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我端著一盆洗臉?biāo)卺鸬拈T口躊躇不前。昨晚發(fā)生的一切，現(xiàn)在想起依然尷尬。

    咬了咬牙，推門，進(jìn)屋。

    “岑公子…”

    “嗯，放這，下去吧?！彼贿叴┐骱靡律?。

    “那你今早想吃什么？”

    “去后廚拿兩塊餅即可?！?/br>
    語氣淡漠，視線從未放在我身上過。

    我的心像是突然被揪了一下。

    “知道了?！毙卸Y，告退。

    我走去后廚，遇見迎香。

    迎香笑著向我打趣道：“煙時，怎么了？你今兒早失魂落魄的?！?/br>
    “蚊子多，睡不安穩(wěn)?！蔽液鷣y編了個理由。

    迎香怪異道：“冬天哪來的蚊子？”

    “我…”

    迎香也沒興趣跟我討論冬天蚊子多不多這個問題，轉(zhuǎn)眼興奮道：“明天就是花燈節(jié)，咱們一起上街逛逛可好？”

    “…好。”我笑著點(diǎn)頭。

    花燈節(jié)，慶朝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其實(shí)也就是相當(dāng)于七夕。在花燈節(jié)這天，男子可將手中的花遞給心儀的女子，如果女子接受了就相當(dāng)于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

    對于我這個現(xiàn)代人來說，倒是很有趣，去街上逛逛長長見識也好，心里多了幾分期待。

    然而低頭看從后廚拿來的餅，那份期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我說不清的感覺。

    晚上，我在岑羽的書桌旁點(diǎn)亮了燭燈，拿起墨塊準(zhǔn)備磨墨。

    “不用了，今晚你不用在這伺候著。”

    我抓緊墨塊遲遲不放手，笑道：“我不會再打瞌睡了?！?/br>
    “今晚我不需要你伺候?！?/br>
    往日，即使我在他面前打瞌睡，流口水，岑羽也沒說過我一句，微弱的燭光總是照應(yīng)著他對我淡淡的笑容。

    今日他卻是如此冷漠。

    我垂下眼眸，告退。

    岑羽對我冷淡的態(tài)度一直持續(xù)到第二日晚上，不需要我在他身邊候著。除了今早岑羽出門一趟，回來后就一人關(guān)在房里讀書。

    心里空蕩的感覺讓我覺得很煩躁。

    我對岑羽真的不應(yīng)該有異樣的想法，因?yàn)槲颐髦浪麜惺裁礃拥慕Y(jié)局。

    晚上，迎香欣喜地過來找我，“煙時，我跟李伯說過了，咱們可以上街玩耍?！?/br>
    我轉(zhuǎn)過頭看看身后那扇門，猶豫片刻，道：“我去向岑公子告?zhèn)€假?！?/br>
    “好，我在這等著你。”

    我敲了敲門，走進(jìn)屋，“岑公子?！?/br>
    岑羽忽然慌亂地整理桌面，不自然道：“何事？”

    “今日是花燈節(jié)，我想上街看看?！?/br>
    半響沒有回應(yīng)。

    “岑公子？”我試探道。

    “今日在書房悶讀整日，也該出門透透氣?！贬鹫酒鹕?。

    “岑公子是想…”

    “也上街逛逛?！彼尺^身，似乎在往袖口藏什么東西。

    迎香在屋外等著，卻沒想到岑羽也跟著出來。

    她慌忙行個禮，“岑公子?！?/br>
    岑羽神色淡然，“你另找個女子陪你上街玩耍吧，煙時是我的女婢，需得跟著我?！?/br>
    “是。”迎香沒有任何猶豫就走了。

