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主宰
功勇欽想請聶北協(xié)助,殷玄會批嗎?當(dāng)然不會。 殷玄這會兒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聽了功勇欽的話后,直接讓隨海把他轟出去了。 功勇欽狼狽地跌出門外,被守在門口的聶青婉看個正著,功勇欽面子掛不住,往她瞪了一眼,剛整理好官袍走出兩步,他又折回來,一臉笑意地問她:“今天誰惹皇上了?” 聶青婉眼皮微掀,軟聲說道:“不知道?!?/br> 功勇欽知道最近這個晉東郡主很受皇上的寵愛,遠比明貴妃還要受寵,明貴妃雖然被皇上寵著護著,可從沒被皇上允許進入過龍陽宮,更沒在龍陽宮的主殿里留過夜,尊貴如皇后的陳德娣,也沒有,賢良溫和的宸妃也沒有,只有這個晉東郡主,開啟了后宮女人們的先河,入住了龍陽宮。 雖然是被貶進入的,可能進到龍陽宮里面,那就是一種本事。 功勇欽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悄聲說道:“皇后中毒一事兒你知道吧?” 聶青婉道:“知道?!?/br> 功勇欽道:“最近查到了一個疑點,需要請聶北協(xié)助,你可能不知道聶北是誰,不過沒關(guān)系,你只要知道他能幫我們查案就行了,晚上你伺候皇上的時候,跟他說一說?!?/br> 聶青婉道:“大人剛進去沒向皇上提嗎?” 功勇欽嘆氣道:“提了,可皇上沒允?!?/br> 聶青婉道:“皇上既不允,那就說明他不樂意,你卻還讓我去說,大人是覺得我眼睛不好使還是腦袋不好使?不說我一個小小的宮女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說這話了,就是能說,皇上也不一定會聽,就算皇上聽了,應(yīng)不應(yīng)我也干涉不了,莫不是大人還覺得,我一個小小宮女,連皇上都能左右?” 不輕不重的音調(diào),暖暖的嗓音,不疾不緩的話語,把功勇欽說的一愣。 功勇欽是臣,很少接觸后宮的女子,御書房嚴禁后宮女子涉入,就算每回來御書房面圣,也與皇宮女子搭不了邊,唯一有見面機會的就是各種慶典大典祭拜等重要節(jié)日,可那樣的日子,也只是遠遠地參拜,壓根不會近距離接觸。 所聞之事全來自于別人之口,就如同現(xiàn)在這個晉東郡主,知道她這段時間正受寵,卻不知道她品性如何,這一接觸才知道,牙尖嘴利,不好應(yīng)付。 功勇欽道:“是我失言,告辭?!?/br> 功勇欽說完,正準備要走,御書房的門打開了,隨海走出來,正準備喊聶青婉進去,見功勇欽還在,不免咦了一聲,又見功勇欽跟聶青婉一副談話的架勢,隨海就更疑惑了,他看了看功勇欽,又看了看聶青婉,還沒開口問詢,功勇欽就先一步走了。 等人走的沒蹤影,隨??聪蚵櫱嗤?,問道:“剛剛你在跟功大人說話?” 聶青婉道:“沒有?!?/br> 隨海瞇眼:“我都撞見了,你還要狡辯,你若不如實說,我就進去稟告皇上?!?/br> 聶青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說:“那你稟告吧?!?/br> 她說完,問:“你是出來找我的嗎?” 隨海冷哼:“皇上宣你進去。” 聶青婉端著糕盤走了進去,進去后走到龍桌旁邊,問殷玄是不是要她研墨。 殷玄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手中的大長盤子,見盤子上他剛剛擱在那里吃了一小半的糕餅不見了,心情奇跡般的就好了。 他以為聶青婉是吃了,但其實聶青婉出去后就把那玉米糕扔了。 殷玄道:“盤子擱著吧?!?/br> 聶青婉將大長盤子放在另一側(cè)的桌子上,過來研墨。 研墨的途中,隨海進來了,附在殷玄耳邊說了一句話,說完,隨??戳寺櫱嗤褚谎?,出去守門。 殷玄批改了三五個折子后問聶青婉:“你跟功勇欽認識?” 聶青婉道:“不認識?!?