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175
“嗯,簡單擦洗一番即可。”雖然身上黏膩實在難受,但是如今水是救命之源,他就算貴為秦王,也不能胡來。 叔華躬著腰連連點頭,忙轉(zhuǎn)身吩咐下人去了,瞧他這副模樣,哪里有半分郡守應(yīng)有的風(fēng)度。徐福坐在屋子里,看著叔華離開的背影,暗自搖頭。 待到水拿來時,徐福和嬴政倒又冷靜下來了。 這個地方實在不是個好場所,還是忍一忍,待回了咸陽城,他再從徐福身上盡情索取回報好了。 徐福不知嬴政腦中已經(jīng)在規(guī)劃未來的情趣生活了,他先擦洗了一番,再換上換洗的衣袍,這才覺得渾身都輕松了許多,要是不擦洗的話,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身上的白袍子都要變得灰黃了。他更別指望來維持個什么飄逸出塵的姿態(tài)了。 若是變得邋遢,那場景,他想一想都忍不住打哆嗦。 隨后嬴政也去擦洗了一番,他換上衣袍走過來坐下,翻開了竹簡。 如今還未干涸的水井,共有上百個,瞧上去多,但是三川郡內(nèi)多人煙,恐怕也是不夠用的,而已經(jīng)干涸的農(nóng)田,便不用數(shù)了,三川郡內(nèi)難尋哪個農(nóng)田里的作物還活得好好的。 嬴政合上竹簡,面色半點也沒有放松。 ……境況實在糟糕。 竹簡上提及了幾家農(nóng)戶,因為天氣過于燥熱,竟然家中起火了,沒有水,他們連救火都無法,只拼了老命搶了些財物家當(dāng)出來,其中有兩家因為光顧著搶東西了,還死了人。 若是再干旱下去,火災(zāi)恐怕只會多,不會少,而他們連救災(zāi)的可能性都沒有。 …… 之后幾天,因為嬴政的到來,三川郡的救災(zāi)過程十分迅速,連半點耽擱都不帶的。 百姓們也很快被召集起來挖井引水,可以此換取糧食。 天氣炎熱缺水,容易引發(fā)瘟疫,不久之后便有侍醫(yī)趕到三川郡來,提前做好準(zhǔn)備預(yù)防瘟疫。 但這些都還只是解決近渴的招數(shù)。 十日之后,一臉憔悴的鄭國被帶到了三川郡。 第112章 從接受了鄭國修建水渠的方案后,嬴政就大方地出了錢和人力,給了鄭國足夠的權(quán)力,并未再派任何人插手到其中來。但修建水渠并非一日可成的,近兩年的時間過去,難見成效,秦國上下對鄭國都多有怨言。鄭國臉皮足夠厚,心性足夠強大,倒還硬扛下來了。 直到三川、南陽大旱,嬴政命人將鄭國帶到三川郡來。 秦國中人多有對鄭國不滿者,帶他過來時自然不會如何小心。一行人動作迅速地朝三川趕來,鄭國睡不好吃不好,又被顛簸得夠嗆,被人拎進郡守府來,見了嬴政,剛開口喊了句“王上”,便雙腿一軟跪在了嬴政的跟前,半天都直不起腰來。 一旁的侍從忙上前將鄭國扶了起來,鄭國勉強撐直了身子。 “寡人雖未過問于你,但并不代表寡人會隨意放縱你。修建水渠已經(jīng)有不少時日了,如今可有半點成效?”不待鄭國再開口,嬴政已經(jīng)開門見山地表達出自己心中不快了,尤其是說到后半句時,氣勢陡然拔高,鄭國被駭?shù)貌惠p,當(dāng)即背脊一軟,差點又趴倒在地面上。 “王上……”鄭國臉色發(fā)白,“鄭國早前便與王上說過,此舉利于秦國,甚至是惠及后世子孫。但這是要數(shù)年才可完成的……” 嬴政充分留給了鄭國分辨的機會,但他看向鄭國的目光卻是冰涼的,半點怒意都不帶,但是卻讓鄭國從心底生出了恐懼,讓他感覺到脖頸發(fā)涼,像是下一刻就有可能直接被秦王宰了似的。 “如今還來誆騙寡人?數(shù)年可成是無錯,寡人也認同了。但是這么久過去了,難道你就沒有半點拿得出手的東西給寡人瞧一瞧嗎?如今寡人半點成效也未見著,依寡人看,要么是你心不在秦,要么便是你鄭國徒有虛名,半分本事沒有,連李冰一分也不及。” 