次不是報說他的道行較上清還差著三階哪,看這架勢,怎么象是只差兩階?” 右方之妖道:“也許是他進(jìn)步了,也許是看錯了,反正都不要緊,差三階和差兩階有啥區(qū)別?都是沒到上清。就是到了上清,也不是熊長老您的對手,更不消說我們這次是妖多勢眾了。那人身邊,也就一個女人麻煩些?!?/br> 熊季點頭,頗以為然,然而心里不知道為什么隱隱有了些憂慮。 兩道青色光柱接踵而起,這次自詡見過大世面的熊季也失了鎮(zhèn)定,聲音顫抖:“怎地這次,他的道行較上清只差一階了?難道……他真的吞了煉出的妖丹?!” 對妖族而言,煉妖鼎實是亙古以來最猛惡的殺器,無論你修為多高,一入此鼎,必會煉化rou身元神,成為持鼎者進(jìn)補之物。前朝大戰(zhàn)時,也不知有多少巨妖大魔葬身鼎中。煉妖鼎或許不是古來最強法器,但若論在妖族中兇名之盛,實非其它法器可比。 熊季雖活了千年,可修為實在平平,那煉妖鼎發(fā)出的道道青光看在眼里,總會令他生出已身在鼎中的錯覺,不自覺的兩股戰(zhàn)栗。 “你們在說誰???”熊季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清亮溫柔的聲音,端的是全無征兆。 靜夜之下,看似輕松、實則全神關(guān)注,心中戰(zhàn)戰(zhàn)之時,忽然有人在耳邊輕語,縱是千年老妖,也當(dāng)不起這般驚嚇。 熊季幾乎被嚇得現(xiàn)出妖身原形,忙向旁邊連滾帶爬竄出數(shù)丈,這才又驚又怒地望向聲音來處。左右二妖也受驚不淺,跑得比他還遠(yuǎn)。 但見月下有佳人,素衣如新雪。 熊季腦中一聲轟鳴,剎那間無數(shù)光怪陸離的畫面縱橫來去。他即驚于那女子的天人之姿,也懾于她的巍巍氣息,更令他心旌動搖、不能自己的是,她散發(fā)的若有還無,充斥天地的妖氣竟是如此熟悉! 那一襲白衣的女子體態(tài)輕盈,似可乘風(fēng)而去,但在熊季眼中,此刻她即是天,她即是地,天上地下,八荒六合,惟她而已! 熊季大步躍出,重重?fù)涞?,肥壯的身軀將堅硬的泥土砸出一個淺坑,以頭搶地,用盡平生之力高叫:“老祖宗??!” 饒是蘇姀定力已如三山五岳,此刻冷不丁聽得熊季這聲大叫,也不由得全身一顫,紅暈上臉。 她很想直接把這頭小熊給撕了。 雖然它出自天刑山,多少和自己有那么一丁點微不足道的關(guān)系。 蘇姀堆起一千年來最動人的微笑,柔聲道:“你們是誰呀,我怎么不認(rèn)識你們呢?” 熊季磕頭如搗蒜,激動得涕淚橫流:“老祖宗當(dāng)然不會記得我。當(dāng)年老祖宗還在山上的時候,我才十三歲,還變不**形呢。好在我老熊,不,小熊鼻子比較好用,記住了老祖宗的味道,今天才能認(rèn)出您來!沒有您在,我們天刑山這一千多年過得好難??!嗚嗚嗚……” 每一聲“老祖宗”都令蘇姀的表情牽強了少許,熊季連叫三聲之后,蘇姀眼角唇邊那本是媚絕天下的微笑已顯得有些猙獰。 “我有那么老嗎?”蘇姀掩口輕笑。 熊季畢竟活了千年,修為雖淺,見識不短,總算察覺有些不對了,偷偷抬頭向著蘇姀覷了一眼,于是清楚看到了她瞳中充溢的殺氣。他登時寒意透骨,伏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此時平地腥風(fēng)大作,十余個體型驚人、形態(tài)各異的兇猛巨妖駕風(fēng)撲來,停在熊季身旁。領(lǐng)頭那妖也活了兩千余歲,見識不在熊季之下,修為更是高出十倍不止,它只向蘇姀?fù)艘谎?,登時也是面色大變,猛然撲倒在地!他身后眾妖也均是修為不淺,立時就明白了首領(lǐng)的意思,先后跪倒。 熊季心中大叫不好,想要出言阻止,卻已是遲了一刻。 只見天刑山眾妖黑壓壓跪了一地,齊聲高呼:“參見老祖宗!” 砰的一聲,蘇姀束發(fā)絲絳碎成萬千蝴蝶,一頭青絲月下狂飛。四野罡風(fēng)大作,風(fēng)力凌烈如錘,將周圍群妖都吹到了數(shù)十丈外,個個摔得鼻青臉腫。 軍營之中,紀(jì)若塵迅如鬼魅,剛以掌中山河鼎收煉了第六和第七只妖,忽然發(fā)覺遠(yuǎn)方妖氣如天河倒卷,沖天而起!