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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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1日21時07分,平城市蓮鄉(xiāng)區(qū)清河路南段上發(fā)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輛重型卡車從側(cè)面撞上一輛超速行駛的小轎車,轎車車身幾乎被撞扁,車主當(dāng)場身亡。卡車車頭損失也較為嚴(yán)重,司機(jī)受到重傷,目前仍在醫(yī)院搶救。 這是21日晚10點“平城交通快訊”中剛播出的消息。 因轎車車主的身份較為特殊,故暫未對外通報。 現(xiàn)場已被蓮鄉(xiāng)區(qū)交警大隊的人控制起來,方圓一公里處都設(shè)了路障,禁止無關(guān)車輛往來。 交警大隊隊長胡一勉臉色陰沉地站在已被撞得變形的黑色轎車旁,兩道粗粗的濃眉幾乎要擰成一股麻繩,本就深刻的法令紋此時被兩邊嘴角用力向下拽著,更顯得臉上愁云密布。 偶爾有隊員過來問他句話,他也是緊抿著嘴角,簡短地“嗯”一聲或搖頭了事。 突然,腰間的對講機(jī)響了幾聲,胡一勉剛拿起來就聽到里面說:“隊長,市刑警隊來人了。要放行嗎?” “放!”胡一勉心頭先是一松,又緊張地問了句:“來的是誰?” “刑偵三組的朱祖?zhèn)ズ蛣⒕溉A。”對講機(jī)里回答。 三組……胡一勉頭腦一轉(zhuǎn),想起來這是市局局長聶慎行的兒子所負(fù)責(zé)的那組。沒想到一下來了個難對付的。萬一這事處理不好,被他在局長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自己這個位子只怕是難保。 胡一勉心煩意亂地?fù)狭藫项^,轉(zhuǎn)身往他們車開來的方向迎去。 而另一頭,在市局法檢中心門口,已經(jīng)黑壓壓地擠了一片人。 事故發(fā)生之后,因被就近趕去的醫(yī)護(hù)人員當(dāng)場確認(rèn)死亡,轎車車主的遺體便直接被送至市公安局的法醫(yī)檢驗鑒定中心。 雖然已適當(dāng)封鎖消息,可出了這么大的事不可能瞞得密不透風(fēng),很多人都已聽說了,于是不約而同又各懷心思地守在法檢中心等消息。 聶傾跟余生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混亂又壓抑的場面。 “聶組長……”眾人看到他來,紛紛讓出一條路。羅祁已提前趕來,這時紅著眼睛擠到跟前壓低聲說:“組長,廳里和局里的幾位領(lǐng)導(dǎo)都在里面,局長也在……” 聶傾默默點了下頭,又扭頭看眼身后的余生。 “知道了,我不進(jìn)去。”余生此時表情也是難得嚴(yán)肅,說完便轉(zhuǎn)身閃到人后去了。 聶傾走到法檢中心辦公室門口,深深地吸了口氣,猶豫片刻才輕輕扣了兩下門。 門開得很快,像是有人專門等他。待開了之后聶傾看到里面的人居然是池曉菁。 “啊……”池曉菁一雙眼睛已經(jīng)紅腫起來,眼底還有來不及掩去的淚花,看到聶傾愣了一下,又迅速低頭讓到一邊。聶傾想安慰她幾句,可張開嘴卻搜索不到合適的詞句。 “聶傾,你來?!崩锩媛櫳餍锌匆娝?,鐵青著臉示意他趕緊過去。 聶傾剛邁進(jìn)門,池曉菁就從他身后匆匆跑出去了。 辦公室里都是熟人,省公安廳廳長李常晟、公安廳常務(wù)副廳長聶恭平、市公安局局長聶慎行、副局長武長福、副局長孔憲明、副局長朱斌、技術(shù)處處長劉星河,還有省公安廳刑偵總隊隊長陳良和市交警隊隊長呂忠明。 眾人臉上都是嚴(yán)肅沉痛的表情。聶傾向他們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這算什么事,付隊長才出事幾天,小池又……”李常晟這時重重嘆了口氣,話說一半又停住。 