嬴政心中是惱怒的,他是真的想將鄭國宰了來舒服心頭的不快。 不過前期投入已經(jīng)十分龐大了,若是就此宰了鄭國,那更是可惜! 鄭國臉色漲紅,訥訥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其實嬴政若是罵他為何不見成效,他都能梗著脖子強辯下去,偏偏嬴政說他不如李冰,沒有半分本事。鄭國不由得想到了他在韓國時,被旁人嘲笑,被韓王厭惡的日子。 俗話說同行相輕,鄭國是個有本事的人,他半輩子都獻給了水利,而那李冰也聲名響亮,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比不上李冰?聽過嬴政的話之后,鄭國頓時覺得自己胸腔中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燒一樣。 鄭國憋了許久,終于憋不住了,他彎腰低頭,磕在地面上,匍匐不起,道:“王上,鄭國并非比不上李冰,王上若再給我一些時日,我定然……” “定然如何?”嬴政冷眼看著他。 鄭國一咬牙,道:“南陽、三川旱災(zāi),今歲過后,將不再有?!编崌雷约鹤龅貌粚ΑK角貒?,嬴政給予他的信任,讓他心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那種終于被賞識的感覺,實在叫人心情激蕩、欣喜若狂,恨不得獻出自己一生來施展本領(lǐng)才好。但一盆冷水潑在了他的頭上。 韓非來秦國了。 鄭國再一次想起他被送到秦國來是為什么。他來秦國是為了疲秦的。想一想又覺心酸,秦王看中了他身上的才華,看出了修建水渠的益處。而韓王卻將他修建水渠的舉動當(dāng)做是種累贅,會拖弱國力的累贅。韓王眼中的魚目,到了秦王眼中卻成了捧在手的珍珠。兩相對比,如何不諷刺? 他心中不是沒有掙扎過的,家國與抱負,孰輕孰重,他思考了許久。所以修建水渠的工程才拖沓了下來,他有意去消耗秦國的人力物力。因為修建水渠的舉動,秦國之中也多有抱怨的人,看上去,當(dāng)初的謀算似乎都成功了。但鄭國卻不由得渾渾噩噩起來,直到今日,他突然渾身一震。 修建水渠是他一生抱負,若能修好,說不得他也會成個載入史冊的人物,這等造福后世數(shù)代子孫的事,他怎么能心胸狹隘,以家國錮之,故意拖延水渠的修建?這不是反過來壞了自己的名聲,敗了自己一生所學(xué)嗎? 他老老實實修建水渠,到時候能不能削弱秦國的國力,就全看天命了。 ……諸多思緒飛快地從鄭國腦子里閃過。 嬴政沒有開口。 鄭國心中有些忐忑,不得不再度開口,“請王上信我?!?/br> 嬴政沒有說話,但站在一旁的徐福卻開口說話了。 徐福想起了在鄭國到秦國之前,他偶然得到的一卦。鄭國來秦國的目的,實在是昭然若揭,徐福心頭不痛快,實在有些惡心韓國這樣的行為,更惡心鄭國這種白眼狼的舉動,于是毫不留情地出聲道:“我瞧王上是不用信任此人了,他被韓王送到我大秦來,修建水渠是假,打著幌子施展陰謀,消耗秦國國力是真?!?/br> 徐福說得實在直白,絲毫不留情面,韓國的那層遮羞布直接就被撕了個碎。 鄭國臉色煞白,匍匐在地上的身子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心中是畏懼嬴政的。秦王會如何處置他?殺了他?揮兵攻打韓國? 徐福當(dāng)了黑臉,將鄭國嚇了個夠嗆,讓他知道,他并不是能隨心所欲欺騙秦王的,然后嬴政才開了口,“寡人欣賞你身上的才華,若是就這樣殺了你實在不合算。若是真如你所言,三川、南陽此后再無旱災(zāi),寡人便信你一次。但是鄭國你要記住了,若是此次再欺騙寡人,寡人便先將你殺了,再攻打韓國,屆時,寡人會告知韓國,因你觸怒寡人,寡人才會派兵攻打。那時你可能忍受韓國上下的指責(zé)仇恨?” 