以他的心性和修為也不禁一陣駭然,手中山河鼎則嗡地鳴叫起來,幾欲脫手飛出,沖向妖氣來處。山河鼎不聽使喚,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紀(jì)若塵立時調(diào)動心神,全力鎮(zhèn)壓,好不容易方將山河鼎的躁動壓下。借此空隙,那些被他氣勢壓得幾成齏粉的冥山妖眾總算喘出一口大氣。 蘇姀冷冷地掃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天刑群妖,再不多話,面若寒霜,徑向西方飄行而去。 還是熊季最先反應(yīng)過來,心頭閃過一點靈光,猛然向著蘇姀離去的方向縱聲高呼:“小的熊季恭送jiejie!” 于是蘇姀那充溢四野的殺氣,悄然消散,心中暗想:“這頭小熊倒挺聰明的,以后若有機會,順手栽培栽培好了?!?/br> 熊季得意洋洋地站了起來。后隊首領(lǐng)手指著熊季,卻是張口結(jié)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多年來縈繞心頭的一大謎團(tuán),于這一刻轟然解開。他終于明白了為何自己多年出生入死,功勛累累,職位卻離這頭庸庸碌碌的妖熊越差越遠(yuǎn)。 他憤恨之下,便欲率領(lǐng)群妖攻入軍營,殺上幾百個人,出一出心頭這口惡氣。哪知蘇姀的聲音忽然傳來:“那個小家伙不好對付,以后我也還有些事情要問他。你們都散了吧!” 蘇姀之命有若綸音入耳,它們豈敢不從?于是腥風(fēng)大起,群妖四散。 這一番變故后,死傷慘重的冥山妖眾也不敢再戀戰(zhàn),乘著紀(jì)若塵全力壓制煉妖鼎,又留下了幾顆補丸后,殘部才得倉惶遠(yuǎn)遁。那首領(lǐng)已然發(fā)覺,不知何時紀(jì)若塵修為已悄然攀上了上清境界,以此道行境界運使煉妖鼎,便不是他們所能匹敵的了。 群妖遠(yuǎn)遁后,紀(jì)若塵獨立大營中央,文王山河鼎已恢復(fù)成寸許大小,在他掌心上方徐徐旋動,鼎口時時會噴出一縷湛藍(lán)冥火。 紀(jì)若塵眺望西方,若有所思。方才群妖呼聲震天,他自已聽得分明。只是不知該是何等耄耋老妖,方能令這些壽已千年的兇惡巨妖高呼“老祖宗”。 他忽然心有感應(yīng),回身望去,但見月影闌珊處,立著一個熟悉身影,一如往昔的清冷孤傲。 “紀(jì)若塵,多日不見,你的手段是愈發(fā)的凌厲狠辣了?!奔П赡抗馊鐒?,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 卷三 碧落黃泉 章十二 無相忘 六 紀(jì)若塵望著姬冰仙如萬古玄冰凝成的容顏,微笑道:“慚愧,我正覺近日心慈手軟,有些慌恐呢。許久不見,你也修入上清了。只是你是如何認(rèn)出我的呢?” 他回到人間已有些時日,又讀了《春秋》,雖然那書生澀艱晦、不詳不盡,但好歹也算微言大義,加上濟天下的指導(dǎo),現(xiàn)在的紀(jì)若塵已是稍有心機,也懂幾分察言觀色。在他眼中,姬冰仙凝定的目光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激動和堅定,當(dāng)她說出他的名字時,甚至可以感到她的道心有些許波動,這可不象是在使詐,多半是真的堪破了他的來歷。如此就有些奇怪了,他重返人間,休說相貌身材已是完全不同,魂魄靈識也迥然有異,更與前世斷了輪回聯(lián)系,除了那個自稱生了陰陽眼的濟天下外,怎地還會有人認(rèn)出自己? 或許,紀(jì)若塵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正溶入自己掌心的文王山河鼎,或許就是此物令姬冰仙認(rèn)出了自己?不過這也并非很好的理由,當(dāng)年文王山河鼎被他煉化,已成為一件與命主息息相關(guān)的法寶,自己的魂魄神識徹底不同,此鼎的氣息自然也與以前大相徑庭。修道者以氣觀人而非形,也難保天下沒有第二件法寶也是鼎狀,姬冰仙修為至此境界,總不會還如凡夫俗子般以貌取人。 