/br> 殷玄道:“那他找你說什么話?” 聶青婉道:“功大人說皇后中毒一案需要一個叫聶北的人協(xié)助,可皇上你沒允,他讓我晚上伺候皇上的時候說一說?!?/br> 殷玄似笑非笑,擱下御筆,興味地問:“你應(yīng)了他?” 聶青婉道:“沒有?!?/br> 殷玄道:“為什么不應(yīng)?” 聶青婉道:“我自知沒那么大的份量,左右不了皇上,亦不會做自己不該做的事情,我如今負責(zé)給皇上研墨,只要做好這件事就行了?!?/br> 殷玄收回目光,說道:“你倒是很清醒。” 聶青婉道:“當(dāng)然,我一直清醒的很,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br> 殷玄唇角微勾,卻一絲笑容都沒有,他繼續(xù)拿起狼毫,批改折子。 臨到晚上,李東樓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跟今日白天功勇欽向殷玄匯報的一樣,李東樓也查到了馬胡同,查到了馬艷蘭,知道那兩個荷包是從一個挑貨郎的手中流出來的,可問遍周遭的所有人,都說不認識那個挑貨郎。 李東樓道:“臣懷疑那個挑貨郎就是王云瑤?!?/br> 殷玄道:“光懷疑沒用,得有證據(jù)?!?/br> 李東樓道:“關(guān)押到刑部提審,就不怕她不招?!?/br> 殷玄笑了笑,沒應(yīng)這句話,只又問:“冼弼那邊查的如何了?他家中可有任何可疑的藥草?” 李東樓說:“沒有,今日我去他府上搜過了,都是一些尋常的藥材,備著應(yīng)急之需的?!?/br> 殷玄背起雙手,走到窗戶邊上,他伸手推開一扇窗,斜靠在金粉一樣的墻壁上,看著窗戶外的夜景,夜景很美,宮燈、星光、月色勾勒著宮廷飛檐,錯落的花草樹木,夏日漂浮的花香,一些提著燈籠緩步慢行的宮女,駐守的禁軍,光與景,美女與鐵戈,把眼前裝飾的鮮活而生動。 殷玄靠在那里看著,長久的靜默。 稍頃,他問李東樓:“你相信輪回轉(zhuǎn)世嗎?” 李東樓微驚,說道:“皇上為何如此問?” 殷玄道:“感覺某個人回來了,可又覺得不可能,但從煙霞殿那次的藥材事件過去,到現(xiàn)在的皇后中毒,這一系列的前后謀劃,滴水不漏,讓人抓不到絲毫把柄,幾乎無懈可擊,憑空出現(xiàn)的藥草,無端死亡的吳平,替罪的龐林,得到藥草而息事寧人的明貴妃,這幾個人的心理全被別人看穿?!?/br> “吳平效忠皇后,卻只是一個灑掃太監(jiān),他為了能更接觸拓拔明煙,就想用藥材去邀功,反被人利用,龐林受拓拔明煙的恩,想報恩,也想得到藥材,也被人利用了,而拓拔明煙,失去一個親信,卻得到了珍貴藥材,她也不會再多說什么,一場懸案兇殺,就此了結(jié),但自此,皇后跟明貴妃越發(fā)不睦,接著皇后中毒,偏不是別的毒,是必須由炎芨草才能觸發(fā)的毒,而炎芨草唯拓拔明煙手上有,這是明擺著把矛頭指向拓拔明煙?!?/br> 李東樓挑眉,說道:“皇上的意思是,這個人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對付明貴妃?” 殷玄道:“若這么簡單就好了,事實上,并非如此,皇后中毒,卻是可解之毒,那么這個人就不是沖著皇后和明貴妃來的,如果是沖著這二人,她一定不會讓皇后活著,一旦皇后出了事,明貴妃就算真的沒有參與這件事情,可她手上有炎芨草,就必然要被陳家人強行扣上罪名,如此一來,皇后和明貴妃都被她解決了,她想要的,遠不止如此,今日功勇欽的話提醒了朕,是聶家?!?/br> 李東樓大啊一聲,說道:“皇上的意思是,那個人是想啟用聶家?” 殷玄道:“大概是這樣,應(yīng)該不會錯。她先是以一出‘藥材殺人’事件惹得皇后與明貴妃的矛盾加劇,再以炎芨草來發(fā)動第二次事件,她把皇后的心理抓的很穩(wěn),她深知皇后中毒后不會善罷甘休,又加上炎芨草唯拓拔明煙才有,那么,皇后就更加不會息事寧人,哪怕她的毒已解?!?