    我慌忙拉住她的袖口，卻被迎香一個靈巧的躲開，微微偏個頭，對我笑得意味深長。

    花燈節(jié)的街景，熱鬧非凡。

    沿街望去，兩邊的燈不見盡頭，猶如星海。慢慢升空而上的花燈，倒像是黑夜中的繁星。

    大多是女子相伴，互猜燈謎。也有男子獻(xiàn)上香花，訴愛戀，女子捂臉怯云羞雨。

    我跟在岑羽的身后，四處張望，任何一處的歡笑都能吸引我的目光。

    一不留神，一個男子手拿一枝傲梅，間隔了我和岑羽。

    “姑娘，小生見過最艷麗的牡丹，任不及你半分神韻，巧笑倩顏，如一樹一樹的花開，花香飄入小生的心間?！?/br>
    這男子有著一雙桃花眼，十足勾引人，他手里的傲梅伸到我面前。

    我看向岑羽，他卻頭也不回加快步伐地往前直走，雙手背在身后，袖口鼓鼓的。

    我情急之下提起裙擺，露出我的“大腳”。

    男子低頭看了一眼，收回手，“姑娘，打擾了。”

    解決了突如其來的告白者后，我小跑地前去追岑羽。

    “岑公子…岑公子…等等我…”

    我穿著男人的鞋子跑起來實(shí)在不方便，跑得一瘸一拐的。

    岑羽終于聽見我的呼喚，停下來不動。

    由于慣性，我一頭撞向他的后背。

    岑羽轉(zhuǎn)過身，把我摟進(jìn)懷里。

    我愣愣地瞪大眼睛，實(shí)在不明白為何這兩日他如此變化無常。

    他輕輕地嘆口氣，喚我的名字：“煙時…”

    隨后，岑羽從袖口里拿出他藏了一路的東西。

    是一雙繡花鞋，不是叁寸，倒像是…符合我的尺碼。

    他拉我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在我面前蹲下身，親手為我換上繡花鞋。鞋子大小正好合適。

    我低頭看著蹲在我身下的男人，心里一陣一陣的酸楚，緊咬下唇忍著不哭出聲。

    再過幾年，他就是一個率領(lǐng)千軍萬馬的將軍，是一個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英雄，是一個讓敵人聞風(fēng)喪膽的戰(zhàn)神。

    這樣一個讓萬人敬仰的男兒，此時卻是單膝跪地親手為我換上一雙繡花鞋。

    他站起身，抬起手忍不住摸摸我的臉龐，愛憐道：“煙兒，你該是知曉我的心意。”

    岑羽湊近幾分，親吻一下我的唇，“我忘了今日是花燈節(jié)，手中無花，可我希望你能接過我心中為你盛開的這一朵愛戀之花?！?/br>
    我淚眼模糊地看著他。

    我為什么要喜歡你啊？

    你知不知道，景圣十二年，你將會戰(zhàn)死沙場，慶朝最終滅亡。你犧牲生命去擊退的拓木人，最后還是會攻占京城。朝中一群不要臉的文官一邊痛罵你作戰(zhàn)無能，卻是一邊對進(jìn)攻而來的拓木人俯首稱臣。

    景圣十二年，你犧牲的時候才叁十二歲！

    你根本無法與我白頭偕老，一輩相守，所以我憑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我看著他好久好久，岑羽抬手替我擦掉眼淚。

    “煙兒？接受我的心意可好？我想與你攜手一生?！?/br>
    我笑了，笑得凄涼。

    攜手一生？

    你根本就做不到！

    對上他的視線，眼里是緊張與期待的情緒。

    半響，我踮起腳，輕輕吻上他的唇瓣。

    哭笑道：“你這個呆子?！?/br>
    欣喜的笑容在岑羽的臉上瞬間綻放，一把將我緊摟在胸前。他一邊側(cè)臉親吻我的耳垂，一邊喃喃著：“煙兒…”

    如果我沒有讀過這段歷史該有多好。

    如此，我便能與他一起對未來兩人相伴的日子有著幸福的向往。

    更不會是像現(xiàn)在這樣，獨(dú)自一人對歷史的結(jié)局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