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家書
“是不是不舒服?”沈浪問她。 金玉搖頭,瞇著眼笑:“就是有點困,爺要是有事,我們就回去吧?!?/br> 她知道沈浪很忙。 沈浪很忙,為什么還要陪她呢?想要哄她開心嗎?金玉不敢深想。前些日子,沈浪待她也這般的溫柔體貼,她也以為沈浪至少有一點點喜歡自己,沒想到,沈浪娶她,真的只是因為她的善良,她的可信,她的絕不背叛。 不是因為喜歡她。 沈浪是個不錯的上司,如果她一直待他忠心,他也會一直待她好。金玉不想奢求沈浪會動心,簡直折磨人。 無欲則剛——戲臺上不知是什么戲,竟然講到了這個詞。 臺上咿咿呀呀,沈浪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心狠?” 面對突如其來的談心,金玉有點慌:“不是……” 可,沈浪給奚蔓蔓做的那個局,精妙至極,每一步都把控得極好。最后,奚蔓蔓掉進(jìn)了趙枝雋這個坑里,估計一輩子都爬不起來。若說沈浪不心狠手辣,金玉都覺得自己假。 沈浪看著金玉,她停止了擺頭,兩人沉默。 拉過面前的瓜子碟,沈浪不疾不徐剝瓜子殼:“上次,你問我為什么這么對奚蔓蔓。” 金玉坐直了身體,看著沈浪:“為什么?” 她還是想知道原因,即使她信任沈浪。 上輩子,奚蔓蔓和沈浪是真的好。沈浪和奚蔓蔓也有口頭婚約。因為沈浪的母親早逝,世子之位幾乎難以保住,奚宇斌大將軍便決口不提這件事。沈浪自然也沒有提。 這門婚事對他有益,但他不屑于靠女人,他有能力讓自己的父親刮目相看。更重要的是,若是自己的表妹喜歡別人,不低嫁給他,他覺得也可以。 后來,表妹突然提出要嫁給沈浪。沈浪很奇怪,自然調(diào)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表妹和京城小有名氣的衡風(fēng)纏到了一起,連孽種都有了。 因為是表妹,她任性,他也狠不下心來叫她打胎。便只做不知,打算同自己的父親、姑父商量,娶表妹過門。過門之后,叫表妹到莊子上休養(yǎng),把孩子生下來之后送人,或者是在其他地方養(yǎng)著。他可以大度讓這個孩子生下來,但是絕不可以讓他成為嫡子。 沒想到,表妹竟然提前一晚毒湯害死了他這個為她著想的表哥。 “你都這樣做了,為什么她……還要這樣做?”金玉瞪大眼睛。沈浪做的事情,若是叫其他人知道,只會笑他懦弱。若是有知情的人,怕還會揣度他,說他是為了攀上表妹家里的勢力,才這般忍氣吞聲。 沈浪怎會料不到,什么難聽話都可能出現(xiàn)。但是為了他表妹,他愿意。 可是他的表妹卻不愿意。原因是,她從丫頭那里得知,沈浪打聽到她懷孕的事情,還去梨園看了衡風(fēng)的戲。她認(rèn)為,沈浪好不容易抓到她的弱點,便會將這件事公之于眾,讓她名聲盡毀。衡風(fēng)當(dāng)時擔(dān)心得很,奚蔓蔓卻很有主意,既然秘密被第三個人知道,那讓第三個人消失不就好了。 “原來,殺人只用這么簡單又自私的理由?!苯鹩翊瓜卵?,她忽然之間有點理解沈浪說的話了。 任何一個人,寬以待人,用善良和真誠待人,可沒料到別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下手為強(qiáng),也許都會像沈浪一樣無法再信任親密的人吧。 關(guān)鍵是……那么親密的人,竟然用這么小的一個理由,殺了沈浪。 沈浪沒有說話,這些事情他想清楚了,也看開了:“我說這么多,只是想要讓你知道,奚蔓蔓不是等閑之輩,你也不必為了她,同自己人生分。” 沈浪說的自己人,金玉心里明白。她同他是夫妻。夫妻本一體,即使兩人終有一日會分開,但她和他是站在一起的。 “等等,你說的是我剛從家里逃出來的時候,那都是半年前,奚蔓蔓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那現(xiàn)在……”金玉皺著眉頭,望著沈浪,一臉驚詫,“你是說——” 沈浪點頭,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半年前,她同衡風(fēng)有了身孕,便叫我回去。我沒有回去,她肚子卻大了,被姑父發(fā)現(xiàn),給弄掉了,一直在家里養(yǎng)著。這次,又懷了?!?/br> 所以,奚蔓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和衡風(fēng)弄大了肚子,這件事奚宇斌將軍早已經(jīng)知道了嗎? 還有,金玉實在震驚,有些話她都問不出口,也不知道奚蔓蔓是怎么有膽子做出來的:“又……是衡風(fēng)的?” “嗯?!鄙蚶丝粗鹩?,眼神毫無波瀾,好似這些事情一點也傷害不到他,與他也沒有任何聯(lián)系。 金玉低頭,捂住兩瓣咬死的唇。在一個坑里栽兩次,有些人還真是死性不改啊。