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諾艱難地將他的上身稍稍支起，舀起一木勺加了罌粟蜜的溫水湊到他唇邊。他乖順地喝下去，很快安靜下來。但他未收肩傷影響的右手卻不停握緊又松開，像是要從虛空中抓住什么作為憑依。

    六七歲時埃莉諾生過一場大病，她唯一記得的便是病中母親與她緊緊相握的手。

    也許這樣也能讓喬治好受些。念及此，埃莉諾便按住了喬治翻覆的手背。他的動作停了停，似乎因這觸感而疑惑。她改覆為握，對方的手指卻摸索著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鉆入了她的指縫。

    第一次與異性十指相扣，埃莉諾不由僵硬起來。

    少年的指節(jié)有繭，體溫極燙，她想縮手，卻被纏得更緊。

    深呼吸，她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從手上轉(zhuǎn)開，撥起母親留下的青金石念珠，無聲祈禱起來。

    她祈禱這一次三女神終于聽到她的愿望，祈禱薇兒丹蒂會回應(yīng)祈求，祈禱喬治會平安無事……

    一夜便這么過去。

    晨曦的第一線金光將埃莉諾從淺眠中驚醒。她立即去看喬治：他的呼吸平緩安定，面色也不再帶著詭異的酡紅，而與她緊緊相扣的手……也沒那么燙了。

    她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才意識到喬治熬過了最危險的夜晚。

    埃莉諾抬起頭，塵埃在日光中歡快地起舞。她木然眨眨眼，去按發(fā)燙的雙頰，竟然沾了滿手的水漬。她在模糊的淚光中凝視了片刻騎士安睡的臉龐，冷靜地一根根扳開他的手指，后退半步，以衣袖擦干了淚痕。

    她必須在晨禱前溜回城中。

    將水罐添滿，關(guān)上半扇窗戶以免喬治受寒，埃莉諾飛快地離開了小屋，沒有回頭。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去探望喬治，她也確實近十日沒有再離開主城。

    “埃莉諾？”這一日又是錦標(biāo)賽休息日，喬瑟琳聽了一會兒吟游詩人的歌謠，言笑晏晏地將話題轉(zhuǎn)開，“恭喜你了。”

    “恭喜？”

    “嗯？你還不知道？”喬瑟琳掩唇輕笑，向廳另一側(cè)飛了個眼色，“父親正在與查理大人商量你與文森特的婚事?！?/br>
    文森特……克萊芒城主勞倫斯的侄子，也是喬治受傷的罪魁禍?zhǔn)住?/br>
    “怎么了？你在害羞？”見埃莉諾不答話，喬瑟琳笑嘻嘻地追問，“這樣你和查理大人都再也不用擔(dān)心生計了?！?/br>
    埃莉諾態(tài)度冷淡：“這件事還沒定論，至少父親還沒向我透露只字片語?！?/br>
    “嗯？”喬瑟琳與meimei對視一眼，“看來你不喜歡文森特？”

    “我與文森特爵士并不相熟，”埃莉諾垂頭，“你突然告訴我這件事，我很吃驚。”

    “那你就去向查理大人確認(rèn)吧，只要他有點頭腦，就不會拒絕父親的提議?！眴躺崭吒咛鹆讼掳?，笑得輕蔑，“皇帝的表妹嫁給一個未來的小子爵的確是屈尊了，但有什么辦法呢……”

    埃莉諾放下繡棚，騰地站起來：“抱歉，我忽然有點不舒服?！?/br>
    也不管在座淑女們的表情，她徑自提起裙擺離開，走著走著便小跑起來，一路沖上了所居住的裙樓側(cè)翼。

    她扶著臺階扶手稍稍平復(fù)呼吸，向父親查理借住的書房兼會客室靠近。

    “不，請您原諒，恕我拒絕這個提案?！彼貋砗闷獾牟槔砭尤话胃吡松らT，埃莉諾在門外都聽清了父親的聲音。

    說話的另一人赫然是城主勞倫斯大人：“我不認(rèn)為你有拒絕的理由和余地?！?/br>
    “埃莉諾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隨意將她嫁給一個……”查理頓了片刻，終于還是說了實話，“嫁給一個蓄意中傷對手、殘忍不公的男人！”

    “噢查理，你在說他和那個荷爾施泰因小子的事？”勞倫斯哧哧笑了，埃莉諾忽然就明白了喬瑟琳那令人惱火的笑聲是從哪學(xué)來的，“不過是年輕人之間胡鬧，文森特是個好小子，我能向你擔(dān)保?！?/br>
    查理并未退讓：“我感謝你的好意，勞倫斯，但埃莉諾還太小……”

    “十六歲？菲奧娜嫁給我時只有十四歲！當(dāng)然，成婚之后不需要急著履行婚事，可以慢慢等，等埃莉諾過了二十歲……”

    “勞倫斯，我不會答應(yīng)這門婚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