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逃往和你相遇的路
夕陽血一般的紅,照在酉善臉上。她的眉眼間距有些開,顯得有些寡淡涼薄。 酉善醒來,四肢百骸都痛得鉆心,她下意識伸手摸著肩膀,那里有一個大口子,皮開rou綻,血液已經(jīng)干涸。 躺在濕冷的地面上,她睜開眼,眼前是蒼蠅嗡嗡不斷盤旋。 腳步聲靠近,鐵鏈子哐當,聲音清脆,牢房的門打開,獄卒的腳步走遠。 酉善強撐著自己起身,睜大眼睛看著隔壁。 隔壁關著一個矮瘦男人,偷摸別家一只雞被捉住,送到牢里關幾天。今日他老母親給他提了一籃子飯菜來,遞過筷子。矮瘦男人也不客氣,美滋滋接過筷子大快朵頤,兩盤子白菜吃得津津有味。 那老太六十多的年紀,佝僂著身子,一轉(zhuǎn)身,這才注意到酉善,嚇得一個趔趄,又被稻草絆住,差點摔倒在地。 “你……”老太想問,你是人是鬼。 隱隱約約只能看出來是個姑娘,頭發(fā)凌亂,一臉狼狽,勉勵撐著上半身,眼睛亮亮的。身上雖還穿著一身紅嫁衣,但又不是那正紅的規(guī)矩配置,怕是誰家的小妾。 嗐,竟然被打成這個樣子,血跡從肩膀上蔓延,一直到腹部,依稀能看到她肩上漏出的森森白骨。 若不是光天白日,說是鬼也沒差。 老太把碟子從自己兒子手中逮過來,最后一口菜,訕訕挪到酉善近前一尺:“姑娘,你吃不吃?” 酉善確實餓了,還很冷,她聽到這句話,不知怎的,一行眼淚流下來,如決堤的江河,她點了點頭,爬行過去,接了那碟子。 那矮瘦男人摸一把嘴邊的油,沒好氣地說:“娘,她反正也活不了,你給她吃不是浪費么?” 酉善昂著頭,說:“還有人再審這個案子——” 昨日她聽獄官說,有個小吏偶然聽說了她的案子,對內(nèi)中細節(jié)存疑,要好好審理一番。只要有人愿意幫她,只要有一絲希望,她也要吊著自己這口氣。 酉善顫抖著用筷子夾起那一口菜,用盡全身力氣,抵抗著渾身的痛楚,還是脫力。 老太于心不忍,自己夾菜給酉善。 “沒人審咯。”矮瘦男子看好戲一般,說風涼話。 “什么意思?”酉善渾身的筋骨都繃死了,盯著對方。 老太爺愣住了,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昨日睡得死沉,沒聽到張獄司他們閑聊,劉家已花錢把那個小吏給請走。你的案子定了,沒可能翻盤。明日午后問斬,這是你的判詞。人都要死了,還吃什么飯?” 明日午后問斬?酉善滿臉麻木,不知道在想什么。 “叫你胡說!一天到晚不學好!叫你偷雞摸狗!老娘白養(yǎng)你這么大!混賬!”一旁的老太顫巍巍放下筷子,利落地脫下鞋拔子,給了兒子幾巴掌,打得這個矮瘦男人縮在角落嗷嗷地求饒。 外頭張獄司聽到聲音進來,催促老太時間到了,趕緊離開。 老太點點頭,穿上鞋,把地上的碟子和筷子撿起來,最后一口青菜喂給酉善。 酉善搖頭,她只是一個將死之人。 老太勸道:“姑娘,我也聽說了一點你的事,這世上事情多半不由人。別人不愛惜你,你也要愛惜自己。就是死,也不要做餓死鬼。來,吃了婆婆這口菜?!?/br> 酉善哭著咬下那筷頭的青菜,沒什么油鹽,卻叫她覺得,真真的好吃。 老太離開時,酉善強撐著身子,對著老太跪了三拜。 唯一的生路被斷,酉善知道有誰從中作梗,她不甘心的是,父親是否知情,他是否也參與其中? 光影游動,從小小的窗戶透過來,照在酉善滿是泥污和血跡的臉上。酉善感覺不到一絲溫暖,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盯著窗外,一直到夕陽西下。 