不過,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奚宇斌竟然還是沒有管好自己的女兒,說明這將軍也有問題。 沈浪將面前去殼的瓜子盤,推到金玉面前。 金玉抬頭,看著沈浪。他一點也不傷心。 “對不起?!苯鹩窨粗矍暗墓献尤?,“我不知道有這些事情,不應(yīng)該跟你說那些話。” 沈浪若是不說出來,她便無法感同身受。而這世上,也根本沒有感同身受這種事,拳頭不砸在自己身上,誰都不知道那究竟會有多痛。 金玉終于理解,為什么沈浪要做這個局對待奚蔓蔓。 “那是因為你和她不一樣,你不知道她做過什么事?!鄙蚶饲昧饲帽P子,“瓜子是給你吃的,要說謝謝,而不是道歉。” 金玉捏了一顆,咬在嘴里:“謝謝爺?!?/br> 她看著沈浪,又拿了一顆,遞到沈浪嘴邊:“爺你也吃?!?/br> 沈浪從她手里咬了那顆瓜子,也咬到了她的指尖。 金玉很快地縮回手,她搶著給沈浪剝瓜子殼。 沈浪笑了,笑容很溫柔。 戲臺上鑼鼓喧天,好不熱鬧,金玉笑了。 這時候沈浪說:“京城的文書過兩日便到了,待會回去,你同我好好對賬本?!?/br> 金玉點頭,她的賬都做得很仔細(xì)用心,必然沒有疏漏。 “你算術(shù)還行,但字得好好練?!鄙蚶苏Z氣很平淡。 被嫌棄的金玉目瞪口呆,手上的動作呆滯,扔了瓜子殼,她不干了,用帕子擦手:“哦?!?/br> 金玉覺得,沈浪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 金玉氣鼓鼓的,沈浪看了,嘴角微微翹起,拿起一粒瓜子塞進(jìn)她嘴里。 · 沈浪猜得沒錯,過了兩日,京城的文書便到了,讓他十天內(nèi)準(zhǔn)備好,回京述職。述職完成之后,開春再去澧縣任職。澧縣地形奇特,每年夏季都要發(fā)洪水,大大小小,叫人頭疼不已。 朝廷花錢修建堤壩,可是沒有什么用,洪水一來,堤壩就垮。治理水患不利,自然要被上頭敲打一番。這不是什么好職位,油水不多,時時刻刻被人盯著,治理水患也極其困難,搞不好還要自掏腰包籌措資金。 消息傳到后院里來,張mama絮絮叨叨。 金玉低著頭,飛針走線,給沈浪做靴子,要是再做不完,一整個冬天都要過去了,根本沒得穿的機(jī)會。 張mama也在邊上補(bǔ)衣裳,外頭下大雪,屋子里生了炭火,兩人在房間里也暖和。 金玉就是這點好,她沒什么架子,閑來無事,她也不折騰下人,安安靜靜的,張mama很喜歡她。 張mama也心疼沈浪:“真不知道怎么搞的,立了功搞得跟被貶了似的?!?/br> 說來說去都是這兩句話,張mama沒指著金玉回答,金玉也沒做聲。 一直到晚飯時候,沈浪從官衙回來,一身的風(fēng)雪:“明日天晴,便要開始清點。” 他完全沒有情緒。 “嗯?!苯鹩裰?,他是期待風(fēng)光回京的,但是這么一道圣旨無異于當(dāng)頭棒喝。換作任何一個人免不了垂頭喪氣,沈浪卻毫無波瀾。寵辱不驚是他的本事,但金玉還是心疼他。 張mama出去準(zhǔn)備晚飯。 沈浪抖掉身上的厚雪,金玉從他手中接過,掛在衣架上:“爺,這次變動,上頭有給個說法嗎?” “不用。”沈浪說。 金玉有些疑惑,給沈浪倒一杯熱茶驅(qū)寒。 沈浪望著她:“家里來信了,是父親主動請調(diào)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呵?!?/br> 沈浪看著那茶水,冷笑一聲。 “爺不要傷心,總會有機(jī)會的?!苯鹩裆斐鲭p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涼。 這話說的委實虛假,沈浪自己的親生父親,出面打壓自己的長子,執(zhí)意讓他呆在外地,沈浪難有出頭之日。金玉一直以為,沈浪與他的父親只是面上不和,沒想到竟是老侯爺故意求的。沈浪輕易不會有抬頭的機(jī)會。 金玉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和祖母,同沈浪的父親可真是一丘之貉。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可憐自己的骨rou。金玉只想安慰沈浪,即使讓她昧著良心說假話。 沈浪反手握住金玉的雙手,捏在手心里,他看著金玉,嘴角勾起一絲笑:“傷心難免,不過也好,我難以決斷的事,他幫我下了決心。” 沈浪都難以下的決斷,是什么事呢?金玉好奇,但沈浪已經(jīng)起身,不欲多說。 · 吃完晚飯,時間還早。今日沈浪回來得很早。 說不傷心是假的。 往日沈浪便坐在床邊,看書到深夜,便也是常事。今夜,金玉背對著他,睡在床里頭,望著帳子上他的影子。他的手指按在書頁上,良久沒有動。 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玉佯裝已經(jīng)入睡,翻個身到他身邊,頭挨著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