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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有姝在線閱讀 - 有姝_分節(jié)閱讀_51

有姝_分節(jié)閱讀_51

    “多謝提醒。”有姝略一拱手,大步離去。

    大庸吏治之腐敗已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吏部買官賣官、刑部冤假錯案、戶部掏空國庫、禮部顛倒綱常、兵部懦弱無能、工部閑來無事,這是個什么樣的國家?什么樣的世道?思及此,他對新皇的身份反而不那么感興趣了。連吏部和戶部都整治不了,其手段與主子一比,未免太過遜色。

    因心情不好,他買了許多糕點帶回家,放下盒子時才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做,連忙跑到柴房,撿了一塊平直的木板,用匕首削成一塊牌位,其上鐫刻著“幽冥之主”四個字。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護送之情,我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希望你能喜歡?!彼雅莆粩[在香案上,正兒八經(jīng)地拜了拜,然后把買來的吃食整齊碼放在碗碟里,當成祭品進獻。

    在大庸國,他沒有主子,沒有爹娘,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被刻骨的孤獨侵襲。若非閻羅王一路陪伴、照料、風(fēng)雨同舟、默默守護,他絕對活不到今天。他喜歡這個朋友,所以也就掏心挖肺、毫無保留,得了什么好東西,總想與他一塊兒分享。

    香案上的燭火猛然躥高半寸又迅速熄滅,徒留一室黑暗。

    皇城,乾清宮內(nèi),一名高大男子正伏案批閱奏折,身側(cè)立著一位面白無須,容貌陰柔的太監(jiān)。

    男子放下御筆,沉聲道,“有姝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啟稟皇上,小趙縣令先是去了趙府,趙有才打算用一萬兩銀子和解,被他拒絕了。之后他租了東郊巷子的鬼宅,稍作休整后就去吏部報道。因湊不齊費用,述職報告如今還壓在成堆的公文下面,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遞到吏部尚書案前?!痹捖?,太監(jiān)遲疑道,“要不,奴才親自去吏部跑一趟,把述職報告要過來?”

    “不忙,先放一放,否則朕怎好發(fā)作?”男子看向窗外,露出半張俊美無儔卻冷若冰雕的臉龐。

    太監(jiān)躬身應(yīng)是。

    過了片刻,男子又問,“吏部刻意刁難有姝,是不是趙有才從中作梗?”

    “正是。他想逼迫小趙縣令去趙府要銀子。”

    “蠢貨。有姝那樣的倔脾氣,越逼他反而越強硬。對付他得順毛捋才成?!蹦凶映谅暤托ΓZ含愛寵,顯然對小趙縣令的秉性了若指掌。

    太監(jiān)也不覺得奇怪,跟著輕笑兩聲。恰在此時,桌上忽然冒出一陣白光,光芒散去之后,堆滿卷宗的御案上竟無端擺了三個盤子,一個裝桂花糕,一個裝核桃酥,還有一個裝的竟是一根紅艷艷的糖葫蘆。

    “喲,這是哪個傻大膽,竟敢供奉閻羅王?嫌自己命長不成?”太監(jiān)面露驚異。

    “果真是個傻子!”男子微微怔愣,拿起糖葫蘆看了看,這才忍俊不禁。除了小趙縣令那個傻大膽外加吃貨,還會有誰把閻羅王供奉在香案上?即便沒陪伴在他身邊,他也能時時刻刻想著自己,念著自己,有什么好東西忙不迭地拿出來與自己分享,果真是有心了。

    男子咬掉一顆糖葫蘆,細細咀嚼兩口,心滿意足地贊道,“嗯,很甜。”

    太監(jiān)瞥見他舒展的眉心和眼底的溫柔淺笑,總算猜到這祭品是誰供奉的,不免暗暗佩服這位小趙縣令。見了閻羅王還能保持鎮(zhèn)定,且與之一路相伴,真心相交,不愧為夏啟國師的后人,心性不凡啊。