交警隊隊長呂忠明緊鎖眉頭,雙手突然攥緊雙拳,壓抑著嗓音道:“就算是為了辦案,在那種路上超速行駛,也太危險了……” “小池性子比較急,平常容易沖動,做事不太考慮后果。但在關(guān)鍵問題上他一向懂得分寸。按理說,如果不是被逼到那份上,他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當(dāng)兒戲。”武長福緩緩說完,便背過身去以手掩面,不再出聲。 “聶傾,你知不知道小池這兩天在追查什么?怎么那么不小心……”李常晟問道。 聶傾從掛下那通電話到現(xiàn)在基本沒說過話,此時控制了一下情緒才張口,卻發(fā)現(xiàn)嗓子竟已啞得不成樣子,像在沙地里打磨過一樣,一說話就扯得肺腑生疼。 “焦尸案?!?/br> “焦尸?”李常晟皺緊眉頭瞇了瞇眼,“哦,是那件案子……” “不是先前一直說沒頭緒?有新線索了?”孔憲明問。 聶傾搖了下頭,“不清楚?!?/br> “剛才聽技術(shù)科的同事說,小池出事前最后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笔d刑偵總隊長陳良這時深深看了聶傾一眼,“他沒對你說什么嗎?” 聶傾抬頭看向他,余光里能感覺到這一屋子人的目光現(xiàn)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仿佛都在無聲地質(zhì)問他:是不是因為這通電話才導(dǎo)致車禍的發(fā)生? “聶傾,你不要多心,我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事故發(fā)生的原因?!笨赡苁遣煊X到空氣中隱隱流動的不太友好的氣息,李常晟打了個圓場,語氣盡可能和緩地問道:“你們當(dāng)時在說什么?” 聶傾把視線投向他,沉默少許才開口:“通話時間太短,信號也不好,什么都沒聽清?!?/br> “但是,聽說池隊長臨死前還發(fā)了條短信給你,只寫了個‘秋’字,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孔憲明眼神犀利地盯著聶傾問。 聶傾冷冷睨他一眼,“不知道?!?/br> 孔憲明滿臉都寫著“不相信”,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單發(fā)給你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br> “聶傾不知道也正常?!敝毂箝L長嘆氣,又慢吞吞地開口:“一個‘秋’字能知道什么?秋天、秋風(fēng)、秋千、秋色,太多了。更何況,在那種情況下,我們甚至不能確定小池想發(fā)的到底是不是這個‘秋’字。沒準(zhǔn)兒是丘陵的‘丘’?或者邱少云的‘邱’?求救的‘求’也有可能不是?” “是啊,只這一個字,我還能想到秋隊長呢。”技術(shù)處處長劉星河接口道。 孔憲明聽出這倆人明顯有回護(hù)聶傾之意,本就沉郁的臉色愈發(fā)陰云密布,張口就想堵他們一下:“牽強(qiáng)附會——” “諸位。”沉默了半晌的聶慎行突然出聲。音量雖不大,言語中的分量卻不容忽視。他緩緩將室內(nèi)各人掃視一遍,又用低沉的嗓音款款說道:“不是我護(hù)短,但我必須要提醒大家一句。小池出事任誰心里都難過,事故原因和責(zé)任自然要追究清楚??墒?,不能因為小池是我們自己人,這個追責(zé)過程就可以不按章法地亂來?!?/br> 說到這里,聶慎行沉痛的目光突然變得敏銳而鋒利,猛地向孔憲明掃去,語氣卻仍保持著平和有禮:“今天的悲劇,目前看來只是一起不幸的交通事故,沒有人為的痕跡。如果真有懷疑,我們的調(diào)查方向也該集中在對現(xiàn)場的取證、和對大車司機(jī)的詢問上。僅僅因為一通電話和一條消息,就在這里懷疑同僚,我認(rèn)為不太合適??拙郑阏f呢?” 孔憲明眼中迅速閃過一抹不屑,略一點頭簡短應(yīng)道:“聽局長的。” “嗯?!甭櫳餍兴茖λ牟粷M一無所知,欣慰地點了下頭,又對李常晟道:“李廳,我看我們也別繼續(xù)聚在這兒了,抓緊把事故緣由搞清楚,安排后事、撫慰家屬更重要。