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書迷正在閱讀:你是我的曙光、連襟(人格分裂1V3 h)、惡魔在身后、[綜]H短篇、她見青山(婚后)、親愛的匹諾曹/親愛的小戲精、他不愛我了!、我就是大boss、竊國[三國]、穿越之農(nóng)家如畫
走前周苓怒氣沖沖,她從來沒跟姚述發(fā)過這么大的火。“怎么能說那種話!”她把姚述的外套往他身上扔,連門口東倒西歪的運動鞋都要扔到他懷里,“你把你姐找回來!” 家中氣氛比起靜默更像是火山爆發(fā),菲菲不斷地解釋,快急哭了,她焦頭爛額地替姚述辯白“我去吧,您別生氣啦,姚述也不是故意的。我逼他的,姚述是讓我給激的……他說錯話,也有我的錯?!?/br> 作為始作俑者,他一言不發(fā),默默地?fù)Q好剛脫下的外套開了單元門,把鑰匙踹回帶按扣的兜子里,有浩蕩的白煙滾滾而來,那時未拆除的大煙囪聲勢浩大,在重工業(yè)城市的遼遠(yuǎn)角落中如同一座地標(biāo)建筑,遠(yuǎn)看有些像自由女神像手里握的火炬,在火炬頂尖上方,有朵煙花在天頂炸開,漂浮出牡丹花瓣似得輪廓,步換景移,徐徐湮滅在繁星之間。小區(qū)里有學(xué)子正在放炮仗,一家人歡聚一堂,喊著口號,“金榜題名!得償所愿!”接著西方躥起渺遠(yuǎn)綿長的紅,紅的那樣耀眼,把菲菲哭紅的眼睛映得清泉般純凈。 昏暗天空下,姚述珍貴地捧起菲菲那張還掛著兩道淚痕的臉,她以往成績不好,吊車尾,愛哭,他的meimei既情緒化又過分善良,需要用世上最溫柔的手去呵護,怎么忍心讓菲菲難過?姚述給她抹眼淚時笑了下,哄著她似地,他輕輕地和她說,你回去吧,我會把她帶回來。 姚簡沖出門時才不過早八點,有些睡懶覺的還沒起呢,城市仿佛還在酣睡中沉淪,他們坐在沙發(fā)上,姚述給菲菲講題,送菲菲上補課班,后來又把菲菲接回來。 姚簡還沒回來,天色漸暗,她一走就是大半天。 車水馬龍的大街兩側(cè)乘著厚雪的大榕樹伸出枯黃的枝椏,掛著幾只祈求平安的紅繩,隨夜風(fēng)而呼嘯著搖動。姚述坐上公交車,春節(jié)前已年味十足,火樹銀花持續(xù)到凌晨,把白晝欠的精氣神百倍償還給午夜,廣場舞的阿姨拿著秧歌的粉綢扇,偌大一個城市擠滿了人,猶如大海撈針,他半閉著眼睛,等待電子聲下一次無情緒的報站。 自動報站聲和姚述差不多,姚簡這樣認(rèn)為,連放狠話時,語氣都是那么刻板沒有起伏。 小男孩問她,“你怎么了?” 姚簡說,“我想我爸了。” “你都多大了?!?/br> “多大也得想家啊。” “我就不想回家,老念叨,我耳根子都聽折了。”小男孩抱起自己的滑板,“你家不住附近嗎?” “住,我在等我爸來接我?!?/br> “既然住附近自己走回去不就得了。” “和你說不清。” 她和他一問一答,他還是個毛頭孩子,初二,她看見他外套上還有學(xué)校發(fā)的榮譽獎?wù)?,初中二年幾班,上面些什么什么先進模范,她在外漂泊時恰好碰上他玩兒滑板,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像姚述,她看哪個小男孩都像姚述,都有那么張稚氣未脫卻顯地早熟到過分的臉。 脾氣不像,撞到她時給她彎腰九十度道歉,不知怎的,他們兩個留守兒童在冰天雪地里突然發(fā)展了段革命友誼,他說自己叫小毛,她說自己是小姚。他們交換背景故事,小姚張口說我有個弟弟和你挺像,小毛問她你跟我講這個干嘛?