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_分節(jié)閱讀_50
毫無疑問,這是他最大的福利,也是每天最盼望的時刻。 有姝臉皮薄,又重情重義,知道對方時時刻刻跟著自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便也沒什么怨言,反而感激不盡。至于生活里的些許不便,忍忍也就過去了。他不好意思當(dāng)著閻羅王的面擦身,就背過去,用水瓢往頭頂澆淋。 白色的霧氣在房間里蒸騰,將他映襯得霧蒙蒙,水潤潤,而那本就白凈如玉的肌膚,此時透出桃粉色澤,看上去鮮嫩而又可口。他并不知道,每當(dāng)這個時候,原本威儀懾人的閻羅王就會露出隱忍的表情。 起初,他會用厚重的袍服擋住起了反應(yīng)的身體,極力坐在原地不動。但是小趙縣令著實惱人,明知道屋內(nèi)有旁觀者,他竟還這里摸摸,那里撩撩,令他yuhuo焚身,幾近崩潰。無需撫慰就被小趙縣令勾得xiele兩次之后,他竟慢慢開始放縱沉溺,樂在其中。 他先是拂袖,令窗戶發(fā)出微響,待小趙縣令回頭看過來的時候就用法術(shù)觸發(fā)腰間的令牌,使之泛出亮光,末了隱去身形,裝作地府有事需要自己回去處理的模樣。 近段日子有姝已摸出規(guī)律,每到這個時候閻羅王就會離開。想來也是,地府與陽世作息時間完全顛倒,他白天保護自己,晚上總有許多公務(wù)要處理。 “知道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庇墟吭谠⊥斑吘夃哉Z,表情透出幾分落寞。他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對方的陪伴,若非對方時時刻刻保護,他有好幾次住進黑店,差點被做成人rou包子。 這份友誼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重,對方在他心里的地位也越來越高,已經(jīng)僅次于主子。他想,自己再也不會擁有第二個像閻羅王這樣強大而又寬和的朋友。 當(dāng)他感慨萬千的時候,卻并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正站在浴桶旁,用危險而又灼熱的目光盯視。 好友的定義,顯然并不是閻羅王想要的,但他卻被“唯一”兩個字取悅了,不免低笑兩聲。他雙手支撐在浴桶邊緣,乍一看,竟似把小趙縣令擁抱在懷中,然后慢慢垂頭,嗅聞他夾雜著濡濕水汽的體香,沿著發(fā)頂嗅到耳際、腮側(cè)、最終久久停留在粉嫩的唇瓣上。 他嘴唇微微開合,想吻,卻又勉力按捺,只默默感受小趙縣令的體溫渲染到自己皮膚上的灼熱感,心尖也為之震顫。僅僅隔著空氣感覺就如此強烈,若是真正撬開他齒縫,與他滑膩的舌尖交纏,又該是何等驚心動魄的滋味? 他想得越深入,下體也就越脹痛,不得不移向別處。他沿著他脖頸嗅聞到圓潤的肩頭,當(dāng)頭發(fā)上的水滴掉落到鎖骨里的一剎那才抓住一絲空隙,印下一個蝶翼翩飛般輕快的吻。 有姝覺得一股涼氣沿著發(fā)頂、腮側(cè)、脖頸,在身上緩緩游走,不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尤其是頭發(fā)上的水滴落到肩膀時,竟似掉下一粒冰珠子,凍得他打了個哆嗦。他連忙舀了一瓢水兜頭澆下,這才好受一點。 閻羅王無聲笑了笑,親完他左肩又換到右肩,但凡頭發(fā)上的水滴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烙下一個冰冷的痕跡。這是他最愛的游戲,他享受著這一刻,隱秘而又愉悅。