    只吃了一口,男子就舍不得再動,用法術(shù)把祭品封存,收入王印。

    “你盯著點兒,朕去去就來?!彼酒鹕?,化為一道虛影消失,而御案后方卻還坐著一名男子,身高長相均與他一般無二,正提起筆慢慢批閱奏折。

    太監(jiān)躬身領(lǐng)命,拂塵一揚,在殿內(nèi)又布了一道障眼法。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和宮人本就目光迷離,現(xiàn)在越發(fā)顯得晦澀。

    閻羅王到時,有姝正在吃晚飯。因手上余錢不多,又不知道述職報告什么時候能批復(fù),便也不敢隨便花錢,買了一兜白菜一塊豆腐,隨便用清水煮煮也就成了,米飯是最便宜的糙米,五個銅板一大袋子,顏色黃中帶黑,十分難看。他早前買的幾盒糕點現(xiàn)在都擺在香案上,竟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別人,簡陋的留給自己。

    怎么這么傻,這么招人疼呢?閻羅王走到桌邊坐定,想曲指賞他兩個爆栗,卻又忍住了。

    這么久以來,有姝還是第一次單獨用飯,以往都有閻羅王在旁陪著,雖然不吃,卻會用溫柔的目光凝視,令他非常安心。乍然只剩自己一個,竟有些食不知味之感,正心不在焉地刨飯,卻見對方翩然而來,當真是又驚又喜。他眼珠子暴亮,飛快乜了對方兩下,然后端起碗擋住嘴,傻呵呵地笑。

    然而他并不知道,腮側(cè)的兩個小酒窩已把他歡喜雀躍的心情出賣了,惹得閻羅王也低笑起來。越看越傻,但也越看越可愛。不過離開幾個時辰,竟就這么想念了。他心中喟嘆,目光亦溫柔如水。

    有人陪自己吃飯,本還有些難以下咽的糙米,現(xiàn)在竟變得香噴噴的。有姝夾了幾塊豆腐,和著飯粒往嘴里塞,兩頰鼓鼓囊囊,眉眼俊逸飛揚,看上去討喜極了。男子單手支腮,靜靜凝視,心里同樣涌動著歡喜無限。

    偏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鬼哭狼嚎。某個女鬼尖聲道,“老祖,咱們的屋子被人占了,是個年輕書生?!?/br>
    “待老祖今夜吸干他血rou,捏碎他神魂?!币坏来指辽ひ魝鱽?。

    有姝聽得分明,但有小伙伴在,心里一點兒也不慌。閻羅王亦不為所動,只略略彈指,揮出一道黑光。

    “啊啊啊??!竟是地獄業(yè)火!大家快跑吧,里面的人不是閻王就是獄主!”自稱老祖的鬼怪嚎叫而去,眾多厲鬼也紛紛逃竄。

    閻羅王本不打算為難他們,轉(zhuǎn)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傳音道,“給本王回來!”

    天下間能驅(qū)使地獄業(yè)火,且還口稱“本王”的神仙能有幾個?眾鬼萬萬沒料到閻羅王竟會大駕光臨,即便嚇得魂兒都快飛了,卻還是堅強地從地底爬出來,整整齊齊站成兩排,聽候發(fā)落。

    閻羅王指了指老祖,“你,今后就是趙府的管家,幫有姝打點家務(wù)。你的手下都擅長什么?”明知小趙縣令看得見也聽得見,他還大張旗鼓的安排妥當,圖的正是對方的感激與愛重。總有一天,他要讓小趙縣令一時一刻也離不開自己。

    有姝假作不知,腮側(cè)的小酒窩卻越發(fā)甜蜜。交到這樣仗義的朋友,這輩子值了。

    第77章 王者

    自稱老祖的厲鬼生前是大戶人家的主母,被小妾與丈夫聯(lián)手毒殺,至如今已死了三百余年,算是京城鬼怪中道行較深,見識較廣的。入了正廳,看見端坐上首,臉覆面具的高大男子,她不禁腿腳發(fā)軟,兩股戰(zhàn)戰(zhàn),后又飛快瞥了有姝一眼,見他周身金光閃爍,云霧繚繞,竟有百年功德在身,不免更為驚駭。

