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指桑罵槐地責難賀琛，明眼人都知道。賀琛的怒火蹭蹭冒，他媽的這些人知道那場會談的真實情況么？知道他賀琛做了些什么事？

    凈他媽一群人站著說話不腰疼！

    但無處可說，無人會理解他。此事無疑將賀琛推入了水深火熱的境地之中。

    冷佩玖一邊受著煎熬，一邊帶著懺悔。

    只剩最后一次了。

    這次風波之后，上門拜訪賀琛的人逐漸減少。本在關鍵時期，人人自危，很怕沾上些莫須有的罪名來。

    賀琛有一段時日沒有出去，冷佩玖便每天陪在他身邊，唱戲給他聽。

    這天，冷佩玖剛唱罷一出游園，賀琛叫他到跟前來。冷佩玖順從地坐在他的腿上，滿頭點翠珠花耀人眼：“軍長？不好聽？”

    “小玖，你跟著我，也快有一年了吧。”

    “差不多了，”冷佩玖說，“軍長是什么意思？”

    “我有事要跟你說，”賀琛從桌上拿過一個厚厚的信封，里面是大洋與船票，還有一些其他東西，“這是我給你想的后路。大概沒多久便要打仗了，依照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最快今年，最遲明年。時局越來越動蕩，到時候我保護不了你。出國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冷佩玖一愣，驀地睜大眼睛：“軍長這是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小玖，你冷靜些聽我說。出國，在外面待著，你才有活路。一旦開戰(zhàn)，不知要打多久，老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許，也許哪天死了……”

    “我不許你這樣說！”冷佩玖捂住賀琛的嘴，“我要你活著，我也要在你身邊。我不許你趕我走，我……”

    賀琛拉開他的手，說：“小玖，這世上沒有那么多的稱心如意。你唱戲，唱盡了悲歡離合，你肯定懂。別跟我鬧別扭，這些東西收下?！?/br>
    冷佩玖站起身來，不去接，也不妥協(xié)。

    “軍長，好狠的心。我冷佩玖便是一心只為留在你身邊，也不行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br>
    賀琛被他這話嚇了一跳，如何叫做生死不離，這就是。但未免也太過兒戲了點，太令人動容了些。

    賀琛不與他相爭，說：“之前蘇聯(lián)與美國不是有向你發(fā)出過邀請，希望你去登臺表演？這是個好機會，我把錢與船票都給你準備好。時候到了，你就去如何？”

    冷佩玖死死咬住牙：“我已經(jīng)發(fā)電報拒絕了?！?/br>
    賀琛說：“知道你會拒絕，你的電報早被我讓梁振他們截獲。重新幫你給美國和蘇聯(lián)那邊發(fā)了一封回去，給你答應下來了?！?/br>
    冷佩玖不敢置信，整個人呆在原地。他張張嘴，嗓子里發(fā)不出一個音。良久，他才磕磕絆絆道：“軍、軍長，你主意，已定？”

    賀琛站起來，把他拉入懷中：“去美國的時間是在今年十一月，你還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好好準備。小玖，去吧。已有梅先生為你開過先河，你也去吧。好好給那些洋人唱唱，讓他們聽一聽何為天籟。”

    “放開！別碰我！”冷佩玖氣得發(fā)抖，他不住地在賀琛懷里顫抖著，“憑什么，憑什么你要左右我的人生！你們一個二個！憑什么都要來決定我！干涉我！”

    賀琛死死抱住冷佩玖，不讓他掙脫開：“聽我說，小玖！你聽我說。你在我身邊，我無法做到認真，無法后顧無憂。你在一天，我便害怕一天。遲早日本，中`共，黨國，會把主意打到你的頭上。你就是我的軟肋，別人可以一刀見血的地方！”

    “我不走！”

    冷佩玖歇斯底里，眼淚順著就下來了。好不容易，他找到了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一個人成為了他的念想。

    為什么到頭來，在北平也好，在上海也好，一個二個，都要他離開？！

    賀琛低頭吻在冷佩玖的頭發(fā)上：“小玖，不要鬧了。聽我的話，到時候離開這里。如果有一天戰(zhàn)爭結(jié)束，我還有幸活著，我再接你回家?！?/br>
    冷佩玖明白，這次無論如何賀琛也不會改變主意。他該何去何從？遠走他鄉(xiāng)，還是拼命留下來？

    沒想到的是，時間已經(jīng)不再給冷佩玖任何思考余地。

    致命一擊，很快就到了。

    時值十月，又一年金秋來臨。

    蘇穆煜應冷佩玖邀請上門排戲，二人灌注心血磨合的新戲已經(jīng)要成形了。

    連鳴多次提醒蘇穆煜一定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干涉這場夢境最后的走向。蘇老板雖然滿口答應，但一見著冷佩玖，還是會陷入糾結(jié)之中。

    話說回來，即使賀琛與冷佩玖之間暗流涌動，感情卻是一天比一天好。連鳴與的蘇穆煜的關系，也明顯有了好轉(zhuǎn)。

    兩人很快邁過疏遠隔離的坎，走向了彼此敞開心扉的道路。最顯著的改變還是在稱呼上，連鳴成天叫著阿煜，蘇穆煜有時也會叫鳴哥了。

    習慣就是如此可怕，一旦有人大剌剌地闖進你的生活中，再死賴著不離開。很快你會習慣這個人的一切。

    直至發(fā)生意想不到的變化。

    蘇穆煜瞧瞧日子，琢磨著很快將會結(jié)束。他讓連鳴做好隨時會回去的準備，自己的失眠也漸漸加重。

    每次都是這樣，一到大夢即將結(jié)束之時，蘇穆煜的睡眠會嚴重不足。連鳴再次順理成章地爬上了蘇穆煜的床，這次倒是真的什么也不干，兩人經(jīng)常蓋著棉被純聊天。

    連鳴會給蘇穆煜講自己小時候，講當年闖過的禍，拿下的榮譽。蘇穆煜逐漸對連鳴的過去有了了解，并且他發(fā)現(xiàn)，每每連鳴講到那些光榮、引以為豪的事情時，每每連鳴給他講訴這世上還有更多奇妙之事時。蘇穆煜都會從連鳴的臉上，看到有種叫做意氣風發(fā)的光芒。

    這種光，不斷地吸引他，不斷地提醒他，不斷地叫他靠近。

    蘇穆煜想，連鳴吸引人的地方，或許就在于他淵博的知識。有誰不喜歡這樣幽默有趣的人？

    直到很久以后蘇穆煜才明白，當時他從連鳴身上看到的那種光芒——是上帝初遇愛人的模樣。

    第47章 盜紅綃

    自上次與日本密談風波過去幾月有余，十月下旬賀琛再次接到一項新任務。

    情報網(wǎng)內(nèi)有幾只“黃鸝”即將飛往上海，而國黨要做的就是撒開彌天大網(wǎng)，再將其捕捉。

    梁振、龔力安負責情報工作，賀琛則負責收網(wǎng)，頗有些想讓賀琛戴罪立功的意思。賀琛也明白，此次任務不能出任何差錯。

    否則于上他不好交差，于自個兒來說，訓了這么久的兵，在上海地界出岔子簡直是有損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