但他也不會讓小趙縣令凍著,待水溫快涼的時候就用法術(shù)加熱。 有姝感覺渾身涼颼颼的,只得一瓢接一瓢地澆水,然后又是一連串冰冷的水滴往皮膚上掉。所幸桶里的水溫度適宜,很快就會把寒氣驅(qū)走,這才免除了傷風(fēng)感冒的危險。他泡了大約三刻鐘,然后伸手去拿搭放在浴桶邊緣的澡巾,卻不小心將它碰落地面。 “怎么又掉了?”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俯身去撿,浴桶很高,趴伏其上的時候不得不盡量踮起腳尖,撅起屁股,把自己最隱秘的部位暴露無遺。 而真正把澡巾碰落的罪魁禍首卻站在他身后,用幽深難測的眼眸凝視他光滑的脊背和挺翹的臀部,指尖虛懸在他圓潤的雙丘之上,緩緩勾勒那誘人的弧度,然后沿著脊柱線上移,直到頸窩處停頓。 閻羅王張開五指,似乎想掐住這人的后頸,把他拽入懷里瘋狂親吻,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他重又走回窗邊,等待火熱的身體和內(nèi)心平復(fù)下來。當(dāng)小趙縣令爬上床,準備入睡時才解除隱身術(shù),自然而然地斜倚在他身側(cè)。 有姝已經(jīng)習(xí)慣了閻羅王的神出鬼沒,發(fā)現(xiàn)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十分安心。他攏了攏被子,無聲道了句晚安,然后沒心沒肺地睡死過去。 閻羅王等了片刻才去親吻他光潔的額頭,也低低道了聲晚安。他不需要睡眠,可以整夜守著這人,看著這人,幫他掖被角,趕蚊子,心滿意足地守候天光。 翌日,有姝與地主老財相約上路,恰好趕在正午時分到得京城。眼看城門就在前方十米處,閻羅王虛拍了拍小趙縣令柔軟的發(fā)頂,消失在空氣中。 “果然是專門來護送我的?!彪m然早就猜到了,但在真正確認的這一刻,有姝還是覺得心里熱乎乎的,說不出的溫暖感動。他爬到車轅上,手搭涼棚眺望巍峨城樓,對此行充滿了期待。 沒準兒主子就在里面,很快就能見到了,前提是調(diào)任成可以上朝面圣的大官。這個機會有些渺茫,但也并非全無奢望。有姝握拳,神情堅定。 查驗路引和遞交入城費后,有姝一行被放了進去。地主老財誠心邀請小趙縣令去自己家暫住,又說京城的房租十分昂貴,最簡陋的小院一年也得花費七八十兩銀子。 有姝不打算勞煩任何人,擺手拒絕了。他要租到便宜的房子十分簡單,只需在京城走一圈,專門找那些鬧鬼鬧得特別厲害的地方也就是了,十兩銀子租一年綽綽有余。 地主老財哪里肯放他走,立刻上前拉扯。恰在此時,一名身體干瘦,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慢慢跑過來。他看上去很是焦急,但腿腳卻無論如何也抬不動,身形更是踉踉蹌蹌仿佛隨時會摔倒,不過十米遠的路程,跑到近前已氣喘如牛,汗流浹背,累得狠了。 “請,請留步!你可是趙有姝?” “你是哪位?”有姝定定看他,覺得十分眼熟,立即在“趙有姝”的記憶中翻找,然后恍然大悟。這不是搶走“趙有姝”家產(chǎn)的那位二叔嗎?怎么如今瘦成這副模樣?想當(dāng)年“趙有姝”離京赴任時,他還膀大腰圓,十分健壯?,F(xiàn)如今也才過了一年半,竟就形銷骨立,不成人形了。 “我是你二叔??!有姝,快快快,快跟二叔回去,家里備著宴等你呢!”男人邊說邊去拽人,生怕對方跑了。 “二叔,好久不見?!庇墟?jīng)歷了那么多風(fēng)雨,脾氣已溫和很多,略略拱手致意,對以往的恩怨也只字不提。 地主老財見來人果真是小趙縣令的親族,只得遺憾地告辭。 有姝觀二叔形貌有異,將精神力逼于雙眼細細一看,不免大驚。