小池進(jìn)警隊三年多了,曉菁也是一畢業(yè)就來了這里,兩個人都是勤懇踏實、聰明能干的好孩子。如今小池卻出了這種意外……唉!”聶慎行重重嘆了口氣,用力揉了揉眉心才繼續(xù)把話說完:“我身為局長,對不住他們、更對不起他父母啊……” “聶局,別太自責(zé)了,不是你的責(zé)任?!崩畛j烧f完,聶恭平也走過來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扭頭對李常晟道:“李廳,那咱先回吧,留在這里影響他們做事。慎行,你放心,補償方面我們會盡可能跟廳里申請最優(yōu)厚的,不能虧待人家。” “嗯,拜托了?!甭櫳餍薪又纫徊竭^去將門打開,示意武長福和孔憲明:“武局、孔局,麻煩你們二位去送一下,我還有些話要跟劉處和聶傾說?!?/br> 幾個人魚貫而出,只留下聶慎行、劉星河還有聶傾三人在辦公室里。 劉星河是個極機(jī)敏的人,已看出聶慎行叫他無非是怕單留聶傾一個人太顯眼,因此稍等了一會兒就主動說道:“局長,我還有點急事要處理。要不您先跟聶組長談?等下我那邊完事了再去找您。” “好,那你先去忙,忙完直接去我辦公室?!?/br> “哎?!眲⑿呛討?yīng)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門關(guān)上。聶慎行靜靜注視著聶傾,聶傾低頭沉默不語。大約半分鐘后,聶傾稍稍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頭微抬起來道:“沒事的話我也走了?!?/br> “聶傾?!甭櫳餍薪凶∷?,“小池出事你心里不好受,這我理解。但你必須盡快振作,接下來,你身上也要加擔(dān)子了?!?/br> “您想讓我當(dāng)隊長?”聶傾抬起頭,收到聶慎行肯定的眼神,不禁似苦笑又似嘲諷地咧了咧嘴。“我不當(dāng)。” “你不要意氣用事。為了警隊,也為了咱們家,更為了你自己,這個隊長你都必須當(dāng)?!甭櫳餍袊?yán)肅地盯著他道。 聶傾卻不以為然地?fù)u了搖頭,“我不是在跟您討價還價。我不會當(dāng)隊長,誰說都沒用。您還是快去忙正事吧。我……我去看看他。”說完這最后一句,聶傾沒再給聶慎行回答的余地,徑直開門出去了。 此時辦公室前的人已散去大半,估摸著剛才李常晟他們走的時候有安頓大家各歸其位、各司其職、靜待消息。 聶傾看到羅祁正站在解剖室門口眼巴巴地往里瞧,便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想進(jìn)去就進(jìn)去吧?!?/br> “組長……”羅祁轉(zhuǎn)過臉,眼睛不再像剛才那么紅,但表情依然是低落到了極點。他吸吸鼻子,離門口遠(yuǎn)了一步,小聲說:“我就不進(jìn)去了……跟池隊的關(guān)系一直不好……我怕——” “別這么說?!甭檭A打斷他?!叭ニ退退?。對了,你看到余生了嗎?” “哦,看到了?!绷_祁扭頭往大門的方向看了眼,“剛才曉菁從里面跑出來,余老板就跟上去了?!?/br> 聶傾微微一愣,想了想,沒再說什么,輕輕敲了敲解剖室的門。 是蘇紀(jì)過來開的門。 看見聶傾來蘇紀(jì)并不意外,默默閃到一側(cè)讓他和羅祁進(jìn)來,又把門合上從里面上了鎖。 聶傾跟著蘇紀(jì)走到停放遺體的一號解剖間,一眼就看到躺在解剖床上的池霄飛。 十幾個小時前還活生生跟他說話的人,如今卻冷冰冰地躺在這里,再無生息。 聶傾忽然覺得胸腔中涌起一股似火又似冰的液體,順著血液直沖大腦,激得他身體猛地一震,像被重物驟然敲打,耳朵“嗡”的一聲后大腦便一片空白。 “……聶傾!聶傾!”蘇紀(jì)一連叫了他好幾聲,聶傾才反應(yīng)過來,意識也逐漸歸位。 “你振作一點?!碧K紀(jì)還是一如往日的冷靜,從他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上的起伏?;蛟S這也是成為法醫(yī)所必需的素質(zhì)之一。 “還沒……開始么……”聶傾從嗓子眼兒里擠出幾個字。 “沒有,家屬的意見還沒統(tǒng)一?!碧K紀(jì)見他站那兒不動,羅祁更是一步都不敢向前,便自己走到遺體旁邊道:“曉菁的意思,是同意解剖,她懷疑池隊生前可能被人下藥,才會導(dǎo)致開車時的失常。但池隊的父母不同意解剖。他們認(rèn)為兒子只是單純的車禍。即便真有疑點,他們也不愿在兒子身上動刀子?!?/br> 聶傾聽著心酸,忍了忍問:“那他父母現(xiàn)在在哪兒?沒出什么事吧?” “他母親聽說這事之后就暈倒了,被送到醫(yī)院,老爺子在那兒陪著。好在二老平日身體都不錯,不然突然承受這么大的打擊,實在令人擔(dān)心。” “嗯?!甭檭A其實從方才進(jìn)門時就一直在給自己做思想工作,此刻終于鼓起勇氣,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到解剖床跟前。 蘇紀(jì)已經(jīng)做過初步的清理。 眼前的池霄飛,渾身赤|裸,雖然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傷痕,可周身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凈,看上去并不像一般車禍遇害者的遺體那樣血rou模糊。 他頭部受的傷最重,rou眼可見在左腦后部有一處明顯凹陷。聽蘇紀(jì)說這里是致命傷。 “你覺得這是單純的事故嗎?”聶傾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池霄飛腦后的傷,突然發(fā)問。 蘇紀(j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等了兩秒才道:“在沒有解剖的情況下,我只能告訴你,造成他死亡的原因確實是這場車禍。至于車禍?zhǔn)且馔膺€是蓄意安排,我沒法判斷。” 聶傾默默點了點頭。 他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前一天晚上跟池霄飛抽煙聊天的畫面—— ……“聶傾,隊長的案子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如果這件事不查清楚,我就沒法踏踏實實在這個位子上坐下去。雖說上面已經(jīng)讓結(jié)案了,但這事不能就這么過去。我知道你其實也沒把這個案子放下。不如我們一起查吧?這次誰也別防著誰,也都別再藏著掖著,一旦有什么消息或線索就彼此分享,爭取早一日把案子真正結(jié)了?!薄?/br> 為什么案子還沒結(jié),你卻走了? 究竟是什么人、為了什么原因,把你逼上絕路? 聶傾心底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連成一串,在心中極速盤旋成一個看不見的漩渦。 他覺得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被拉向漩渦深處,越掙扎,陷得越深。 “遺體一直這樣放著也不是事,還得盡快跟家屬確認(rèn)到底要不要解剖?!碧K紀(jì)這時從旁邊扯過一張白布將池霄飛先輕輕蓋住,然后抬頭對聶傾道:“我們一起去找曉菁吧。我不太會說話,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你好好勸勸她。不管怎樣,活著的人,總得活下去?!?/br> 聶傾點點頭,又默默地盯著白布看了好一會兒,終于不忍地轉(zhuǎn)過身,“走吧?!?/br> 他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繼續(xù)走下去,查到底。 而余生這頭,剛才看到池曉菁從辦公室里跑出來,便疾步跟了上去。 “曉菁!等等!”余生在樓門口拉住池曉菁,被對方下意識用力甩開,他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瞬間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哎呦——” “余生??