她說不知道,就是想找個人說說,我跟他鬧翻了,從今往后就當(dāng)沒他了。小毛不懷好意地笑,你不是想認(rèn)我當(dāng)你弟弟吧?我可不當(dāng)。 后來他干脆也不玩兒滑板了,坐在馬路牙子邊和她閑聊,在聊無可聊時她放空了,想到了姚青書。她不知道是不是倚天屠龍記的影響,爺爺給 他取了這么個倒霉催的名兒,后來想想姚青書出生那年金庸還當(dāng)記者沒開始寫書吶,大概就是湊了巧,他娶了周苓正好湊夠一對癡男怨女,跟宋青書差不多,當(dāng)女人生命里的炮灰。金庸寫宋青書“眉目清秀,俊美之中帶著叁分軒昂氣度”。姚青書年輕時也不錯,姚簡看過他當(dāng)兵的照片,確實氣宇軒昂,她也能理解當(dāng)年周苓要死要活非要嫁給插隊的姚青書是為了什么,看臉唄。 閃婚的多半順從本能,他們倆本能上相互吸引,可過日子不能靠本能,有姚簡那陣兒感情就不行,又中了毒,瞎聽別人講人生大道理,以為孩子是感情的紐帶,馬不停蹄又生了對龍鳳胎,叁個孩子齊刷刷地叫喚,更催地這段婚姻落得個中道崩殂的下場,好聚好散都算不上。周苓當(dāng)初說姚青書有小叁兒,姚青書又說周苓成天打麻將有外心,誰都不好意思說跟別人沒關(guān)系,就是他們倆兩看生厭,越看對方越覺著煩。離了婚就跟關(guān)公刮骨療了毒似地,姚青書成天不搞兒女情長了,周苓也不打麻將了,兩人分開過反倒成了好事兒。 小毛彈了她個腦瓜崩,這小子真自來熟,她捂著腦袋要發(fā)作,“你干嘛?” “你家在哪兒?不然我先不回家,送你回去?我看有個人盯著你,準(zhǔn)不安好心。” 沒想到小毛還是個熱血青年,她看小毛都有點兒看英雄的澎湃,小毛當(dāng)她弟弟也不錯,反正哪個都比原裝的好。 她一扭頭想看看是誰盯著自己。 說曹cao,曹cao到。 就看見剛被自己蹬開的“前任”弟弟正在后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她,哈著寒氣,面前都哈出層厚重的冷霜。他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里,又有人開始放炮仗,姚簡不耐煩地往后看,原來是商場前開了家烤rou店半價促銷炒氣氛,還有幾個草臺戲班子待命,臺上一高一矮,男女搭配眉來眼去唱葷段子《拜爹》,姚簡把小毛耳朵捂上了,帶著小毛往遠(yuǎn)處走,一直快走到了公交站,直到音響唱段聲音不太聽的清了她才停下。 這玩意兒小孩不能聽,但小毛仰起頭問她你這是干嘛?我都聽過好多回啦,每年他們都放。接著他抱著滑板指著公交車站旁,我媽來接我了。 姚簡尷尬地擠擠眼睛,她哦了聲說再見,身后姚述也跟著她往這邊走。 “你有麻煩了?”小毛看看姚述陰魂不散跟著他們倆,關(guān)切地問她?!拔腋覌屨f聲,我們倆一起送你回去?” “我沒麻煩,你先回家吧。”姚簡謝謝小毛,她跟他握了個手。 “咱們倆以后還能再見嗎?” “看緣分?!?/br> 小毛轉(zhuǎn)身時候,姚簡又對他說了句“新年快樂。” 小毛說你也是,然后就一溜煙進了人群,撲進個中年婦女的懷抱中,那女人年紀(jì)和周苓差不多,體態(tài)也差不多,她晃眼都以為小毛真是她弟弟。 但她親弟弟在后面,又是那股子發(fā)霉的酸味兒。 “跟我回去。” “你不是不愛管我這些破事兒嗎?” 來商場前,姚述在公交車上琢磨著怎么給她認(rèn)錯,怎么給她道歉琢磨了一路。