    若是把這樣的大善人弄死了,她這輩子也別指望修得rou身靈臺,成為地府鬼仙,擎等著下聻之獄吧。且有傳聞,如今的閻羅王正是從聻之獄爬上來的魔頭,一身修為高深莫測,堪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窮兇極惡。動了他護著的人,那下場……

    老祖越想越怕,越怕越抖如篩糠,當即跪下,把一干小羅羅都擅長什么了。被她點到名的小鬼也連忙膝行上前推介自己,唯恐自己沒了用處會被閻羅王打入十八層地獄。

    大廳里鬼哭狼嚎,陰風(fēng)陣陣,若是換個人,沒準兒早就嚇瘋了,有姝卻還優(yōu)哉游哉地喝著白菜湯,眼睛閃閃發(fā)亮,嘴角微微上揚,心情很是明朗。有小伙伴在,他一點兒也不慌。

    閻羅王袖子一揮便布了一層結(jié)界,免得陰風(fēng)凍著小趙縣令,末了瞇眼審視這群厲鬼,徐徐道,“看在你們還有點作用的份上,本王可饒你們不死。今后你們就跟著有姝,替他管理家宅,料理瑣事,護衛(wèi)安全。來日你們?nèi)粝铝说馗?,只管報本王的名號,自然有人送你們?nèi)ネ短??!?/br>
    眾鬼連連點頭,感激涕零。唯獨老祖搓著雙手,遲疑道,“大王,若是奴家不想投胎,欲在閻羅殿謀個差事呢?”

    嚯,好大的野心,竟然想當鬼仙!眾鬼齊齊朝她看去,目中滿是欽佩。

    閻羅王略一沉思,頷首道,“若是功德薄上的功德足夠,自然可以。好了,都散了吧,莫要嚇著有姝。”

    大王,他壓根沒嚇著好吧!門、窗、地磚,均被鬼氣凍了一層白霜,也沒見他皺一下眉頭。他定然不是尋常人!老祖心中腹誹,卻也不敢明說,帶著眾鬼就要離開,又被叫住,“慢著,不許把本王來訪之事告知有姝,就說你們與他有緣,特來當他的鬼仆?!?/br>
    老祖看看兀自喝湯,仿若一無所覺的青年,只得點頭。

    有姝借助手絹地遮掩飛快翹了翹唇角,然后才慢條斯理地把腮邊的湯汁擦掉,但他明亮的眼眸和微挑的眉梢卻泄露了內(nèi)心的歡喜?!白龊檬聫牟涣裘钡拈惲_王抬起手掌,虛撫了撫小趙縣令柔軟的發(fā)頂,心里也同樣蕩著柔情與喜悅。

    一人一鬼吃罷晚飯,在園子里松散一會兒便回房就寢。因家中暫時還沒有仆役,柴火也不夠燒,有姝并未洗澡,假裝不經(jīng)意地把身旁的位置空出來,這才安心睡了。雖是初來乍到,孑然一身,但他絲毫不覺得忐忑難安,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個人會默默守著自己。

    閻羅王像往常那樣在門窗各處布好防御法陣,末了斜倚在小趙縣令身旁,拿出奏折與公文批閱,時不時幫對方掖掖被角,拍拍臉頰,態(tài)度十分親昵自然。臨到子夜,老祖在外敲響房門,“大王,奴家托夢來了。”若是不在夢里解釋清楚,白天一群妖魔鬼怪忽然現(xiàn)形,還不得把小趙縣令嚇死?這是她成為鬼仙的第一步,當然得考慮周全。

    閻羅王除去門窗上的防御法陣,把她放進來,低聲道,“莫要說太多廢話?!?/br>
    “奴家遵命?!崩献姘杨~頭對準小趙縣令額頭,意欲入夢,卻忽然被一縷黑光束縛魂體,遠遠拋飛出去,差點摔成碎片。她尚且來不及回神,就聽一道冰冷嗓音呵斥,“誰準你碰他?”

