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312號病房，慕西澤聽見敲門聲抬頭，一看聶傾和蘇紀的臉色便問：“你們出去吵架了？”

    “……沒有?！碧K紀有些無奈，聶傾則走過來默默看了余生幾秒，這才道：“我們?nèi)?09吧。”

    “嗯?！蹦轿鳚珊吞K紀同時應了聲。

    接著就看到聶傾悶著頭率先走了出去。

    “他也不說來扶我一下？”慕西澤一臉詫異地看看門又看看蘇紀，“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別問了。”蘇紀把他的輪椅推了過來，扶他坐上去后，又推著他回到309號病房。

    聶傾已經(jīng)等在里面了，見他們進來就走到床邊道：“繼續(xù)吧?！?/br>
    慕西澤和蘇紀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聶傾把剛才的那堆材料重新攤在床上，雖然面對著蘇、慕二人，但他說話的神態(tài)卻更像在自言自語。

    “剛才說到兩名兇手進出兇案現(xiàn)場的時間和方式，現(xiàn)在說賀甜在案發(fā)當天為什么會突然去找周俊?！?/br>
    聶傾微微一頓，“我們解鎖了掉落在兇案現(xiàn)場的手機，經(jīng)查實那的確是賀甜的手機。從手機里面，我們沒有找到任何與周俊相關的聊天記錄，懷疑是被賀甜或兇手主動刪除。而在3702室內(nèi)，我們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女性用品和衣物，從那里看不出曾有除周俊以外的人居住過的痕跡。這樣一來，我們手中就沒有直接線索可以證明賀甜和周俊的關系，也無法確認賀甜當天究竟是被何人、用何種方式叫去案發(fā)現(xiàn)場的?！?/br>
    “說了半天，等于沒說。”慕西澤不溫不火地吐槽一句。

    聶傾看看他，居然點了下頭，“沒錯，聽上去很讓人沮喪，但事實就是如此。所以接下來，我所要說的一切都只是我個人的推測。我想請你們聽一聽我的想法，如果發(fā)現(xiàn)有任何不合邏輯、或是與事實相矛盾的地方，請你們隨時打斷我，幫我指出來。多謝了?！?/br>
    “聶組長何必突然客氣。你說，我們聽著。”慕西澤覺得聶傾當前的狀態(tài)似乎有些奇怪，不好再招惹他，態(tài)度總算正經(jīng)幾分。

    “好，那我就開始說了?！甭檭A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

    “在我的推測里，首先要明確一個前提。我認為在目前假定的兩名兇手中，其中一名，就是現(xiàn)任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付明杰。”

    慕西澤：“什么？！”

    蘇紀：“你說的是付隊？？”

    “嗯。”聶傾點點頭，“我知道你們會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請先聽我把我的理由說完。”

    “首先，在這次發(fā)生的幾起案件中，除了白彰和賀甜以外，被害者都表現(xiàn)出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對兇手都非常信任?？墒菑乃麄兊娜穗H關系上來看，要找出一個可以讓他們所有人都無條件產(chǎn)生信任的公共聯(lián)系人幾乎沒可能。因此我就在想，會是什么人有這么大能耐，可以讓非特異性目標都很容易地對其產(chǎn)生信任？答案很明顯——警察?！?/br>
    聶傾這時把自己的記事本拿了出來，翻開其中一頁，只見上面很密卻很工整地寫滿了各種他對兇手性格特征和行為特征的總結。

    “你們看，”聶傾將手指點在紙上，“通過對目前發(fā)生案件的調(diào)查，我們可以得出一些結論。太籠統(tǒng)的性格特征我暫且不談，就說具體的行為特征?？梢钥闯觯瑲⒑μK院長、邱瑞敏、楊正東、還有周俊的兇手是個刑偵老手，他作案干凈利落，對現(xiàn)場的清理非常到位，并且反偵察能力十分專業(yè)。無論是建筑物內(nèi)部的監(jiān)控設施，還是停車場、甚至是路口設置的交通監(jiān)控設施，他都十分熟悉。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哪怕是我們現(xiàn)有的有他影像出現(xiàn)的監(jiān)控錄像，也是他有意留給我們看的。”

    “有意？”蘇紀這時打斷聶傾，問道：“你是指這次棕樹營小區(qū)監(jiān)控錄像的事？為什么你會認為那是他有意留下的？”

    “說‘有意’ 可能有些絕對，但至少他絕不是不小心留下的。”聶傾看著蘇紀道，“監(jiān)控錄像這種東西，雖然調(diào)用前的權限和手續(xù)會麻煩一點，但并不是絕對看不到，因此他一定會想到這一點。而以他的能力，如果真想銷毀監(jiān)控記錄，我們肯定什么都查不到?！?/br>
    “可是他留下記錄的目的是什么？等著被發(fā)現(xiàn)？如果他真想被人抓住的話，又何必打扮得那么嚴實，進電梯還特意用傘遮住攝像頭，直接大搖大擺走進去不就好了？”慕西澤不置可否地道。

    聶傾聽了微微搖頭，“他的真實目的暫時還很難說，不過我目前的猜測是，他采取這種掩人耳目的手段只是為了拖延我們抓住他的時間，并不是真的想脫罪……”

    “聶組長，你的意思難道是兇手本人想被警察抓??？”慕西澤摸了摸自己唇邊還沒徹底冒頭的胡子，“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有種感覺，兇手如果是隊長的話，他可能真的會這么做……”聶傾說著略微低下了頭。

    慕西澤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又問：“你懷疑兇手是付隊長的理由是什么？”

    “隊長最近可疑的言行舉止實在太多了，不過真正讓我開始注意他的，是楊正東那起案子?！甭檭A輕輕地呼了口氣，接著理了理思緒，又將他先前懷疑警方內(nèi)部有人泄密的事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

