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日本人……”松本幸彥不知是因為語言不嫻熟，還是因為緊張，導(dǎo)致聲音都在顫抖。他很會察言觀色，特別是在這里呆了半個月，對這些人的反應(yīng)非常敏感。

    果不其然，當(dāng)這個醫(yī)護兵在聽到他是日本人后立馬多云轉(zhuǎn)陰，一臉憎惡，猛地把他的手甩開：“一個小鬼子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會是鬼子派來的jian細(xì)吧？”

    事實上，松本幸彥幾乎沒有聽懂對方在說什么，但一聲又一聲的“鬼子”刺痛了他的神經(jīng)。少年把頭埋得低低的，眼觀地面，死死咬著下唇一語不發(fā)。

    “李苒?！?/br>
    這時艾文下床走到他身旁，一只手放在松本幸彥的腦袋上輕輕拍了兩下，卻是對那個醫(yī)護兵道：“好久不見?！?/br>
    一年多未見，李苒的身高瘋長，竟是只比艾文矮了半個頭。非但如此，身形也沒有以前那樣單薄，健壯許多。臉上褪去了一些少年的稚氣，顯得成熟了不少，以至于艾文在一瞬間并沒有認(rèn)出他。

    “看來你已經(jīng)得到了一直夢寐以求的位置?！泵绹t(yī)生微笑道。

    醫(yī)護兵既是天使又是惡魔，他們在戰(zhàn)場上穿梭救治傷兵，卻也能持槍殺敵。所以他們的紅十字臂章往往會成為敵人的首要目標(biāo)。

    李苒的夢想是當(dāng)上外科醫(yī)生，但是父親死在日機的大轟炸下，家鄉(xiāng)又被日軍占領(lǐng)，他對他們的仇恨可想而知。

    “是的！醫(yī)護兵是我現(xiàn)在最想干的事情……能救人，能殺鬼子。”李苒看著艾文的眼神是一如既往地尊敬，“我是來送傷員的，聽張護士長說你在這里，便忍不住過來探望。不過我得馬上趕回前線?！?/br>
    “快去吧！那里需要你?！?/br>
    “嗯！這次我們非常有信心把鬼子趕出長沙境內(nèi)！可是……你最好別跟這個小鬼子走太近，這幫鬼子狡猾得很。一場戰(zhàn)斗結(jié)束，如是我方勝利，有時會對現(xiàn)場進行搜查。起初是想留幾個活口抓回去盤問，怎料他們個個狡詐，要是離那些殘兵太近，他們就會抱住我們的人同歸于盡。艾文，別相信任何一個日本人，他們個個是惡鬼！”

    李苒說完向他揮揮手，還不忘朝松本幸彥狠狠瞪了一眼才匆匆跑開。

    艾文站在原地，低頭望著日本少年沉默不語。對于日軍切腹自盡，腰里綁上炸彈與中國士兵同歸于盡等難以置信的行為他早有耳聞，然而他卻不認(rèn)同李苒的最后一句話……他不愿意認(rèn)同。

    沒有人生來就是魔鬼，沒有人。但是那些被魔鬼附體的日軍已經(jīng)沒有了人性，他們的腦子里只有……大日本帝國。洗腦程度可說是無人能及，一個正常人在那口大染缸里也不再是干凈的。

    “松本，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沒有殺過人，我相信你沒有，然而你要在這里找到一席之地并不容易。我不知道這場戰(zhàn)爭的走向會如何，現(xiàn)在連歐洲也是動蕩不斷，似乎全世界都在慢慢陷入戰(zhàn)亂，到處都在打仗。即使如此我也不希望你們會贏，不能贏，否則那將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想一想便會讓我不寒而栗。因此，我只能為你做出：如果中國勝利的打算。”艾文蹲下身子注視日本少年的眼睛道，而松本幸彥怔怔地盯著他。

    “如果中國勝利，這血海深仇將把你壓垮。能夠像秦武和張護士長那樣客觀的人實在少之又少，你要是知道當(dāng)初在南京你們對那里的平民和守軍都干了些什么，就能深刻明白我此刻所說的意思。你必須嫻熟地運用中文，比這些中國人更嫻熟。你已經(jīng)不能回去了，只能在這里求得棲身之所。如果中國勝利，你需要隱姓埋名，拋棄原來的國籍，那是讓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但請你記住，記住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要讓世人和后人銘記……你們曾經(jīng)犯下的錯，你們要為之道歉懺悔，才能重新走向正確的路。”

    日本少年凝視著他，即使有一大半沒聽懂，卻仍是努力專注地聽著。

    艾文知道松本幸彥沒有讀過多少書，他甚至連自己的母語都寫不出幾個來。這興許是幸運，讓他處在幾乎是一張白紙的情況下受到正確的引導(dǎo)。

    “你們不能贏，中國必須勝！”

    “中國……必須勝……”

    “你和他們不一樣，沒有做過的事情就該大膽地反駁……我沒有殺過人，我不是鬼子！”

    “我們沒有殺過人……我不是鬼子……”

    “如果李苒他們再這樣說你，你大可這樣大聲地說出來。你救了我，救了秦武，你從不曾想過要殺人，你和他們一樣是個普通人?！?/br>
    “我沒有殺過人，我不曾想過要殺人。”

    沒有人生來是魔鬼，但如果魔鬼的思想是從小被灌輸?shù)模敲凑_的想法和觀念也需要有人說出來。就像艾文的母親一樣，使他時刻牢記自己特殊的血緣，兩個不同的血液。

    第三十四章：長沙會戰(zhàn)（４）上

    １９３９年９月３０日

    正當(dāng)戰(zhàn)局微微向日軍傾斜的時候，這一天，長沙外圍日軍攻勢受挫。進犯上杉市、永安市的日軍第１３師團一部３００余人被中方第２５師擊潰，三姐橋、福臨鋪、金井一線日軍受困，加上后勤補給困難，日軍處于不利態(tài)勢。

    １０月１日日軍第１１集團軍指揮官下令進犯長沙各路日軍北撤。

    １０月２日中國軍隊下令全面反攻。

    １０月４日入侵長沙的日軍全部撤出長沙地區(qū)。

    １０月６日德蘇兩國占領(lǐng)波蘭全國領(lǐng)土，波蘭戰(zhàn)役結(jié)束。

    １０月７日日軍全線退至新墻河以北，中日雙方軍隊大致保持會戰(zhàn)前對峙態(tài)勢，長沙第一次會戰(zhàn)結(jié)束。

    這從長沙保衛(wèi)戰(zhàn)的戰(zhàn)略意圖來看，毋庸置疑是中方取得了勝利。

    “艾文，我跟你說哦，這個生姜可是個好東西。你頭上的手術(shù)刀疤不會長出頭發(fā)，但是天天用生姜用力擦那塊頭皮是可以再生長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