胭脂一樣好看的云彩漂浮著,真是燦爛。突然想起,活到十七歲,她還從沒有涂過胭脂,好遺憾。 隔壁矮瘦男人的鼾聲寧靜,好像也治愈了酉善的疼痛。 轉(zhuǎn)眼間,天便黑了。如同初晨的陽光照不透薄霧,依稀燭火爺照不透牢獄里的黑,也掩蓋不了隱隱的哀嚎聲。 入夜冷風鉆進牢房,酉善聽到有人聲朝這邊靠近,腳步聲她很熟悉,扶著牢門站起來。 張獄司見怪不怪地領著酉安石過來,叮囑不要超過一柱香的時間,便快步離開。 酉善和酉安石隔著一道門,她的手指摳著木柱上腐爛的表皮,激憤地問:“父親,劉員外花錢不讓我的案子重審,我……我只能去死了,是不是?” 她按捺住哽咽。 “是我沒用。”酉安石低頭,不看女兒。 酉善的心涼下去,盯著他瘦削的臉:“那我問您,這兩天祖母有沒有去找劉家的人,有沒有拿劉家的錢?” 酉安石側(cè)過身子,不說話,臉上有悲慟。 這就是默認了,這件事有祖母許氏的參與。 酉善從獄中伸出一只手,拉住酉安石的衣袖:“父親,祖母這樣做,害死的是你的女兒,為的是幺叔一家子??!更何況,你只是她的繼子,她根本沒有為你和我考慮過。父親,我和你才是一家人啊。” 面對女兒的哀求,酉安石后退兩步,避開她的手,眼睛睜得老大,如同受到屈辱一般:“別胡說,她是你的親祖母,便是做了,也是為你好!” 一瞬間,酉善似乎懂了,她問:“從頭到尾,你都知道對不對?對不對!” 瞥一眼猙獰的酉善,十七歲的姑娘,竟真如惡鬼一般,酉安石被逼問到退無可退,反倒發(fā)起火來:“阿善,事情無法挽回,你以為我不心痛嗎?別的姑娘,比你慘多少的都咬牙忍著,你祖母好歹幫你說一門好親事,你為什么要任性,把事情搞得這樣?真是無可救藥!你、你好自為之!” 酉善還沒反應過來,酉安石已經(jīng)快步走了,只撒下幾個東西,四處散落。酉善低頭一看,竟然是銀子。 哈,真是好笑。 隔壁的矮瘦男子被吵醒,他努了嘴,眼珠子死死盯著那銀子:“哎,你一個將死之人,身處牢獄,要銀子有何用?” 是啊,她一個將死之人,銀子毫無用處,酉安石為何要給她這些呢? 還是說,他于心不安,以為這點銀子,就可以打發(fā)她的怨怒?讓她阿善如從前一樣,只要別人對我一分好,便不該再計較過往傷害么? 阿善跌回牢中冰涼的地板上,疼痛又回來了,在她身體里沸騰,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她說:“銀子你拿去,就當今日的謝禮。” 一飯之恩的謝禮。 那矮瘦男子嗖地溜過去,越過柵欄,伸手死勁摳出碎銀子,用牙齒咬一咬。得意之余,不忘安慰酉善:“至少他給你的銀子是真的?!?/br> 沒得到酉善的回復,中年男子喜滋滋捧著這銀子,翹腿躺地上,碎碎念著過兩日出獄,他要給老母親買點什么藥材。上次次他偷雞摸狗,就是為了給老母親養(yǎng)身體。母子情深,真真切切。 酉善的腦袋里走馬觀花,人這一輩子,雜碎經(jīng)歷實在太多,遇過的人和事,誰知道誰是真,誰知道誰是假?又或者,只是別人好運碰上了真情,她碰上了厄運。 阿善想,如果有來生,她—— 罷了,都是虛妄。 第二日,奇跡沒有發(fā)生,酉善被押著上了刑場,午后處斬。圍觀的人中沒有她熟悉的臉,也沒有戲折子里寫的那樣,有人為她喊一聲“刀下留人”。 毫無懸念,酉善死了。 她的魂魄游蕩在山野之間,這里是亂葬崗。后來被草席卷尸埋了,竟差點落入了劉員外的墓中。 真是……好笑。 又不知幾何,酉善的尸骨被陌生人帶至一處山清水秀之地,依著松柏下葬。