鄭國聽到前一段話,剛松了一口氣,誰知道這口氣還沒舒完,就被后半句駭?shù)糜煮E然提起了心神,臉色再度煞白,這樣心情大起大落,鄭國頓時就沒了力氣,后背上全是冷汗。 秦王,哪里是那么好欺騙的……頭埋在地上,鄭國露出了個似哭似笑的表情來。 將鄭國嚇得再沒有別的心思了之后,嬴政才命人將三川郡水利方面的小吏帶過來,與鄭國商討一番,看如何引水到三川郡來。光挖井是沒有用的,還得開源引流方是長久之道。日后哪怕是碰上不降雨,也不至于境況糟糕了。 鄭國離開的時候,幾乎是被人架著出去的。 待鄭國一走,被剛才嬴政、徐福一唱一和強盛氣勢嚇傻了的郡守,這才慢吞吞走上前來,“王上……”開口后,叔華又住了嘴,他竟是連自己要說什么,都給嚇得忘記了。 嬴政掃了他一眼,“何事?” 叔華忙搖頭,“無、無事。”說完就躬著身子倒退著出去了。 叔華滿頭大汗地走到門口,卻見劉子訓(xùn)滿面春風(fēng)地進來了,兩相對比,叔華心中的滋味那叫一個酸。 劉子訓(xùn)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跨進門來,高聲道:“先生!挖出水來了!” 待他一口氣喊完,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嬴政,當(dāng)即臉色一變,差點雙腿一軟摔個大馬趴。 “王、王上?!眲⒆佑?xùn)迅速恢復(fù)了鎮(zhèn)定,忙出聲叫道。 嬴政冷淡地點了點頭,“如今水源充足些了,爾等便要督促雒陽附近村莊中的村民,令他們勿要飲用污水,免得引發(fā)瘟疫?!?/br> 劉子訓(xùn)連連點頭,臉上的喜色一點也抹不去,若不是礙于嬴政在跟前,恐怕他已經(jīng)激動得跳起來了。劉子訓(xùn)轉(zhuǎn)頭看向徐福,躬身道:“請先生隨我前去,再為我等指引幾處?!?/br> 徐福搖頭,“哪里是那樣好尋的,不過這幾日下來,我找到的那幾處的地形特點,你心中應(yīng)當(dāng)也記得一些了,你只消派人依著來就是?!?/br> 劉子訓(xùn)連連點頭,轉(zhuǎn)身便又出去了。劉子訓(xùn)出去的時候,叔華還站在門口,見他滿面春風(fēng)地出來,頓時心里愈加不是滋味了。暗暗唾道,也不知道如今誰才是郡守了…… “還去南陽嗎?”嬴政問。 “去。”徐福想也不想就答道。 如今三川的境況已經(jīng)解決得差不多了。村民們有水可飲,有糧可吃,有活可做,齊心協(xié)力幫忙挖水井,開水渠……路子已經(jīng)鋪好,不管是從短期還是長期來看,只要三川郡按照路子這樣去走,不出大亂子,就沒有問題了。嬴政也終于可以撒開手不理了。 嬴政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寡人便與你同去南陽。” 徐福臉上的清冷之色不自覺地褪了許多。 兩人之間溫馨氣氛還沒持續(xù)一會兒,就有侍從神色嚴(yán)肅地快步奔了進來。 “王上,急報!” 徐福和嬴政幾乎是同時都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侍從咽了咽口水,艱難道:“……代郡大旱?!?/br> 嬴政的臉色霎地就沉了下來。 徐福的臉色也跟著一變,什么輕松,一瞬間全沒了。 有個詞兒叫禍不單行,那頭叔華又畏畏縮縮地摸了進來,尷尬道:“王上,城外有個村子起火了……” 那瞬間,徐福真恨不得把這人直接拖出去斬了得了。嬴政面色難看至極,估計心頭的想法跟徐福差不離。 嬴政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組織救火了嗎?” “組、組織了……”叔華低聲答道,渾身直冒冷汗。 徐福也跟著掃了他一眼。 