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文抱著他，點(diǎn)了他的睡xue讓他睡得更安穩(wěn)，而他則是一夜無眠，就這么睜著眼睛啥也沒干就到了第二天。

    湛九江是個堅強(qiáng)早熟的孩子，他能一聲不吭地忍受著家破，他在沉默中從天堂到了凡間，他本來可以衣食無憂地度過一輩子，但最后還是為肚子憂心。他本來可能有一個平凡的家庭，但最后還是要為了保命離開了生養(yǎng)的家鄉(xiāng)。

    可能梁家的最后也和湛家一樣，家破人亡，也可能更嚴(yán)重。湛九江在害怕，他害怕的不是再經(jīng)歷一次抄家活動，而是害怕在混亂后，溫暖的港灣再次被毀。畢竟只是一個才剛滿十歲的孩子。湛爺爺能在無數(shù)的磨難后將所有沉重壓在生活的平淡之下，但湛九江還未能達(dá)到那種程度。

    第二天早上，湛九江還是習(xí)慣地要賴床，梁季恒梁季宇都起來了，他就把自己用被子裹成蠶寶寶，嘟嘟囔囔地請求梁季文再讓他睡一分鐘。梁季文也沒挺懂他含糊在嘴里的話到底是什么，一手拉著被子，然后一扯，一抖，湛九江就只能像一只沒了殼的小蝸牛，穿著厚厚的棉衣縮成一團(tuán)。

    梁季文無奈地扛起小蝸牛，決定下次再也不信他只睡一分鐘了——他不過就是去拎梁季恒，湛九江就把自己裹成蠶寶寶。

    梁季文這邊抗好了湛九江，那邊梁季恒有半個身子倚在炕邊了。

    “......”梁季文一不做二不休，手抗兩個大寶貝，脖子上還掛著個小寶貝，一臉平靜地把人扔到院子里吹冷風(fēng)。

    “?。?！”三娃表示——你好冷酷無情！

    第53章

    “額......”瞿賀發(fā)出壓抑在喉嚨里的聲音，細(xì)微的聲響讓睡在瞿賀身邊的瞿賀他媽立刻就醒過來了。瞿賀已經(jīng)昏迷五天了,瞿家人帶著他去了好些個地方，都沒查出什么東西來,醫(yī)生都說身體健康沒毛病。前次瞿賀也是這樣,大驚小怪地檢查過幾次,醫(yī)院里的醫(yī)生看他們的眼神都變了。

    瞿賀奶奶還以為是在她們村的地盤上,指桑罵槐地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直接讓人趕出來了。帶著瞿賀去了臨縣的醫(yī)院,也是同樣的結(jié)果,瞿家人看瞿賀就是昏迷，偶爾抽搐外也沒啥事，這才死了心,把瞿賀拉回家讓住隔壁的老大夫開了幾個養(yǎng)氣的方子,然后把瞿賀扔給瞿賀他媽就不管了。

    瞿賀他媽兩眼布滿血絲,臉色蒼白,她用干枯的手指摸了摸瞿賀的腦門，翻身起來拿著杯子,杯沿抵著瞿賀的嘴唇,一點(diǎn)點(diǎn)傾斜。此刻的她,面容憔悴，發(fā)絲凌亂，完全看不出平常對待鄰居的囂張氣焰，她心里憋著火，但更心疼他兒子。瞿賀雖然是個混不吝的，但一年當(dāng)中，總會有那么一兩天對她是有求必應(yīng)的，甚至還會在她煮飯的時候幫她燒火。

    瞿賀他媽用粗糙的手指在他兒子臉上輕輕劃過，眼睛里的心疼和擔(dān)憂透過淚花閃現(xiàn)出來。瞿家人對瞿賀好，因?yàn)樗撬麄兊膬鹤?，是香火的延續(xù)，崔大炮對瞿賀好，因?yàn)樗麤]有兒子。說來說去，如果瞿賀不是兒子的話，他們對此不會有一點(diǎn)感情，但瞿賀他媽不是。

    瞿賀他媽在這個家里的地位是最低的，誰都能打罵上兩下，她的內(nèi)心又自卑又無助，所以在解放后家里有了權(quán)勢，她就使勁兒地把瞿家人發(fā)在她身上的火撒在別人身上。瞿家人也不會管，因?yàn)閮合眿D在外面耍威風(fēng)，他們都覺得自己家厲害，在長久的貧困后，他們熱衷于以欺負(fù)人為生。