他作文寫得好,滿腹的草稿往外冒,隨隨便便就能組合出一套滿分作文,題目就叫《對不起,我錯了》,他都想好什么腔調(diào)跟她說??蛇h(yuǎn)遠(yuǎn)就看見她又和個男孩笑意盈盈地聊天,他醞釀的那些什么骨rou親情,什么血濃于水的詞兒都忘了。 當(dāng)下他也不高興,生姚簡的氣。出趟門兒就能認(rèn)識誰,不怪當(dāng)初被個小混混拐跑,拐的就是她這樣沒防備心的。 姚述沒經(jīng)過考慮地還嘴了,“我是不愛管,架不住媽想管,她叫我來的?!?/br> 姚簡想上來揍他,可周圍人多眼雜的,她咬咬牙還是忍下來,惡狠狠地剜他,“那你回去告訴媽,我謝謝她多年養(yǎng)育之恩,不過今年我看我還是回我爸那兒吧,這樣兩邊都舒坦!” “行,沒別的話說啦?沒有我走了?!?/br> 姚簡在后面氣地跳腳?!澳阕甙?!恭送你!” 她沒帶手機,姚青書在這方面家教出奇地嚴(yán),說她高二學(xué)習(xí)回家用不上,買回來部小靈通給姚簡用,不知道是充了多少錢話費送的,姚簡越看小靈通越狗血,后來干脆也鎖在柜子里,這回出門也根本沒想著帶。想聯(lián)系誰只能上人家食雜店花兩塊大洋打,打了叁次,六塊錢沒了,就剩這點兒零錢,她出來的急,剩下的是完整的紅票子,她還有點兒舍不得,等在食雜店門口等姚青書給她回?fù)埽坏染褪侨膫€小時,等的她閑來無事聽老板吹水,幾個老爺們兒買點兒烤串,開吹幾百萬的大生意,聽到最后姚簡能倒背如流,烤串兒又太香,活生生把她饞跑了也沒接到姚青書的回電。 姚簡沒志氣就在這兒,生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有人跟她服個軟,給個臺階下,說不準(zhǔn)她就矜持地跳下象牙塔。誰知道姚述又是個硬石頭,蒸不熟熱不透,弄得姚簡腦袋冒火星,氣地沒噶蹦一聲抽過去。 她孤零零地待在公交車站旁邊,和姚述再住一塊兒還不如在這兒天為被地為床,權(quán)當(dāng)感受感受叁毛流浪記是怎么捱得,將來憶苦思甜。她想著又蹲回馬路牙子上,給自己唱兒歌,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沒有眼睛,一只沒有耳朵…… 越唱越瘆的慌,小時候兒歌怎么還缺胳膊少腿兒,她想起腿,又想到早上姚述杵在自己面前跟拿刀削出來的筷子腿。睜眼睛,閉眼睛,抬頭,姚述還沒走,低頭看她。 “你都說了養(yǎng)育之恩,” “滾滾滾,不樂意和你說話。” “那我在這兒,你回家,這你總滿意了?” 姚述和她并排蹲下來,姚簡騰地站起身,拍拍屁股,指著姚述鼻子說,“你跟這兒罵我呢是吧?” “我又怎么罵你了?”姚述也起來了,他臉上怒氣沖沖的,跟她道歉也不行,給她騰地方也不行,這人真夠難伺候。 姚述比他更生氣,氣急敗壞,“好事兒全是你的,你孝敬媽為她好,弄半天是我無理取鬧,你在背后罵人你還有理了,表現(xiàn)得這個大公無私,你奉獻你犧牲,我真……”她氣地像剛吃了滿胃的串兒,一打嗝都是腥膻味兒,差些背過氣去,“我不跟你說了,我走!”說著她大步流星往前走,眼睛瞟著哪兒有快捷酒店,這假期算是廢了,菲菲,媽,咱們有緣再見。小姚述,你等著,這輩子我也不搭理你。 可姚述跟著她,肩膀并肩膀,甚至比她走的還快,遠(yuǎn)遠(yuǎn)看兩人就像是走兩人叁足。 他邁出那兩條仙鶴腿,跟起飛了似地,她眼噴火和他比競走。