還好,這郡守還沒有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要是再蠢一些,恐怕他現(xiàn)在就沒命了。 嬴政站起身來,和徐福一同率著侍從出去了,叔華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一面走在他們身后,一面氣喘吁吁地同他們說起火的情況。 那村子離雒陽城中還有段距離,一行人過去當(dāng)然不能步行,早有人備好了馬,他們一出來便立刻翻身上馬。 嬴政知道徐福不會騎馬,順手就將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來,兩人同騎一匹馬。叔華見狀,不自覺地瞪大眼,還沒等他猜測徐福究竟是個什么地位,嬴政已經(jīng)揚鞭策馬先往城外的方向去了,一干侍從緊跟其后,呼啦啦就走了一大片,叔華被飛了一臉的塵土,嗆得咳嗽不已,偏偏還要驅(qū)著馬努力地追上去。 耳邊馬蹄聲響成一片,徐福被顛得有些反胃,嬴政敏銳地注意到他皺眉的動作,便立刻將他往懷里拉了拉,摟得更緊了一些。嬴政身形高大,徐福不得不說靠在他懷里,頓時減震不少。 不多時,他們便瞧見了遠處的火光,像是要映紅半邊天似的,叫人望而生懼,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這么大的火,若是一個不慎,恐怕還會死上數(shù)人。 徐福的面容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 瞧著那村子好似就在眼前一樣了,但其實還有一段距離,待他們驅(qū)著馬趕過去時,村子里已經(jīng)哭聲嘶叫響成一片了,整個村莊幾乎都被大火所吞沒,村子前的柳樹也被燒成了焦黑的模樣,大火全然沒有要熄滅的意思,不僅如此,甚至還有些要往周邊擴散的意思。 沒水不能救火,但徐福卻冷靜下來,迅速想到了一個辦法。 “叔華!快指派人手去挖些泥土來,一旦有火苗往四周躥,就將泥土蓋上去!”只要隔絕了氧氣,那些火自然就會被滅掉。這些火苗只要接觸不到樹木草叢,就很難蔓延到后面的林子里去。 村子外或站或倒著許多人,他們原本沉浸在家園一朝被毀的悲痛之中,卻突然聽到這么一道聲音來,回過頭來一看,便見一行模樣不凡的人,那打頭的人,好貴氣!開口說話的人,更是難得的出色容貌?;秀遍g,險些讓他們以為是來了個仙人,來救他們來了。 叔華氣喘吁吁地打馬趕到,也剛好聽見徐福的聲音,他立刻從馬上滾了下來。原本他心中是有些不滿的,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指使他嗎?但是見嬴政面色陰沉,他就什么也不敢說了,老老實實地去召集人手去挖土。 嬴政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掃過村子里存活下來的人,叫道:“柏舟,去瞧一瞧都死了多少人,問一問是如何起火的?!?/br> 柏舟跳下馬來,應(yīng)了聲“喏”,便馬上走到那些村民中間去了。 徐福不由得感嘆。 如今的嬴政哪里像是后世所說的殘暴,他若殘暴,那應(yīng)當(dāng)是拿人命當(dāng)螻蟻,可以眼睜睜看著去死才是,何必因個村子起火,便也親自過來瞧一瞧。 徐福也想要下馬去瞧,卻被嬴政抓住了手臂,“做什么?” “看一看……”徐福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似乎聞到了一股惡臭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坐得太高,那味道就順著風(fēng)飄過來了,挾著熱浪翻滾帶來的悶熱氣息,徐福差點被惡心吐了。 “什么味兒?”徐福不自覺地抓緊了嬴政的袖子,眉頭緊皺。