    瞿賀感覺到自己在一個火山里，翻滾的巖漿將他一次一次的吞沒，guntang的巖漿濺到他的時候，那一塊地方很快地就被燒焦、變灰，然后灰燼成為巖漿中的一份子。他在呼救的時候，不小心嗆進(jìn)了一口巖漿，guntang的巖漿，順著他的食管進(jìn)入他的體內(nèi)，五臟六腑滋滋作響的聲音不斷地回蕩在他的耳邊。

    在渾身的灼熱中，他突然感覺到了有一股清涼的水流灌入他的身體，他在扭曲抽搐的身體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用力地睜了睜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能看到一點(diǎn)東西了，不是“感覺”看到的，而是真的用眼睛看到的。

    “......娘？”瞿賀沒想到自己真的能睜開眼睛，他遲疑地看著面前的女人，聲音嘶啞的叫到。

    瞿賀他媽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后驚喜地抬頭看向瞿賀，聲音里帶著遲疑和期待：“兒子！”瞿賀他媽抱著瞿賀崩潰地大哭，“寶兒，你可擔(dān)心死我了?！?/br>
    瞿賀顫抖著手抱住他娘，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幾沒叫過娘了，以前他還小的時候，他爺爺奶奶對他只有一般，他爸和姑姑根本不管他，只有他娘疼他。

    后來他長大了，家里就他一個男娃，他姑父是個生不出孩子的人，他的地位就變得十分重要了，家里有了很多人對他百依百順，他和他娘的關(guān)系就淡了，后來新中國成立里，他姑父是骨干，家里人要帶頭革新，他還是十多年來第一次再叫出這個小時候他覺得無比親昵的稱呼。

    他等他媽靠著他哭完，想起這幾天的痛苦，身體還是反射性地疼了一下，聲音里帶著無限的怨恨和狠厲說：“媽，你去叫我爸我爺爺起來，我要搞死梁季文！”他早就像明白了，那天晚上他就奇怪為什么梁季文要給他們吃一堆土，原來原因在這里，他把梁季文恨的牙癢癢的，但更多的是懼怕——梁季文這個人，心狠手辣，下死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是他現(xiàn)在說出來是梁季文整的他，肯定除了他媽沒人信他，所以他干脆不說，就想著法兒地整死那個禍害就行。

    “咚——”瞿賀毫無預(yù)兆地倒下，瞿賀他媽又是哇的一聲哭出來，“寶，你咋了？”

    “我緩緩，我緩緩......”瞿賀輕聲說，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腦袋有些發(fā)蒙，牙齒也在輕輕顫抖著，一想到梁季文，他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無他，梁季文在他的心里已經(jīng)留下了無可磨滅的陰影了。

    由于瞿賀的身體還留下了一些后遺癥，瞿賀在家里先休養(yǎng)了兩天，然后才糾集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梁家趕。

    大隊長在瞿賀一行人出發(fā)的時候就得到了消息，當(dāng)時他正在吃到不少的午飯，聽了這消息，他筷子“啪”一聲就掉地上了，他強(qiáng)打起精神，吃了一半的飯也沒心情吃了，打起精神對傳話的人吩咐了一聲，讓他快去告訴梁家人，然后自己匆匆往曬麥場趕。

    “咚——咚咚——咚——咚咚——”大隊長拿著大錘子使勁兒往已經(jīng)有好幾百年歷史的大鑼上敲。這個鑼是非緊急情況不能敲的，一旦敲了，全村都要緊急集合，命令要盡全力執(zhí)行。單純?nèi)駸掍摰臅r候他們都盡全力想法子把它保下來了，把家里的東西全貢獻(xiàn)出去了都沒動它。

    之前他和村里的老人們都商量過，為了梁家的這事情，能敲響一次，也是這次情況比較緊急，不然的話要先請老人們都到場了才會敲響。

    梁家人正在做快走后的休息，梁季恒、梁季宇還有湛九江都把頭枕在梁季文的大腿上閉眼休息。

    一開始的聲音還是比較小的，后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像是能震碎人的耳膜。梁爺瞇著眼睛沒睡，聽到這聲音他一下就從床上蹦起來了。

    不管是小孩還是大人，都知道這鑼響的重要性，就連剛來不久的湛家爺孫都被普及過。

    “梁季文......”湛九江欲言又止，梁季文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撩開他額前的頭發(fā)親了一口。湛九江就露出一個笑來。梁季文也想朝他露出一個笑來著，但他還沒等他笑，就感覺自己的褲子被扯了一下，他一低頭，就看到梁季恒睜著大大的眼睛，一閃不閃地盯著他。