    “奴家錯了,奴家再也不敢了!”老祖二話不說就跪下認錯,心里漸漸領(lǐng)悟到一件秘事:這位主兒對小趙縣令莫非有什么綺念?否則語氣咋這么酸,獨占欲咋這么強呢?然而她還來不及深究便被攝取出一根魂絲,投入酣睡之人眉心,連接了夢境。

    有姝正在吃飯,桌上擺滿大魚大rou,各色糕點,剛準備添第二碗,就見一名老婦摔倒在自己腳邊,顧不得穩(wěn)住身形就連連磕頭,口稱主人。

    “你是誰?作甚叫我主人?”已經(jīng)意識到對方來意,有姝卻還裝傻。

    “奴家乃這座院落的鎮(zhèn)宅鬼仙,之所以趕跑一個又一個住戶,正是為了尋找有緣人。因大人前世曾救奴家一命,奴家若是不報了這份恩情,修為將再無寸進,故而特來給大人當牛做馬,還請大人給奴家一個機會。奴家姓李,大人可以喚奴家李mama?!崩献嫔酚薪槭碌氐?。

    “那你就留下吧。”有姝很快就接受了“鬼怪報恩”的設(shè)定。

    老祖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爽利,不免愣了愣,恰在此時,一股冰冷而又沉重的威壓在頭頂蔓延,令她不敢耽擱,立刻從夢中抽身。

    “他在夢里干什么?”陰陽兩界都有成堆的公文要處理,閻羅王并非看上去那么清閑。白天守著小趙縣令,待他沉睡便陪伴身側(cè),慢慢處理政務(wù),夢里的相聚也就成了泡影。不過此時此刻,小趙縣令的人都在他懷中,倒也沒什么好計較的。

    “回大王,主人正在吃飯?!崩献鎿?jù)實以告。

    閻羅王莞爾,顯然早已料到這個答案,又問,“都吃了什么菜?”

    所幸老祖是個心思細膩的鬼,已把所有景象記在腦海,否則這回兒定然會被難住。她一面回憶,一面掰著手指細數(shù),心中忖道:大王問這些瑣碎小事究竟有什么意義?趙大人吃了什么真的很重要嗎……尚未腹誹完,又聽對方詢問,“添了幾碗飯?”

    老祖嘴角抽搐,“奴家去的時候正在添第二碗?!?/br>
    閻羅王搖頭失笑,目中滿是柔情。這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過得清苦,便只能在夢里找補找補,當真難為他了。待來日大庸國繁榮昌盛了,他想吃什么就給他做,定要將他喂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無事了,你下去吧。明早先給有姝示個警,切莫貿(mào)貿(mào)然出現(xiàn),嚇著他?!奔幢阒滥侨瞬⒉粦峙鹿砉?,閻羅王還是不厭其煩地告誡。

    老祖越發(fā)體會到大王對小趙縣令的愛寵,忙不迭地答應(yīng)了。

    翌日,有姝剛睜眼就見床頭擺放著一張紙條,上書:主人,奴家正是昨夜托夢的李mama,您若是想要洗漱,只管撫掌三下,熱水即刻就到。

    有姝三撫掌,果然有一名老婦端著熱水盆進來,觀其長相,正是夢中那位李mama。她身后還跟著一連串鬼怪,年齡、性別、身形,各有不同,但臉色均一樣慘白,在晨曦地照耀下完全看不見拉長的影子。

    老婦放下水盆后本想親自伺候主人洗漱,卻被拒絕了。她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主人并無驚懼排斥之色,只是純粹的不習(xí)慣,這才開始介紹眾鬼。幾十、上百年道行的厲鬼,生前會的,死后記著,生前不會的,慢慢也都學(xué)會了。他們有的擅長烹飪,有的擅長手工,有的能讀書識字、吟詩作畫,倒也多才多藝。

    為了投個好胎,他們恨不能把有姝當菩薩一樣供著,本還鬼氣森森的宅子,不過一夜就模樣大改。柴房里堆滿柴火,灶房里冒出炊煙,積滿灰塵的亭臺樓閣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整潔干凈。

    有姝在各處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十分滿意,尤其回到客廳,發(fā)現(xiàn)桌上已擺了熱氣騰騰的早膳,越發(fā)心情明媚。他吃了幾個蒸餃才意識到不對,招來老祖詢問,“李mama,我沒有多少積蓄,你這白面和豬rou是從哪兒弄來的?”

