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fēng)吹去。”阿奶嗔怪地瞪他一眼，嘆口氣，道：“你也莫怪你二嬸眼孔小，做人摳索，她這家也難當(dāng)。隊里頭剩下分來的那點口糧，再不省著吃，阿拉一家熬過這冬都難?！?/br>
    英子站在一邊，不安地抬眼看看堂哥，又低下頭，快步回自家屋里去了。

    曹富貴吸溜著湯水，只是順嘴一說，倒不是有意怪他家那個苦瓜臉的當(dāng)家二嬸，他突地想起夢里一家子餓得那幅慘樣，心頭一凜，囫圇吞下稀薄的番薯粥，把碗放在一旁，急忙問道：“阿奶，家里糧不多了，隊里也沒剩什么糧？那地里的麥子長得怎么樣，明年能不能有個好收成？”

    “大食堂都不開了，哪里還有余糧？地里麥子長勢倒還好，只盼明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有個好收成了。”

    張氏有些話也不敢對孫子說，免得他擔(dān)憂，大食堂是去年開的，放開肚子吃了一年多，隊里存糧隊員口糧都快吃盡，再也開不下去。明年春荒時分要是政府不撥救濟糧下來，只怕真要斷頓。

    這些日子她也琢磨著要存點糧，掏出錢來想讓在縣農(nóng)機廠工作的女婿買點糧，女婿倒是托人捎了點糧回來，錢退回來大半，說是城里買糧都要憑戶本和票證，很難弄到更多的糧，只怕還是農(nóng)村寬裕。

    這些日子見底，二兒媳婦連地里的爛番薯都挖來和糧吃，她也是心愁得揪起，一宿一宿睡不好覺。實在熬不下去，開春也只能像隊里那幾家赤貧的倒欠戶，去山上地邊弄些野菜、番薯葉摻著那點米煮，能省一點是一點。

    “富貴長大了，倒曉得cao心家里生計了?！?/br>
    她伸手摸摸孫子俊秀的臉龐，看著孩子懵動天真的眼神，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阿奶你這話說的，老話講‘男主外，女主內(nèi)’，生計么當(dāng)然要男人家來扛。我都十六了，以前不懂事，不曉得生計艱難，現(xiàn)在日子難熬，我再不撐起，阿拉好阿奶的頭發(fā)都要愁白了。”

    富貴笑瞇瞇地依著自家阿奶，輕輕幫她把一縷掛下來的花白頭發(fā)順到耳后。

    阿奶眼窩濕濕的，笑得眼睛都瞇攏，皺紋舒展，說：“就儂個嘴巴吃了蜜糖一樣甜?！?/br>
    “阿奶，屋里菜籽、麥種有嗎？我有幾個兄弟說不定能搞到點糧，不過人家要良種再加點錢換?！币姲⒛绦那楹?，他順嘴找了個借口問起。

    煉廬里那片地空著也是空著，旁邊有溪水，看地也不算差，算得上水澆好地，能種藥草，說不定也能種菜種糧。平頭百姓吃是頭一樁大事體，夢里那般嚇人的饑荒，不管是預(yù)兆還是老天的警示，能多做些準(zhǔn)備總比什么都不做來得安心。

    水稻估摸著種不來，要弄成水田這工程太浩大，他一人怎么吃得消。要是能種出麥子和蔬菜，多少也能填自家人的肚子。

    “你那幾個……朋友家還是少往來，游手好閑不勞作，說不定哪天就被公安當(dāng)壞分子捉進(jìn)去了?！?/br>
    張氏對孫子廝混的幾個“兄弟”向來看不順眼，好吃懶做不說，還偷雞摸狗的，好好的孩子都被他們帶壞了。明明是聰明伶俐的寶貝孫子，偏倒吊兒郎當(dāng)不務(wù)正業(yè)，做阿奶的看在眼里哪里會沒怨氣？不好沖著自家乖寶撒氣，還能不討厭這幫二流子？！

    曹富貴笑嘻嘻地應(yīng)著，也不分辨，阿奶嘆了幾聲，到底還是摸索出幾包菜籽，分了一半交給他，又咬牙掏了兩元錢出來，再三交待：“菜籽不值幾個銅鈿，良種不良種的也說不上，總是自家自留田里種的。如今都是隊里種公家的大田，公社里買來的種，現(xiàn)在麥?zhǔn)者€早，阿拉屋里頭哪里會有麥種？隊里都不見得會有?！?/br>
    她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句：“和人交往多留個心眼，要是真能買到糧，貴一點阿奶也會出錢，就怕……”

