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羽照夜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兩個首領(lǐng)都聞到了那血液異常的味道，他們默默對視了一眼，咽下口水，完全不敢開口。

    朱羽照夜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冷冷地環(huán)顧四周：“帶我去間城，即刻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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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那個龍族的雌性沉睡在水底, 她的魚尾蜷了起來，尾鰭拂散如綺羅輕紗, 那一汪水仿佛都被暈染成瑰麗奇妙的湛藍。她的長發(fā)是最柔軟的絲緞，在水中旖旎，她閉著眼睛，宛如大海深處的夢幻一般。但是, 粗黑的鐵鏈卻從她的頸上捆綁到了腰間, 看過去顯得分外不協(xié)調(diào)。

    蘇羅奇著迷地望著她，目光中流露出□□裸的欲望：“居然真的是人魚，婆娑界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生物了, 簡直叫人不敢相信, 霍黎，你這家伙太厲害了,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霍黎把手伸進水中，扯了扯鐵鏈, 很好，還牢牢地束縛在那人魚的身上，他抹了一把汗, 干笑道：“運氣好而已, 大人，怎么樣，您有興趣嗎？”

    霍黎身上具有伽陵鳥族的血統(tǒng)，天生擅于揣摩人心、能言善道，憑著這種天賦, 他往來于廣陵天各個城池間，是著名的奴隸販子，而眼前的這只人魚無疑是他這幾年來最大的收獲，他原本是打算將她帶到上城待價而沽的。

    人魚重傷殆危，很多純血魔族會在瀕死的狀態(tài)下不自覺地回復(fù)原形狀態(tài)，她的原形是如此美妙。霍黎不惜花費重金聘請城中最高明的醫(yī)師為她救治，她曾經(jīng)短暫地清醒過來。

    霍黎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那片刻之間，她出手擊斃了他的十幾個手下，若不是他躲避及時，此刻也已經(jīng)身首異處了。

    霍黎心膽俱裂，當時，在這人魚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碾壓一切的凌厲氣勢，甚過了他見過的所有高階魔族，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只人魚是個棘手的麻煩，他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只人魚脫手出去。

    恰好他遇到了路過云澤間城的蘇羅奇。蘇羅奇帶著眾多護衛(wèi)，這些護衛(wèi)膚色青灰，頭頂上長著尖銳的獨角，顯然是夜叉族的戰(zhàn)士。這里是廣陵天的領(lǐng)屬，夜叉族總是高人一等，霍黎不敢細問蘇羅奇的身份，只知道他地位顯赫。

    蘇羅奇對于霍黎給他看的貨品是滿意的，但他仍然用挑剔的語氣道：“人魚雖然很稀罕，但她看過去快要死掉了，你居然要賣一萬金，未免也太貪心了?！?/br>
    霍黎滿臉堆笑：“大人，相信我，她完全值這個價格，畢竟是龍族，她的生命力很強，只要您給她好好調(diào)養(yǎng)，她絕對還能活一段時間?！彼∑鹆艘粋€露骨的表情，“足夠您玩了。您想想看，純血的龍族雌性，說出去，大家都會羨慕您的?！?/br>
    是的，即便是在三萬年前，龍族的人魚也不是普通魔族能夠覬覦的，龍族的強悍，在婆娑界一直是個令人畏懼的傳說。越是不可得的東西，越讓人心生向往。

    蘇羅奇沉吟了一下：“八千金?！?/br>
    “九千五，不能再少了，我過兩天可以把她帶到上城去，相信那里有很多大人很喜歡她的?！?/br>
    “九千?！碧K羅奇斷然道。

    “好吧，成交?！被衾铦M面rou疼之色，心中卻欣喜若狂，這個價格其實高得令人咂舌，他都沒有料到對方會答應(yīng)下來，要知道，一座間城一年上貢給夜叉王族的賦金也不過就是三萬金。