    自然是閻羅王給了家用??!但老祖不敢明說,隨意編撰道,“主人您有所不知,這座宅子的主人連續(xù)換了五六個,個個都是富戶,為了以防不測便把金銀裝在罐子里,埋在地下,日子久了竟連自己都不記得了,反倒便宜了咱們?!?/br>
    “是嗎?!庇墟胄虐胍?。

    “是啊,您看,這就是奴家挖到的罐子。”老祖手掌一翻就變出一個沾滿泥土的瓦罐,里面擺著幾錠銀子和幾片金葉子。

    那金葉子脈絡(luò)分明,造型別致,顯然與上回閻羅王接濟自己的同屬一批。有姝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小伙伴擔心自己生計,想要伸出援手,卻又怕遭到拒絕,這才輾轉(zhuǎn)送給老祖。

    對方總是這樣默默相助,悄然離去,令有姝感動極了,也慚愧極了。他沒什么好東西能回報,只得把桌上的早膳一樣挑了一份,擺放在香案上供奉。

    乾清宮內(nèi),初登大寶的玄光帝正端坐上首,閉目養(yǎng)神,一眾宮女想要布膳,被他一一揮袖遣退。太監(jiān)總管疑惑道,“皇上,可是飯菜不合口味?奴才讓他們重新做一批?”

    雖說是御膳,但也并不豐盛,不過尋常幾樣糕點,幾道素菜,外加幾碟涼菜罷了。如今大庸國社稷初定,百廢待興,由新皇帶頭節(jié)儉,下面的官員紛紛響應(yīng)。當然,新皇是實打?qū)嵉亻_源節(jié)流,下面的人究竟怎么對付,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他淡聲道,“不用再換,暫且等等。”

    太監(jiān)總管退至一旁,正尋思著主子究竟在等什么,便見桌上白光連閃,竟莫名出現(xiàn)一盤蒸餃、兩個燒麥,卻是小趙縣令的供奉來了。新皇低笑幾聲,這才舉起筷子去夾蒸餃,心道:若是那人看見瓦罐里的金葉子還毫無反應(yīng),今晚我就得托夢去問問他還有沒有良心,怎么不懂得感恩?

    于是,這就是所謂的“默默付出,不圖回報”的真相。被蒙在鼓里的有姝過得很歡暢,每天吃好喝好,還有鬼仆料理家務(wù),他只需出門逛逛,去吏部催一催,一天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吏部還扣著他的述職報告,索要的賄賂從一萬叫到三萬,偏有姝是個倔脾氣,越是勒索威逼,越是不肯妥協(xié),便就這么耗著。他從人間煉獄一般的末世而來,比任何人都懂得平凡生活的美好,不給當官就算了,日子照過不誤。買了好吃的,好玩的,就捎給地府的小伙伴,跟他的牌位嘮嘮嗑。

    新皇的御桌上總會莫名其妙冒出一大堆東西,有香包、畫卷、花朵、竹蜻蜓,甚至還有孩童才喜歡玩的撥浪鼓。若非新皇時時刻刻在周身布了結(jié)界和障眼法,許是會把一干臣子嚇住。

    這日早朝,他手里忽然多了一只銀紅色的金龜子,不免愣了愣,然后立刻拽入掌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待到下朝,回到寢殿,他攤開掌心細細打量,只見金龜子的脖頸處栓了一根絲線,也不知為何。

    “魏琛,過來看看,它脖子上為何栓了一根線?”

