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喃喃地說道。

    她的神情迷茫，可是女帝這一刻，卻感到自己痛徹心扉。

    她甚至無法否認(rèn)，并且在沈望舒的講述里，慢慢地回憶起了當(dāng)年的那個笑容溫煦，秀雅干凈的青年。

    那是比林貴君干凈一百倍，對她從未有任何任性要求，不想從她身上得到除了愛情之外任何東西的男子。

    比任何如今后宮的男子，都對她毫無所求。似乎權(quán)勢地位或者任何什么，都不重要。

    女帝的臉色有些頹然。

    年輕時的年輕氣盛，叫她并不明白這份感情，并且感到厭煩，可是當(dāng)自己的女兒說起這一切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其實(shí)并不是忘記了他的樣子。

    她或許只是……不想回想。

    “朕……知道了?！笨吹饺逝煅实卦谧约好媲俺槠?，女帝突然覺得有些愧疚。

    鳳君最愛她，于是死去，可是大皇女和三皇女多么無辜。大皇女還好，已經(jīng)記事并且心性堅強(qiáng)，可是三皇女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嬰孩兒，卻死去了自己的父親。

    那么多對她的流言蜚語，到底是從何而來？

    女帝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林貴君再三給三皇女賜下美貌的小侍，那時她覺得林貴君貼心懂事，知道照顧疼愛三皇女，可是偏偏林貴君的縱容與大皇女最meimei的嚴(yán)厲，令女帝的心里生出了淡淡的異樣。

    林貴君將三皇女寵上天，令三皇女對他親近，令女帝對他滿意，令三皇女厭惡大皇女這個親jiejie，可是他的縱容，為什么沒有落在二皇女的頭上過？他對二皇女那般嚴(yán)厲，也從未給自己親生女兒美貌的少年過。

    “兒臣只是突然鬼迷心竅，母皇別與兒臣見怪?！鄙蛲娴吐暢槠?，“兒臣只想守著阿玄，他一心一意對兒臣，兒臣就一心一意對他?！?/br>
    “知道了?！迸勐冻鰩追譁厍?，摸了摸沈望舒的頭。

    她帶著幾分憐愛，之前的怒意早就煙消云散，溫柔地仿佛會驚嚇到自己的皇女一般溫聲說道，“你喜歡誰，就去寵著，往后若有誰對方玄不敬，只來與朕告狀。朕面前的大將，可不是這些后宅男子能侮辱的?！?/br>
    她這就是要給方玄做靠山了，沈望舒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美艷的嘴角微微勾起，順勢撲到女帝的懷里，如同孩童一般依戀。這般親昵與愛慕，令女帝的心情頓時愉悅了起來。

    “還有！”鸞王殿下是個可小心眼兒且狐假虎威的人了，仰著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兒就對女帝告狀道，“阿玄的家人同樣不是東西！當(dāng)初嫌棄阿玄，百般□□，如今竟還找上門來叫阿玄奉養(yǎng)他們不說，還要阿玄給她們跑官，要阿玄的宅子與這些年的積蓄。阿玄不給，竟然威脅要告御狀，告他忤逆不孝，您說，這天底下有這么壞的人么？！”

    她哼哼著往女帝的懷里拱，放賴說道，“兒臣覺得不可思議極了。天底下有母皇這般慈愛的母親，又怎么還會有那般無情刻薄的母親呢？”

    女帝一顆心喲，都被這個會撒嬌，還會甜言蜜語的女兒給哄化了。

    她從前可不知道三皇女這么會撒嬌會對自己這么依戀，不由越發(fā)疼愛，笑著說道，“現(xiàn)在知道母皇的好了？”

    “一直都知道，只是如今越發(fā)深刻，更知道母皇對我的感情了。”沈望舒討好地說道。

    “你啊?！迸勖嗣蛲娴念^，無奈地說道，“真是會惡人先告狀。御史參你的折子就在朕手上呢！”

    從前厭惡方玄，一直當(dāng)方玄死在外頭從未理會，如今知道方玄不僅高居將軍之位，還即將嫁入鸞王府的那些家人拖家?guī)Э谙矚庋笱蟮厣暇┎浜锰?，結(jié)果好處沒拿著卻因?yàn)閷Ψ叫溲岳湔Z刻薄了，就叫勃然大怒的三皇女一個一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捆了，往死里打了一邊預(yù)備塞西北去，這還了得?。?/br>
    動靜這么大，就算大皇女苦哈哈地為meimei遮掩，依舊沒遮掩住，被眼睛賊好使的御史們一個折子就參到了女帝的面前。

    女帝默默地扣住了這折子，今日叫沈望舒進(jìn)宮的第二件事兒，就是要拿著這折子罵她的。

    “從未給過阿玄溫情，如今倒來擺親人的譜兒享受榮華？”沈望舒嗤笑了一聲，臉色淡漠地說道，“我都知道了，阿玄從小兒丟給粗使侍女使喚，幾歲大就給家里頭干活兒劈柴，吃不著飯餓得要死才離家博一個活路，不然，如果能有一口飯吃，誰愿意離家？如今我送了他們?nèi)ノ鞅?，就是叫他們知道，?dāng)年阿玄吃了什么苦楚，他們也該同樣享受到。”她蹭了蹭女帝的手，討好地說道，“您扣下折子，說明圣心在我，可見您也覺得兒臣做的對，是吧？”