姬冰仙雙手籠于胸前袖中,不知是簡單抄手,還是在結(jié)著什么密印。她秉性直率,紀(jì)若塵既然單刀直入提問,她便道:“入上清境后,我主修兩個法相,一為五色石瞳,一為海天月明,僥幸的是,我都修成了。” 紀(jì)若塵于三清真訣了然于胸,聽后不禁道:“還真是僥幸。不過這和你如何認(rèn)出我來,似乎沒什么關(guān)系?!?/br> 道行晉入上清之后,天資高的可自生法相,天資低的則可修煉法相,看看能否有所成就。法相威力有大小,神通有高低,不管高下,只消能有一個法相,道法威力從此便是大增,這也是上清之初與太清之極雖只相差一階,但修為道力卻相差甚遠(yuǎn)的緣故。能夠身兼兩重法相的修士自古罕見。姬冰仙天資絕艷,若清修三十年,身兼兩重甚至三重法相也說得過去,然而關(guān)鍵在于她此刻身具的法相實非尋常。 五色石瞳取義女媧以五彩石補天之意,是為三神相之一,修成后雙瞳瞳心五色閃耀,可自如cao控五行之力。海天月明則與玲瓏心并列四奇相,以本心倒映世界萬物,可破萬般幻象迷法。姬冰仙同修兩重法相也就罷了,可這兩種法相一為神相,一為奇相,同修時的個中兇險,實難用言語形容。 其實以姬冰仙的資質(zhì)就是平平淡淡地修煉一生,也很可能在今生修成兵解,可保無數(shù)后世靈識不昩,只消有足夠機緣,萬千輪回中總有飛升希望,何苦這般冒險,同時修煉兩種至為強大難修的法相?這等不顧一切增強自身的舉動,實是瘋狂到了極處,或許只有那些執(zhí)念定要得到什么,卻又知絕無可能做到,絕望至極之人才會如此瘋狂。 結(jié)果姬冰仙不但這般做了,居然還成功了,所以紀(jì)若塵會有實在是僥幸的評價。 不過神相也罷,奇相也罷,似乎也與姬冰仙如何認(rèn)出紀(jì)若塵一事沒太大關(guān)系。紀(jì)若塵既已脫出原有輪回,個中奧秘絕非幻象可一言蔽之。海天月明能映破塵世幻象,可映不破輪回因果。 姬冰仙也不隱瞞,直截了當(dāng)?shù)鼗氐溃骸爸庇X!” “直覺?!”紀(jì)若塵無言以對。 紀(jì)若塵知道姬冰仙從不說謊,即是不屑,也是不會,所以對于如此答案,實在是無語至極。 問明姬冰仙此行乃是奉了紫陽真人之命隨軍相助后,紀(jì)若塵便分派了一間營帳給她休息,自已則回中軍大帳靜息。 待到萬籟俱寂時,已是中夜時分。紀(jì)若塵于帳中端坐,一邊徐徐吸納著山河鼎中吐出的縷縷靈氣,一邊將神識散向四面八方,漸入神游之境。三千魂絲已散出大半,每根魂絲上都附有少許靈力真元,于是隨著紀(jì)若塵漸漸深入神游秘境,他身上的真元氣息也隨之逐漸減弱,由上清落至太清上圣,再落至太清高圣境而止。 就在心神與天地完全融為一體時,紀(jì)若塵眼前忽然浮現(xiàn)一柄古劍,那柄如今仍插在他前世身軀心口的古劍! 紀(jì)若塵猛然張開雙眼,一口鮮血噴出!這一瞬間,他全身力氣似乎都被抽得一干二凈,從椅中翻落在地,不住地咳嗽著,每咳一次,便會噴出一小團(tuán)血霧。 好不容易咳嗽稍止,他伏在地上,身體內(nèi)新生成的骨骼每一根都在抽動著,劇痛此起彼伏,層層疊疊而來。 他緊抓自己胸口,大口喘息。新生成的rou身仍很脆弱,遠(yuǎn)遠(yuǎn)未到凝練如玉的地步,痛楚格外的清晰。不過身上再痛,也壓不住心底那沉于識海之下的古劍,以及那片揮之不去的陰影。 “難道一劍穿心仍是不夠,非要斬盡輪回、方肯罷休?!” 嗤的一聲響,營帳中心鋪放的羊皮厚氈在他指下片片破裂。 前世之身剔骨剜心,已將所有能還的都還了出去,自此深深沉眠,再不愿觸及這個問題。而重生的他更不想去理會這件事,只當(dāng)作一切與已無關(guān),把記憶中種種因果趕至天涯海角外,埋至幽冥無盡中。卻未想到今時今刻,不旦盡數(shù)想起,且是如此來勢洶洶、如此激烈不甘! 怎可忘,怎能忘? 咕的一聲,紀(jì)若塵生生將涌到喉頭的鮮血吞了下去,近乎狂亂地在內(nèi)心咆哮:“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之間又有何關(guān)系?!以前不會有,以后也不會有!” 他強行壓伏著體內(nèi)狂亂奔涌的血氣,緩慢但堅定地?fù)纹鹆松眢w。