    “阿奶，你放心，你孫子這么聰明的人，粘上毛比猢猻都精，只有我騙人，哪里有別人騙得到我的？我先回屋頭睡了?！辈芨毁F夾手搶過那幾包菜籽和錢，連蹦連跳回了屋。

    上樓一進(jìn)屋，他立即把房門栓上，帶著幾包蘿卜、白菜、小蔥的種子進(jìn)了煉廬空間，這些都是家里種的菜留的種，再普通不過的菜蔬種子，就算試不成糟蹋了也不算太可惜。

    煉廬里還是他上一次進(jìn)來時那樣，白霧蒙蒙，土地荒蕪，溪水緩緩繞田流過，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流往何處去，這里頭的辰光竟像是停滯的一般，沒有老祖宗跳出來聒噪，整個空間仿佛一片死寂。

    曹富貴摸摸自己有點毛骨悚然的胳膊，在田邊的石山腳又找到了一處“？”標(biāo)記，趕緊伸手一拍，老祖宗“咻”地一下浮現(xiàn)在半空開始講解。

    “哎呦，沒祖宗的聲音倒是靜得怪嚇人的?！?/br>
    他不太自在地左右看看，定下心來聽老祖宗啰里啰嗦地講解藥田的種法。

    從頭到尾聽了幾遍，才捋明白種這塊地的關(guān)竅。

    說好種也好種，說麻煩也有些麻煩。

    藥田不但能種藥，什么莊稼果樹，只要是地里長的都能種。

    和那只煉爐子一樣，這地居然也能用“靈氣”加成，小石山邊上就有一個能量槽，放入有靈氣的玉石便能讓作物“速生”，還能改良品性，實在是仙家好田。邊上還有一個小小的平臺用于cao控作物生長速度，粗粗分了三檔——“低速”、“中速”和“極速”。

    播種、施肥、除草、捉蟲等等辛苦的農(nóng)活，若是選“極速”那就完全不需要做，作物瞬息可熟，但是靈氣消耗很兇；選了“低速”、“中速”作物雖然長得比外頭正常生長快些，這些農(nóng)活都是省不了的，就是多少的區(qū)別。

    老祖宗試驗多年得出的經(jīng)驗，說是“中速”能耗最“經(jīng)濟”——曹富貴琢磨著大約便是不太耗費玉石，又能讓作物長得快些好些的意思？需要干的農(nóng)活也相對少些，這些事情完全可以用“精神力”來cao作，也利于鍛煉。

    按著祖宗的指導(dǎo)，曹富貴從屋里找出農(nóng)具，貓著腰挖坑撒種，這輩子正兒八經(jīng)第一次認(rèn)真學(xué)著干農(nóng)活。

    仙家之地，耗的是“靈氣”，育種什么的也沒有大的必要，就算要搞，他既沒那個功夫也不會。

    沒多大功夫，這小身板就直不起來，真正是汗滴禾下土。哎呦個娘！面朝黃土背朝天果然是天底下最苦的活計。曹富貴打小窮是窮，嘴甜性滑，懶jian耍賴是好手，哪里干過什么正經(jīng)莊稼活，吃過這樣的苦頭？

    幾百個小坑挖下來，種子不多要省著用，每個坑要細(xì)細(xì)點上兩三顆，小娘們做繡活都沒這么細(xì)致。彎腰直身，直起再彎腰，歪歪斜斜幾排菜籽種下來，汗出如漿，脊背硬直得簡直不像是自己的了，稍稍扭下腰，一陣酸爽的麻痛直沖凌霄，這滋味怎么一個苦字了得！

    他幾次三番想甩手不干，又想起夢里頭一家人餓得那個慘狀，自己為了弄點糧小命都送掉……

    曹富貴激靈靈打個個寒戰(zhàn)，咬咬牙，干活！

    他骨子里也有股潑辣的韌勁，就不信特娘的一點農(nóng)活能難倒他這聰明透頂?shù)娜?？只不過，總該有點什么偷懶的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