和風鳥鳴,青山嫣容,好不愜意。 直到某一日再睜眼,脖子處傳來鉆心的痛楚,酉善伸手,擋住眼前熾烈的夏日陽光,正午時分,蟲鳴聲、泥土的氣息、艷麗的花朵、皮膚上鮮活的彈性觸感,還有燥熱的汗水——多么真實。 酉善咳一口,仿佛從一場大夢中活過來了,又仿佛被扔上岸的魚兒艱難鼓動兩腮。 下一刻,她起身,站在自家的田地里,抹掉額頭上的密密冷汗。風一過,高粱地里撲簌簌地響,馬上要結(jié)穗子了。 幾個嬸娘挎著籃子,給自家耕田的漢子送水送糧,路過酉善身邊。 王嬸子走過來,自然地拉著酉善的胳膊,恭喜她要嫁給劉員外的幺子,聘禮都送過來。 一切都和夢中一模一樣,她重生了!酉善呆愣地看著王嬸子的臉,很真切。 王嬸子看酉善的反應似乎不太高興,便閉嘴離開了。 人人都知,那劉員外家境殷實,是十里八鄉(xiāng)數(shù)得出的有錢人。但是酉善嫁給他家幺子劉斌,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首先,那劉員外的幺子,也是獨子,身體常年不好,病病殃殃,已經(jīng)有了個妻子和姨娘沖喜。酉善怕是第三個去沖喜的。 其次,關于那劉家,有些不好的傳聞…… 酉善低頭皺眉想了許久,又抬頭看著日頭,下定決心。這一次她有幸重生,必不會讓自己的人生重蹈覆轍,不會再順應別人的想法,更不會允許自己受到任何傷害。 老太的話回蕩在她心間:別人不愛惜你,你也要愛惜你自己。 三日后,她就要被劉員外的幺子一頂小轎抬進門。在此之前,她至多還有兩天的時間,想辦法逃婚。 逃婚不是件容易的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酉善沒有反駁的理由。再加上早年喪母,與父親酉安石相依為命,祖母許氏亦同他們住一個院子。 說起來,這許氏并不是酉安石的親生母親。這要從酉善的祖父說起。 酉善沒見過祖父,只聽說他早年在京城做官,年輕氣盛,得罪了人,便被貶到這鄉(xiāng)野里來,死的時候只留下一堆書。祖父的原配是個官家小姐林氏,有些才識,可惜身子骨不行,沒人打理家里,便納了許氏做姨娘幫襯。 這許氏雖沒什么學問,但年輕時在十里八鄉(xiāng)也算是長得不錯的姑娘,都說賢惠,也善待人接物,只年紀稍稍有些大了。進門之后,服侍林氏盡心盡力??上В质弦荒曛筮€是殞命了,只留下一個襁褓中的兒子酉安石,也就是酉善的父親。 因為祖父不善打理關系,家道中落,許氏看著得力,祖父便力排眾議,將她扶正做續(xù)弦,長子酉安石也放在她的膝下養(yǎng)著,原配林氏家中這些年竟也沒人照拂酉安石一二,著實奇怪。很久之后,酉善才得知其中緣由,真真是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后來,許氏又生了一子。這個兒子便是酉善的叔叔,很爭氣,尤其娶了個妻子打理得不錯,又給許氏早早添了個孫子,名叫酉川。許氏愛這個孫,真是愛到心上。這一帶習慣重男輕女。 酉川要成親,許氏便收了劉家的聘禮,聘禮豐盛。如果讓酉善跑了,聘禮不但要全數(shù)還給劉員外,相當于還得罪了人,說不得還要賠禮。 許氏是個十分精明的人,她不會允許意外發(fā)生,定然會死死盯住酉善。 而,這些年酉善的父親真像是被下了降頭一般,拼命維護許氏,不許別人說許氏一點不好。別人都說,要不是許氏真心實意待這個繼子,怕也不會有這么好的福報。 每每聽到這種話,酉善便低著頭不做聲。 