    梁季文松開湛九江，抱著梁季恒也來了一口，梁季恒頓時就笑開了，“吧唧”一口在梁季文臉頰上印了一個濕漉漉的唇印。親完了梁季恒，在一邊噘著嘴的梁季宇也不能落下，梁季文抱著梁季恒彎了下腰，也在梁季宇額頭上來了一下。

    梁季文三兄弟正在這里你親我我親你親得兄友弟恭，大人那邊就不好過了。

    梁里村的人抄起家里能拿來當(dāng)武器的東西，大人小孩都盡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做為村民大會的曬麥場沖過去。

    大隊長搬來凳子，站得高高得，他的后面是十來個上了年歲，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等著所有人都到齊了，全場自覺得安靜了下來。

    “鄉(xiāng)親們，梁家的族人們，你們也都知道，這幾天我們村發(fā)生一件大事！”老隊長雖然已經(jīng)有六十余歲了，但他常年勞作，身體還是比較健壯的，整個人黑黝黝，消瘦矮小的身體上全是肌rou。

    “我們村人雖然少，但我們都是齊心同力的一家人。解放了，周圍那么多村殺了那么多的地主財主，但我們村沒有，上頭安排每個村至少要交多少個地主上去的時候，我們頂住了壓力，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沒有收到過不公正的待遇！

    我們村里梁姓族人三百六十七人，外姓人五十六人，我梁直成剛拍著胸脯做保證說——老子出來沒把外姓人當(dāng)外人。今天，和我一起站在這里的，只有梁姓人三百五十一人，外姓人五十四人。至于原因，我想在這里的沒有一個人不清楚。梁里村是我們的根，不管是梁姓人還是李姓人，你們站在這片土地上，你們吃過這片地出場的糧食，你們飲過這里的水，你們這里哪一個人敢說對這里沒有一點(diǎn)感情嗎？

    大家一起在這里生活過，大伙一起下地干過活，一起吃過大鍋飯，一起勾肩搭背玩耍過，我不信你們對現(xiàn)在被看管著的鄉(xiāng)親們沒有一絲絲的動容。他們做錯什么？是為了閨女出頭錯了還是伸張正義錯了？要是他們因?yàn)樽隽藢Φ氖虑?，而被處罰，以后誰敢?guī)兔?，以后誰家的姑娘敢出門？

    現(xiàn)在，那群做惡的人要抄家伙來我們村子里搶人了，如果你們愿意繼續(xù)沉默，愿意繼續(xù)低著腦袋被人家踩在頭上拉屎撒尿，你們就繼續(xù)沉默！今天一個好人倒下了，誰敢保證以后還有一個好人能站出來？今天一個惡人成功了，但我敢保證以后不會有千千萬萬個惡人站出來！你們愿意自家的閨女自個兒的老婆出門被人欺負(fù)，你還得賤兮兮地求他再欺負(fù)一下嗎？如果有人害怕得罪人，害怕人家的權(quán)勢，沒關(guān)系，我們都理解，你們都在這兒待著，沒人攔著！更沒人不讓。“

    說完，大隊長發(fā)表完簡短的講話，二話不說跳下凳子，大手一揮，豪氣萬丈地帶著他的兒孫往村口走去。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人都握緊了手里的家伙把式跟上去了。他們也都是有血性的人，被瞿賀一家壓著打了這么久，他們心里也憋著一口氣，不說和梁家的情分，單說著風(fēng)氣就不能要，不然以后就真的沒好日子過了。

    剩下一小部分的人，多是一些自私膽小的人和一些年齡比較小的孩子。剩下的常人不多，十來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跟上去了。村里年紀(jì)上了七八十歲的“大寶貝”都跟上去了，他們要是不去就顯得不太好了，村里人明面上不會說什么但私下里也會他他們一家指指點(diǎn)點(diǎn)。他們安慰自己，反正是大伙一起的，總不可能把他們所有的人全部給一網(wǎng)打盡了吧？

    兩群人都是浩浩蕩蕩的，最后大隊長帶著大部隊在村口于瞿賀一行人碰上了面，雙方一見面，火藥味立刻就彌漫開來了。

    第54章

    “梁大隊長，你好興致啊,帶著人出來散步啊?！宾馁R能稱霸這么多年,也不是個沒腦子的話,要是正經(jīng)起來的話，他的社交能力還是很唬人的。

    大隊長對他睜眼說瞎話的本領(lǐng)沒什么啥意見,他拉下臉，沒了平時臉上好說話的笑容不客氣地說：“你來我們大隊有啥事沒，要是沒什么正經(jīng)事情還是快點(diǎn)回去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