    ……

    “聽明白了。這么看來，在當時那種情形下，我們幾個人確實值得懷疑?！蹦轿鳚稍诼犕曷檭A的話之后沉吟片刻道。

    “嗯，我當時最懷疑的就是你和隊長?！甭檭A看到慕西澤瞬間挑了下眉，無視之后繼續(xù)道：“不過，在你們幾人當中，唯一有時間進行犯罪的就只有隊長一個人。”

    “所以，你當時懷疑過我跟付隊串通一氣對么？”慕西澤審視著聶傾，“之前你讓我?guī)湍愀櫟哪莻€手機號，是他的？”

    “不是，是羅祁的，他當時在跟蹤隊長。”聶傾如實道。

    慕西澤聞言不禁一哂，扭過頭問蘇紀：“小紀，這事你知情么？”

    “我……”蘇紀怔了下，“知道一部分?！?/br>
    慕西澤輕輕“哦”了一聲，“看來你對我也不是完全信任。不過沒關系，我對于你們來說畢竟是個外人，我也從沒奢望過你們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接納我。估計等這個案子辦完，你們也不會希望再跟我有任何交集。既然大家緣分這么淺，還是抓緊時間把該辦的事辦了，這樣對彼此都好。”

    “西澤……別這么說……我們——我沒有把你當外人?！碧K紀在中間猶豫一瞬，改口道。

    慕西澤聽了對他笑笑，“小紀，我不是在說氣話，你別多心。還是繼續(xù)說案子吧。按照聶組長剛剛所說，就算付隊長真有嫌疑，這個推理也依然有解釋不通的地方。”

    “比如？”聶傾認真看著他。

    “比如，在這幾起案子中，被害者對兇手的態(tài)度可不僅僅只有一個共同點，聶組長卻沒有指出來?！?/br>
    慕西澤極順手地將聶傾的記事本從他手里拽了出來，自己拿著邊用手指邊不疾不徐地道：“第一起，蘇院長案，蘇院長主動關閉了醫(yī)院大樓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跟兇手約在夜里十一點左右于辦公室見面。第三起，邱瑞敏案，死者在晚上七點多下班后，匆匆趕往后院停車場去見兇手。第四起，楊正東案，死者特意避開了有監(jiān)控錄像的路段，獨自前往富寧縣文化路227號地下室，懷疑也是接到了兇手的指示。第五起，周俊案，死者于凌晨一點孤身一人約見兇手，地點在他另一處不為周圍人所知的房產(chǎn)中。”

    說到這里慕西澤稍稍停頓幾秒，好像特意給聽眾留出思考的時間，然后才問：“發(fā)現(xiàn)問題了么？”

    “隱秘性……”聶傾的臉色比起剛才更顯陰沉，“另一個共同點，死者跟兇手之間似乎都有一些不能見光的牽連……”

    “沒錯。”慕西澤“啪”的一聲合上記事本，略顯沉悶的響聲讓聶傾心底猛地一沉，下意識抬頭看著他。

    “聶組長，如果兇手真如你所說是付隊長，那你要怎么解釋他跟這些死者之間的聯(lián)系？死者是不可能毫無防備地跟一個想向自己復仇的人單獨見面的，因此林暖事件絕非促成他們同意跟兇手見面的理由。兇手和死者，只怕還有更深一層利益上的牽扯?？墒?，付隊長作為一名刑偵支隊隊長，怎么會跟醫(yī)學界的這些精英骨干扯上關系？他們能給彼此提供什么好處？”

    聶傾聽完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蹙眉沉思著。

    慕西澤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出聲，便繼續(xù)道：“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這起案子不是有兩名兇手嗎？從周俊和賀甜的遇害經(jīng)過來看，這兩名兇手之間應該是相互認識的。那他們殺人的目的也是一致的么？都是為了替林暖報仇？還是各有所求？”

    “我認為是各有所求?！甭檭A一只手緊緊箍在太陽xue處，用力按著，“白彰的那件案子暫時還不好解釋，但周俊和賀甜分別被兩名兇手所殺，理由卻很明顯。假設第一名兇手是隊長，那么在賀甜被殺當天，他的種種表現(xiàn)都可以用‘故意制造不在場證明’來解釋。至于第二名兇手，我想他本身跟林暖并無特殊關系，但他跟隊長之間卻存在某種合作、或是脅迫關系，因此他才會幫隊長解決一個目標，從而促使他的不在場證明成立?！?/br>
    “幫別人殺人，這有多大可能——”

    慕西澤的話還未說完，聶傾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顯示是“劉靖華”，聶傾眼睛瞬間亮了幾分，迅速接起來放到耳邊：“靖華！查到什么了么？”

    “組長！”劉靖華那邊情緒也很高漲，大聲道：“我找到林暖了?。　?/br>
    “你說什么？！”聶傾騰得一下站了起來，“你找到他本人了？？”

    “不不、我是說我找到他當年的學校了！我把地址發(fā)給你，你快過來吧！”

    “好我知道了，這就過去！”聶傾掛斷電話，先前消沉的情緒仿佛一掃而空，雙目炯炯地對蘇紀和慕西澤道：“林暖的學校找到了，我現(xiàn)在過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突破口！如果余生醒了你們就幫我告訴他一聲，說我查完就回來?！?/br>
    慕西澤：“知道了?！?/br>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蘇紀也站起來問。

    聶傾搖搖頭，“不用，你留下來看著他們倆，有事再聯(lián)系?！?/br>
    “也行?！?/br>
    蘇紀剛說完就見聶傾拎起外套急匆匆地沖出門去了。

    突破口，一定要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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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文內(nèi)時間】：20161011 上午十一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