對方脖子上戴了一副巨大的枷鎖,手腕、腳踝等處也扣著鐐銬,竟似囚徒一般。難怪他走幾步路就氣喘吁吁,十分疲憊。 這明顯是閻羅王用來對付作了惡的生魂的手段,難道他今日跑來接我,是受了閻羅王的指示?這樣一想,有姝也不擔(dān)心二叔對自己不利,施施然跟著去了。他回京述職之事并未告訴任何人,按理來說絕不會有人在城門口迎接,還設(shè)宴款待,可見早就得了消息。 至于這消息從何而來,大約是地府吧?反正去了以后就能知道。 二人走走停停,停停喘喘,終于到得一座三進的院落。這原本是“趙有姝”的家,爹娘死后便被二叔霸占,還給他下了毒藥,污他身染重疾,正大光明地送往鄉(xiāng)下老家將養(yǎng),令他過足了苦日子。若非族人心地善良,不曾冷眼旁觀,他早就餓死了。 抬頭看看寫著“趙府”兩字的匾額,即便沒有親身體會過“趙有姝”快樂富足的童年,有姝也覺得一陣唏噓。他站在門口望了許久才在二叔的催促下往里走,剛繞過二門,就見一名同樣干瘦的中年婦人踉蹌迎了上來。 觀對方沉重的步伐,遍布汗珠的痛苦表情,有姝不用精神力查探就知,她也戴了枷鎖,扣了鐐銬。 “侄兒,你終于回來了??煺堖M,屋里備了酒席,就等你了。”婦人急切地道。 有姝頷首,緩步而入,就見一名比自己大了五六歲的年輕男子面色蒼白地坐在桌邊。此人正是二房唯一的嫡子,“趙有姝”的堂哥趙有才。二房強占大房家產(chǎn)也是為了給他捐一個官當(dāng)。 “趙有姝”高中狀元之前,他已捐到從五品的吏部郎中,算是可捐官銜中的最高品級,所耗費的銀兩少說也在七八萬之巨。然而二房乃庶出,既無田地也無鋪面營生,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又哪來幾萬兩積蓄?想也知道定然是搜刮了大房的家產(chǎn)。 當(dāng)時“趙有姝”雖然高中,卻只得了個七品縣令的差事,且沒有銀子與人脈,根本斗不過官至五品的堂兄,只得忍辱負重地去上任。 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堂兄,現(xiàn)在卻像斗敗的公雞,露出頹然而又憤慨的神色,教有姝如何不疑惑?他用精神力略一查看,就見對方所佩戴的枷鎖與鐐銬比之爹娘更為巨大沉重,粗略估算,至少得有一二百斤。難怪他耷拉著腦袋和肩膀趴在桌上,原來不是故意給堂弟下馬威,而是根本走不動道。 看見如期而至的有姝,他目光微微閃爍,額頭的青筋也跳了跳,仿佛十分驚駭。 “你竟真的在今天入城?!边@句話聲量很小,卻讓有姝聽了個正著。如此看來,果然有人把自己的行程告訴他們,而他們不得不前去迎接。 試想,在奪走旁人家產(chǎn)后,你可愿意讓對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轉(zhuǎn)悠,定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吧?但這一家人偏偏著急忙慌地來尋自己,這里面沒有貓膩,有姝打死也不相信,又聯(lián)系到他們身上的枷鎖和鐐銬,幕后之人是誰已不言而明。 有姝相信對方不會傷害自己,所以毫無防備地來了,坐定后拱手道,“堂兄,別來無恙?!?/br> “回來就好,且把你的家產(chǎn)拿走,再給我寫一張和解書,這事就算了了,咱們老死不相往來?!壁w有才開門見山地道。 有姝垂眸,心道果然。 第76章 王者 趙家大房究竟有多少財產(chǎn),“趙有姝”的記憶里竟然毫無所知。也對,管理中饋一般是當(dāng)家主母的責(zé)任,兒子只需讀好書就成,待他長大成婚,還有媳婦來管,完全沒必要知道。是故,現(xiàn)在趙有才讓有姝拿走家產(chǎn),他一時間也沒個頭緒。 “堂兄怎會忽然想要歸還家產(chǎn)?你和二叔可沒這個善心?!彼囂降馈?/br> “讓你拿走就拿走,廢話那么多作甚。爹,把銀子拿出來?!壁w有才額冒青筋地趴在桌上,仿佛肩頭壓了幾座大山,眼看著就要垮掉了。 他絕不會告訴堂弟,在對方歸京前半月,他們一家三口同時做了個夢,夢中被抓到閻羅殿受審,罪名是強占族親財產(chǎn)。閻羅王給他們戴上枷鎖和鐐銬后便把他們放回來,勒令他們立刻歸還家產(chǎn),并得到原主的和解書,否則枷鎖與鐐銬會越來越沉重,直至把他們活活壓死。 起初他們還不太相信,哪料隨著時間推移,肩頭和四肢仿佛灌了鉛,稍微動彈一下就疼得鉆心。其中又以趙有才最為嚴重,莫說正常的行走,竟連躺在床上也成了一種折磨,肩頭的重量幾乎快把他的脊梁骨壓斷了。 昨天晚上,又有鬼差前來催促,說是原主明天正午便到,讓他們趕緊把家產(chǎn)還了,然后把對方寫下的和解書燒掉,方能去除肩膀和四肢的刑具。這回他們不得不信,天還未亮就跑到城門口去守,遠遠見著有姝,立刻跑去相認。 有姝見二房一家態(tài)度惡劣,顯然并不是真心悔過,眉頭不禁蹙了蹙。他雖然性格溫和很多,卻也并非以德報怨的圣母,想用幾兩銀子就把他打發(fā)掉,哪兒那么容易。反正刑具不是戴在自己身上,完全不用著急。 二老爺?shù)昧藘鹤又甘荆⒖虖男浯锾统鑫迨畯堛y票,艱難地推過去,“侄兒,這是你的家產(chǎn),快好生收著?!?/br> “是啊,你也別嫌少。當(dāng)初咱們過來的時候,你爹娘不善經(jīng)營,家里的田地、鋪面,賣的賣,虧的虧,欠了一屁股債,還是咱們幫你給還上了,要不你哪能安安生生地待在鄉(xiāng)下讀書,還十八歲就中了狀元。”說到最后一句,二嬸的語氣酸溜溜的,可見“趙有姝”憑自己的本事當(dāng)了官,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有姝斂眉,不置一詞。這家人真夠無恥,分明占盡了便宜,反過來還說自己欠了他們。五千兩,合著把自己當(dāng)成叫花子打發(fā)? 他略略翻查記憶,說道,“二叔、二嬸,你們別以為我年紀小就好糊弄。當(dāng)初我爹娘死的時候,你們搬進來說要照顧我。我雖然不知道大房有多少家底兒,卻知道當(dāng)年你們帶來多少東西,不過幾箱衣服,幾貫銅錢罷了,連雇馬車和挑夫的工錢,還是我的管家?guī)湍銈兏兜?。沒有我的家產(chǎn),你們吃的什么山珍海味,住的什么雕梁畫棟,穿的什么綾羅綢緞,當(dāng)?shù)氖裁闯⒚??究竟是你們欠了我的,還是我欠了你們的,閻羅王那里自有分曉。這事,咱們還是等到死的那天再論個分明吧。” 因二房一家早把大房的忠仆辭退,有姝也找不出人證來查明當(dāng)年的是非恩怨。當(dāng)然,即便找得到,他也懶得費那個力氣。這些家產(chǎn)二房若舍不得,盡管留著便是,他不著急。 思及此,他起身拱手,準備告辭。 二房一家這才急了,連忙去攔門。什么叫等到死的那天再論?他們身上的枷鎖再不拿掉,不出半個月就會被壓死。趙有姝這小兔崽子也不知是不是歪打正著,竟拿閻羅王來說事兒,還真點到他們死xue上了。 “五千兩你嫌少,那就再給你添五千兩。趙有姝,做人別太貪得無厭!”趙有才強忍怒火。因在吏部當(dāng)差,這些年他賣官賣爵,委實賺了不少,把趙府里里外外修整擴建,弄得極其富麗堂皇。聽趙有姝的口氣,竟是讓他們一家子怎么來的怎么回去,他好大的臉! 有姝搖頭,語氣頗為無奈,“五千、一萬,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差別,不過是個數(shù)字罷了。這些年我早就想明白了,這個家你們愛拿就拿,我憑自己的本事照樣能頂立門楣。