    蘇羅奇命令護衛(wèi)取出錢帛交給了霍黎。隨后有兩個女奴進來，把人魚從水底拉了出來。蘇羅奇皺了皺眉頭，不滿地對霍黎道：“你怎么把她綁得這么緊，小心別弄死了?！?/br>
    霍黎賠著笑，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說到這個，我還是要提醒您一下，這只人魚雖然現(xiàn)在傷得很重，但她清醒的時候非常兇悍，您要小心點，可別讓她抓傷了?！?/br>
    蘇羅奇心中鄙夷不已，話都懶得說，只是抬了抬下巴。旁邊的護衛(wèi)對霍黎喝道：“把鎖鏈打開?！?/br>
    霍黎聳了聳肩，還是依言打開了鐵鏈。

    蘇羅奇親自上前抱起了人魚，她的身上有著清冷的香息，淡淡的一點點，卻是最名貴的香料都無法比擬的魅惑，蘇羅奇心神蕩漾了一下。

    護衛(wèi)的首領(lǐng)見蘇羅奇的神色有些飄忽，忍不住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大人，您花了九千金買一個女奴，要是少君知道了，肯定會責備您的。”

    “怕什么。”蘇羅奇露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這個女人我就是為了他買的，這么多年了，他的姬妾所生的孩子沒有一個能夠繼承他的力量天賦，或許這個女人可以生一個呢，龍族的血脈還是令人期待的，回頭告訴母親，沒準她還會夸我的。”

    護衛(wèi)首領(lǐng)想了想，覺得主人的話居然難得有幾分道理，他便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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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羅奇走后，霍黎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的，躊躇了半天，他還是吩咐下人，趕緊收拾錢物，準備離開云澤間城。

    下人們?nèi)蕚淞?，霍黎清點著剛剛收到的金幣，心里盤算著可能要離開廣陵天一段時間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起了一陣喧嘩，似乎有人在怒喝、而后是慘叫。

    “怎么回事？”霍黎不悅地喝問。

    “哐當”一聲，大門忽然被撞飛了，兩個守衛(wèi)倒跌進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吐。

    “聽說你手里有一只人魚，我要見到她，她在哪里？”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他竭力保持著平靜，但霍黎卻敏銳地聽出了那其中咬牙切齒的意味，霍黎的心沉了下去。

    那個男子站在門口，逆著光，他的容顏都看不真切，那一瞬間，外面太陽的熱浪席卷而進，整個房子的溫度一下拔高了起來，如在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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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只體型龐大的赤犀在荒原上并排奔馳著，這種魔獸生性剛猛暴躁，但速度和耐力都是一流的，也只有高階魔族才能馴服它們作為腳力。赤犀的身后穩(wěn)穩(wěn)地拉著一輛華車，車身大如房室，通體飾以金箔銀縷，兩側(cè)繪著夜叉王族的徽紋。

    蘇羅奇坐在車內(nèi)，心癢難耐地看著依舊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人魚。

    她的嘴唇泛著淺色的灰粉，是繁華褪盡后的一抹舊痕跡，她的呼吸微弱，似草木深處棲息的蝴蝶，不能驚動。她是虛弱的，仿佛是冰雪會融化在日光下，但她的美麗依舊動人心魄。

    蘇羅奇終于忍不住，俯身抱住了她。

    她被驚擾了，身體動了動，本能地想從昏迷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

    蘇羅奇急切地扯下了她的衣裳，他喘著粗氣撫摸她，想要吻她的嘴唇。

    她微微睜開了眼睛，掙扎著推開蘇羅奇，那一下的力氣大得出乎他的意料，蘇羅其不由倒退了兩步，差點跌到地上。

    她大約醒了過來，意識還是模糊的，伏在床榻上痛苦地喘息著，一縷鮮血沿著她的嘴角淌了下來。

    蘇羅奇站穩(wěn)了身體，有些惱羞成怒，正要出聲斥責，忽然注意到了她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她的衣裳已經(jīng)被褪去了大半，藍色的發(fā)絲垂到一邊，露出了□□的背部，那上面有著半幅繁復(fù)的深藍色契紋，是的，只有半幅，魔族雌性的契紋象征著繁衍，而她是一個不完整的雌性，根本就不具備繁育子嗣的能力。

