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等他將宋江的畫牌在小伙伴們前展示了個遍,原來那個有吳用畫牌的孩子驚到:“不是,這怎么可能呢?你憑什么一抽就抽到了宋江?”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就是運氣好?!毙∨釋⑺乃谓嬇菩⌒囊硪硎蘸茫靡庋笱螅骸拔屹I了一包大的紅糖龜,一抽就抽到了!那大糖龜里,足足有三張牌呢!” 聽了這話,在座的小伙伴紛紛心動。 “我這就回去拿錢,買一個大糖龜來!” 等大年三十那天,小裴他爹回到家,看見兒子房間里擺了許多個點心包,不由得生氣起來。 這兔崽子,拿了一點錢就亂花,老子就不該給他壓歲錢。 他一邊發(fā)牢sao,一邊很自然的拿起一包拆開來吃。切成薄片的紅糖年糕,入油炸制之后,異香撲鼻。小裴他爹吃第一片的時候,覺得這點心還不錯。不知不覺,一整包就吃完了。正想開第二包呢,看見小裴床頭整整齊齊擺著一疊畫牌。 小裴他爹拿起來一看,這畫牌,似曾相識啊。 這不就是士大夫里新流行的“扯胡子”牌嗎? 他之前陪上司赴宴的時候,見幾個士大夫都圍在一起玩這個。小裴他爹一直站在旁邊看,看了恨不得推開一個人,自己上桌打牌去。 這臭小子不知道從哪里弄到了這畫牌。 小裴他爹看時辰還早,就叫家仆去請他的兩個朋友,想試著打一打這畫牌。 臨近吃晚飯的時辰,小裴終于跟他娘走親戚回來了。他一進門就去找自己的畫牌,卻找不到,急得團團轉(zhuǎn)。他可在親戚孩子們面前承諾過,要拿自己的畫牌給他們瞧,證明他是真的抽到了宋江畫牌。 怎么忽然就找不到了呢? 小裴給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zhuǎn),養(yǎng)娘看到,告訴他是他爹拿去和朋友打牌了。 這還了得? 他風風火火沖到他爹房里,定眼一瞧,那牌桌上擺著的,不是他的畫牌還是什么! “爹,你怎么可以偷拿我的畫牌!” 小裴這一聲凄厲的尖叫,把他爹嚇了一個激靈。 “瞎叫些什么!”他爹目光撇過兩個玩牌的朋友,竭力展現(xiàn)自己作為父親的威嚴:“還不是拿我的錢去買的?!?/br> 小裴沖上來搶過他手里的“宋江”畫牌:“還給我?!?/br> “成何體統(tǒng)?”小裴他爹大聲叫,把畫牌拉過來扯過去。 “呲溜”一聲,那“宋江”畫牌竟然斷成兩截了。 都愣住了。 小裴回過神,哇哇大哭起來:“你賠我的宋江,你賠我……嗚嗚嗚……” 這樣大的吵鬧聲,連裴奶奶都驚動了。她老人家出來,見孫子哭得這樣傷心,不由得也跟著心疼。等聽養(yǎng)娘講完事情原委,裴奶奶也怒了。 “你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搶東西,要不要臉吶?” 裴奶奶拿拐杖指著小裴他爹:“你快把我孫兒給哄好了,他要哭出個好歹,咱們這個年就別過了!” 一陣雞飛狗跳。 最后小裴他爹領(lǐng)了兩個家仆,老老實實的到雙虹樓老店檐下排隊。 可輪到他們的時候,只剩下兩個紅紙?zhí)驱斄恕?/br> “蕭美人,不,蕭姑娘。除此之外,就真的一個也沒有了。” 月牙兒溫柔地解釋道:“是呀,這是最后兩個了?!?/br> 見小裴他爹在這里嘀嘀咕咕,后面排隊的有些人不死心,高喊著:“你不要就走開,蕭姑娘,賣給我吧!” “誰說我不要的?”小裴他爹瞪大了,立刻將兩個紅紙?zhí)驱敱г趹牙?,生怕有人搶了去:“給錢?!?/br> 見最后一個被他買走,后面的主顧雖然不滿,也只能散去。 月牙兒見他抱著兩個紅紙?zhí)驱敚荒樴嵵氐哪?,不由得笑起來:“這位主顧,你這是怎么了?!?/br> “哎,生了個不孝子?!毙∨崴бь^,懷著虔誠無比的心將紅紙撕開。 第一張畫牌就是“宋江”! 連月牙兒都不禁湊過來瞧,感慨不已,這對父子真是古代版歐皇啊。她自己拆了兩包,都沒拆到“宋江”畫牌呢。 第28章 萱草花糕 月牙兒和魯大妞才將小攤子收拾好, 遠遠地就看見魯伯走過來。 他是來接魯大妞回家去的。 魯伯還買了一根紅頭繩,獻寶似拿給魯大妞看,想她戴上。 魯大妞一臉嫌棄:“又是紅色的, 都看煩了?!?/br> 說是這么說,她還是利落的用紅頭繩重新扎了一遍頭發(fā)。 “蕭姑娘, 是初八見吧?” “是,你直接到杏花巷來?!?/br> “那我們先回去了?!?