二叔、二嬸、堂兄,你們安安心心住著吧,我告辭了?!痹捖浯蟛搅餍堑厝チ恕?/br> 二房一家跑不動,只得讓仆役去攔,哪料那人看著走得慢,實則兩三步就跨了出去,繞過儀門再尋,哪還有半絲人影? “現(xiàn)在怎么辦?這家產(chǎn)他竟然不要了!他怎么能不要呢?”二太太癱坐在椅子上,捶胸頓足地嚎哭起來。 “我就說五千兩會不會太少,偏你說夠了!現(xiàn)在怎么辦?沒有和解書,咱們身上的枷鎖難道真要到死的那天才能解下來?”二老爺扯開衣襟,查看自己早已被壓成紫紅色的皮rou,越發(fā)感到恐懼絕望。過一天,枷鎖和鐐銬就增重一斤,很快他們就會被壓得粉身碎骨。 趙有才在吏部混了許久,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閉眼沉思片刻,篤定道,“他不是來京城述職嗎?且等著,我自然有辦法讓他主動來找咱們要銀子?!?/br> “兒啊,你想干什么?”二老爺總覺得不安。 “衙門里那些道道,說了你也不明白?!壁w有才現(xiàn)在連開口說話都成了負擔(dān),粗喘一會兒后便提起筆寫了一張?zhí)?,命長隨送往吏部。 有姝雇了一輛牛車在京城里慢慢轉(zhuǎn)悠,一面尋找暫時的居所,一面觀察風(fēng)土人情。大庸國的風(fēng)俗與夏啟極為相近,服飾風(fēng)格也相差無幾,但更為華麗。這也是先皇性好奢靡,以至于上行下效的緣故。抬頭望天,偶有黑云和鬼影飄過,可見新皇的種種舉措還未見成效,民眾的怨念不小。 “東家,您準備找什么樣的院子?貴一點的還是便宜一點的?”車把式朗聲詢問。 有姝收回視線,正兒八經(jīng)地道,“有沒有鬧鬼的宅子?” “鬧鬼的宅子?您不是開玩笑吧?”車把式掏掏耳朵,懷疑自己幻聽了。 “我手里沒幾個錢,只租得起便宜宅子?!?/br> “原來如此。鬧鬼的宅子我倒是聽說過一處,租金只需七八兩一年,地方也寬敞,但真的邪門,住進去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瘋了,沒一個有好下場。后生仔,我看你年紀輕輕,長得也眉清目秀,何必為了節(jié)省幾個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車把式苦口婆心地勸阻。 有姝誠懇道謝,但就是不聽,執(zhí)意要去鬼屋。無奈之下,車把式只得將他領(lǐng)到一個幽深小巷,指著一棟三進的大宅院說道,“就這兒了,對面住著牙郎,小的幫您問一問?!?/br> 車把式敲開對面的門,說明來意。牙郎正為宅子空置的問題發(fā)愁,聽聞有人想租,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了。有姝統(tǒng)共付了十二兩銀子,其中七兩是一年的租金,還有五兩押金,末了把行李和書箱搬進去。 牙郎和車把式躲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看,見他招手相邀,連忙轉(zhuǎn)身跑了。這地方邪門的很,大夏天刮冷風(fēng),半夜又啼哭陣陣,鬼影重重,嚇死嚇瘋的人已有十七八個,連官差來查案也會無端中邪。這位小后生膽子太大了,竟怎么都不聽勸。 二人跑出去一里路才癱坐在地,后怕不已。 這座宅子建造得十分富麗堂皇,假山嶙峋、草木崢嶸、云煙繚繞,乍一看似仙境一般,若非鬧鬼,恐怕出五百兩都未必租得到。有姝打開精神力四處查看,果然發(fā)現(xiàn)許多厲鬼在宅子里來來去去,顯然已把這里當(dāng)成理想的聚居之所。 因得了道家傳承,有姝也懂得堪輿之術(shù),在宅子里轉(zhuǎn)了兩圈就明白問題出在縱貫各個院落的那條水源之上。