想著他就該關(guān)在動植物保護區(qū),送給豹子當(dāng)晚餐,他一面跑,獅子一面追,追到最后脖子給他咬斷,當(dāng)然這僅限于姚簡的想象里,姚述怎么凄慘怎么來。 真想一巴掌把他那趾高氣昂的腦袋抽歪。 “你有病?!?/br> “你才有病。” 兩個人忙著斗嘴,沒看路。不知從哪兒竄來輛沒打雙向燈的皮卡,迎面走來咕嚕咕嚕地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哨子響,姚簡本來不怕,她在馬路邊走,和車輪走平行線,各有各的路??伤齾s有種微妙的預(yù)感,不對勁兒,那皮卡的車輪在路燈故障的夜色下明顯打個滑,姚簡走的沒那么快了,她細(xì)細(xì)地觀察。 姚述還走著,顯然是沒注意。 蹭——地一聲! 她第六感應(yīng)驗了。 那車輪臨時變道,車輪打了急轉(zhuǎn)竄出老遠(yuǎn),斜著就往馬路邊打滑撞來,噼啪劃出滿地的尖叫聲,馬路邊的還沒來得及清理干凈的積冰當(dāng)幫兇,車輛借坡就直挺挺地撞過來! 姚簡沒喊,當(dāng)下腦子空白。 她只記得拉著姚述就往旁邊倒,耳鳴似地天旋地轉(zhuǎn),天為被地為床,滾了兩圈,滾的肘關(guān)節(jié)磨破,但好像哪兒都不疼,就只有心怦怦地劇烈地跳動著,還有手臂上的脈搏,像要鼓出皮膚在似地,她大氣都不敢喘,伏在姚述胸口上聽見他心跳也隆隆作響,像六月瘋下的驚雷,狂躁地跳著。她迭在姚述身上,就像瘋了似地摸他哪兒有沒有受傷。 “你沒事兒吧?姚述你說話呀?你傷沒傷到哪兒?”他不說話,她差點兒就哭出聲,車輪離他們也就只有幾厘米的距離,死里逃生,身后葷段子也不唱了,有人喊撞車?yán)?!湊熱鬧的都開始往這兒看,包括那兩個演員,他們看見姚簡趴在姚述身上,她聽他心跳,怕他會因為心跳過快喪命。 他們倆都沒轉(zhuǎn)頭看車輪,姚簡怕看過去會看到他們倆誰的腿被碾在車底,她怕自己現(xiàn)在不疼是因為痛覺的遲鈍,怕自己或者姚述的半邊身子已經(jīng)碎地跟雞骨頭架似地,空余滿地血流如河。 她更害怕今天他們倆都因為無所謂的爭吵而殘了。那可怎么辦。她終于開始后悔跟姚述吵架,念起他所有的好來,姚簡漸漸把頭抬起來去看他的臉,在黑暗中隔著一條馬路,借著微弱的燈光,她把他的臉扳過來,他俊秀的臉上閃爍著迷茫的光芒,她把眼淚都落在他脖頸上,她說姚述你別嚇我呀,你千萬別出事兒。姚述不知想什么,他也不敢喘氣,沒說話,只有心臟炸開似地跳。 他看著姚簡被風(fēng)吹散的頭發(fā)還有她那張哭的不成樣子的,丑丑的臉,張開嘴想說些話,可很快又合上,好似還在幻覺中,身旁萬物都浸沒在慢動作里,包括姚簡拉向他時勾住他手掌的拇指。 “你說話呀。你跟我說說話?” 從地上爬起來,他身體活泛,只有腳掌可能是滾在地上時有磕碰,其他地方,每寸都不痛,姚述的思想也隨著新生而越來越單純,有死而復(fù)活的純凈感,所有東西都融化在夜空下。 直到他叫了聲姐,他好久沒叫過。姚簡捂著受傷的腿,在幾個熱心市民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著,她也好久沒聽過,聞言抬起頭,愣愣地望著他,像要記住他的輪廓似地牢牢的盯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才止回去的眼淚再次奔騰著奪眶而出。 她說姚述,你嚇?biāo)牢伊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