/br> “還有竇福澤此人,竇福澤雖然是太醫(yī)院院正,可在早前,他只是一個尋常的院使,那個時候炎芨草已經(jīng)被封進了太醫(yī)院的庫房,他可能看過炎芨草,卻壓根接觸不到,亦辨別不出來炎芨草的氣味,所以,他壓根不知道他的荷包里面裝了可使皇后中毒的藥草,這個幕后之人不單對宮中每一個人的心理掌握的很到位,且極熟悉皇宮的一切,她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br> “而這起案子,查到如今,似乎還是一團迷霧,以功勇欽的能力,他完全沒辦法應(yīng)對,所以此人對功勇欽也極為了解,應(yīng)該說,她對整個大殷帝國的所有人都極熟悉了解。功勇欽曾是聶北的侍郎,對聶北的能力深信不疑,當(dāng)然,聶北確實有著極為高超的斷案手腕,功勇欽在走投無路之際,定然會向朕請旨,請聶北歸朝,協(xié)助他?!?/br> 李東樓震驚,回味著剛剛殷玄問的‘你相信輪回轉(zhuǎn)世嗎’,還有他剛剛說的‘感覺某個人回來了’,以及他后面字字珠璣的分析,以及最后的那兩個字‘聶家’,他眼皮陡然一跳,驚惶地想,莫不是皇上在懷疑,太后回來了?這怎么可能! 李東樓嚇的臉色駭然一白,卻聽殷玄兀自喃喃:“除了她,朕想不到還有誰有這等本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守衛(wèi)森嚴的皇宮之中,運籌帷幄,掌管風(fēng)云,信手布局?!?/br> 殷玄握緊了手,轉(zhuǎn)身對李東樓說:“你先退下吧?!?/br> 李東樓還處在‘太后回來了’這樣可怕的問號里,聽殷玄讓他退下,他怔怔地離開了。 殷玄回到寢殿,一室明燈豁亮里,聶青婉正彎腰整理著龍床,殷玄遠遠地站在那里,看著她,直到她整理好床鋪返身,見他站在那里,上前來見禮,他亦沒動。 他只是一眨不眨地凝望著她,身子僵硬著。 若她真是她,那該有多好。 那么,她是她嗎? 殷玄揚聲喊了隨海進來,讓他去傳旨,讓御膳房再送一些玉米糕過來,但不要太多,而且口味不必雜,只送一種口味即可。 隨海問什么口味,殷玄沒答,轉(zhuǎn)而問聶青婉:“你喜歡吃什么口味的?” 聶青婉道:“我不挑,哪種口味都行。” 殷玄道:“那就雪梨味的吧,雪梨配玉米,最是香甜?!?/br> 聶青婉不動聲色地按壓了一下手指,‘雪梨配玉米,最是香甜?!@句話是她說的,而雪梨味的玉米糕,也是她最愛中的最愛。 聶青婉垂下眸,說道:“皇上決定就好?!?/br> 殷玄就讓隨海去傳旨。 等雪梨味的玉米糕送到寢宮,殷玄也親手泡了一壺桔茶來,當(dāng)然,聶青婉并不知道這壺桔茶是殷玄親手泡的,直到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之后,她才猛然一愣。 這是任吉的桔茶手法,亦是她最愛的。 殷玄見她表情有了微秒的變化,鷹隼似的目光內(nèi)波瀾頓現(xiàn),卻又瞬間消失無蹤,他慢慢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抵在唇邊喝了一口,又喝一口,喝到一杯桔茶見底后,他才將杯子放下來,重新提起金鑲銀的玉壺,緩慢地倒著,邊倒邊說:“這是朕泡的,是不是特別好喝?” 聶青婉抿住唇,此茶唯任吉一人泡的出來,別人就是學(xué),也學(xué)不來他的手藝,若這茶真是殷玄所泡,那任吉必然在他手中。 因為此茶手法,一日兩日,一月兩月壓根學(xué)不會,得一年兩年的漫長琢磨。 他跟任吉學(xué)會了這種桔茶手法,是想做什么? 他把任吉扣在了哪里? 聶青婉心中動怒,卻不得不先壓下火氣,沉著聲音說:“既是皇上親手泡的,那定然是極好喝的。” 殷玄道:“那你喝吧。” 他將剛倒的那杯桔茶推給她,伸手將她環(huán)進了懷里,他盯著那茶杯,盯著那玉米糕,眸色深邃,嗓音低沉:“朕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氣息?!?