/br> 她與魯伯同月牙兒互相拜了早年, 父女倆轉(zhuǎn)身走入人群之后。 月牙兒獨自在檐下站了一會兒, 今日無風也無晴,街上熙熙攘攘的, 都是置辦年貨的人。 她聽見一對夫婦在貨郎攤上為了一支木簪討價還價;聽見巷落里有孩童在玩爆竹,“啪——啪”;聽著一個母親在哄她哭泣的小女兒,因為沒錢再買第二只畫糖。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在觀賞一幅畫。 目光疏離。 “蕭姑娘,你收攤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迅速將月牙兒拉入塵世, 回頭一望,是馬氏身邊的小丫鬟葉子。 葉子的面色并不很好看, 像憋著氣, 語氣很不好的樣子:“東西你收到了吧?” 月牙兒點點頭。 “那就好。”她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就打算走開。 “那個……”月牙兒喊住她:“我娘她, 這兩天好嗎?” 葉子腳步略停:“她好不好,你在乎?” 自從上回月牙兒和馬氏不歡而散,馬氏好幾日都郁郁不樂。葉子因更親近馬氏,見此情景, 總覺得是月牙兒的錯,如今怎么看她怎么不順眼。因此說話也格外刻薄,有心刺她一刺。 可是月牙兒并沒有如她所料那般發(fā)怒,相反,她說話是很平靜的:“那天的事,是我沖動了?!?/br> “我還能送些東西到府上嗎?” 葉子微微揚起下巴,看了她許久,終于點了點頭。 她回到曹府時,馬氏正在與曹百戶說話。 “我不愛金釵,你就是給我買了也是白買。” “這大過年的,旁的人一身俏,你連跟簪子都不戴。那上門拜年的女眷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br> 葉子走到門外,高聲喊道:“五娘子,要給你添點茶嗎?” “添些吧。” 葉子便從偏房提了一壺水,輕輕推門走進去。 屋里,馬氏和曹百戶一左一右相對坐著,她低頭悶聲打著絡(luò)子,曹百戶則端著茶盞出神。 葉子上前往茶盞里添水,身子一轉(zhuǎn),顯出她左臂上拎的包袱。 那是馬氏給月牙兒裝東西的那個包袱。 見狀,馬氏不由得秀眉緊蹙。 曹百戶也看見了:“這是什么?” 葉子將茶壺放下,一邊揭開包袱一邊說:“是蕭姑娘硬要我拿過來的東西?!?/br> 打開一瞧,馬氏的首飾整整齊齊、一個不少的擺在那里。還有一張紙和一個油紙包。 曹百戶看了包袱最上面的金釵一眼,又望一望馬氏,沒說話。 他順手將那張紙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張字據(jù)。上書“某年某月某日,馬氏借蕭月多少多少錢,什么時候歸還,歸還時需要付多少利息”云云。 “倒是有趣?!辈馨賾魬袘械囊性诳可缴?,轉(zhuǎn)手將字據(jù)遞給馬氏。 馬氏接過,掃了一眼,就塞在袖子里頭。 她原是不識字的。 曹百戶又叫葉子將那個油紙包呈上來,揭開一看,原來是一盒兒花瓣形狀的糕點。 橘紅的花瓣,自內(nèi)而外顏色漸深,像天邊染過晚霞?;ò晡⑽⒕砬?,溫柔地包裹著一個小圓團兒。那小圓子是綠色的,被花瓣護在懷里。 他將這花瓣形的糕點遞給馬氏,笑問:“認得是什么花?” 馬氏用雙手接過,微微搖頭。 “有詩云‘喚作忘憂草,相看萬事休。若教花有語,欲解使人愁’,這是萱草花,她借著這個糕點給你道歉呢?!?/br> 萱草花,又名忘憂草,本是千年來母親的象征。月牙兒的歉意與感激,都藏在這萱草花糕里了。 馬氏拿起一個,輕咬一口。是豆沙餡的,卻沒有放很多糖,需要細品才能察覺紅豆的微甜與清香。 曹百戶起身,向她道:“行了,我到大娘子那去,等會兒一起吃年夜飯?!?/br> 等他走了,馬氏立刻將那紙字據(jù)從琵琶袖里拿出,揉成一團,丟在炭盆里。 火舌立刻將紙燒成灰,馬氏望著那道煙,心底涌上些許愁緒。 這家家團圓的年夜飯,月牙兒是一個人吃嗎? 日光漸漸暗下來,家家戶戶點起了燈。就是最摳門的人家,在除夕這天晚上,也會多點一盞燈。一盞又一盞明燈,浮在夜色里,連成一片,像天上的繁星透在鏡湖里,如夢如幻。 杏花巷里的鞭炮聲遠遠近近,此起彼伏。 月牙兒將薛令姜送的那套衣裳穿上,還施了一層薄薄的鵝蛋粉,點完絳唇,她攬鏡自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