    蘇羅奇勃然大怒，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被霍黎欺騙了，這個狡猾的奴隸販子故意隱瞞了這一點，在婆娑界，不能繁育子嗣的女人是沒有用的，大都被當作食物吃掉了，而霍黎居然還敢收了他九千金。

    蘇羅奇冷哼了一聲，敲了敲車廂，大聲喝道：“來人！'

    護衛(wèi)立即在外面應(yīng)道：“大人有何吩咐？”

    “派個人回去，把剛才那個奴隸販子殺了，提他的頭來見我。這該死的混蛋，居然敢欺騙我?！?/br>
    “是！”護衛(wèi)領(lǐng)命而去。

    人魚緩緩地抬起頭來，她的眼睛是純粹的湛藍色，比大海更深、比月光更濃，只一眼，便足以令人沉淪。

    蘇羅奇的心一下子又軟了，他想，既然不能把她送給兄長，那他自己收下好了，畢竟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吃掉了未免可惜。

    他走到近前，居高臨下望著她：“來，好好地服侍我，我其實是個仁慈的主人，你將來會知道的?！?/br>
    “主人？”海琉光輕聲重復(fù)了他的話，她微微地笑了，倨傲而冷酷的意味，仿佛居于云端之上，睥睨萬物。

    蘇羅奇身體內(nèi)部有種熱血沸騰的悸動，但手腳卻不由冰冷，這是矛盾的感覺，他有點迷惑了，想要退縮，卻又不舍。

    海琉光的魚尾恢復(fù)為修長優(yōu)美的雙腿，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沒有絲毫羞澀或窘迫，慢慢地將衣服穿上。她在穿越空間裂縫時受到了致命重創(chuàng)，骨rou盡損、臟腑破裂，連此刻穿衣的動作對她來說都很吃力，但她的舉止仍然淡定優(yōu)雅。

    她似乎帶著王者一般天生的尊貴，蘇羅奇從來沒有在女人的身上見到過這種氣質(zhì)，他沖動地伸出手去，想要再一次擁抱她。

    劍鋒掠過的寒冷凍結(jié)了所有的知覺，蘇羅奇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冰藍色的龍王劍將他生生地切為兩段，他最后看見的依舊是她美麗的眼睛，碧落深海，令人滅頂。

    蘇羅奇的兩截軀體落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車廂外的護衛(wèi)被驚動了：“大人，怎么了？”

    赤犀停了下來，不安地噴著響鼻。

    許久不見回答，護衛(wèi)首領(lǐng)猛然推開了車門。

    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蘇羅奇的上半段身軀倒在門邊，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美麗的龍族女子仗劍而立，她蒼白的臉上帶著冷漠的神情，如高嶺之雪。

    護衛(wèi)首領(lǐng)目眥欲裂，一聲怒吼，頃刻化為高逾三丈的夜叉厲鬼，青面獠牙，指尖的利爪閃著黑色的寒光，他探手劈開了車廂，撲向海琉光。

    海琉光騰身而起，龍王劍硬生生地迎上夜叉的爪子，劍光過處，夜叉的鬼手齊腕而斷，護衛(wèi)首領(lǐng)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嗥叫。

    車廂的碎片四散而開，蘇羅奇的尸體滾落地面。夜叉護衛(wèi)們赤紅了眼睛，咆哮著，齊齊化為厲鬼原形。

    海琉光以劍拄地，勉強站立住，幾近崩潰的身軀無法承受更多的力量，她咽下了喉嚨口涌上來的血液，心中平靜無瀾。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令她畏懼，包括死亡，這里是婆娑界，是她血脈的根源，而她，也終將魂歸于故里。

    夜叉厲鬼圍攻而上，勁風中帶著濃重的腥臭撲面而來，海琉光從利爪的間隙掠過、躍起，夜叉的爪子劃破了她的背部，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她不由一滯，意識又開始渙散，眼睛似乎出現(xiàn)了幻覺，望著灰色的天空，那遙遠的地方仿佛有一片眩目的赤紅。