/br> 聶青婉冷笑,問:“什么氣息?” 殷玄低頭看她,目光孤傲如月,面孔俊冷如刀,這個指腹沾滿了鮮血的男人倏然伸出手,理了一下她的青絲,不溫不熱地說:“令人心動的氣息?!?/br> 聶青婉沉著臉不應(yīng)聲。 殷玄也沒想著她能給自己什么回應(yīng),從她剛剛喝桔茶那一瞬間的表情微妙變化里他就覺得他的猜測不會錯,他的感覺也不會錯,他一生所執(zhí)愛的女人,即便死了,即便換了容貌,換了人,可只要是她的靈魂,但凡來到他的面前,他就一定能認出來。 普天之下,唯任吉泡的桔茶能讓她特別對待。 而任吉,終其一生,只伺奉了一個她。 殷玄見她不端杯,低聲問道:“不喝了?” 聶青婉道:“不想喝了。” 殷玄道:“那睡覺吧,往后你若想喝,朕再泡給你?!?/br> 他說著,抱起她就要往龍床去。 昨夜還是她在伺候他,今夜反倒變成他抱她上床了,聶青婉覺得很不妥,大大的不妥,可殷玄很強勢,亦很固執(zhí),非要抱她上床不可。 把她放在床上后,殷玄掏出藥膏,放在她的手邊,并提醒她記得涂抹。 他很想吻一吻她,可還是忍住了。 殷玄站起身,走了,這一夜,他沒在龍陽宮過夜,他去了煙霞殿。 拓拔明煙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他了,這幾天拓拔明煙也在糾結(jié),不知道把華北嬌送到殷玄面前是對還是錯,拓拔明煙從沒想過殷玄會如此對待一個女人,原本她堅信,這個世上,除了太后,殷玄不會愛上任何女人,可這幾天,殷玄對華北嬌的態(tài)度猛然讓她意識到了威脅,亦讓她感到了恐慌。 她在皇宮能如魚得水,靠的就是皇上的寵愛,若哪一天,她沒了皇上的寵愛,那她就真的完了。 旁人多多少少還有一些靠山,可她一個都沒有。 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皇上。 若是皇上不再寵愛她,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這個時候的拓拔明煙忽然意識到,皇后固然與她敵對,可皇后威脅不到她,因為皇后不得皇上的愛,而她雖沒有后臺,卻一直享受著皇上的專寵。 如今,有一個女人與她分了這杯羹,向著她還行,不向著她呢? 所以,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不能讓那個女人再分了,皇上的專寵,只能屬于她。 拓拔明煙想去找殷玄,又不敢觸犯‘后宮女子不得涉入御書房’的禁令,又加上如今皇后中毒一案,她想著殷玄定忙的不可開交,也不敢去打擾他,她只好在自己的宮里等。 焦躁地等了好幾天,終于等來了皇上。 她喜上眉梢,打扮的花枝招展,迎了出去。 殷玄上下將她看一眼,笑道:“怎么做這副打扮?” 拓拔明煙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殷玄眉頭皺了皺,擋住了她的手,說道:“進去吧,朕有點累了。” 這樣排斥的舉動讓拓拔明煙的心咯噔一跳,上一回他也推開了她,她卻沒有警覺,這一回,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抗拒。 他不愿意她再靠近他。 這個認知和想法對拓拔明煙而言,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殷玄進去之后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與她同床共枕,他走向另一道門,門內(nèi)連著一間如龍陽宮寢殿一般的主室,家具擺設(shè)甚至是龍床,都與龍陽宮主殿的寢室相仿。 拓拔明煙跟隨在他身后進入,看到他打開了那道門。 拓拔明煙攥緊手,眼中充血一般壓著沉沉的嫉妒,死死地咬著嘴唇。 殷玄經(jīng)由過道,來到了一座宮殿前。 一座被永久塵封的宮殿——紫金宮。 