她父親酉安石晚婚晚育,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許氏先把錢給了自己的小兒子成親。酉安石的妻子生了病,倒不嚴重,可是長年累月地拖著,許氏還把持酉安石的錢袋子,只為了給長孫酉川買新鮮玩意,而酉善的母親終于丟了命。 總之,酉善想要逃婚,沒有一個人可信,必須依靠自己。 至于逃去哪里,她有自己的想法。眼下邊塞胡人猖獗,連連吃敗仗,也只涼雁關形勢好些,一直堅守著。人人都往都城遷徙,若是她逆流而行,祖母和劉家不可能抓她回來。 只是——路途遙遠,靠著腿,她最多跑到隔壁的湯鎮(zhèn),到時候被抓回來,下場會更慘。 她需要買馬! 這是一大筆錢,酉善有些后悔,白天她上田做事,牛一般低頭苦干;晚上還要對著月光做帕子去賣,廢了不少眼睛。她把錢給了父親,父親又給了祖母。一分錢沒有落下來的。 就這樣一路想著,酉善跨進門,許氏不知從哪個方向沖出來,趕緊接過她背上的背簍,問累不累,十分殷勤。 ※※※※※※※※※※※※※※※※※※※※ 1:女主阿善重生前很倒霉,但是后面遇到浪崽,會非常甜甜甜?!纠酸踢@個又狗又可愛的外號多謝讀者@酒肆說書人】 2:本章前10名評論的讀者,有紅包。多謝各位捧場。 3:有存稿,各路小可愛/小仙女/小老弟/大兄弟/大老板娘可盡情入坑。喜歡的賞個收藏叭。當然,我知道小仙女泥萌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光打滾求收藏是沒用的……【來自猛男的wink~】 嘿嘿,有請【小劇場】: 阿善:陪……陪沈浪一輩子么?他那陰晴不定的性子,怕不折騰死她才怪,怎么可能榮華富貴? 浪崽拍拍她的手,蜜汁微笑:富貴不會跑,折騰不會少。 ~~~~~~~~~~~~~~~~~~ 網(wǎng)頁點擊到預收文:帝君他饞我的爪爪! 元汀作為一只小麻雀精,在人間混得風生水起,除了頭上頂著的恥辱——不知誰扔的廢紙,粘在她頭上,扯不下來,只能向天庭求助。 有天,汀汀小可愛例行去溫泉,養(yǎng)護自己的爪爪,遇上一只狐貍精。狐貍精說他的尾巴上有麻雀拉的屎,肯定是汀汀干的,訛要補償。長得這么帥,竟然如此不要臉。 一開始,汀汀以為,狐貍精漠臨是饞她的——雀rou,后來她發(fā)現(xiàn)……他是饞她的爪爪! 小麻雀汀汀只能再次向天庭求助——有個好看的男狐貍,他想用她的爪爪做泡椒鳳爪!佐料都準備好了?。?!真的! 小麻雀汀汀捂住爪爪:瑟瑟發(fā)抖在線等……急! 天庭:我們已派出高級野生動物保護稽查員。 汀汀點頭如啄米:太太太太謝謝了……但是,為什么…… 為什么來的男人是她投訴的對象? 漠臨帝君搖著狐貍尾巴,冷冷微笑:您呼叫的野生動物保護服務已到達。 小麻雀汀汀欲哭無淚:……這其中可能有什么誤會,你要不要聽我解釋? 漠臨帝君拍拍她的爪爪:那你快點,床已經(jīng)鋪好了。 汀汀呵呵噠,爪爪拍桌子:……帝君說他不饞我,簡直鬼話嘛。 ~~~~~~~~~~~~~~~~~~ 網(wǎng)頁點擊到完結(jié)文:我被兵馬俑追的那兩年(穿書) ~~~~~~~~~~~~~~~~~~ 感謝在20200316 18:39:03~20200322 23:22: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行若惜 2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