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十 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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韃坦國君并未過多停留,未到皇帝啟印的日子便要回轉(zhuǎn),臨行前獻上幾箱韃坦獨有的寶石首飾。直言道是先前忘了,太后同皇帝閑聊時提起卻呵呵冷笑。 “哪里是忘了,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若覺得你不堪結(jié)為盟國,送上這些東西可不是打了水漂?精著呢!” 皇帝含著笑叫人送了一半往寧和宮,又囑咐薛閑揀好些的送去給皇后與貴妃。寒蓁倒也得了件東西,素銀打的一對鐲子,雕出竹節(jié)的樣子來,還嵌了塊和田白玉,溫溫潤潤,素凈不出挑,正是寒蓁喜歡的樣式。 裹在絹帕里頭遞給她,皇帝只說是個小玩意,回去一揭開才曉得藏了這么一對寶貝。 寒蓁不是很懂這些,卻也知道多半是金貴的,惴惴地問過薛閑。只道是“陛下親自挑的,連樣子都是親手描了再交給尚飾局打造”。 秦箏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安樂身后,聽了這話便笑:“這倒好了?!?/br> 寒蓁被她頗富深意的眼神看著,頗有些不自在地紅了臉。 心中雖有些不安,到底還是戴上跟著皇帝前來送別韃坦國君。 “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韃坦國君佯做哀傷的模樣。 皇帝笑一聲:“天長地久,總有相見之期?!?/br> 還是不要相見為好,寒蓁心里泛著嘀咕,來這么一趟耗費前朝后宮多少心血。況皇帝不樂意裝樣子,對于臣下可直言其思,對著韃坦國君卻不能。 多少年的場面話都在他身上用盡了。 只是也并非沒有好處,皇帝向她露過口風,道是簽下協(xié)定,待過了元宵,早朝再開便昭告天下。 前朝末帝無能,群雄環(huán)伺之下,只能一次一次割地以換取暫時和平。高皇帝時打服了東南二處敵人。唯獨留下韃坦與北夷動不得。 北夷之人猛于虎狼,較韃坦更甚,乃是第一等難纏的對手。 如今與韃坦結(jié)成盟國,皇帝才有機會騰出手來思考如何應對北夷。 她侍立在皇帝身后,眼神便與韃坦國君身旁的女子微微一撞,烏蘇拉公主好奇地盯著她看。 皇帝生得肖其母,因而同烏蘇拉公主也頗為相似。寒蓁一看那雙眼睛,心中便有股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曾經(jīng)這樣的一雙眼睛,充滿好奇地盯著她看過。 烏蘇拉見她注意到自己,便頷首致意。寒蓁一愣,忙還了個禮,別開眼去。 莫楚茨站在人群之間,臉色蒼白神情恍惚。他狩獵那日晚間跟著皇帝進宮,兩人商量了半夜之后,他便總是這幅模樣。 皇帝必然是告知他老國公做下的事了,莫楚茨崇敬老國公,正如她崇敬自己的父親一般。如今這樣,必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連他都這樣了,那莫夭夭曉得了又會是怎樣一副情態(tài)。 寒蓁微覺不忍,轉(zhuǎn)瞬之間又想起父親背著污名而死,連尸骸都不得收斂,想起皇帝篤定的允諾。便硬下心腸,不再看他。 “快回神了,發(fā)了這么久的呆,在想什么?”皇帝拉起她的手,見她戴了那對鐲子,滿意地笑笑。 