太后生前的住所,死后靈柩封存之地。 紫金宮并不是聶青婉自己取的,而是大殷帝國的百姓們?yōu)樗〉模诎傩諅冃闹?,紫是所有顏色中最尊貴大氣的色彩,金是所有器皿中最奢華貴重的材質(zhì),它們都是天地間最至高至貴的東西,正如聶青婉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一樣,獨一無二,誰也不可替代,亦誰都不可比擬。 在殷玄心中,這座宮殿所承載的一切,也是獨一無二神圣不可侵犯的。 殷玄像往前一樣走進去,直接走到太后的主寢殿里面,那里,站著一個人,大約四十多歲,體寬肩闊,長的很是魁梧,一點兒也不像太監(jiān)的樣子,可他就是曾經(jīng)伺候在太后身邊幾乎形影不離的大內(nèi)總管任吉。 任吉看到殷玄來了,默默地動了動眼皮,退后一步。 殷玄走到床邊,看著擺在龍床之上的那個冰棺,看著躺在冰棺里的人,他伸手撫摸著她的臉,她的鼻,她的眼睛,低喃地說:“你回來了嗎?如果真是你,按照你的風(fēng)格,你不會放過曾經(jīng)害過你的人,所以,你是來尋仇的吧?陳德娣和拓拔明煙都是煙霧彈,你真正的目地是要重新啟用聶家,啟用你的本族,豐滿你的羽翼,然后打開復(fù)仇之門。” “但其實不用這么復(fù)雜,你只要承認她就是你,朕就定然給你想要的一切。哦,朕忘了,你不喜歡給予,你只喜歡掠奪,那你要不要掠奪朕的心?你若不要,那朕只能逼你來奪了。朕的心只有你也只給你,你的心也只能裝朕只能給朕,婉婉,朕希望她是你,如若她不是,她就必須得死,這個世上,不需要有第二個聶青婉,你只能是唯一?!?/br> 殷玄說完那一番話,靠在冰棺上閉眼小憩了一會兒,這才又睜開眼,眷戀不舍、愛戀癡纏地看了冰棺里的女子很久,站直身子,轉(zhuǎn)身離開。 經(jīng)過任吉身邊的時候,任吉出聲問道:“你剛說的那一番話是什么意思?誰回來了?” 殷玄道:“你心里想著誰,那就是誰?!?/br> 任吉大驚,猛地伸手拽住了他的龍袖,激動地問道:“她在哪兒?” 殷玄低頭看了一眼他抓在自己龍袖上的手,又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對殷玄而言,任吉只是一個太監(jiān),卻也是他最羨慕最嫉妒的人,因為他能無時無刻陪在那個人的身邊,即便是黑夜就寢的時候,每每那個時候,殷玄都極想把任吉挫骨揚灰了。 但是他不能。 那個時候不能,這個時候亦不能。 那個時候任吉也是保護她的左右手,殷玄自認自己要比任吉出色一百倍一萬倍,可不能否認的是,任吉的武功也極為出色。 有任吉在,殷玄就不擔(dān)心自己不在那個人的身邊的時候,那個人會出事。 而現(xiàn)在,殷玄需要任吉守護她,所以更沒法將任吉挫骨揚灰。 只是,任吉想見她,下輩子吧! 殷玄冷笑一聲,提醒道:“注意你的身份?!?/br> 任吉慢慢松開手,他只想知道他的主子在哪里,他紅著眼眶,用著祈求的語氣說:“她真回來了嗎?帶我去見她一面?!?/br> 殷玄抿唇不語,雙手負后的姿勢是高大的,是尊貴的,是不可侵犯的,同時也是悲傷的,他呢喃著問:“你也相信生死輪回嗎?” 任吉哽咽道:“我不信鬼神,但我知道,她是神一樣的人物,即便被人殘害,也定然會再次回來,她不是普通人,她一定會再回來,主宰這個天下,她是天生的王權(quán),她不會倒的?!?/br> 這樣的信仰,幾乎深入骨髓到每一個大殷百姓們的心中。 殷玄冷笑道:“所以那天事件之后,你不聞不問,甘愿被朕驅(qū)使,守候在這里,一守就是三年,是因為你相信,她還會回來,找朕報仇,是嗎?” 任吉沉著臉不應(yīng)聲,但那樣的神情,分明就是如此想的。 殷玄又笑了,只那笑聲毛骨悚然。 笑罷,他什么都沒再說,走了。 任吉在他走后走到冰棺前,看著躺在冰棺里面容顏絕色,一身華麗太后鳳服的女子,想伸手去觸摸她的臉,卻又不敢,眼中藏著很多情義,最后都一一歸于眼底。 