    海琉光閉上了眼睛，從半空跌落。

    有一道紅色的影子從天邊掠過來，比風更疾，比光更快，凌厲地劃破長空，在海琉光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朱羽照夜半跪于地，她躺在他的臂彎里，如月光掬于懷?？缭浇绲臉O限，罔顧生、罔顧死，他只為追逐她而來，這是他失而復(fù)得的珍寶，勝過世間一切，他幾乎暈眩，用力地抱緊了她，喃喃地道：“我終于找到你了，琉光……”

    夜叉的爪子幾乎已經(jīng)觸到了眼前，朱羽照夜如鋼刃般的雙翼在身前一攏，復(fù)又一掠，風火暴卷，朱羽照夜盛怒之下的全力一擊，令夜叉鬼們當場氣絕，軀體飛了出去，還未落地，便化為煙灰。

    慘淡的日光下，烈焰騰空而起，是與這天地迥然不同的刺目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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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安雅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天已經(jīng)很晚了，本來她早就該出去采集野果了, 但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地留在家中，還時不時抬頭向窗外張望。

    安達從外頭回來，看見她這幅模樣，嗤笑了一聲：“你在等什么, 你以為那個大人還會回來嗎？你也不想想看, 他是什么樣人，你又是什么樣的人，別發(fā)傻了, 快干活去?！?/br>
    安雅漲紅了臉, 默默地收拾東西打算出門去。

    安達猶自說著：“這回都是你惹出來的事，要不是你把他帶回來, 我也不會這么慘，被他打了一頓不說, 首領(lǐng)還狠狠地訓斥了我，聽說窮奇部落還死了一個人，那位大人看來脾氣很不好, 也不知道他去了間城到底怎么樣了?！?/br>
    他惡意地笑了一下, “間城可不是由人肆意妄為的地方，說不定他已經(jīng)死在那里了，希望他再也不要回頭找我們麻煩?！?/br>
    正說話間，門突然被人踢開了，朱羽照夜走了進來。

    “大人……”安雅又驚又喜, 向前了兩步，卻發(fā)現(xiàn)朱羽照夜的懷中抱著一個藍發(fā)的女子，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口，看不清楚容顏，她被朱羽照夜護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了□□的雙足，不知怎的，安雅一下感到了自慚形穢，她低下了頭。

    安達的腿一下子軟了，幾乎又要跪倒地上，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大、大人，您、您還有、有什么吩咐嗎？”

    “哪里能找得到醫(yī)師？”朱羽照夜沉聲問道。

    “沒、沒、沒有醫(yī)師?！卑策_回答。

    朱羽照夜的臉上明顯浮現(xiàn)出焦躁的神情。

    安雅趕緊道：“大人，下城是沒有醫(yī)師的，這里的人生病或者受傷，只能等著自己康復(fù)起來……或者，等著死去。只有上城和間城才有醫(yī)師?！?/br>
    朱羽照夜看了看懷中的海琉光，她依舊如同沉睡，他感覺到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了，朱羽照夜心急如焚，但他之前在云澤間城殺了不少人，引起城中sao動，此刻云澤間城戒備森嚴，他帶著海琉光，不愿以身涉險，他聽了安雅的話，不由地皺起了眉頭：“除了這座云澤間城，最近的間城在哪里？”

    “廣陵天一共有四十八座間城，最近的豐都間城在東面，離這里有六百多里。”安雅頓了一下，“大人，廣陵天領(lǐng)域廣闊，很多地方都是荒野和高山，沒有人帶路，你找不到地方的。何況，間城的醫(yī)師也不見得高明，只能給人吃些草藥，聽說，只有上城的巫醫(yī)才擁有治愈之力。”

    “帶我去上城！”朱羽照夜很快接口。

    安雅搖頭：“大人，請恕我們無能為力，整個部落都沒有人去過上城，那是王族領(lǐng)地，我們連靠近它的資格都沒有。”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砗芏嗳舜掖颐γΦ哪_步聲，安達出去一看，只見首領(lǐng)帶著部落里的幾個老者和幼童過來，到了他的房門口，這一群人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