    “古往今來，第一厚臉皮者?！迸墼桨l(fā)長嘆了一聲。

    沈望舒奉旨厚臉皮，依舊嬉皮笑臉。

    “知道了，日后此事不會再提?！迸勖嗣畠旱哪樒?，覺得更厚了。

    “那您再賞兒臣與阿玄點(diǎn)兒寶貝，表示圣心猶在，叫御史們知道兒臣不好惹啊?！?/br>
    女帝瞪著這理所當(dāng)然的閨女，一時說不出話。

    “別得寸進(jìn)尺??！”

    “給點(diǎn)兒給點(diǎn)兒?！?/br>
    女帝就覺得自己內(nèi)庫的那點(diǎn)兒寶貝，最近似乎蹭蹭地飛了。

    她是熬不住沈望舒的撒嬌的，更何況她覺得她的撒嬌叫自己得到了真正的母女天倫，一時更加舍不得叫她失望。

    因此，她揚(yáng)聲命人去取了幾樣珍寶，叫沈望舒可以一會兒出宮的時候帶走。然而她頓了頓，看著沈望舒喜笑顏開的樣子，又忍不住目光有些暗淡，很久之后方才摸著她的頭發(fā)輕聲說道，“過幾日，就是你十八歲的生辰，過了生辰就是你父君的忌日。朕……”她垂了垂眼睛，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只有一聲長嘆，喃喃地說道，“如今說這些，實(shí)在是有些無趣了。”

    就算她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一份最真摯的愛，就算她知道鳳君對自己的真情，可是她已經(jīng)失去了。

    再懷念，這份愛也不會再回來。

    只有那個青年，在記憶里越發(fā)清晰，微微一笑，令她午夜夢回中驀然醒來，感到隱隱的痛楚。

    “朕百年之后，總是會和他在一起的?！被始伊陥@，她的身邊，只會睡著他，那時，或許他和她會再次在一起吧？

    女帝的目光有些悵然，一時對后宮的那些艷麗嬌媚的男子，都失了幾分興致。

    因?yàn)樗?，他們對她，其?shí)并沒有如同鳳君那么多的真情在。

    沈望舒卻只是垂目，掩住了嘴角淡淡的勾起，片刻輕聲說道，“母皇春秋鼎盛，說這些，兒臣覺得很害怕。您要一直庇護(hù)兒臣，一直都要在啊?！眲e帶著一群小妖精下去再氣鳳君了。

    沈望舒都擔(dān)心鳳君再給這女帝氣活了。

    然而她的關(guān)切，卻叫女帝心中更加溫柔，她笑著看著舍不得自己的三皇女。

    她對她的孺慕，叫女帝心里更加偏心。

    如今二皇女還沒怎么樣呢，就在她的面前給三皇女上眼藥，其心何其歹毒。

    若她日后駕崩，三皇女自己是沒能耐做皇帝了，大皇女為人恭敬心胸開闊，又素來疼愛三皇女，能夠登基也就罷了。若二皇女登基，不提大皇女，只怕三皇女是肯定保不住命的。她默默地看著自己最寵愛，寵愛多年也真的有了真情的幼女，很久之后，輕聲嘆息了一聲說道，“阿鸞赤誠，朕也舍不得你?！?/br>
    沈望舒赤誠么？

    她當(dāng)然赤誠。

    不過一方面是對女帝的赤誠，一方面……

    這唱作俱佳的眼藥，可比二皇女那等低劣的玩意兒強(qiáng)多了吧？

    這個時候，當(dāng)林貴君被厭棄的時候，當(dāng)然從前的鳳君就應(yīng)該被提起來了。

    沈望舒只不過是要提醒女帝，鳳君留下的女兒，才是最應(yīng)該被愛重的嫡女皇女。

    真心愛慕她的鳳君留下的紀(jì)念，總是不同的。

    她又溫柔地勸慰了女帝很久，孝順地陪著女帝吃了飯，這才笑瞇瞇地捧著大把的珍寶出宮。

    她并沒有回自己的王府，而是打了一個哈欠就往京郊去了，到了京郊大營，就被在她下手捆了方玄家人之后越發(fā)對她親近的女將的簇?fù)硐麓髶u大擺地往方玄面前請功去了。

    這個高大的男人現(xiàn)在還沒吃飯呢，沈望舒陪著他又吃了一回，撐得要死，就決定給自己消消食兒。不過這么個破地方有什么好消食的呢？鸞王殿下就覺得自己應(yīng)該去找方玄的那幾個家人開心一下。

    她當(dāng)然知道是誰把方玄的家人引來上京的。

    二皇女可真是有本事。

    不過如果不是二皇女算計到了方玄的頭上，沈望舒不會在女帝面前給二皇女這么上眼藥兒。

    “陛下怎么說？”方玄知道有人彈劾沈望舒，都緊張得吃不下飯了。

    他在沈望舒進(jìn)宮之后，一直都在擔(dān)憂，坐立不安，如今見沈望舒的眼角通紅，越發(fā)擔(dān)憂。

    “沒事兒，母皇到底還是向著我的?！鄙蛲媾吭谀腥藦?qiáng)壯的背上，側(cè)頭哼哼著親了親他，看到他紅了臉，又忍不住笑瞇瞇地往他耳朵上吹了兩口氣兒，戲謔地笑道，“真是純情啊。”

    她伸手摸了摸方玄的胸口，賊爪子很不老實(shí)，完全忘記這個世界摸男人的胸口就相當(dāng)與在另一個世界阿玄去摸她的那片柔軟了，還覺得挺美的，獻(xiàn)寶說道，“我跟母皇說了，送他們?nèi)ノ鞅眹L嘗當(dāng)年你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