水能聚財,但若引流不當(dāng),則會破財招災(zāi)。也不知主人家是遭了算計還是真的不懂,竟在東西兩頭各建一個水池,又挖了一條溝渠連通,形成血盆照鏡之象,難怪日子久了,主人家兒孫早亡,人丁凋敝,且使陽宅化為陰宅,成了勾魂奪命之地。 有姝的護體龍氣早已耗盡,故而平時制作了很多驅(qū)鬼符,藏在包裹里。若是鬼怪不來招惹,那就和諧相處,若是想害命,他只管接著就是。這樣一想,他越發(fā)淡定,施施然走進正院,撿了最寬敞的一間屋子居住。 用清潔符把里外角落打掃一遍,又把行李歸置妥當(dāng),他立刻穿好官袍,帶著官印,前去吏部報道。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新皇究竟是不是自己主子。 “你就是遂昌縣令趙有姝?”負責(zé)接待他的官員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目中隱隱瀉出幾絲惡意。 “正是在下。承蒙皇上召喚,特地入京述職。”有姝拱手。 “行,先把潤筆費、送搞費、排號費、催討費……交齊,統(tǒng)共一萬二千兩銀子?!惫賳T一面拿起算盤噼里啪啦撥弄,一面報出許多收費項目。 有姝知道六部與衙門里的六房一樣,巧立各種名目收受賄賂,但真的遇見這種事,還是頗感憤慨。他強忍怒氣問道,“若是皇上沒能及時看見趙某的述職報告,查問下來當(dāng)如何?” “嗤,你以為自己是誰?”官員瞇著吊梢眼,神情輕蔑,“告訴你,這些費用你若是不交,就老老實實在京城等著,沒準兒過個百八十年,皇上能想起你來。當(dāng)年平西王進京述職,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就不把我等放在眼里,說什么也不肯交銀子。你猜怎么著?他那述職報告愣是沒人替他寫,在京里等了兩年才等到皇上召見。你先看看人家,再掂量掂量自己,你有平西王那分量嗎?” “那是先皇時候的事了吧?”有姝一語揭破。 官員呼吸一窒,很快又恢復(fù)正常,冷嘲道,“新皇登基也是一樣。朝中六部,他動了兵部、工部、禮部、刑部,你且看看他敢不敢動戶部和吏部。戶部、吏部乃國之脊柱,輕微一動便是傷筋動骨?;噬纤覇??也不問問朝中這些老臣答不答應(yīng)。” 有姝心里發(fā)涼,卻還是堅持道,“述職報告我自己來寫也不成嗎?” 上交各部審核,尤其是遞到御前的公文,都有特定的格式和用詞,而這些知識,以科舉入仕的官員從未接觸過,一旦自己動筆叫上頭抓住錯漏,其結(jié)果只有一個,那就是革職查辦。官員見他如此摳門,竟連潤筆費都不肯出,便也放任他往坑里跳。 “行,你自己寫。但本官事先說好,不交送稿費、排號費、催討費,你寫好的公文什么時候能讓尚書大人看見,那就是未知數(shù)了。平西王都等了兩年,你嘛,十七八年應(yīng)該差不多了吧。本官且在這兒候著,你什么時候想通了把錢交上,什么時候就給你遞進去?!彼惺褵o恐地道。 有姝心里怒氣橫生,面上卻絲毫不顯,提起筆,洋洋灑灑寫了幾萬字的述職報告,從各個方面介紹自己的政績,又總結(jié)了不足之處。類似的公文,他只需看一眼就能撰寫出最佳模板,且在遂昌和麗水時,為防胥吏專權(quán),所有公務(wù)都是他親自處理,論起業(yè)務(wù)水準,比之六部任何一位官員都高,又豈會被區(qū)區(qū)一份述職報告難住。 寫好之后細細檢查兩遍,確認沒有錯漏,他才蓋了官印遞交上去。那官員看也不看,往卷宗堆里一扔就算完事了,態(tài)度極其輕慢。 “最后勸你一句,趕緊把銀子湊齊,否則這份報告可就石沉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