他輕聲道:“你若真的回來了,任吉這一次拼盡一切也要保護好你,不會再讓殷玄害你一次,更不會讓他再接近你一分,狼子野心之人,根本沒伺候你的資格?!?/br> 殷玄回去后,看到拓拔明煙還站在他的睡寢里,似乎在等他,他問道:“怎么還不睡?” 拓拔明煙道:“臣妾在等皇上?!?/br> 殷玄道:“等朕做什么,你去睡你的。” 拓拔明煙壯著膽子說:“臣妾今晚想侍奉皇上。” 她說完,往他腳邊的地上一跪。 殷玄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龍床邊緣坐下,他沒理她,亦沒看她,只揚聲把隨海喊了進來,讓他伺候他沐浴。 沐浴的地方在一門之隔的池湯里,在殷玄去看望聶青婉的這個時間段里已經(jīng)備好了熱水。 隨海進來,見拓拔明煙跪在地上,皇上似乎視而不見,他也只好視而不見,伺候這位主子久了,隨海多少也摸清了一些門路,皇上不愿意好好待見的人,他也不能好好待見,這是眼色。 見殷玄起身,往池湯走了去,隨海也趕緊跟上。 洗完澡出來,見拓拔明煙還跪在那里,殷玄微微的就動了氣,他冷冷地盯著拓拔明煙,說道:“謹守你的本分,這后宮之中唯有你最清楚朕的心思,也唯有你最不該有這樣的想法,朕夜夜來你這里,是因為知道你不會對朕有任何非份之想,可如今,你在說什么,又在做什么?你想讓朕寵幸你,那你覺得,你有哪里比得上她,嗯?” 一句哪里比得上,生生把拓拔明煙說的臉紅羞燥,無地自容,她忽然紅了眼眶,揚起頭,與殷玄冷煞無溫的目光對上,她不躲不閃,殷玄亦沒移動分毫。 可那樣的對視里,他的眼中全是無情。 拓拔明煙禁不住就流了淚,她在愛上他的時候就知道,他跟那個人一樣,是個冷心冷血的人。 可那個時候,她想著,沒關(guān)系,她愛他,能守在他身邊就好。 她得不到所愛,他亦得不到,那她就跟他一樣了。 她愿意這樣與他分享同樣暗戀的痛苦。 可是,如今,他似乎又動了情,這怎么可以!那這三年她的堅守算什么?太后之死算什么?她這三年為他打的掩護又算什么! 拓拔明煙不甘心,很不甘心,華北嬌能侍奉他,為什么她不能?她比不上那個人,難道華北嬌就能比上了? 拓拔明煙深吸一口氣,說道:“別人能伺候皇上,臣妾也能。” 殷玄瞇眼,修長圓潤的指腹扣擊在了膝蓋上,他穿著明黃的睡袍,右腿屈起,胳膊搭在上面自然垂落,墨發(fā)從兩側(cè)肩膀往后垂,這么個時候,褪去了帝王朝服的他看不去沒那么威儀森然,可因為拓拔明煙的話,他豐神毓俊的臉上首次顯現(xiàn)了肅殺的冷意。 他忽然落下腿,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拓拔明煙面前,居高臨下地說:“你很想服侍朕?” 拓拔明煙道:“臣妾的心思,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殷玄冷笑:“你對朕的心意,朕很清楚,但朕還真不知道,你竟懷有此等妄想,不過,朕告訴你,沒有人能服侍朕,你不能,華北嬌亦不能。” 拓拔明煙幾乎拔高了音調(diào),有些歇斯底里地說:“可華北嬌夜夜宿在你的龍陽宮里!” 殷玄漠然道:“是嗎,她宿在朕的龍陽宮,就一定是在侍奉朕嗎?你怎么不說是朕在侍奉她呢?” 拓拔明煙心腔一抖,臉色駭然。 皇上在說什么? 殷玄道:“出去吧,你若不想再住煙霞殿,朕會重新?lián)Q個人住進來,是走是留,你自己掂量?!?/br> 殷玄說完那句話,再也不看她,指峰一抬,熄了屋內(nèi)全部的燈,然后躺回到龍床上,側(cè)過身子,睡了。 他今夜注定沒法入睡,倒與拓拔明煙沒有關(guān)系,只因他有點兒相信,華北嬌真的就是那個人,她回來了,任吉沒見到人都能如此肯定,他又有什么可懷疑的呢。 殷玄側(cè)著身子,用手蒙住臉,擋住了那帝王眼中所流出的一絲喜極而泣的淚。 那么,你歸來,想討朕的命,而朕想要你的心,最終,誰勝誰敗呢? 上一世,你主宰著朕。 而這一世,誰會主宰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