甫一抬頭,紀(jì)若塵眼簾中便映出一雙雪白軟靴。紀(jì)若塵方才體內(nèi)天翻地覆,她何時進(jìn)入營帳,竟然全無所察。 紀(jì)若塵立定,望著觸手可及的姬冰仙,奇異地笑了笑,道:“這個時候,你來干什么?”營帳中,有濃濕冰寒的殺氣開始漫延。 姬冰仙隱隱透著冰藍(lán)的雙眸波瀾不驚,答非所問:“以前你活得很累,看得出來,現(xiàn)在你也不輕松?!?/br> 紀(jì)若塵雙瞳中光芒跳動了一下,隱約可見冥炎閃動,他將姬冰仙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目光肆無忌憚,冷笑道:“同修兩種法相,你難道就比我活得容易?” 姬冰仙瞳心中五色光芒一閃而過,又恢復(fù)了如玄冰般的深藍(lán),道:“是不容易,而且自從遇到你之后,就格外的不容易了。在與你一戰(zhàn)之前,若以修為進(jìn)境而論,除了本師紫微真人之外,宗內(nèi)諸位真人當(dāng)年的進(jìn)境也是遠(yuǎn)不如我。我經(jīng)年獨處陋室,自問一顆道心已是片塵不染,修至玉清大道之前,自可一路勇往直前。本宗前代雖有沈伯陽驚才絕艷,然他道心不若我堅定,所以修到后來終于步入歧途。本來一切都可以很寧靜的,直到遇到了你,直到輸給了你?!?/br> 紀(jì)若塵仍然微笑,但他唇角邊依舊有未干的鮮血,因此語氣雖然平淡,笑容卻顯得有些猙獰:“道心不等于修為,斗法也不是只看道行高低?!?/br> 姬冰仙眉宇如古井不波,道:“這些道理,尋常修士都是知道的??墒窃谀阄疫@類注定高居一切修道者之上的人而言,控法、修為、道心本是一體,何來區(qū)別?我輸給了你,不管以什么方式,不論有什么借口,便就是輸了。所以自你下山之后,我讀遍道典,想要知道輸在哪里。后來我終于知道了,我沒有你那一往無前、甘舍一切的道心。于是我不再顧忌,勇猛精進(jìn),你下山后一年內(nèi),我修入上清,并放棄自生法相,轉(zhuǎn)而兼修五色石瞳與明月冰心。我本是抱著必死之心求道,既然天未亡我,便是要我得道。果然,此次下山,我又遇到了你。從看到你時,我便知道你回來了,雖然我并不明白你曾去了哪里,又是如何回來的。不過你回來了就好?!?/br> 她娓娓道來,便似是在敘述一件完全與已無關(guān)的小事,可是內(nèi)中兇險重重、九死一生,如何形容? 紀(jì)若塵已然明白,皺眉道:“你還想與我較量?” “正是。” 紀(jì)若塵雙眉一豎!他今夜心境大變,本就是心煩意亂,這姬冰仙又糾纏不休,耐心已至此為止,當(dāng)下冷笑道:“你說較量就較量?” 姬冰仙瞳中升起一層湛藍(lán)水霧,淡淡地道:“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我一日未能勝過你,就一日不會放棄?!?/br> 紀(jì)若塵面罩寒霜,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我已死去歸來過,便該明白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以前我可以手下留情,這次可不會留你一條生路?!?/br> 姬冰仙淡淡一笑,道:“我若怕死,便不會同修兩門法相了。你想殺我,便不能不盡全力,如此最好?!?/br> 紀(jì)若塵面色登時一寒,眼光中便透出狠厲殺機來。若是初回人間時,他仍秉承蒼野中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法,肯定是想不也想立刻下殺手,讓姬冰仙求仁得仁,求道得道。既然同修兩種法相都死不了,他不介意用山河鼎送她一程。 與濟天下相處近一年時光,現(xiàn)如今他的思量多了許多,不再會總依本性隨意行事。姬冰仙說起來也是來助他的,而且的確是非常大的助力。他此行第一件事是除了明皇和楊妃,怎能因這樣一點小事就自斷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