    太監(jiān)總管湊近一看,當即笑了,“啟稟皇上,小趙縣令忒有童趣,這是讓您溜著金龜子玩呢!皇上您看著,奴才幫您溜一圈,奴才小時候經(jīng)常這樣玩兒?!?/br>
    他拽住絲線,把金龜子往空中拋去,只聽嗡嗡一陣微響,金龜子竟展開翅膀飛起來,卻因拴著脖子逃不掉,只能在殿內(nèi)來回繞。太監(jiān)總管跟著繞了兩圈,這才把它還回去,臉上帶著意猶未盡的神色。

    新皇從未玩過這種游戲,冷厲嚴肅的面龐似冰雪一般融化,繼而目中沁出點點笑意,看似責(zé)備,實則寵溺道,“不去吏部催一催述職報告,整天就知道淘氣。不行,朕得回去看看。”

    他白天總會抽出時間去探望小趙縣令,晚上也整宿陪著,儼然已把小趙縣令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而這偌大宮殿不過是個擺設(shè)罷了。待他消失之后,太監(jiān)總管揮揮拂塵,布下幾道障眼法。

    閻羅王抵達鬼宅時,有姝正撅著屁股,在后花園里捉蛐蛐。幾只小鬼鉆入地底,幫他查探哪里有蛐蛐窩,好讓他拿著鋤頭去挖,剛挖開洞口,就有一只方頭尖尾的強壯蛐蛐跳出來,一蹦兩蹦地逃遠了。

    有姝“哎呀”叫了一聲,連忙爬起來去追,卻見閻羅王已一指頭點在蛐蛐腦袋上,令它動彈不得。

    在普通人看來,蛐蛐似乎沒察覺到危險,正趴在葉片上小憩,只需放輕腳步就能捉到。有姝控制好驚喜的表情,躡手躡腳走過去,把蛐蛐罩入自己親手編好的竹籠內(nèi)。他絕不肯承認,之所以供奉那么多玩具,正是想把小伙伴引來陪自己玩?!,F(xiàn)在目的達到,他自然很是歡喜,小嘴兒抿著,小酒窩擠著,黑白分明的眼眸閃閃發(fā)亮。

    閻羅王哪能看不出他竊喜的表情,心里酥麻得厲害,面上卻不顯,待他把捉到的蛐蛐放入小陶罐,就坐在他身旁默默看他游戲。

    有姝拿著一根狗尾巴草,不停撥弄兩只蛐蛐,令它們斗在一處,眼角眉梢俱是鮮活靈動。

    被冷待了半月,不知前程如何,不知后路在哪兒,他卻能自始至終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且把自己照顧地好好的,令閻羅王又是心疼,又是寬慰。他想摸摸他柔軟的發(fā)頂,想把他攬入懷里抱一抱,拍一拍,卻不得不按捺。若是揭破一切,以往能光明正大欣賞到的美景,日后都會化為泡影,總歸得不償失,還是算了吧……

    閻羅王不急于一時,有些人卻等不得了。二房一家本還成竹在胸,卻遲遲不見有姝回來討要銀兩,這才知道大事不好。如今他們肩頭和四肢的刑具已重達幾百斤,莫說走路,連床都下不了,皮rou被箍得青紫,骨頭被壓得變形,已到瀕死的邊緣。

    趙有才已瘦脫了形,正躺在拔步床上茍延殘喘,一名小廝給他接屎接尿,一名丫鬟給他喂飯,房間里夾雜著排泄物的臭味與飯菜香氣,令人作嘔。二老爺與二太太同樣癱瘓在床,大小便失禁,弄得仆役怨聲載道。而趙有才的妻妾、兒女早就躲到鄉(xiāng)下去了,根本不敢與這幾個罪人同居一室,生怕被牽連。

    “管家,管家,去把趙有姝找來!”趙有才預(yù)感自己大限將至,不得不服軟。他哪兒知道趙有姝竟那般倔強,述職報告扣著就扣著,偏不行賄,鬼宅住著就住著,偏不搬家,真真是脾氣硬,命格也硬,鬼神都拿他毫無辦法。

    管家領(lǐng)命而去,到得鬼宅,雙腿忍不住抖了抖。近段日子,他常常會跑來監(jiān)視,哪能不知道這是個怎樣詭異的地方,而能在這種地方安然生活的小少爺又哪里會是常人?跟他耗,早晚是個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