寒蓁須臾間回過神來,四下環(huán)顧終于發(fā)覺韃坦國君的車騎早已往外走出幾里,城墻之上的官員也散了小半。 “也沒什么。”寒蓁掙扎一下,皇帝也很容易地放了手,“只是看見左相大人,就平白瞎想了些東西?!?/br> 說話間莫楚茨上前來告辭,頭垂得極低,被皇帝叫起時,目光在寒蓁臉上凝了片刻,臉色越發(fā)難看,動幾下嘴皮子橫了心問道:“義妹近來可好?” 寒蓁聽得這稱呼一愣,眼見周圍也聽見這句話的大臣紛紛扭過頭來打量,只好先行認下:“勞義兄惦記,小妹很好?!?/br> 她當初入宮之時,江姑姑給她假造了個身份,常日里待在瑯軒殿中,也不知為何莫楚茨竟也這般稱呼起她來。 “莫楚茨已給你上了莫氏族譜?!被貙m之時,皇帝倚著馬車中擺放的軟墊這般說,“說是對你有愧,因著莫連海之事?!?/br> 久不聽莫連海的名字,寒蓁險些忘了這個人,被皇帝這么一說才想起來?!斑@大可不必?!焙璋櫭嫉?。 做了莫楚茨的義妹,就是做了老國公的義女,若是認殺父仇人做義父,她成什么人了。 “莫楚茨認陸含真做義妹,同他父親有什么干系?”皇帝一抬睫羽,挑著眉問她。 寒蓁起初不懂,愣愣地看著皇帝那雙深邃的眸子許久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陸含真是陸含真,寒蓁是寒蓁,只要記下不是她自己個兒的名字,自然沒有大礙。 寒蓁抿抿嘴,扭過頭去挑開簾子,看街邊的風景。 手心一片濕熱。 皇帝似乎不愿再遮掩自己的態(tài)度,仿佛已然曉得了寒蓁的真實身份,只尚未挑明,寒蓁揣著明白裝糊涂。 什么時候的事?韃坦國君提起父親時自己的失態(tài)嗎?還是更早······ 滿心煩亂之間,聽到皇帝的聲音從背后悠悠地傳來:“好了,東湖先生的事處理好之前,就讓他給撤了,好不好?” 語氣間竟然有些委屈,寒蓁錯愕萬分,也不敢回頭,只是從喉間輕輕發(fā)出一聲“嗯”。 這可真是不和規(guī)矩了,寒蓁心中嘆息,有什么辦法,皇帝樂得見她同他沒上沒下,太過規(guī)矩,反惹得皇帝不快。若是秦箏在旁,免不得又要拿手指戳她的腦門,道一句:“恃寵生嬌?!?/br> 與前次微服私訪不同,這次皇帝身著朝服而來,自然要坐御制轎輦。雖免去了禁衛(wèi)軍開道,可京城是一塊磚頭掉下來也能砸到幾個大官王爺?shù)牡胤?,街上百姓誰人看了這樣一架精致車馬遠遠駛來,敢上去尋晦氣,皆早早避開。雖是如此,街邊叫賣的商販卻堅守原地,不愿挪步。 這樣的煙火氣寒蓁看得新奇,然而看著看著就覺出不對來:“陛下不回宮么?” 京城中設御道,乃是供皇帝與后宮眾人出行之時車馬行走之用,未免驚擾貴人,御道兩旁向來不允商販活動,這里商鋪林立,叫賣聲如潮,自然不會是御道。而皇帝方才就從御道出來,此刻若是要回宮,御道自是更快些。 輪子轆轆而行,跟著轉(zhuǎn)往東邊一條大道。方一進這條道,行人的聲音便盡數(shù)褪去,兩旁參天的梧桐有些眼熟,寒蓁吃了一驚,扭過臉來看皇帝:“這里是銀青大街?” 大楚臣子初入仕,最高不過五品,可著青底銀紋朝服。因而民間便將臣子受封之時要走的官道戲稱為“銀青道”,將官員才能入住的御前一條街叫做“銀青大街”,寒蓁小時也是住在這條街上的。 身有爵位之人與親王卻并不住在這里,皇帝若是想要去尋莫楚茨或是寧王,便不會往這里走。難道是要拜訪某位大臣? 寒蓁胡亂猜想著,皇帝從腰間荷包中抽出一枚已生了些銅綠的鑰匙遞給她:“尚書府的鑰匙,交給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