怎么是你!”池曉菁回頭認(rèn)出了他,忙停下腳步將他扶了起來,忙著道歉:“對不起……我沒想用那么大力氣……” “沒事,是我沒站穩(wěn)。”余生本想對她笑笑,可一抬頭看到池曉菁滿臉的淚水和痛苦的神情,便笑不出來了。 “抱歉……我……”池曉菁意識到自己此時看起來是什么樣,不愿在余生面前顯得太狼狽,于是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亂在臉上抹著,努力想要掩飾幾近崩潰的情緒。 然而她剛抹兩下,胳膊就被余生輕輕拉住了。 “曉菁?!庇嗌型晁拿郑聊瑤酌?,才又緩緩說道:“我沒法叫你不難過,但還是要注意身體,注意安全。失去親人的滋味我懂。如果因為傷心過度導(dǎo)致神思恍惚,會很危險的。想哭的話,可以就在這里,不要跑到外面去,我陪著你。” 池曉菁聞言,抬眼怔怔地望著余生,她從他的眼睛里看到擔(dān)心和心疼,也看到了映在其中的無措而愣怔的自己。 這大概是相識以來余生對她最溫柔的一次。 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還是說,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對自己多幾分憐惜…… 多年來痛苦而折磨的記憶瞬間如決堤般從腦海中翻涌而出,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什么都沒有得到。如今連最疼愛她的哥哥也不在了。 池曉菁再也忍不住,縱身撲到余生懷里,雙手緊緊地抱住他,放聲大哭起來。 有聽見動靜的警員過來查看情況,看到這幅畫面,不禁輕輕搖頭嘆氣,又扭頭一個推一個搡地走回大樓內(nèi),把空間留給這兩個人。 “曉菁……”余生猶豫了一下,沒有推開她。他有種感覺,如果自己這時候把池曉菁推開的話,她會徹底崩潰。這不是曖昧,只是安慰。 想了想,余生抬起胳膊將懷中哭到渾身顫抖的女孩兒輕輕環(huán)住,一邊輕撫她的后背,一邊在她耳畔柔聲道:“都會過去的,相信我。會好起來的。” 然而他的勸慰只換來池曉菁愈發(fā)放肆的痛哭。 余生臉上還是平靜的,心里卻已是一片汪洋。他無法像池曉菁這樣痛快地宣泄情緒,只能借他人的淚,替自己哭。 聶傾和蘇紀(jì)從里面走出來,就看到已經(jīng)哭到脫力的池曉菁,和正用雙手扶著她慢慢坐到臺階上的余生。 池曉菁埋著頭看不到,但聶傾看到了余生此刻望向她的眼神。 除了那些此情此景下理所應(yīng)當(dāng)有的情緒,在他的眼中,聶傾還看到了一種絕望的、悲愴的決絕。 余生,你在想什么? 仿佛是從某不知名的一點開始,漸漸凝聚成線,又匯聚成股,最后竟宛如決堤一般的痛楚在頃刻間貫穿聶傾的四肢百骸。他竟然在原地踉蹌了一下,又緊緊抓住蘇紀(jì)的肩膀站穩(wěn)。 “沒事吧?”蘇紀(jì)詫異又擔(dān)憂地扶了他一把。 “沒事……”聶傾向前看去,目光正好和剛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的余生碰上。 聶傾知道余生也意識到了什么,因為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淡而蒼白。這么多年的默契,在他們二人之間,很多話已不必說出口。 聶傾心中已有了決定。他默默看一眼余生,余生沖他微微點了下頭,用口型說:十分鐘。 聶傾也點點頭,接著便轉(zhuǎn)身往回走了。 “不去看曉菁了?”蘇紀(jì)跟上他問。 “嗯,有余生在就夠了?!甭檭A腳步一頓,可緊接著步子卻越邁越大、越走越快,像在跟誰較勁似的。 直到法鑒中心門口聶傾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蘇紀(jì)本想叫住他,可一眼瞥見他此刻沉重冷肅的神色,便閉上嘴,任由他去了。 而仿佛是為了輝映眾人的心境,這時屋外,突然下起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